14 仇敵見面

阿波羅回到神廟之後沒多久，就有一個貴族女子帶着兩名侍女，上門來找他。那女子自稱是墨得斯夫人。還沒講幾句話呢，三人就哭個不停，眼淚把面紗都打濕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斷斷續續把話說明白了。

原來，她的小兒子在打獵的時候，被一個力大無窮的巨人抓走了，關在一個山洞裏面。她找了好多人去救，都敗在那個巨人手上。剛剛在賽場上，她看到阿波羅箭術高明，所以想請求他去救救她的兒子。

阿波羅正處于沒事也要找出一些事來做的時候，一聽這話，當即同意。何況，抓走她兒子的是巨人，攻上奧林波斯的那兩個也是巨人，說不定他們還有親戚關系呢。

墨得斯夫人帶着他進入城郊的一片山林裏，翻了兩座山，進入一個峽谷，鑽進一個山洞，然後又鑽了出來，繼續翻山越嶺。漸漸地，大路小路都斷了，眼前只有胡亂生長的荊棘和野草，四周是高聳入雲的喬木，碧綠的枝葉幾乎遮住了整片天空，只有少量的陽光從葉縫之間漏下來。

阿波羅早就已經昏頭轉向，分不清哪邊是東，哪邊是西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久得連林中的光線都昏暗了下來，面前突兀地出現了一汪水池，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橫在四人面前，正好擋住了去路。池水并不清澈，是渾濁的黃色，看不出有多深。池邊長滿了橫七豎八的樹幹，枝葉零落成一團。

墨得斯夫人和她的侍女們沒有任何猶豫，将裙子提到小腿部位，踩入了水中。原來那水池并不深，剛到腳踝上面一點點。

阿波羅湊近了，看了看水池的顏色，嫌棄它不夠幹淨，于是也不管自己的神祇身份是不是會暴露了，直接飛了起來，很快便落到了對岸。

墨得斯夫人當即傻眼。

她費盡心思，無非是想将阿波羅騙入池水中來，沒想到居然功虧一篑。

阿波羅站在岸邊，看着那三名女子站在水裏，突然不動了，心中略感奇怪，不過也沒有深入去想，只是招呼道：“墨得斯夫人，怎麽不往前走了？”

那夫人定定神，只得說道：“勇士，你能不能像我一樣，到池子裏面來。”

“不能，”阿波羅想也不想，一口回絕，“那裏的水太髒了。”

墨得斯夫人越發着急，只得随口胡謅道：“可是只有這樣，才能喚醒那個巨人啊。”

“哦。”阿波羅立即淌入水中。雖然表情還是很嫌棄，但是動作沒有絲毫猶豫。

墨得斯夫人再次驚呆了，居然這種一聽就極其不靠譜的理由也行啊。

Advertisement

她生怕阿波羅反悔，不敢多等，一看到他步入了水池中央，就迫不及待地從袖子裏面抽出一把匕首。

兩名受過專門訓練的侍女收到信號，也一起動手。

頓時，三把寒光閃閃的短劍從三個不同的角度，同時刺向了阿波羅的咽喉。

他輕輕“咦”了一聲，身體拔地而起，直飛到岸邊才落了下來，輕輕巧巧地站到了一根樹幹上面。

主仆三人的動作便同時落了空，身體往前一撲，“啪”地一下，面部朝下，栽到了水中，濺起一陣水花。

墨得斯夫人忍着鼻梁快要破裂的劇痛，擡起頭來，望着阿波羅，悲憤異常地說：“你，你為什麽飛得起來？”

阿波羅楞楞地說：“我一直都會飛啊。”

墨得斯夫人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我知道你是光明神，可是，可是進了這個水池，你的神力就會被禁锢住啊，怎麽你什麽事情都沒有？”

阿波羅迷茫地說：“我也不知道啊。還有這種地方麽？沒聽過啊。對了，你到底是誰啊？居然要和一個神祇過不去。啧，真是不自量力啊。”

光明神其實是在用淡定的語氣陳述一個客觀事實，但是聽在墨得斯夫人的耳朵裏面，便是一種諷刺和嘲笑。

她掙紮着站了起來，舉着匕首，跌跌撞撞地朝着池邊走，嘴裏叫道：“我要殺了你，替我兒子報仇。”

她的面紗早就已經脫落，一張美麗的臉龐上面，神情扭曲而可怖，充滿了刻骨的恨意。

阿波羅站着不動，奇道：“你的兒子是誰啊？”

他反省了一下，最近好像沒有殺人嘛，除了那對巨人兄弟以外……不過，不會吧，應該不是她生的吧，體型差距也太大了吧。

阿波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墨得斯夫人不答，只是嘟嘟囔囔着要報仇，但是還沒走到岸邊，腳下一滑，又摔了下去，這一次是仰面朝天，身體向後倒下，裙子都被石頭勾掉了一大幅。

阿波羅捂住眼睛，不忍直視。

好吧，看來巨人抓兒子之類的事情，肯定是假的了。那麽，他沒有必要再待在這裏，還是回神廟睡覺去吧。

不料他剛準備走，那主仆三人一個接一個地發出高亢的慘叫聲，伴随着嘩嘩啦啦的水聲，但是她們的聲音并未持續太久，很快就戛然而止。

阿波羅一看，正好看到她們的身影在一個巨大的漩渦中一閃即逝，被生生拖進了水底。

在那之後，漩渦并未消失，而是越來越大，迅速擴展到了整個水面。不大的池子猶如一鍋被不停攪拌的沸水，咕嘟咕嘟翻騰不止。大量的池水不斷湧入漩渦的中心，進而往下沉去，但是池面卻不見下降。

這水有古怪，雖然不知道古怪在哪裏。

阿波羅心想，回頭一定要找赫爾墨斯過來看看。他見多識廣，一定知道這是哪一位河神掌管的地方。

過了好一會兒，漩渦逐漸消失，池面慢慢恢複了平靜，可是水花一響，一個人突然以站立的姿勢冒了出來。

阿波羅一瞧，驚得失聲叫道：“阿瑞斯，你怎麽會在這裏？”

阿瑞斯明顯也吃了一驚，不過相比之下，他要淡定得多。

“你呢，你怎麽也來了？是那兩個巨人把你扔過來的？”他沒有回答，反而問道。

“怎麽可能，”阿波羅道，“那兩個家夥才不是我的對手呢。你被他們扔出去不久，我就已經把他們幹掉了。怎麽樣，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對付他們的？”

這真是一個展示他的英雄業績的好機會。

不料阿瑞斯幹脆答道：“不想。”

“……真的不想嗎？”阿波羅遺憾地說，“要是你以後遇到類似的敵人，可以采用和我一樣的辦法哦。”

阿瑞斯走到了岸邊，抖着身上的水花，說：“相比之下，我更好奇，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這個啊，說來話長，”阿波羅磨蹭着，感覺話有些說不出口，“當時，你不是被那兩個巨人綁起來，塞到青銅缸子裏去了嗎。等到我大顯神威，把那兩個家夥料理完了以後，宙斯就讓赫爾墨斯去找你。我擔心他一個人應付不了，所以就和他一起行動啦。”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着戰神。他的手腳都是自由的，身上也沒有被捆綁過後的痕跡，大概是已經掙脫繩索很長一段時間了吧。可是他恢複了自由，為什麽不回奧林波斯呢？

阿波羅正在思考，阿瑞斯道：“所以你們來救我了嗎？”

不知為何，阿波羅竟然從他的語氣當中聽出了一絲委屈，頓時感覺分外不好意思，“這個，我們不是一時沒找着嘛。但是我們一直在找。”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得自己都心虛。

“倘若我沒記錯的話，”阿瑞斯不依不饒，“那兩個巨人攻打奧林波斯山是十三個月之前的事情。”

他這麽一說，阿波羅更加愧疚，耳朵都紅了。

阿瑞斯本來就沒有真的生氣，一看他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哪裏還會抱怨半句，放柔了語氣，問道：“你們怎麽知道我在這裏？赫爾墨斯呢？”

話一出口，阿波羅更忸怩了，半晌才說：“其實，我不知道你在這裏。”他把到達科林斯之後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阿瑞斯眯了眯眼睛：“你連這裏是什麽地方都不知道，那個什麽夫人叫你來你就來了！還有，你認識她嗎？”

“嘿，阿瑞斯，你那是什麽表情。”阿波羅被他這麽一看，差點跳起來，“管它是什麽地方呢，反正是在地面上，又不在冥界和海域，我可是遠射神，就算她有再多的陰謀詭計，我也不怕。”

“很不幸，這裏正是大地上為數不多的，可以困住神祇的地方之一。”阿瑞斯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

“哦，是嗎？”阿波羅不以為然，“那麽，她困住我沒有呢？”

“那是你運氣好，”阿瑞斯說，“倘若你不是今天來的，而是昨天來的，一進入池中，你就會知道，你有再多的實力也不夠用了。”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阿波羅不甘心地反駁。

阿瑞斯：“……”

他磨了磨牙，才道：“這裏面裝的，本來是斯提克斯河的水。”

“……你說的，是冥界那個斯提克斯河麽？”阿波羅等了一會兒，才問。

阿瑞斯肯定地點點頭。

阿波羅看向那一灘渾黃的池水，眼神立馬變得複雜起來，小心翼翼地退了兩三步，盡量不要沾到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