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鄭夏

放學之後,安知州先去了幾條街外的初中,從一些學生裏收來了今晚要做的作業,也就是他的生意。之後,他又坐公交去很遠的一家奶茶店打工,回來的時候人不多,他借着昏暗的燈光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寫了會作業,那時候天已經下雨了,雨水啪嗒啪嗒地拍在車窗上,車上也有幾個晚歸的學生,叽叽喳喳的,應當是才補習回來。

下車的那一站是臨近住宅區,車站裏有好幾位家長,幾個學生一下車頭頂上就撐了傘。安知州是最後一個下車的,他看了一眼外頭,敞開校服的外套,将書包裹了起來,這裏有那些學生的作業。

雨下的越發大了。

安知州順着小路跑到老舊的單元樓下面,淋成了一只落湯雞。他皺着眉,将手擦幹了摸了摸書包,還是幹的,便放下心,脫了濕透了的外套,正擰着衣服裏的水。

不過而耳朵十分靈敏,聽到旁邊的動靜立刻偏過頭,才發現不遠處的陰影裏站了一個人。

那人很高,即使光線昏暗,大體能看的出模樣出衆,十分英俊。他的左手拿了口罩,右手夾了根煙,閃着明明滅滅的光。

那人笑了笑,看了他一眼,說:“小朋友,不要把這件事到處說,好不好?”

安知州皺了皺眉,只好又将衣服穿上了,很是不解,“哪件事,往外說什麽?”

那人一愣,抖了抖煙灰,似乎很是震驚,“你不曉得我是誰嗎?”

安知州整張臉浸透了雨水,冷冰冰的,又不高興,于是不客氣的反問,“我為什麽要知道你是誰?”

他并沒有生氣,反倒起了興趣,認真地點了點頭,“你講的對。你都不知道我是誰。我是鄭夏,小朋友,你呢?”

安知州瞥了他一眼,大概是像在看一個神經病,連衣服也不擰了,拎上書包直接上了樓。

鄭夏一怔,摸了摸下巴,有點感慨。他在娛樂圈裏待的時間也不短了,見過許多漂亮的少年少女,可都沒有方才那一眼,那個孩子頭發濕漉漉地遮在臉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的模樣動人。

不過再漂亮可愛也只是過眼的一瞬間,做不得真,鄭夏稍稍嘆息,轉身回了樓上,他的外公正靠在躺椅上,舒舒服服地搖搖晃晃。

鄭夏拿了一條薄毯子,蓋到了老人家的身上。他是個演員,戲紅人也紅,工作很忙,總是抽不出空來,只有這次外公生病了才連夜趕回來。所以說方才那個孩子認不出他的模樣來才有着驚訝,畢竟他最新的一部戲幾大衛視聯播,主打對象正是他那麽大的少年人,可安知州卻連見也沒見過自己。

看來是他高估了自己,鄭夏摸了摸鼻子,把方才在樓下的事當成笑話講給外公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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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一愣,起身飲了口茶水,“你說的,應該是樓上老安家的孩子,他過得可憐,你別戲弄他。”

鄭夏漫不經心地問:“怎麽可憐了?”

安知州的身世,整棟樓都知情,可沒人敢插嘴。老安原本有個兒子,成家多年也沒生出孩子,去醫院查出來是妻子生了病,可夫妻二人恩愛,沒有多提,直接去孤兒院領養了一個回來,那孩子便是安知州。家裏沒有孩子,總是不夠熱鬧,即使是安知州這樣冷淡的性子,也叫整個安家鮮活了起來。可是好景不長,安知州來了安家不到一年,有一次夫妻兩個帶着安知州出去玩,不小心出了車禍,只有安知州一個人活了下來。

安鎮在廠裏工作時,也是個不錯的人,安知州才到家的時候,也真心拿他當孫子疼愛,可一場車禍,一切都毀了。其實安知州并沒有錯,他錯在活了下來,而安鎮的兒子死了。

安鎮對待安知州不好,是這個看家屬小區人人皆知的事,可沒人上前勸阻,這實在沒辦法。

鄭夏聽了,愣了一下,“真的是……”卻沒說出口,又問,“安知州他家在幾樓?”

“問這個幹什麽?”

“送碗湯過去。”鄭夏起身,将剛剛炖好的湯盛了兩碗,“那小孩挺可憐的,剛剛渾身都濕透了,還在擰外套上的水。”

他的外公不說話了,一貫知道他是這樣的性格,心軟,對可憐的小孩子要好上幾分,從小便是如此。

安知州打開門的時候,鄭夏正倚在門外,他皺了眉。

鄭夏作為當紅小生,演技還是很好的,裝模作樣地問:“怎麽是你?我外公住在樓下,姓陳,讓我上來送兩碗湯給安爺爺。”

安知州頓了頓,轉身去了房間問了一下,裏頭隐隐傳來罵聲,沒過一會,他出來了,還是平淡而冰冷,眼神木然。鄭夏注意到他的衣服還沒換,将湯遞給他的時候,多說了一句,“早點換衣服,喝一碗湯,注意別着涼。”

安知州“嗯”了一聲,擡了擡眼,睫毛遮掩住眼瞳,輕聲說:“謝謝。”

門關上了。

安鎮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湯呢,湯在哪?你個喪門星的東西不要偷喝。”

安知州很冷漠地聽着,将兩碗湯兌到一個搪瓷盆裏,端到安鎮的面前。

安鎮對待他,就像一個仇人。

安知州有時候都快忘了,眼前這個人,從前還是對自己好過的。

或者那段快樂的時光只是虛假的記憶,原來并沒有。

————————

昨天下了場雨,今天的天氣便很好,空氣濕潤,往日灰蒙蒙的天,此時也透着碧藍。

陸郁的工作永遠忙碌,看完了一份報表,還不到四點鐘,行程安排上今晚的宴會是在七點半,已經不算早了。

陸郁起身出門,對李程光說:“我回去一趟,有點事,你六點半過來接我過去。”

時間不太充裕,而且也不是做好了立刻吃,陸郁沒做炒菜,挑了幾樣耐得住存放的菜,做好了放到保溫盒裏。

做完了飯,陸郁洗了個澡,換了一套西裝,他的身材很好,是天生的衣架子,無論穿什麽衣服都不會不妥帖,不好看。

李程光過來的時候,陸郁正挽起袖子,彎腰在桌子上寫了張紙條。

他知道不該看,可又忍不住瞥了兩眼,加上眼睛尖,看到紙上寫了一行字。

“飯菜都要記得吃完,回來要檢查的。”

李程光的嘴角抽動,心裏生出一個十分奇妙的想法,難道老板剛剛回來就是為了給對門的那個孩子做個飯?

真的,他現在非常好奇,那個孩子是什麽身份。

陸郁顧不上他的想法,将袖子放了下來,偏頭看了一眼窗外,天幕已經完全暗沉下來了。

這是他來寧津第一次參加這種晚宴。

李程光跟在他身後熄滅了燈,陸郁淡淡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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