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定好的日子終于來了，絕對不能失敗的一次征伐。天未亮便已整裝集合完畢。

蕭仲卿站在隊伍裏，一臉的苦大仇深相。身邊尤志尤賢憋着笑，不敢言語。

他當然犟不過蕭父！不過抗争過程中，成功留下了安浩，多少容易接受一點。

接下來是基地兩位将領點兵點将鼓舞士氣，蕭仲卿一點興趣都沒有。直到最後，開正大門，送別軍士的時候，他突然發現，他那個好大喜功的周坤表弟，居然并不随軍。

......

這明顯不符合邏輯。至少，不符合他周坤表弟的邏輯。

蕭仲卿腳步微頓，本來，這位置誰坐大局誰掌，都跟他無關，可如今他的家人還在這裏，不能不在意那所謂的“誤傷”。

“小志......”蕭仲卿側首輕語。

尤家兄弟聞言，安靜的退出了出征隊伍，沒有引起任何波瀾。他們相信蕭仲卿的判斷，也相信他的本事足以自保。

安浩遠遠的看着大門緩緩打開又慢慢關閉，始終放不下心。蕭仲卿臨走前，把他的空間塞的滿滿當當的，他知道，這只是以防萬一，可還是不受控制的心悸緊張。

深喘口氣，安浩借助風力一路飛馳。

他答應過的，一步不離的待在二老身邊，如今多事之秋，他已經在冒險了。

安浩到家不久，尤家兄弟也匆匆趕回，面對整屋人的質疑，他們慌忙仔仔細細的解釋了來回，還是被暴跳的安浩胖揍了一頓。

“我說安浩，你別在門前頭晃了行嗎，三個小時了啊，我看的都心慌，你要追趕緊的，不追就坐下！一會兒蕭叔蕭姨看見，看你怎麽說！”

可人也急，當她不想追過去嗎？

尤家兄弟已經暗藏了起來，蕭仲卿叫他們回來加強戒備，定是有原因的，可若是讓蕭父蕭母看見他們，那定要出亂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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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浩全力控制着自己要冷靜，可是心慌暴躁揮之不去。

“可人，我的感覺很不好，我不能待在這裏，我可以相信你嗎？”

安浩紅着的眼睛微微顫抖的手都被可人看在眼裏。這個男人，從來都沒有這樣過。

“我對他承諾過的，我會做到。”

“......我把我，最重要的承諾托付給你了。”

“去吧。把他平安帶回來。你們都要平安回來。”

“謝謝！”

安浩言罷抖落出大批物資，堆滿了客廳，再不肯多耗，只眨眼之間，便無了蹤影。

可人盯着緊閉的門出了會兒神，又簡單收拾了一下，撿出些果汁點心，準備去蕭母身邊消磨時間。

蕭家人看見滿客廳物資的時候如何歡喜沸騰，如何往自己屋裏撈都暫且不說，安浩一路飚車追趕，倒也沒花太多功夫，就追了上來。

蕭仲卿見面先一驚，之後随他怎樣，安浩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就死要跟着的架勢，确也讓他無可奈何。事已至此，路程近半，只能速去速回，但求家中無事。

或許是臨近基地，常獵食者清掃，車隊走的很順暢，直到蒼翠入目。

嚴軍雖未同行，卻早有命令，看見變異植物就停車，請蕭仲卿先行。

萬軍鑄陣，一騎先行。

車過處揚起漫天黃土，還真帶點兒古代将軍的飒飒之風。

昔日精致的莊園再不見蹤影，除了藤蔓還是藤蔓。沁人心脾的綠色和無比清新的空氣，都叫人徜徉其中，留連不已。蔥蔥小花招人憐愛，串串果實豐碩欲滴。

“真美。”蕭仲卿微眯着眼睛，看上去像只吃飽了的貓喵。

“還真是四季挂果啊！真牛！快快快都收起來回去釀酒！”安浩揚起風刃四處收割。——變異果實比普通果實味道更甜，汁水更足，還帶着微微的能量，簡直美得很！以前不知道，不敢試，真是暴殄天物。

“......”看着安浩小市民樣兒，“你還真是煞風景！”蕭仲卿雖說這麽嫌棄着，嘴角卻微微上揚，怕是連他自己都沒發覺。

“行啦行啦，大文人騷客，墨客騷人，趕緊過來幫忙！”

“衮！”什麽話到他嘴裏都變味兒！

倆人跟回自己園子似的勤懇認真揮汗如雨，大葡萄葉友好體貼的為他們遮去驕陽。

貓貓掙紮着下來撒歡，鑒于它最近的戰力與智商，蕭仲卿并未過多限制它的自由，只是叮囑它不準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一番勞碌後，貓貓玩兒累了，跑回來要抱抱，他們終于想起來，趕在人心渙散之前，發出了安全通過的信號。

所過之處，被枯枝敗葉掩蓋的殘垣斷壁微露，似一卷衰敗荒涼的畫卷，入畫的，只有那二人一車，巋然不動。

你問貓貓？它自然是在自己爹懷裏睡覺呢。至于沒人注意到它的事情，它表示，它才不在意呢！魚唇的人類！！

真正到達目的地ZN莊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沒入地底，天剛擦黑。

幸得連續高溫逼迫的人們習慣了夜晚行動，夜行裝備很是齊全，就是消耗過高。遂打算先清理出個安全據點，過了夜，黎明正式開戰。

不對勁！□□靜了！

這麽多人風風火火的進來，卻沒有喪屍聞聲而來！一個都沒有！

蕭仲卿猛然想起，那【夢裏】，ZN莊是不存在的！

精神瞬間緊繃，下意識抱緊懷裏的貓貓。安浩幾乎同一時間站到他的身前。

他們到底是流浪了太久，過了太久的手到擒來，這叫他們不自覺的放松了警惕。叫他們忘了，末世無盡的兇險。

應急照明燈被“嗵”的一聲打開的時候，點亮的是一片姹紫嫣紅，繁花似錦，每一朵曼陀羅都開的轟轟烈烈迷人心智。

好一處世外桃源！

......無人敢動！每個人都緊繃着神經，連呼吸都被刻意放輕。天地間，只剩下風聲徐徐。

蕭仲卿知道，他腳上的那位正在施威，它的威壓已經足夠籠罩整個ZN。看看擋在身前的安浩，他感覺無比安心。

又一陣風打着旋兒從身邊刮過，蕭仲卿擡手拍了拍安浩的肩膀，在安浩注視的眼神中，一步一步，緩緩的，一路向前。

與安浩擦肩而過的時候，四目交錯。不需要言語，這一眼足以。

兩人并肩，每一步，都伴着花枝枯萎，所過之處，只剩凋零殘敗。

這死神降臨般的景象，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見。

**********

反襯着背景蕭條的，是紅紅火火的人群。搬糧的，放風的，每個人都洋溢着笑。背抓抗拎拽各顯神通，糧食被一袋一袋整整齊齊的碼進貨車。

雖然一次不能全搬完，有些可惜，不過他們可以把所有的車子都裝滿！這已經足夠吃很久了！

“有什麽不對嗎？”安浩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過蕭仲卿，他的異常自然全被看在眼裏。

“不知道。”蕭仲卿下意識緊了緊懷裏的貓貓。

他緊張的時候總會這樣。安浩自然是清楚的。有什麽事情在發生着，而他卻絲毫無知。

眼看着安浩也跟着陷入沉默，蕭仲卿心裏不是滋味，卻又莫名想笑。“算了。我們去拿嚴軍給我們的酬勞。”

“楠哥......”魏楠立即堵上壯漢的嘴，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沒想到是他們。”此次來前，他們收過徐安國的好處，答應幫他殺幾個人，搶一只狗。沒想到居然是......“告訴兄弟們，不要輕舉妄動。你們也看到了，那樣的人，我們根本惹不起。”

被針對的小動作從開始到取消，蕭仲卿和安浩根本毫無所覺，他倆這會兒還挺開心的，那些見都沒見過的武器械備，成功取悅了倆土鼈。

他們曾為了這些，刻意留下葡萄藤封鎖過ZN莊，今天，又為了這些，徹底清理了所有植物。

忙碌并幸福着的時間，總會過的比平時快些。又因為中午太熱，沒辦法搬運，所以，等所有車都裝滿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正值夕陽西下，滿月初上。

“紅......紅月！”赤紅的月亮竄出地平線，神秘而魅惑。

是紅月！血雨！以前的幾次異常幾次突變進化，都是因為雨！他怎麽忘了，他怎麽會忘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在看見紅月之前，想不起分毫！

蕭仲卿臉色煞白。

安浩注意到蕭仲卿的異常，也看到了紅月，雖然他不知道那代表什麽。想來，定不是什麽好事。

陸陸續續的，更多的人看到了這一奇景。

“都上車！千萬不要淋雨！”

不知哪裏傳來的呼喊，震醒症愣中的衆人，所有人動作幹淨利落的鑽進最近的車輛。

“我靠，神經病啊，哪兒下......”雨......了。

......

話音未完，磅礴大雨驟落，轟隆隆的，大地都在顫抖。

“我靠！”

原本已經枯萎的曼陀羅漸漸被血色侵透。

車外似萬馬奔騰，而車內悄然無聲。

“所有人，全速撤離！未上車的一律放棄，不準打開車門，避免接觸血雨！”......

對講機裏行動負責人的聲音不斷重複着，安浩一腳油門踩到底沖了出去，蕭仲卿很失常，他十分在意！

“嗚......”

蕭仲卿腳踝上不住的躁動，貓貓弓着身做出攻擊姿勢。

“蕭！蕭！！”

蕭仲卿木讷失神，不管安浩怎麽呼喊推搡，都沒有回應。

車隊有秩序的快速撤離，漸漸駛出照明燈的範圍，車燈打開，驚見那本已枯萎的曼陀羅，悄然鑽出新綠。

那點點翠綠迅速發芽抽藤。

行動指揮顯然也發現了，那盤地植物越長越密。

“沖過去！！”

所有人令行禁止，沒有半分猶疑，軍人風範盡顯無遺。

車馳半夜，月亮已上中天，一路通暢，景色變了又變。

人們終于從恐懼中掙紮出來，随之而來的是疲憊和饑餓。

還真是有驚無險！

雨越下越大了，看起來沒有任何要停的意思。車隊并未久停，只是由旁邊的人換掉司機的位置，便又上路了，餐食也只是随便塞了幾口。

蕭仲卿沒有動過，貓貓也一直是緊繃狀态。趁着車隊換人的時間，安浩拽着他仔細檢查一遍。看不出任何異常——除了不說，不動。

整個人像空殼子一樣！

這種設想吓壞了安浩。可任他怎樣，蕭仲卿依舊毫無起色。

很快車隊起行，安浩繼續開車上路，直到第三次交換司機，他猛然覺出不對！

且不說這一路過于平靜，單說這油！三次的更換司機，怎麽可能依然月在中天，怎麽可能依舊漆黑一片，油箱裏，怎麽可能還有油！！

安浩猛然剎車！

他最關心的蕭仲卿依然坐着，貓貓依然戒備着，車隊依然在前行。

他明明踩死了剎車！可奔馳的車隊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視線......

車窗外，雨依然轟隆隆的擊打着大地，被車燈照亮的地方，雨簾紛飛，可是，他們跑了這麽久，農村的小土路上，沒有積了水的水坑！！

不，他們跑了這麽久，為什麽還是農村土路！！

安浩一把把蕭仲卿拖入懷中，就要下車探看，突然，一只手摁住了他開車門的手，冰冷，僵硬。

“別出去......”

懷裏的蕭仲卿微微低着頭，木偶一般。說完，似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暈了過去，再無響動。

！！！！！

安浩死死的盯着車門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打開。他就那麽環着蕭仲卿，随意癱着。

車隊依舊在“前進”，大概并不是所有人蒙在其中吧，反正中途，遠遠的有輛車上下來過人，那人淋雨後變得狂躁，破壞了他四周的車子。沒了車子的保護，不少人都淋了雨，變了性情。自殺的，互砍的，大笑的，痛哭的，世界變得熱鬧起來。

也有些人，淋了雨迅速屍變，且進化速度驚人！

安浩冷眼看着，他懷裏的人還在睡。

這一場鬧劇并未持續太久，最終，他們都被四周的藤蔓陸續卷走，變成了肥料。

車隊重新啓程，壞掉的車不知所蹤。

安浩摟着蕭仲卿閉目養神，反正，他開不開車，都不會脫離車隊。這不過是幻象罷了。

俗稱，鬼打牆？

蕭仲卿說，不能淋雨，他信。

蕭仲卿說，不能下車，他也信。

這種情況下，他很無力，他什麽都做不了。懷裏蕭仲卿臉色慘白，他很心疼，還是什麽也做不了。

只能等，等着。

等着雨停，等着蕭仲卿醒來，或者，死去。

或許這是他們最後的時間了。

有他陪着，陪着他，很安靜。

也挺不錯的。

不知道什麽時候，安浩的意識漸漸剝離，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