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安浩睜開眼，陽光明媚，到處鳥語花香。他似乎是躺在地上，正頭頂，一個公子哥兒正不耐煩的拿腳怼他。仔細看來，竟然是蕭仲卿。

又似乎不是。

但見那蕭仲卿頭帶金冠，目似桃花，表情如此生動，眼角一點美人痣，熠熠絕倫！身上上好的冰藍色絲綢，上着金線滾邊，祥雲樣花紋随着衣動似有流轉。金帶束腰，長長垂下妙玉，玉穗子精妙無比。

只是，那雙巧腳光溜溜的，未着寸縷。

他似乎是生氣了，在說着什麽。可惜他聽不清。

明明他的蕭從來沒有這樣過，衣着，表情，氣質，全都不對，可他又分明知道，他能感覺到，那，是他的蕭。

他到底在說什麽呢？

嗯？......俗氣......？衣着......？......品...味？

安浩沉笑出聲，都穿成那樣了，還要笑話別人俗......

“嗷嗚......”

懷裏貓貓再次低鳴預警，安浩猛然醒來，目光如炬，就好像從來都不曾睡過。

他先是低頭查看蕭仲卿和貓貓，然後才望向窗外。

果然是夢啊。

窗外還是漆黑一片。不過雨，似乎是停了。

人們紛紛下車，先是一個，再是三五個，最後，幾乎每輛車上都有人下來。

他們被困在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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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沒有白天，沒有太陽，沒有盡頭，只有無邊的黑暗、恐懼和那高懸的血月。

有人來敲安浩的車窗，嘴裏焦急的絮叨着，安浩沒有動，但是他聽清了他的話。

原來，并不是所有人都困在了這裏。

剛才統計的，只有不足三成的人車在，其他的，都不見了。

不見了是好消息吧？想來，是逃出去了吧！

**********

安浩猜的不錯，那大部分的人的确跑了出來，并且順利和接應部隊會和，一路凱旋，消息傳進基地的時候，所有人都為之沸騰。

徐安國和嚴軍一直共處于指揮室等消息，同一時間接到捷報。

嚴軍大喜，準備親自去正門迎接英雄的歸來，可方起身，便被周坤攔住去路。霍誠見狀立即上前，守住嚴軍。

“首長，您這是什麽意思？”

末世闖蕩至今的嚴軍自然不會懷抱天真，可他怎麽都沒想到，這個自小就崇拜的徐伯伯，會對他下手。

“嚴小子，你僭越了。”

徐安國覆手，不再言語。

兩個3級覺醒者的對抗，不是2級可以随便插手的，除非，足夠多。只可惜，這是徐安國謀策已久的局，他不斷忍讓，等待至今！怎麽會放這麽多人進來攪局。

霍誠自認不是周坤的對手，他所能做的，就是穩住局面，拖到變數出現。

他願意一搏。嚴軍救過他的命，救過他幼子的命，是他全家的恩人，是所有異能者的恩人。他願意為他去死。

大街上到處是歡聲笑語，一名少年正拔腿狂奔。

“哐哐哐”雜亂毫無章法的砸門聲，不僅讓人緊張，還很讓人讨厭。反正可人開門的時候，就特想踹他。

這個人可人認識，應該說，基地大半的人都認識他——嚴軍的貼身警衛員嘛。他跟在嚴軍身邊，撈過不少面子，也見過不少世面。

剛才指揮室方一亂，他便使盡渾身解數偷溜了出來。可人，他的目标就是可人，可人就是那個變數！

“救嚴軍？周坤造反？領導階級掐架？”

可人每問一句，小警衛員都不住的使勁點頭，真怕他腦袋就這麽甩飛出去。

“不去。”

“為、為什麽？！”小警衛員急的冷汗直冒！本以為，他本以為，只要到了這裏，就可以......

她居然拒絕的如此幹脆！

可人回以微笑，不願多說。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更重要的承諾。

小警衛員雙目赤紅，簡直要急瘋了！嚴将軍那邊命懸一線，可人這邊居然要！鎖！門！他無計可施之下，就要使出那招“抱腿殺”，卻見本應在歸來路上的尤家兄弟，不知從哪兒鑽了出來！“......”

“可人，左右蕭哥他們都在回來的路上也不遠了。這次行動也不是針對我們，”——“嚴軍不能死！”

“要去你們去，我一步都不會離開的。”

可人說完，就轉身上樓了。尤家兄弟也不多勸，時間緊迫，他們根本說服不了可人。

小警衛員反映也快，迅速跳出來帶路。

可人站在二樓窗口，目送他們離開。

傻瓜！傷了周坤，看你們怎麽跟蕭哥交代！

紛亂很快被平息，周坤自然是打不過尤志的。級別越往上，升級越困難，戰鬥力自然也越強。

3級根本就不足以和4級一戰，哪怕是3級巅峰和4級初階。

周坤輸的滿臉的難以置信。

霍誠受了些不輕不重的傷，木系嘛，本來就沒有太多戰鬥力，又碰上火系，被壓制的死死的。所幸并無大礙。

慶典随後舉行，仿若這鬧劇從未發生。只是臺上的徐安國，面如死灰。

善後的事情有嚴軍處理，尤家兄弟插不上手，樂呵的溜回蕭家。當英雄的感覺，還真是挺好的。

而回到家中，才發現此時的蕭家，正籠罩在低氣壓中。原因無它——蕭仲卿和安浩，都沒回來！

凱旋的将士們講述着自己的經歷，枯死的葡萄園，漫天的曼陀羅，還有那死神降臨般的場景，都被講述的活靈活現。直說到血月當空，紅雨滂沱，說到他們逃離中，猛然回頭，發現身後什麽都沒有了。

村莊沒有了，曼陀羅沒有了，後面的戰友，也沒有了。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隐約知道，他們，僥幸活下來了。

**********

在無邊的黑暗裏，墨綠色染血的藤蔓躲在燈光照不透的地方，悄無聲息的相互攀爬着。

“楠哥！剛才又有幾個人走了！”一個魁梧的糙漢子喘着粗氣，“我們怎麽辦？怎麽都要拼一下，我家裏還有個媽呢！我不能死在這兒！必須得回去！”

已經有兩批人試過了！棄車！棄車就可以離開，可以走出去的！那些人，走進了黑暗，走出了他們的視線！

走就可以了！可以走出去的！

“剛子！”

“楠哥，我媽不是異能者，她身體不好，賺不到吃的！楠哥，我必須得回去，必須，必須回去......不能就這麽在這兒等死！”

那漢子眼神飄忽，嘴巴一刻也停不下來，連聲音都帶着顫音。

魏楠知道，他精神緊繃，已經超負荷太多了，他随時都有可能崩潰。

“剛子！”魏楠雙手掐住漢子的臂膀，用力抖了一把，“剛子！剛子你聽我說，他們，他們還在，他們還在車裏！剛子！你知道我在說什麽嗎？聽懂了嗎？他們，還在車裏。”

被稱作剛子的漢子漸漸安靜下來，對，他們還在車裏，他們可以讓所有的植物都枯萎，對，對，他們！他們在車裏！

魏楠看他慢慢平靜下來，松了口氣。一起來的人，只剩他們兩個了。幾個小子命好，跑的快，沒被困住。另外幾個小子......但願他們命硬，能走的出這障子。

“他們！找他們！去找他們......！”漢子剛猛然掙脫魏楠的鉗制，直奔蕭仲卿所在的車子就沖了過去！

魏楠一愣，趕緊追過去，可這剛子是力量系進化者，他如何攔得住！

伴随着“吭吭吭”的動靜，安浩在車裏，冷冷的看着他的車被一點點的破壞，一如既往的，就像車裏真的沒人一樣。

“哼嗯？”

蕭仲卿在安浩懷裏，吐出一聲嗤笑。安浩精神一振。但見蕭仲卿垂着頭，緩緩坐起身，嘴角詭異的上揚，“玩兒夠了嗎？本來，還想多玩兒一下呢。”

那不是他的蕭！

車門被破的瞬間，綠光流轉，卻被貓貓飛撲銜起，甩出窗外。霎時間哀嚎遍地。

它等了這麽久，為的就是在不傷害爹爹的情況下，把這該死的花兒拽出來！

炸毛的貓貓，看起來十分可怕，厚重的殺氣壓的人無法呼吸。

這是場巨獸跟曼陀羅的戰鬥。

蕭仲卿驚醒，眼前背對着他戰鬥着的，如山巨獸渾身雪白，只有四腳，耳尖和尾尖有叢叢青絲；粗壯的大尾巴罡勁有力；本應英俊的臉蛋，被硬生生兇出一口利齒。尖爪劃過，便能撕開天空，露出一片驕陽。

可惜，裂口很快會被填補，世界重歸于黑暗。

這巨獸......好熟悉。

“......蕭，蕭！”近處，安浩護着蕭仲卿躲避攻擊。

風刃翻飛間，無數藤蔓被削斷，可，這藤蔓仿佛無限再生般，很快就會抽出新枝，而斷落掉地的，又會快速紮地生根——異能快速消耗，藤蔓反而越打越多！

！！！動不了！情勢緊迫，蕭仲卿卻發現他動不了！甚至發不出聲！他除了該死的眼睜睜的看着，什麽都做不了！

這該死的曼陀羅，占盡了地利，安浩已然受傷，貓貓似也拿它不住！

貓貓？！兒子！！

動不了！動不了！無論如何，哪怕一個指頭，都動不了！！無論蕭仲卿怎樣，他都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蕭，別怕。”安浩不住的躲閃間，輕聲安慰，他最大限度的努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更輕松一些。

溫熱的血沿着他的脊背，蜿蜒而下，染的蕭仲卿雙目赤紅。

其實安浩早就撐不住了，他的異能已經透支，能強撐至此，不過是因為懷裏的人罷了。意識已經模糊，可他還不能就這麽倒下。

不......

蕭仲卿死命掙紮，還是無濟于事。他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那數條藤蔓穿透他的背脊，溫熱的鮮紅染透他的襯衫。

那死死鎖住他的背膀，最終推開了他。

他眼睜睜的看着，安浩被拖入壁障！

不...不！！

霎時間，壁障內暴風驟起，貓貓見狀，長嘯一聲，開始瘋狂進化。這是它最後的機會！以燃燒生命為代價的進化！它要守護爹爹。

不要......

冰焰和風呼應，巨大的能量在小小的空間中沸騰。

蕭仲卿再也承受不住。暈厥前，他看見天空破碎，陽光耀眼。

**********

好安靜，天地間，他獨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

“......爹爹~~”

“爹爹~~爹爹~~~”

兒...子......

“爹爹~~~爹爹~~~~可以讓我來掌管【境】嗎~~~~~”

境......是......什麽......

“爹爹~~~”

“好......”

】

沉睡間，一滴淚劃過眼角。

兒子......已經不在了......浩......也不在了......

他誰都保護不了......他根本什麽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