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上)謝橋的初戀是羊肉串味的

“學長,我不去。”

“哎呀,說啥任性話,來都來了。”

“騙來的。”

“什麽騙!多見外啊,為學院做點貢獻有這麽推辭的嗎?”

“為什麽不找學校美院合作?”

還來這種地方的包廂。

“這不是我有熟人嗎?再說,人家專業比我們學校強點,選精選優嘛。”

謝橋對他的目的心知肚明,“不能找季學長嗎?”

“別跟我提他,你知道他為了開溜都想出什麽招來了嗎?他說他急着回去看老婆孩子!你說他是不是信口開河,他還沒滿二十,跟你一年生的,老婆孩子我虧他編得出口!”

學長央他,“來都來了,大帥哥,男神,橋哥,小橋……”

謝橋眉間映出一個川字,冷聲冷氣,“別這麽叫我。”又側過頭,“我進去一趟就走。”

“行行行。”學校裏個個是優中選優,眼高于頂的人物,學長覺得自己實在能屈能伸。

謝橋在他的指引下走入包間,腳剛跨進去,目光一投,登時定在當場。

紀真宜還不清楚此行目的,他被女孩們拖來做護花使者,職業操守上佳,場子熱不吭聲,場子冷來暖場。對面來了兩個年紀相仿的男生,女孩子們笑語莺莺在和他們交談。

他于是自動隐形,癱在沙發裏在玩一個比較有年代感的弱智游戲,叫“是男人就下一百層”,今天手氣格外不順,死了好多次,回回卡在96層。

他正和這破游戲較勁,突然聽見三聲齊齊的“卧槽”,他狐疑地一擡頭,正和門口的謝橋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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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兩年沒見,謝橋更好看了。他是按着最正統的路子長的,孩童時是最粉森的正太,青春期是最出彩的少年,年紀稍長一些,五官也漸漸開始淩厲,眉眼疎秀,清貴無匹,半張臉隐在包廂彩光斑斓裏,幹淨出塵得格格不入。

謝橋率先別過臉去,一言不發地坐進了包廂角落。

紀真宜手機嗡嗡直震,女孩們在群裏瘋狂刷屏。

“救命啊!姐妹們行行好,等會兒起哄拱我上去和他唱首情歌吧!我愛上他了!”

“卧槽,他擊中了我!!”

“真的!!讓我和他唱首歌吧,他會愛上我的,球球惹,球球惹!”

“帥哥帥哥帥哥,好帥——的帥哥!”

“我和他一曲定情!我跟他天生一對!他就是為了改善我們家基因生的!”

……

紀真宜如坐針氈,不自在到了極點,低頭一看手機,發現又死在96層,看來注定今天做不了真男人。

今天場子格外熱鬧,三兩句說完了所謂正事,女孩子們争先恐後各憑本事地向謝橋抛橄榄枝。出人意料地,謝橋倒并不很抗拒,雖然也并不熱絡,不過較他先前的冷漠已經好了不少,一旁的學長都有些驚訝。

女孩子的熱情簡直是蜂擁而至,謝橋被簇在熱情中心,被五花八門投來的梗逗樂了,偶爾還低頭笑笑,顧盼湛然。

他們一頭一尾隔着五六個人分開坐着,像兩個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紀真宜怎麽也沒想到,兩年都沒見過,竟然就這麽狹路相逢了。他像暴風雨前被困在魚塘裏的魚一樣,恨不得蓄力躍出去喘口氣,簡直要悶死了。他悄悄起身,被身邊的女孩子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幹嘛去?”

“上個洗手間。”

“你得回來呀,不然我們一群女孩兒喝醉了多危險。”

紀真宜急于脫身,連聲應好,逃也似的跑了,手撐着牆壁微弓着大喘氣,就一路這麽扶着去了洗手間。

對着鏡子看了一會兒,琢磨着自己是不是有點過于自作多情,謝橋壓根沒多看他一眼。洗了把手出去時,謝橋正好進來,和他迎面相對。

紀真宜剛洗過的手心生出一把黏汗,心裏打鼓,舌頭打結,“小……”

謝橋和他錯身而過,一個多餘的眼神也沒瞥到他身上。

紀真宜摸摸鼻子,尴尬之餘又有些慶幸,行吧,這樣最好。他回到包間門口,還是決定當個縮頭烏龜趕緊溜了好,都跑下樓了,一摸兜發現手機落那了。

只得又硬着頭皮回去,做賊似的摸進去,謝橋清淩淩的目光陰郁掃在他身上。所有人都跟着一并看向他了,女孩子連忙把他拽下來,嗔怪,“怎麽這麽久才回來,不會是想跑吧,幸好我聰明把你手機扣住了。”

紀真宜灰頭土臉地被留住了,大家一起玩游戲。

問的問題很奇怪,四不像的文藝反而很怪異——用一種味道形容自己的初戀。

第一個就是謝橋,他端坐着,神情陡然陰沉,“我沒有初戀。”

說完将面前的酒一飲而盡,紀真宜差點上前去攔他,“诶——”又讪讪掩飾下來。

輪到紀真宜,他告饒地笑笑,我喝酒,我喝酒。

後面的問題也普通,不算什麽尖刻的問題,謝橋再不理會,紀真宜也意興闌珊,場子暖暖熱熱好歹沒冷下來,好不容易熬到結束了。

紀真宜第一個往外跑,跨步出門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

“紀真宜。”

紀真宜渾身霎時被灌了鉛,地上生出藤蔓來把他絆住了,後背針一樣的紮。

謝橋喝醉了,一動不動,誰來扶他不起身。

他就坐在那裏,醉玉頹山,一雙眼潋滟脈脈如剪秋水,所有人都成了透明的,他看着紀真宜的後背喃喃念他的名字,“紀真宜,紀真宜……”

光聽着,就覺得他可憐得要碎了。

衆人齊刷刷看向紀真宜,簡直大跌眼鏡,誰也沒想到他們認識,還是這種喝醉了會叫名字的關系。

紀真宜腦子裏仿佛成了個蜂蛹,密密麻麻的情緒紛紛湧湧——別回頭,別害他,一意孤行仍然要走。

女孩子們将他一把揪住,滿腹泛濫的母愛,幾乎在怪他,“他叫你呢!”

衆目睽睽之下,紀真宜簡直是被壓到他面前的。他一對上謝橋就要亂套,硬起心腸,把眼神瞥到別處。

“謝橋,起來吧。”

醉酒的謝橋就像朵枯萎的小花一樣緩緩地、緩緩地垂下了頭。

紀真宜的心都讓他揉碎了,潰不成軍,他把手伸到謝橋面前,軟下聲來哄他,“小橋乖,我們回家吧。”

謝橋擡頭看他,黑亮殷潤的一雙眼眸,繼而牽住了他的手。

送謝橋回去自然而然地成了他一個人的任務,妹子們直接表明也不要他護送回校了,學長把謝橋房子的地址告訴他,也“識趣”地退場了。

紀真宜打車到了才發現,謝橋住的地方隔他就讀的美院很近,走路過去也就幾分鐘。

謝橋個子太高,又不複之前清瘦,身板精實不少,紀真宜被壓得擡不起頭,連背帶扛把人弄回去了。

他還以為謝橋一個人住外面,家裏會給他請個家政之類的,結果也沒有。

紀真宜只得又費死力把他扶回房間,放到床上。謝橋被醉意熏得臉蛋紅紅,乖巧地坐在床沿,腦袋一點一點。

紀真宜燒了壺熱水,帕子沾濕了又擰幹,輕輕揩他白皙俊俏泛起紅潮的臉。謝橋醉得沒了意識,很不配合,任性地左偏右扭不讓他擦,皺起鼻子像探出水的小狗一樣甩動。

“不要動了,小橋乖,擦擦臉,馬上就好了。”

他開始自言自語,這麽長時間沒見,不是不想念,“我就知道,我們小橋一定會越長越帥的,大帥哥,真好看。”

他都沒正兒八經給謝橋畫過張像,美人嘛,失之毫厘謬以千裏,紙上毀了也舍不得。

“剛才進門是不是撞着哪了呀?我看看,沒事沒事,給你揉一揉,不疼了。”

他蹲下來給謝橋擦手,耐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揩幹淨,“小橋在學校交到好朋友了嗎?”他擡起頭,輕輕笑起來,“今天都一起出來玩了,你們學校是不是還挺有趣的?”

謝橋醉得神志不清,當然回答不了他,紀真宜也不要他回答,他要是清醒的,紀真宜估計一個字也難吐出來。偏偏謝橋醉了,醉得暈暈乎乎不省人事,不會有記憶也不會有回憶,他才敢這麽溫言軟語地放心哄他。

他對謝橋自然是真心喜愛的,正因為喜愛,所以總也害怕耽誤他,這份感情實在駁雜,他自己也很難說清。

他像媽媽揉孩子一樣去揉謝橋的腹部,“小橋要好好長大啊,不要喝酒了,一杯就倒,再說多難受是不是。”

又去泡了杯茶來給謝橋解酒,小口小口喂他喝了,把他搬到床上去,被子也掖好了。四處看看好像也沒事可做了,想着趕緊走,又端詳了會兒謝橋通紅的臉,似乎紅得有些不正常。

他伸手在謝橋額上探了探,輕聲問,“怎麽越來越熱啊,發燒了?不是酒精過敏吧小橋?”他的手清清涼涼的,觸到謝橋滾熱的皮膚上格外舒服。

謝橋忽然攥住他的手,頭腦昏沉,含糊地問,“你是誰?”

“我是誰?”紀真宜好笑,湊近了他,裝腔作勢地說,“我是大魔王,一口吃掉小公主,嗷嗚——”

謝橋的眼睛略微睜開一條縫,隐隐看清了他的輪廓,突然摟住他的腰,反身把他壓進被窩抱在了懷裏。紀真宜掙紮起來,被他強行箍住,啞聲說,“別動了,頭疼。”

紀真宜竟然真的安分了,只低聲提醒了一句,“那什麽,起碼吃片藥吧?”

謝橋不應話,只抱着他,什麽也不想了,下巴磕在紀真宜柔軟的發頂,蹭了蹭終于滿足地睡過去。

意識沉降到睡眠深海之前,他忽然想起那個問題——你的初戀是什麽味道的?

謝橋的初戀是羊肉串味的。

作話:謝橋就不能喝酒,要不然高冷到底

(過渡章,不是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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