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心氣高

? 宋姨娘母女出了院子,月芸看左近無人,宋姨娘貼身丫鬟玉蓮遠遠跟着,方開口,“什麽事,姨娘急着找我?”

“你舅舅托人打聽,物色了一個合适的人家,這戶人家姓萬,鄉下有幾百垧地,萬家小相公是家中獨子,他家大娘子不生養,是小妾養的,一家子拿當命根子,問你可願意,若願意姨娘去跟太太提,太太佛爺似的性子,沒有不同意的”

秦月芸眉心輕皺,微垂頭,幾不可聞輕嘆,嫡母家事忙,妹子有病,那還顧得上她的婚事,她今年一十四歲,眼瞅着明年就及笄,妹妹都許了婆家,着她姨娘娘家哥哥打聽,無奈身份低賤,目光短淺,知道有限,親事上往低了走,在他們眼裏,有幾百垧地,都是了不得的大富戶,說萬家富貴,撐破天就是一鄉下土財主,子嗣能有什麽出息,子子孫孫土裏刨食,越發見不得天。

宋氏看女兒沉吟不語,催問,“姑娘的心思,跟姨娘說說,要找個甚樣的,我好讓你舅舅依樣尋摸”

“姨娘跟舅舅說,不用他們費心了”

女兒淡淡的一句,宋氏便明白,這是沒相中,還想在說這萬家說過門當家的話,看女兒臉色冷落落的,閉嘴不言語了。

半晌,宋姨娘氣弱,聲兒矮了幾分,“他們盡力了,你舅舅在替人看鋪子,認識的人終究有限,待我求求太太,有那官宦人家子弟,知道上進的,留意着點,瞅你妹妹都嫁了個舉子,你再不濟也得跟着她腳窩走。”

聽她姨娘說到趙伯章,月芸撇嘴。

她姨娘繼續唠叨,“你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太太憐你,心疼你也是有限,我不開口,還指望太太上心你婚事”

月芸沒吱聲,太太總不能把她嫁得比妹妹強,妹妹嫁了舉人,降一等,她實在不甘心。

母女說着話,走遠。

月娥躺在窗下榻上歇晌,迷迷瞪瞪,不知過了多久,竹簾子外細微說話聲,“太太命人買了二兩上好的燕窩,吩咐廚房給姑娘炖上,算準這會子姑娘快醒了,廚房柳嬸子才做的,是血燕,極補的,頭午吃的都沒這個好,別放涼了。”

她出聲,示意已醒了,簾子一響,雲珠進來,“姑娘醒了,我端燕窩給姑娘吃”

她坐起,不見胭脂人影子,不知趁她睡覺跑去那裏,指不定又去那裏八卦了。

将養了兩日,月娥身體複原了,母親季氏一日裏派丫鬟問幾回。

月娥換上衣衫,扶着雲珠往太太上房走,沿着夾道,過綠油屏門,穿過抄手回廊,剛走到上房後門口,就聽裏面母親說話聲,“鋪子裏一日不如一日,積貨賣不出去,沒聽貴三叔說,入不敷出,欠着買原料的錢,大窟窿沒堵上,家裏比不得先前,今後勒緊點,娥兒身子骨弱,不能儉省,分例從我這先減了。”

月娥停住腳步,站在窗根下聽。

“趙家姑爺差人來說,中了舉人,還要辦幾桌子酒席,宴請寅、年、世戚、鄉誼,親朋故交少不得撐場面,把昨兒進項,拿幾封銀子出來,随個人情”

“這可是留着上秋老太太過生日,太太回娘家用的。”管事一個媳婦忙提醒道。

“先緊着眼巴前的事,實在沒有,不管哪裏挪用,日後在補上,你着緊給趙家送過去,省得親家母手頭短銀子使。”

“是,等旺財回來,奴婢就讓他給趙家送去。”

月娥聽到這裏,邁步進了後門,“姑娘來了”她母親陪嫁的一房人,程春媳婦趕着上前問好。

季氏打住方才的話頭,慈愛地招呼,“兒呀,身子好了,歇幾日,不用上來”

月娥道了萬福,坐在她母親身邊,季氏撫摸女兒的臉頰,“這幾日病得眼見瘦了”話裏寵溺和心疼。

月娥胸口微微一熱,眼眶潮潤,她挎着母親胳膊,撒嬌地搖晃,“還是娘最疼我”

“我這正說過幾日你婆家宴客,着人先送去二十兩銀子,趙家也好張羅”日前葛氏帶着趙姑爺來時,态度倨傲,季氏這些日子心裏不舒坦,趙家派人來下帖子,少不得拿出銀兩替親家打算。

月娥着實不想母親把銀子填補趙家,自家境況拮據,口挪肚攢,喂了白眼狼。

她撒嬌地往季氏身上靠了靠,“母親,女兒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季氏得女兒親近,心化成水,好性地對賴在身上的女兒柔聲道:“有話就說,跟娘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月娥瞄眼母親的臉,“那女兒可就說了,母親別怪女兒言語造次”

“這孩子,今兒是怎麽了,有什麽話就痛快說,吞吞吐吐的,到底是什麽事呀?”季氏有點納悶,這孩子病了一場,性情有點變了,說話拐彎抹角,不知想說什麽?

月娥頭軟軟地搭在母親肩膀上,“趙家的事,不會自己張羅,母親操得那門子閑心,親戚面上,有就給幾兩銀子,沒有三五百吊錢也使得,何必緊着自家,人還不領情,沒一句好話。”

季氏好脾氣地道:“娘還不是為了你,不管怎麽說,你早晚都是趙家的人,得罪你婆母和相公,有什麽好處?”

月娥想說,娘你太實心眼了,不得罪又怎樣,你掏心掏肺地對趙家母子,就能念你一個好嗎?

知道也拗不過她母親,話到嘴邊咽下,換了話題,“女兒也想跟母親去趙家”

“娥兒,你也要去,這恐怕不方便”季氏有點作難,正了正身子,心想,趙家公子,女兒打小就喜歡,雖前陣子賭氣,看來是氣消了。

“女兒去了也是在後堂全是女眷,和趙家公子也見不着面,不礙事的。”

季氏看女兒心盛,不好拂了她的意,于是欣慰地道;“你既然想去,娘就帶你去趙家,不過,有幾句話提前說下。”

看女兒乖巧聽着,季氏斂了笑容,正色道:“日後再也不許渾說,趙姑爺年輕有為,不知有多少家惦記,你不要為不打緊的事厮鬧,嫁做人婦,妒字是頂頂不能有的”

月娥一句話,便引來她母親無數句話,心底不服,“母親,趙家公子越性胡為,都不能問一聲?”

季氏把女兒推開些,不放心叮囑,“體己話跟娘說說也就算了,在你婆婆跟前可不能口無遮攔。”

月娥低頭,擺弄繡帕,季氏看女兒低頭不語,和緩語氣勸慰,“娘知道你喜歡他,姑爺年輕氣盛,你多包容順從他,他才高興,男人都一個德行,好歹趙姑爺知道上進,不管他做多大的官,趙府少夫人位置你坐得穩穩的,跑不掉的。”

月娥怎麽跟母親說做趙家少夫人她不稀罕,前世的事,又怎樣跟母親說,若說了,母親誤以為她失心瘋。

月娥聽母親絮叨,轉了話題,“母親,女兒明兒要出去逛街”

“也好,出去散散心,省得在家裏悶着,竟想不痛快的事。”

從母親上房出來,看雲珠在西廂房廊子下,同母親的小丫鬟鬥草,看見她下了臺階,從西廂房斜刺穿過院子,頭一句就問:“太太答應明兒上街?”

月娥白了她一眼,笑着嗔道:“你急什麽?可見人大心大,知道打扮了。”

雲珠被她說中心事,臉紅有點扭捏,撅嘴,“姑娘就會打趣奴婢”

次日,約莫鋪子開張,月娥帶着雲珠和胭脂,坐上小轎子,一個小厮旺財轎下跟着,商戶規矩不嚴,女眷平常出門也是極普通的事,一行就奔上元縣最繁華熱鬧的街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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