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嚼舌

? 雲珠一邊幫月娥卸妝,一臉喜色說,“姑娘,這時節去舅老爺家,一路坐船,景色正好”

“外祖母今年是整壽,季府預備大肆操辦,一定很熱鬧。”月娥褪下大衣裳,着裏面月色繡花中衣。

胭脂咔吧着眼睛,暗想今秋新衣裳姑娘屋裏還沒得,去年發下的鹦哥綠裙過了一水,季府這麽大動靜,往來人契一定不少,後悔要知道留待出門穿,瞄了眼雲珠,計上心來,甜甜喚了聲,“雲珠姐,我們換裙子穿怎麽樣?”

“你不是喜歡鹦哥綠裙子,我拿鹦哥綠的裙子換你石榴紅裙”

雲珠笑意嫣然,“胭脂姐想要跟我換?”

胭脂熱切的眼光望着她,“怎麽樣?”

雲珠笑意更深,“我從前是喜歡鹦哥綠的,可是…..”

“可是什麽?”胭脂胃口被吊起來。

雲珠賣着官司,半天才認真地道:“可是我現在不喜歡了”

說着,拔腿就走,邊往外走邊漫聲說,“還好去年發下的石榴紅裙我還沒上身,正好出門穿”

說吧,也不看胭脂黑了的臉,去竈下打熱水去了。

“把我今春新做的兩身,杏黃領口繡折枝堆花的煙蘿紗衫、粉霞撒花百褶花籠裙,桂子綠妝花褙子找出來,另外多帶幾套衣裳去,太太難得回趟娘家,說不準太太高興就要多住些日子,”

胭脂望着雲珠背影,消失在門口,嘟着嘴,往東間屋紅木箱子裏翻騰找衣裳。

雲珠去小廚房,鍋竈上溫着一壺熱水,竈膛裏的餘火未熄,取過銅盆,舀水。

月娥洗手,晚飯菜順口,就多吃了幾口,此刻覺着腹中脹滿,對雲珠道:“你去廚房,告訴明早做點荷葉粥,吃多了停食”

“奴婢告訴柳嬸子做幾樣清淡小菜,就粥吃”

“上次做的醬蘿蔔拿來點”

雲珠出了小院,秦府宅子不算大,廚房離着不遠,靠外宅院牆,這時候廚房熄了火,晚飯後,就沒什麽事了,雲珠見廚娘柳家的和一個幫廚的媳婦,還有個打雜的老婆子坐在廊下聊閑嗑,順風飄過了幾句,像是說趙家姑爺,雲珠慢了腳步,那婆子嗓門大些,聲兒傳過來,“趙家姑爺瞞着秦家,偷着置外宅,跟窯姐暗通款曲,可憐姑娘實心眼,還蒙在鼓裏”

柳家的道:“我們姑娘也算好的,姑爺真是睜眼瞎。”

幫廚的媳婦道:“門戶上做事,不像青白人家姑娘,男人經得多了,自然有些手段,可惜我家姑娘,長得好模樣,年歲小,不很通人事,攬不住男人的心,這男人啊,吃着碗裏看着鍋裏,不依足。”

雲珠聽說到自家姑娘,平白落人褒貶,不悅,重了腳步朝這群八卦婆娘過去。

那才挑頭說話的婆子表情有點尴尬,爬起身,趕上前打招呼,“雲珠姑娘好!”

柳家的和幫廚媳婦也起身讓座,賠笑:“姑娘侍候主子辛苦,快坐下歇歇腳。”

雲珠搖手也不坐,正色道:“主子的事不是我們下人能說的,媽媽們是府裏舊人,規矩都懂,我就不說什麽了。”

那婆子陪笑臉,“姑娘莫生氣,就是替我們姑娘抱屈,背後說兩句,好姑娘,下次不敢說了”

雲珠也無意難為幾個下人,總是姓趙的行為不檢,落人口舌,正事說完,就回房去了。

一路尋思,該不該把這話學給姑娘,趙伯章把那女人弄來,以為瞞着人,現在阖府都知道了,下人背後嚼舌,用不了多久,就傳到太太耳朵裏,趙伯章在那女人身上上心,把那女人做外宅,姑娘明明知道,那日回府,也沒出一聲,姑娘不知打的什麽主意。

月娥手捧書本看得津津有味,一擡頭發現日頭落了,屋子裏發暗,雲珠手裏拿着抹布,有一下沒一下地抹着長條桌案,神不知飄去那裏,月娥喚了聲,她不知想什麽,沒聽見,月娥又喚了聲,“雲珠”這才轉身,“姑娘,有何吩咐?”

“屋子黑,掌燈”雲珠像才想起,忙忙尋窗臺上火鐮點上燈,扣上琉璃罩子。

“雲珠,有什麽心事,不妨說來聽聽?”

雲珠躊躇,咬着嘴唇,期期艾艾的,不似往日爽利,月娥撂下書本,催促,“快說,別像是鋸嘴的葫蘆,讓人着急”

雲珠把方才去廚房聽見的話一五一十學了,說完,偷瞄姑娘的臉,提着心,怕姑娘拿她出氣,發作她。

月娥神色淡淡的“就這些了?”

雲珠擺弄衣角,不敢擡頭看,小聲說,“奴婢就恍惚聽了這麽幾句,看見奴婢去就都不說了,奴婢吓唬幾句,不許私下裏談論主子的事”

雲珠奇怪主子一點不動氣。

月娥前世經歷遠比這屈辱,人背後說兩句算什麽?前世她知道信後,在胭脂挑唆下,帶人去□□住的地方鬧,動手打了□□,下了趙伯章的臉,趙伯章知道後,一怒之下把□□脫了賤籍,先她進門,納做良妾,藉此羞辱她。

“主子,是不是把老夏婆子找來,姑娘鎮斥她幾句,以免她沒口子亂說,敗壞主子名聲”雲珠猶豫地問。

“好,你去把說饒舌的婆子找來”

雲珠走了,月娥自那日親眼确定趙伯章去八尺胡同,心下早已有了計較,便不動聲色,單等大後兒去趙家吃酒。

老夏婆子得以在廚房做零活,活計不算輕巧,但一月五百吊錢進項,一日三餐解決了,不僅家中省了嚼過,也打了牙祭,廚房菜一出鍋,竟撿好吃的偷着吃上幾口,沒等主子屋裏擺飯,就已飽了,自古靠山吃山,沒人太較真。

她是走了秦總管的門路,逢年過節都有孝敬,她女兒滿十三歲小名玻璃,是大姑娘的丫鬟。

聽二姑娘找,夏婆子頓時唬得變了臉,左右開弓打了自己幾個嘴巴子,“讓你嘴賤,讓你議論主子,出事了怎生是好?”

又拉着雲珠,可憐巴巴地道:“姑娘替老奴求求情,別把老奴攆家去,好容易找了個好差事,好歹帶出一張嘴。”

“跟我說也沒用,你還是求姑娘開恩。”雲珠把話故意說得嚴重,老夏婆子吓得不輕。

進門,咕咚就跪下,趴在地上叩頭,“姑娘繞了奴婢,原是奴婢多嘴,在也不敢了,念在奴婢平常不敢偷懶,別攆奴婢家去”

“起來吧,不用害怕,我叫你來是想問問,你只實話說就是,我不怪你。”

“姑娘想問什麽,請姑娘明示”老夏婆子一頭霧水。

“起來說話,趙家公子包養外宅的事,你是怎麽知道的?”

夏婆子仿佛得了大赦,爬起身,一五一十把知道的都倒了出來,

“奴婢娘家住在八尺胡同,奴婢前兩日回娘家,聽說那窯姐剛搬來,侍候她的就一個婆子,那婆子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吃過晚飯,就開門走出來,坐在院子後門口納涼,幾個媳婦婆子閑來無事,就愛打聽別人陰私,開始瞞着,一來二去的,那婆子就全倒出來,說是趙姑爺看上她們家姑娘,家去後,沒有音訊,她姑娘就自己尋了來,趙姑爺把她暫時賃屋安頓,說好了,等過陣子接進府裏做妾,那女人慣常不出門。”

雲珠聽完,氣得跺跺腳,“這還了得!眼皮子底下把人弄來不說,還明公正道地打着進趙家做妾,姑娘還未進門,妾先擡進府,把姑娘當什麽了?姑爺置外宅姑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還能混過去,登堂入室,趙姑爺可曾考慮過姑娘感受?”

老夏婆子緊張地道:“姑娘,奴婢是聽那老婆子說,并未看見趙姑爺人影,不知是真是假,姑娘明察。”

月娥平靜地道:“是不是住在八尺巷胡同口數第五個門?”

“姑娘怎麽知道的?”夏婆子唬得瞠目結舌,心說,看來姑娘不糊塗,是我等愚鈍沒看透姑娘。

月娥面露會心的微笑,謀算許久,就差一枚棋子,自己送上門,真是老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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