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走親戚

? 黃玉縣毗鄰上元縣,與上元縣隔了一條江,季老太太是十月裏的生日,季氏早早吩咐定下船。

初秋,天高雲淡,秦府大門敞開,幾輛馬車駛出,季氏帶着兩位姑娘、宋姨娘、丫鬟婆子,并旺財跟一個小厮,一行人到江岸,一艘船泊在岸邊,船中等大小,有幾個艙,季氏帶着衆人上船,船便揚起風帆,朝江對面駛去。

江面很寬,清澈的江水拍打木頭船幫,激起陣陣浪花,幾個丫鬟叽叽喳喳站在船頭看風景,季氏在後艙歪着歇息,月娥有點暈水,遠遠的坐在船艙窗子邊上,悠閑的往外看,船很快離了陸地,江水碧藍,遠處水天一色,月娥的心像要飛了一樣的惬意,這自由自在的日子真好。

“妹妹一個人悶坐,怎麽不出去?丫頭們都在甲板上玩。”月芸在船頭站累了,回艙中歇息,明知妹妹暈水,故意問。

“這裏看江面極好,視野寬闊”月娥沒有動彈的意思。

“姑娘,看那邊有條大船,比我們的船大一倍,不知是那個官家女眷的船。”雲珠手指着左後側不遠處江面,月娥放眼望去,一艘大船,雕欄玉砌,富麗堂皇,租這條大船的價錢,比自家這條船貴幾倍都不止,能租起這種船的人家必是朝廷官員或富商巨賈。

大船速度極快,離秦家的船越來越近,對面船上的人和物都看得清清楚楚,寬敞的船頭擺放一把藤椅,一個身着淡青杭綢褂子的富貴人家的公子悠閑地躺在搖椅裏,身側海棠小幾上擺着鮮果、茶壺茶碗,身旁幾個穿紅戴綠的丫鬟侍候着,兩船靠近瞬間,月娥看見那公子欠了欠身,像是很突兀,往這廂船上看。

月娥身子往裏縮了點,一側頭,不知何時,身旁的姐姐不見了,雲珠附耳小聲道;“姑娘,那個公子一直盯着咱們的船看”

“小蹄子,竟往歪了想”月娥笑罵,這丫頭口無遮攔,就是這麽回事,你也不用說出來,突然,打住話頭,驚見姐姐月芸走上船頭,江風撲面,湖綠色薄紗裙裾飄揚,凸顯婀娜體态,她玉臂高擡,撩起耳邊碎發,動作如行雲流水,優美至極,那公子瞬間看呆了,這江南的美人,別有一番韻味。

兩船并行,靠得很近,月娥暗處細看那公子面如冠玉,齒白唇紅,風流倜傥,此刻正目不轉睛盯着姐姐月芸。

那貴公子正扒着眼睛往這條船看,艙裏走出一位十四五歲的姑娘,容貌清麗,清脆聲道:“二哥,大哥找你”

那公子嘟嘟囔囔,“什麽事偏這時候找我?”

那姑娘抿嘴笑,“老毛病犯了,仔細大哥還在艙裏面”

那公子極不情願走去艙裏。

月芸收了姿勢,慵懶地斜倚在船頭,看那公子被人喚進去,許久沒出來,似略覺失望,走回艙裏,“妹妹你說這是誰家的大船,上元縣只有為數不多的人家出門舍得包這樣的大船,一趟下來,沒個百八十兩銀子怕都不夠。”

“看穿戴大概是京城來的”月娥不經意說了句。

月芸奇道:“你怎麽能看出來?”

“你看那公子的一身行頭,明顯是官宦人家少爺,丫鬟的穿戴比普通人家小姐都好,來頭不小,服飾也不像是南邊人,看排場是顯赫世家才有的氣派。”

“是嗎?還是妹妹聰明”月芸朝朝外看了一眼,那大船已超過小船,轉眼就把她們這艘船撇在身後,奔對岸去了,月芸抻長脖子望着那條船的影子,良久才收回目光。

“姑娘,那艘船上的官眷是要去那裏?”胭脂羨慕地望着前面越來越遠去的大船。

“管人家做什麽?”

月娥也納悶,看來他們落腳的地方也是黃玉縣,不知是那戶人家能有這麽體面的親戚。

秦家的船靠岸,旺財先跳下船頭,上岸顧轎子,秦家主仆下得船來,三頂小轎子往黃玉縣城正街季府去了,走不到半個時辰就看見季府大門。

季家是黃玉縣首富,買賣遍布江南,季家老太太的叔父曾做過一任江南織造,因此季家在整個黃玉縣算赫赫有名的人家。

早有人報進去,季府大門頓開,幾乘轎子直接擡到中門,季府老祖宗季老太太聽人報大姑太太到了,臉上堆起笑容。

季氏生母早喪,繼母與季氏的生母是堂姊妹,過門生下二子,季氏未出閣時,繼母對她是表面功夫,沒什麽真感情,季氏嫁人後,跟娘家不大往來,後來年歲漸長,同娘家走動才勤了,今年是季老太太六十整壽,自然要回去應景。

前房的女兒早已嫁人,季老太太上了幾歲年紀,人也看着慈祥多了,外孫女都大了,季老太太面上親親熱熱,拉過月娥的手,“二姑娘個頭長高了,這一年竄了半頭,人也俊俏了,比你娘當姑娘時好看”

“秦家兩位姑娘像兩把水蔥似的,站在一塊叫人打心眼裏稀罕,我看親戚家的孩子裏就數姑太太的兩位甥女出色。”二太太方氏笑着誇贊,話裏不忘提及月芸,方氏是庶出,在嫡母手底下讨生活,養成為人處事圓通,說話滴水不漏。

方氏是見過大世面的,娘家爹是京城大名鼎鼎的太醫院院判,是專侍太後皇帝疾的禦醫,方家是幾輩子祖傳的醫術,在京城名頭響亮,深得皇帝信任。

大太太範氏不善言辭,湊趣地笑道:“甥女兒标致、穩重,不像我們家的倆丫頭人來瘋。”

“好啊!我姊妹不在,大娘和母親就沒口子誇表妹,把我二人貶低”

随着聲音,就見走進來幾位姑娘,頭裏走的是方才說話的姑娘,叫季文繡,在季府排行最長,是長房嫡女,人稱大姑娘,十五六歲的年紀,神态活潑,俏麗多姿,後頭跟着的姑娘與之年齡相仿,是二房嫡女,府中排行人稱二姑娘,閨名季文籣,瓜子臉,眉目清秀,緊後頭跟着的姑娘,年紀略小,是大房庶出人稱三姑娘,季文珊。

“二表妹,你可來了,我有好東西給你留着,一會到我屋裏看看”季家二姑娘季文籣親熱地拉住月娥的手。

“文濤侄子怎麽沒見?”季氏左右看看問。

“跟他父親在前廳待客,着人告訴了,一會進來拜見姑母”二太太方氏笑着解釋,又補充了一句,“是我娘家侄子,剛從京城來的”

“文海去那裏了?有客來怎麽不出來見人?”季老太太偏頭問大太太

範氏欠身賠笑,“說出去有點事情,剛走”

季老太太看出大太太神情有點不自然,當着人的面也不好說什麽。

季家兩房就一個嫡出男丁季文濤,是二太太方氏生的,大房妾生下一個庶子,取名季文海,養在大太太範氏名下,今年也已十八九歲了。

季家孫一輩不論男女名字中間字都帶‘文’字。

“你們年輕人玩去吧,不用都拘在這裏,陪着我們上年紀的人說話,看悶壞了。”季老太太開明得很。

大夫人範氏也迎合着道;“小小年紀,聽我們說話,有不該聽的,聽了去,文繡領着你妹妹們,一年難得聚在一處,別太拘束她們。”

姑娘們就去偏廳,文繡和文籣倆姊妹拉着月娥吉拉呱啦說個沒完,把月芸冷落一旁,季文珊和月芸同是庶出,惺惺相惜,二人親近地聊起來。

“姊妹們原來都在這裏,也不喊我一聲,把我一個人仍在一邊”月娥聽說話聲耳熟,越過文繡和文籣倆姊妹,驚見這位姑娘原來是來時遇見的大船上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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