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матрё

翌日。

這已經是來到這個世界的第四天,大家對于屍體都已經見怪不怪了。甚至于看到房門裏滲出的血跡,都只是擡起腿跨過去,似乎就連打開房門确認一下裏面還有沒有活口,都覺得是多此一舉。

袁學明作為公認的領隊人,還是進屋查看了一下。徐忍冬不願意見到江離的死狀,待袁學明出來之後問:“兩個都死了?”

袁學明說:“是。汪遠是條漢子。”

徐忍冬問:“怎麽?”

袁學明道:“汪遠到死都把江離護在懷裏,身上被啃得沒一塊好肉,他都沒松手。”

這一對小情侶,真是彼此都用情至深。徐忍冬回想起江離為了汪遠而對他痛下殺手的事,心情複雜地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兩人來到樓下,還沒走到廚房,就聽見一陣劇烈的争吵。

“你是不是想燙死我?”昨天和徐紅吵架的那個小個子男人,哐當一聲把面前的牛奶推翻在地上,臉上的表情既兇狠又得意,“是不是因為昨天我猜拳贏了,你就記恨我?”

徐紅正在把牛奶分發給大家,她扭頭看了看地板上的污漬,冷冷地說:“那你就不要喝了。還有地板自己弄幹淨,萬一弄髒房子也是死亡條件,你好不容易得到的套娃可就得便宜別人了。”

徐忍冬一下子看明白了,原來他們兩個僅僅因為牛奶煮得太燙而發生了争執。昨天經過那條一番争吵,兩個人心裏本來就還有氣,再加上套娃最後歸給了那個小肚雞腸的男人,他一時得意,宛如戰勝了徐紅一般,沾沾自喜出言不遜。至于徐紅,雖然沒再做出什麽過激舉動,但嘴上還是不肯放過人家的。

兩個人吵着吵着,眼看着又要動起手來。袁學明上前勸道:“好了,怎麽又吵起來了?你們還嫌事情不夠麻煩嗎?”

徐紅端着自己那杯牛奶,冷着臉地坐到了距離男人最遠的位置。

徐忍冬則來到連喬身邊。連喬已經幫他拿好一份早餐,遞給他的時候,小聲說:“牛奶是有點燙,你小心點。”

徐忍冬點點頭。連喬又嘟囔道:“那個男人也真是的。他難道真以為徐紅想燙死他,好繼承他的套娃嗎?”

這個說法讓徐忍冬有點想笑。但礙于徐紅就在他對面,他只能非常克制地一揚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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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學明道:“今天我想去南面看看,大家有意見嗎?”

袁學明作為老手,又是這群人裏年紀最大的,以往他提出意見,大家都不會有任何異議。而這一次卻很快有人舉手了。是那個小個子男人,他說:“我身體不舒服,今天不想去了。”

衆人聞言,神色各異。另有兩人異口同聲道:“我也是!”

這三個人恰好都是手裏擁有套娃的,他們的意思很明顯了:既然手裏已經有了套娃,那麽暫時是安全了。至于冒險,就讓別人去吧。

徐紅冷冷道:“呵,你倒是很會明哲保身啊。佩服!”

小個子男人得意非凡:“我也很佩服你,馬上要死了,還這麽鎮定。”

其他還沒有套娃的人聽他這麽說,臉上都有怒色。一個脾氣火爆的高大男人甚至直接拍桌而起:“你他媽說什麽呢!”

小個子男人見這人身材魁梧,知道動起手來是自己吃虧,連忙道歉道:“對不起對不起,大哥,我不是說你。我就是看不慣這個女的,沒有別的意思。”

那名壯漢還要發作,徐紅冷笑道:“別理他。到時候要是找不齊套娃,時間到了大家都得死。”

眼見着隊伍分崩離析,袁學明倒是也不急。他早就預料到了這種情況,便自顧自地吃早飯。徐紅卻忽然扭過頭來,看着他說:“袁哥。”

這一聲稱呼倒是讓袁學明驚訝了。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徐紅一直跟誰都不對付。今天居然對他這麽客氣,想來是有所求。

徐紅道:“今天我不打算跟你一起行動。我想去北面。咱們分頭行事,或許找到套娃的概率還更高一點。你是隊伍的主心骨,又是老手,大家肯定都願意跟你走。所以你能不能把指南針借給我,讓我這邊也有點底氣?”

袁學明不由愕然,就連徐忍冬和連喬也開始對徐紅刮目相看。他們本來以為徐紅只是一個斤斤計較、性格尖銳的小女人,沒想到她雖然脾氣火爆,但該冷靜的時候還是很冷靜,在這種情況下都沒有亂了陣腳,甚至主動出頭挑起大梁。她的考慮也十分周全,提出的要求并不算是過分,甚至還很合理。

衆人甚至開始對這女人有了點欣賞之意。

相比之下,僅僅因為手握套娃而茍且偷安的那三個男人,就顯得格局太小了。

于是,除了那三個人之外,衆人分成兩隊。一隊往西,一隊往北,分頭尋找套娃。

然而,傍晚時分,兩個隊伍全都無功而返。所謂無功而返,就是說既沒有找到套娃,也沒有發現新的建築。他們沿着兩個不同的方向各自走了十幾公裏,只能見到白雪皚皚,仿佛這片天地間只剩下雪。這一天就這樣白白浪費了。

入夜的時候,所有人都很沮喪,就連晚飯都沒什麽興致吃。只有徐紅還在一口一口的吞着幹面包,甚至找來紙筆,手繪了一幅地圖,把已經探索過的範圍大致描繪了一下。

當晚又有兩個人被兔子殺害。這一回,幾乎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兩個人臨死前的慘叫聲。緊接着,有個姑娘情緒崩潰,連外套都沒穿上,哭着跑出了小屋。徐忍冬和連喬站在窗口,眼看着那姑娘越跑越遠,誰都沒有說話。一直到隔天早上,那姑娘也沒有回來。

衆人集合在餐廳裏,知道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然而昨天的徒勞無功使得大家的士氣極度低迷,因此當袁學明和徐紅商量下一步去哪裏探索時,有人苦笑道:“還要出門?省省力氣吧!如果一定要死的話,我寧願死在暖和的房子裏,而不是凍死在外面!”

沒有人接話,但很顯然,大家都受到了這種消極情緒的影響。願意外出探索的人太少,已經不足以編成兩個小隊了。于是這一天,包括徐忍冬他們在內,只有六個人出門。他們朝着尚未探索過的西方前進,一路上非常仔細,甚至還用樹枝不斷翻動雪地,希望又能像上次一樣瞎貓碰到死耗子,找到隐藏套娃。

可惜這一次仍舊是一無所獲。當他們垂頭喪氣的回到小屋時,留守的夥伴們眼中那最後一點希望之光也熄滅了。這回,就連袁學明都失去了號召力,因為,那幾個沒有套娃的人,已經死得只剩下徐紅一個了。

袁學明問徐紅:“還去嗎?”

徐紅說:“當然,我們還有時間。”

袁學明苦笑:“可是,能去的地方,咱們都已經去過了。”

徐紅沉默不語。天亮時,大家發現徐紅已經不見了。這次直到傍晚,她也沒有回來,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知道她是遭到了兔子的截殺,還是死于套娃中的陷阱。但已經沒有人在乎這件事了,因為再過一晚就是兔子約定的七日之期。這天晚上所有人都失眠了,大部分人已經兩三天食不下咽,個個憔悴得如同稻草人,麻木的臉上毫無生機。

徐忍冬他們三個倒是還在該吃吃,該喝喝,就是晚上會被夥伴們的鬼哭狼嚎吵醒,影響睡眠質量。徐忍冬不害怕,是因為他已經死習慣了。袁學明在現實世界裏已經半條腿踏進鬼門關,他看淡生死也很正常。

而連喬這麽淡定,倒是讓徐忍冬有些意外。

他問連喬:你不怕了?

連喬抱緊撬棍,奶兇奶兇地說:我覺得我們還能搶救一下!

終于,到了最後的審判之日。

早上,衆人頂着烏青的黑眼圈沉默下樓。徐忍冬和連喬倒是精神抖擻,連喬甚至吃的比平常還多,一副卯足了勁要大幹一場的架勢。

“連吃了七天的列巴,我都快吐了!”連喬一邊惡狠狠地啃面包,一邊大口喝下牛奶,“等我出去了,先吃一頓火鍋,再吃一頓燒烤,晚上還要來個全家桶!”

一旁的徐忍冬默默點頭。輪回了這麽多次,他都已經算不清自己吃了多少天面包了。他現在看到列巴想吐,出去的念頭絕對比在場所有人都要強烈。

衆人看着還有心思說笑的兩個人,毫無生氣的眼睛裏都流露出一絲歆羨。

就在連喬一臉憂愁地擔心再吃不到蔬菜怕是要便秘的時候,大門外突然響起篤篤篤的三聲,所有人的身體都一下子緊繃起來。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袁學明身上,袁學明也不推辭,起身道:“我去開門了。”

衆人絕望地點點頭。袁學明打開大門。只見那身穿着金色小禮服的兔子,今天甚至還戴了一頂高禮帽,确實是盛裝打扮慶祝節日的模樣。它用兩只後腿站立着,興奮地搓着前爪,探頭問道:“你們把禮物找齊了嗎?”

屋內衆人紛紛拿出身上的套娃,一個個放在桌上。兔子咧開嘴:“很好很好!你們都很聽話!”它的語氣十分愉快而活潑。若非它唇邊的兔毛上還沾着幾滴暗紅色的血跡,那友好的模樣簡直就是一只真正的慶典吉祥物了。

衆人全都見識過同伴被分屍的慘狀,自然不會被這假象迷惑。大家全都低着頭,不敢對上兔子的視線。甚至有人打了個寒顫。

果然,當兔子數清桌上只有六個套娃時,毛茸茸的兔臉瞬間扭曲了。

“怎麽只有這幾個?”它的聲音變得尖銳刺耳,灰色的兔毛也全部炸起來,看起來就像被踩到尾巴的憤怒貓咪。它的身體雖然像貓,那兩條長長的兔耳卻還像墓碑一樣直挺挺地立在腦袋上。此時的它變得如同經過改造的邪惡實驗品,既畸形又詭異,渾身上下散發出濃重的惡意。

衆人的臉色都變得極其難看,卻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兔子下一秒就要撲上來把他們撕成碎片。

此時連喬忽道:“你冷靜點。剩下的套娃,全都在我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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