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матрё
徐忍冬回過頭,看到壁爐前那攤爛肉上,浮起了一團模糊的黑霧。那黑霧以極快的速度聚集成形,隐隐約約可以看到黑霧中有無數團糾纏扭動的黑線。黑線如同腦子有問題的小朋友在素描紙上的陰暗塗鴉,詭異而狂亂,看不清楚到底畫了什麽東西。
當然也沒人願意等它完全成型。徐忍冬最先反應過來,一把拉起連喬往後退去。連喬打嗝打得不能自已,反應倒也很快,和徐忍冬雙雙退到了大門口。
與此同時,袁學明也下令撤離。衆人剛剛還興高采烈地要給boss收屍,沒想到一眨眼boss又詐屍了,落差之大令人不知所措。很顯然,兔子現在這個狀态比剛才更為兇狠,更加駭人。只聽一陣哐當乒乓,各人手中的打掃工具紛紛落地,所有人都尖叫四散着逃離。
最先來到門口的連喬伸手推門,卻臉色一變。徐忍冬問:“怎麽了?”
連喬都快哭了:“打不開!”
徐忍冬當機立斷:“撞開!”
連喬會意,迅速喊了個123,兩個男人一起朝門撞去。然而那看起來不太結實的木門,此刻質量卻出奇得好。無論兩個人怎麽使勁,大門都紋絲不動。
仔細看,門的四周也隐隐有一圈黑線。看來這唯一的出口已經被暴走的黑霧控制了。
衆人見狀,內心更加絕望。再回頭看那團黑線,已經勾勒出了兔子的輪廓。它看起來比剛才大了很多,此時已經接近于成年人的體型。而那狂亂扭動着的黑線,像蛇一樣密密麻麻,令人極度不安。
剛才那雙被砸成肉醬的眼珠子,此時變成了兩個黑色的螺旋,深不見底,有種神經質的病态感。那雙混沌漆黑的眼睛會令人聯想起火光照耀不到黑暗山洞裏,悄然靠近的危險野獸,那是印刻在人類基因深處的原始恐懼,對未知和黑暗的恐懼。
衆人都堵在門口,這為兔子的進攻提供了極大便利。只見那團黑線猛地朝前一撲,只一口便咬住了最近一人的肩膀。它都沒怎麽用力,輕輕松松地就将那個人整條手臂從肩關節處撕下,大口吞進嘴裏,像啃雞爪似的,嚼得咔啦作響。
那人痛到尖叫,緊緊捂着斷臂,扭頭欲逃。沒想到身後的黑線猛地伸長,像觸手一般将他卷進了黑霧裏。密密麻麻的線條如同蛆蟲一般,飛快地啃食他的血肉。那人連連慘叫,不過幾秒的功夫,就已經血肉盡失,化為生生白骨,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其他人看着同伴慘死在面前,全都吓得呆若木雞。袁學明大吼一聲:“都散開!”衆人這才紛紛醒悟,盡可能地逃離那團黑影。
徐忍冬環顧四周,發現連喬的撬棍掉落在離餐桌不遠的地方。他正要去撿,沒想到黑兔子把下一個目标瞄準了他,并以遠超人類的速度向他撲來!
徐忍冬躲閃不及,眼着就要被黑影吞噬,只覺背後傳來一股大力,連喬狠狠地将他朝一旁推去。連喬自己也借着這股反沖力,躲開了黑兔子來勢洶洶的一撲。然而這危急關頭的一推,雖然令徐忍冬躲開了兔子的攻擊,但他卻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正要起身,意外發現那根撬棍正好在自己觸手可及之處。徐忍冬毫不猶豫地伸手撈起撬棍,反手就朝連喬扔去,口中大喊:“連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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撬棍在空中360度旋轉,如同慢動作一般,衆人都不由屏住呼吸,視線緊緊追随着撬棍。
不知是連喬反應速度快,還是他和徐忍冬太有默契,在徐忍冬喊出他名字的時候,連喬一擡手,已經穩穩地接住了撬棍。
連喬面色一喜,心神一定,那破壞氣氛的打嗝聲也終于止住了。他握緊撬棍,正要把這狂暴化的黑兔子再幹死一次,卻聽徐忍冬發出一聲極為克制的悶哼。
“唔!”
原來,徐忍冬只顧着擲出武器,卻沒能躲過黑兔子的第二次襲擊。那團狂亂扭動的黑線已經攀上他的小腿,如附骨之蛆般,迅速地開始撕咬他的血肉。即便是厚厚的冬褲也沒能阻止黑線的侵蝕,那白皙如瓷的肌膚很快被啃食殆盡,露出鮮紅的肌肉和慘白的肌腱。
鮮血像壞掉的水龍頭一樣,迅速湧出。徐忍冬痛得滿頭冷汗,掙紮着往後退。那團黑線卻緊緊纏繞着他的小腿,随着他的身體一同挪動着,絲毫沒有松嘴的意思。反而順着小腿,以可怕的速度地往上蔓延。
“忍冬哥!”連喬眼睛發紅,這一聲叫得都破聲了。他高舉着撬棍,朝黑兔子揮去。與此同時袁學明也拉起徐忍冬的上半身,拼命把他往後拖。
連喬幾乎用盡全部力氣,重重擊向黑兔子的腦門兒。然而令他沒想到的是,他這一擊明明準确無誤地打中了兔子的頭,但卻像是揮空了一般,撬棍直接從那團虬曲扭動的黑線中穿了過去。撬棍揮空的反作用力太大,以至于連喬差點失去平衡,直接摔在黑兔子身上。
他踉跄幾步,一擡頭就看到徐忍冬的小腿已經被啃得只剩森森白骨。那畫面太過殘酷,連喬像發了狂似的,凄厲吼叫着,又朝黑兔子揮去幾棍。可惜物理攻擊此時已經對黑兔子完全失去效力,無論他怎麽擊打,那團黑線都像霧氣一樣,在撬棍劃過時稍稍散開,很快又再次聚攏。沒有受到任何傷害。
“連喬快跑!”劇痛之下,徐忍冬已經把自己的嘴唇咬爛。腫脹的嘴唇上還在往下滴血,他又推了身邊的袁學明一把:“你也快走,不用管我!”
袁學明面露遲疑,連喬帶着哭腔大喊:“我不要!”
在這轉瞬之間,黑兔子已經完全啃食了徐忍冬的小腿,眼看着那團黑線就要漫上膝蓋。徐忍冬知道此時分秒必争,既然無法說服連喬,那就只能順着他的心思。剎那間,腦中如電光石火。徐忍冬狠狠心,咬牙道:“打斷我的腿,快!”
那一瞬間,徐忍冬清晰地看到,連喬眼中迅速湧出了淚水。碩大的淚珠劃過臉頰,滴落到了地板上。
然而連喬并未猶豫。他死死咬住嘴唇,上前一步,将撬棍高高舉起。
啪!金屬撬棍重重砸在徐忍冬的腿骨上。那腿骨已經被啃得不像樣子,只剩一層半透明的筋膜相連。此時遭到撬棍重擊,輕而易舉地就斷了。
幸好痛覺神經主要集中在皮膚上,光是打折腿骨并不會造成太大痛苦。徐忍冬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左腿被打斷,同時感到身體一輕,袁學明已經拖着他快速逃離。
徐忍冬那半截斷肢不住滴血,留下了長長的血跡。黑兔子趴在地上,食髓知味的吮吸着他的血肉,甚至還發出了咕咚咕咚的吞咽聲。
連喬兩眼發紅,看也不看黑兔子,徑直跑向徐忍冬。
其餘衆人四散逃命。有的舉起椅子,瘋狂錘擊着看起來十分脆弱的窗戶。然而窗玻璃也已經被黑線纏繞,變得堅如磐石。有的慌不擇路跑上二樓,樓板上發出噔噔蹬蹬來回跑動的聲音,然而很可惜,他們也沒有找到逃生之路,很快又一臉絕望地跑下來。
趁黑兔子還在貪婪地舔舐地板的時候,徐忍冬在袁學明的攙扶下,艱難地單腳站立起來。連喬已經沖到他面前,一彎腰,竟然一把将他扛在肩上。
徐忍冬大驚:“連喬你……”他下意識地希望連喬抛下他自己去逃命,但連喬一手箍着他的腰,一手緊緊抓着他另一條完好的小腿。徐忍冬感覺到他的雙手正在微微顫抖,“別管我”三個字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了。
徐忍冬甚至産生了一絲愧疚。他覺得,他不應該在連喬面前受這麽重的傷,更不應要求連喬親手打斷他的腿骨。他很清楚這愧疚不是源于他拖累了連喬,而是另一種,很複雜很深沉的情緒。
斷腿的劇痛讓徐忍冬無暇細思。他壓下痛楚,咬牙朝袁學明道:“去地下室!地下室有個天窗,直接通到外面!”
連喬二話不說,扛着他就朝樓梯跑去。袁學明也緊跟其後,并朝大家下令:“都去地下室!”
沒想到這緊要關頭竟然還有人質疑:“地下室的門不是鎖着嗎?難道你……”
徐忍冬正要解釋,卻見那人已慘叫一聲,被黑兔子拉進懷裏一頓亂啃。徐忍冬知道這時候已經一點時間都不能浪費,他立刻掏出懷中的鑰匙,喊了一聲:“連喬!”
連喬極有默契地接過鑰匙,與此同時他已經跑到了地下室的門前,動作行雲流水,飛快地打開了地下室緊閉的大門。
他扛着徐忍冬沖進去,視線迅速定格在了角落裏的天窗上。大概因為這扇窗戶距離黑兔子有點遠,暫時還沒有受到黑霧的波及。袁學明也發現了這一點,眼疾手快地撿起地上雜物,狠狠砸向天窗。
哐啷!玻璃碎裂的聲音無比刺耳,但在此時卻反而成了大家的希望。衆人一個接一個地跑進地下室,落後的兩個已經被兔子抓走,慘叫聲不絕于耳。
徐忍冬道:“快找東西墊腳!”
連喬擡頭看了一眼那兩人多高的天窗:“你先上去!”
徐忍冬沉默,但這沉默只持續了極短的一瞬,他很快說:“好。”于是連喬托着他的腰,讓他踩在自己的肩膀上,爬上了天窗。
徐忍冬只剩下一條腿。左腿膝蓋以下的部分已經空空蕩蕩,只剩殘破的布片緩緩飄蕩。
“上面安全嗎?”連喬用雙手托舉着徐忍冬僅剩的右腳,仰起頭,斷肢處的鮮血便滴到他臉上。溫暖得令人心驚。
爬出天窗的徐忍冬迅速環顧了一圈,确認周圍的雪地沒什麽異樣,于是立刻轉過身,朝下面的連喬伸出手:“安全!抓住我!”
連喬已經找來東西墊腳。在徐忍冬的幫助下,他雙手一撐,輕輕松松地跳出了天窗。然後他也回頭,朝夥伴們伸出手臂:“快!下一個!”
天窗裏面是兩張焦急期待的臉,卻唯獨沒有袁學明。兩個人都朝他伸出手,像嗷嗷待哺的小鳥般,同樣地無比迫切無比渴望。連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抓哪一個。與此同時,下方深處傳來袁學明的大吼:“你們快點!門快頂不住了。”
連喬臉色一變:“袁哥在堵門?!”
“對!他說他墊後,讓我們先走!”說話的這人焦慮地看了眼身旁的夥伴,然後做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動作——他一把将身旁的夥伴推倒在地,然後往上一躍,強行拉住了連喬的手,“你快拉我上去!”
連喬措不及防,差點被他拽回地下室。幸好徐忍冬眼疾手快地拖住了他。連喬被那人死死拽着,被迫維持着一個用不上力的姿勢。那人見狀,愈發焦急,兩手攀着連喬的手臂,竟把他當成救命繩索,想就這樣爬上來。
連喬喊道:“你先松手!我要被你拖下去了!你先松開我馬上拉你上來!”
那人驚慌失措之下已經失去理智,哪裏聽得進勸,一味不管不顧地朝上爬着。但他畢竟體力不濟,除了把連喬一點一點往下拖之外,自己竟是沒能爬上去多少。
與此同時,方才被他推開的隊友突然發出慘叫聲。那人回過頭,不知看到了什麽,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徐忍冬和連喬也是表情一變:黑兔子進來了?!那麽袁學明恐怕已經——
“我真的要掉下去了!”連喬幾乎是在哀求,“真的!你先松手,馬上就把你拉上來!你這樣我們都會死!”
徐忍冬用自己的身體緊緊壓住連喬。他失去了一條腿,身下的雪地又沒有支撐點,厚重白雪甚至在溫熱的鮮血中開始融化,變得更加濕滑。他眼見着連喬大半個身子都被拖回天窗裏,情急之下大喊:“連喬!我按不住了!”
聽到徐忍冬的呼喊,連喬這才想起自己身上還壓着個人。他要是掉下去,徐忍冬也勢必被他拖下去。一念至此,連喬的表情瞬間兇狠,眼睛裏爆發出野獸般的濃重殺意。他朝下面那人怒吼道:“你他媽放不放手?再不放手我下去打死你!”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凄厲至極的尖叫。徐忍冬只覺身下一松,連喬的手竟然縮了回來。他眼睛裏的殺意已經不見,只剩下深深的驚恐。徐忍冬還沒明白過來是怎麽回事,只見他顫抖地從自己手臂上拿下了一截斷腕。那是屬于男人的手腕,斷端的血管和骨頭清晰可見,五根手指還緊緊扣着,仿佛到死都不願意放開救命稻草。
連喬臉色慘白,将那節斷腕扔在地上。然後沉默地彎下腰,再次把徐忍冬扛到了肩膀上,開始在雪地裏狂奔。
地下室的慘叫聲已經停止了。徐忍冬趴在連喬背上,說:“他們都死了。”
不是問句,而是陳述。
“對……只剩……我們了……”連喬劇烈喘息着。像這樣扛着一個身高體型都和自己差不多的成年男人在雪地裏奔跑,縱使連喬體能過人,也漸漸有些不支。
徐忍冬:“嗯。”
此時的連喬,身上已經完全沒有剛才那種兇狠的樣子,表情脆弱得如同剛出生的小奶貓。他抽了抽鼻子,然後用一種強忍着哭腔的聲音說:“忍冬哥,你……別怕,我們會沒事的……”
徐忍冬沉默不語。他已經看到遠處雪地裏浮起的一團黑影。狂亂扭動着的黑色線條,在潔白的雪地裏顯得格外醒目,如同一幅拙劣瘋狂的兒童畫,如同人類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恐懼。
連喬明明自己也怕得要死,明明都快要哭了,卻還在不住地安慰他:“忍冬哥,等咱們找到藏身點,我馬上給你包紮……沒關系的……我聽袁哥說,等咱們逃出去了,身體就會恢複成原樣……不會殘疾的……你別怕……我們會沒事的……”
黑影在不斷靠近。
徐忍冬聽着連喬那毫無說服力的,甚至聽起來有些可憐的安慰,不知為何,他竟然真的不怕了。
昨晚的雪又下了一夜,地上的積雪已經很厚。連喬扛着徐忍冬,跨出去的每一步都在雪地裏留下了很深很深的腳印。徐忍冬趴在連喬背上,感覺很溫暖。他低頭看着這兩排腳印,突然想起了最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第一眼看見的,也是連喬的腳印。
那時的他怎麽能想到,他一個1米85的大男人,居然還能被人像扛麻袋似的扛着狂奔呢。
連喬像一個壞掉的複讀機,瘋狂自我暗示:“我們會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
徐忍冬聽着連喬近在咫尺的劇烈喘息,自己的身體也随着連喬的動作而上下起伏。他突然覺得這場景挺有趣的,可惜除了他和連喬,沒有人會看到了。
除了他,也不會再有人記得了。
徐忍冬沒有覺得有多惋惜,他甚至微微揚起嘴角,摸了摸連喬的頭發,說:“你一直往前跑,不要回頭。”
複讀終于中斷。連喬嚎了一聲:“嗷!”
徐忍冬又說:“別怕,你會沒事的,不要回頭。”
連喬一時沒有聽出這話裏的深意。當他反應過來時,徐忍冬已經用力推開他,重重地摔進了雪地裏。連喬一愣,當即停下腳步。
徐忍冬暴喝:“跑!”
連喬卻還是轉過身來。那雙總是眉眼彎彎地笑着的眼睛,此時竟然滿溢出無數種複雜情緒。悲傷,痛苦,絕望……還有憤怒。
徐忍冬無暇去想那憤怒從何而來。他再次大吼:“連喬快跑!聽話!”
連喬卻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沒有丢下他逃跑,只是渾身發抖,無比憤怒的瞪着他。
“騙子!”連喬紅着眼睛大喊。
徐忍冬被罵得莫名其妙。他很想問問我騙你什麽了,卻忽然感到後頸一涼。那熟悉而可怕的磨牙聲在他頸後響起。緊接着,脖頸傳來劇痛。他的皮膚,肌肉,乃至頸椎,都被一口咬了下來。
在這巨力之下,他整個人都向後倒去,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和天空中飄揚的鵝毛大雪。黑色的扭曲線條如烏雲般遮蔽了他的視線,他很快就感覺不到自己的臉。只看到一片血紅。
在整個世界被黑暗籠罩之前,他聽到的最後的聲音,是連喬那凄厲得近乎啼血的哭喊。
“不是說好了一起出去嗎?!徐忍冬!你他媽是個大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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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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