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胃裏的蝴

上!

徐忍冬拽着張曉曉的手腕,大步跨上樓梯。

張曉曉一手捂着嘴,根本跑不快,不過這種時候也不能要求太多。畢竟滿嘴都是活生生的飛蛾,這種感覺光是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徐忍冬情急之下猛然發力,幾乎是把張曉曉硬生生地拽上了樓。

工頭就在三樓。徐忍冬沒有選擇,只能繼續朝着四樓跑去。剛過樓梯拐角,兩人都感到一陣炫目。眼前的燈光太過明亮,兩人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徐忍冬首先睜開眼。入目的是一條筆直的長走廊,走廊頂上裝了白熾燈,難怪如此明亮。兩旁是辦公室,百葉窗拉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裏面是什麽狀況。

來不及多想,徐忍冬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辦公室,轉動門把手。門一下子打開了。

他正要進去找地方躲藏,連喬忽道:關門!換一間!

徐忍冬不解,但這時候他沒法問,只是本能地按照連喬的吩咐做。

連喬手指翻飛:倒數第二間!

徐忍冬毫不猶豫,拉着張曉曉沖向走廊盡頭倒數第二個房間。他轉動門把手,只聽咔噠幾聲脆響,門竟然是鎖死的!與此同時連喬道:對面!

徐忍冬無奈,又轉身來到對面的房間。這次的門可以打開,他趕緊拽着張曉曉進屋,順手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漆黑一片,徐忍冬剛走出一步,大腿就撞上桌角,疼得他發出一聲悶哼。

張曉曉驚恐道:“你怎麽了?什麽東西?”

徐忍冬低聲道:“沒事。”他順勢摸着桌子,牽着張曉曉躲進桌子下面去。

兩人剛躲好,就聽走廊上傳來砰地一聲巨響。是門被踢開的聲音。

張曉曉驚得渾身一顫,猛地抓住徐忍冬的手臂,指甲都用力地掐進了肉裏。徐忍冬微微皺眉,低聲道:“別怕,不是這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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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聲音應該是靠近樓梯的第一間,也就是他一開始想躲的那個房間。

原來如此。正常人的第一反應肯定都是躲進最近的房間,所以鳥嘴醫生也會從第一個辦公室找起。一旦第一個房間落空,鳥嘴接下來可能會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過來,也有可能會直接去走廊盡頭最後一間。而倒數第二間,很大概率是最後被查找的!

這麽緊張的情況下,連喬居然能這麽快找到最佳方案,簡直像個身經百戰的特工。

他到底是天生思維缜密,還是……

遠處傳來桌椅翻倒和玻璃碎裂的聲音,看來鳥嘴醫生正在第一個辦公室裏翻箱倒櫃。徐忍冬和張曉曉躲在桌子底下,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只能聽到彼此壓抑而顫抖的喘息。

張曉曉死命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幾乎陷進肉裏。徐忍冬緩緩摸索着身側的地面,試圖找到什麽東西充當武器。很快地,遠處的桌椅翻倒聲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低的、尖銳的、金屬銳器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

——是那把大剪刀,把紳士開膛破肚、挖出胃袋的剪刀!

張曉曉渾身發抖,喘息聲明顯劇烈起來。

徐忍冬咬了咬嘴唇。地上除了灰塵,他什麽也沒摸到。現在他們兩個身上什麽武器都沒有,鳥嘴一旦進入這個房間,找到他們是遲早的事。到時候該怎麽辦?

左眼視野中,連喬的手指不安地在鍵盤上挪動,卻遲遲沒有按下哪怕一個字母。看來此時就連連喬就沒轍了。

真是走了一步壞棋,恐怕只能重來了。

徐忍冬這樣認命地想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很快地,他發現他的手指在發抖。

不光是手指,他的手臂,大腿,他渾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戰栗。

怎麽了?怕什麽?又不是第一次了……

身體無法自制地顫抖着,徐忍冬在黑暗中閉上眼,試圖冷靜下來。可是無論他怎麽安慰自己,身體都還是不住顫抖,喉嚨發癢,渾身冒汗,就連臉頰都開始發酸。

他很快意識到,臉頰發酸是因為他把牙齒咬得太緊了。而牙關緊閉,是因為他的牙齒也在打顫。

此時此刻,除了兩人的喘息心跳聲,唯一能聽見的就是大剪刀在地上拖動的聲音。沙——沙——鳥嘴醫生似乎是故意發出這樣的聲音來制造恐慌,而他的目的也确實達到了。兩個人的腦中都浮現出滿身是血的鳥嘴醫生拎着大剪刀,朝他們一步步逼近的畫面。

連喬忽然手指一動,敲下“別怕”兩個字。徐忍冬輕扯嘴角,勾出一個苦笑。

怎麽可能不怕?即便死掉了可以重來,但是受到致命傷還是會痛啊。

沙——沙——越來越近。

鳥嘴果然沒有一間間找過來,而是直接去了最後一間。

剪刀拖地的聲音停下了。令人窒息的寂靜,就連時間都變得凝滞。

徐忍冬深吸一口氣,擡手按上左眼,想将拉彌亞的眼球取下。如果死亡無可避免,那麽至少不要讓連喬親眼目睹他被開膛破肚的場景。

就在這一瞬間,左眼視野忽然晃動一下,連喬飛快輸入道:等他進去,你們就跑!

徐忍冬猛然醒悟:對!他們還有最後一線生機!就是趁着鳥嘴進入最後一個房間的時候,奪路而逃!

必須看準時機,不能猶豫!

徐忍冬一把拽起身邊的張曉曉,小心翼翼地繞過腳邊雜物,來到房門後面。張曉曉只顧着發抖,已經變成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徐忍冬一手緊拽着她,一手按在門把手上,準備随時沖出去。

只要鳥嘴走進隔壁的房間……只要一聽到開門的聲音,就立刻——

咔噠。

聲波到達耳膜的一瞬間,徐忍冬條件反射般地按下門把手。然而下一秒,他渾身的血液都凍結了。

門把手,在他按下去之前,已經轉動起來。

鳥嘴選擇了他們這一間!

心髒幾乎停止跳動,徐忍冬渾身的肌肉都陷入了僵直狀态,無法動彈,緊張到想吐。張曉曉也恐懼得忘了呼吸,整個人像被電擊了似的,呆若木雞。

死神冰涼的指尖觸及兩人的後背,兩人同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就在此時,走廊遠處忽然傳來一聲暴喝!

是工頭的聲音!

門把手瞬間彈回了原位,再次發出一聲“咔噠”輕響。緊接着,門口傳來剪刀開合的咔嚓聲,以及混亂的打鬥聲。

一門之隔的徐忍冬和張曉曉屏息聆聽着走廊上的聲音。很快地,外面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另一個腳步聲緊随其後,漸漸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走廊陷入死寂,只剩黑暗中兩人的心跳清晰可聞。

徐忍冬渾身冰冷,手心裏滿是冷汗。他活動了一下手指,慢慢松開張曉曉的手臂。張曉曉卻反手抓住了他,指甲再次嵌進肉裏。

真疼。

徐忍冬突然強烈地想念起了連喬。連喬雖然也會抓得他手疼,但也不至于把他肉都摳下來。

兩人在黑暗中一言不發。不知過了多久,徐忍冬長嘆一聲,低低道:“他們應該都走了。”

張曉曉顫抖道:“那……我們現在怎麽辦?”

徐忍冬想了想,轉身從背包裏找出手電筒。與此同時,連喬興奮地敲下四個字:“來都來了。”

徐忍冬道:“搜刮一下。”

張曉曉:“???”你認真的嗎?!

在專心搜刮之前,徐忍冬去樓梯口看了一眼,确認工頭和鳥嘴都不在附近。張曉曉舉着手機,也打開了手電筒模式。她跟着徐忍冬走進第一間辦公室,望着被鳥嘴翻亂的桌椅書櫃,不解地問道:“你想找什麽啊?”

徐忍冬扶起一張桌子,拉開裏面的抽屜:“找找通關線索。”

“通關線索?”張曉曉也開始翻找一旁的文件夾,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道,“對了,一開始的那個電梯裏不是有字嘛?胃裏的蝴蝶……”

徐忍冬道:“嗯,這就是這個副本的提示。”說到蝴蝶,他這才後知後覺,擡頭問道,“你剛才沒事吧?你嘴裏那些蛾子呢,不會全咽下去了吧?要不要給你找點水漱漱口。”

張曉曉一臉震驚:“神他媽漱口……”下一秒,她的表情又變得極其怪異。

“蛾子不見了。”她說。

徐忍冬沒聽明白:“什麽叫不見了?”

張曉曉道:“就是……不見了。”她皺着眉頭,表情複雜,“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剛才逃跑的時候我感覺喉嚨裏一直有東西在動,還有躲在桌子下面的時候,喉嚨裏毛毛的,和一開始吐蛾子出來的時候是一樣的感覺。所以我一直捂着嘴,怕又吐蛾子出來,但是現在……”

她停頓片刻,似乎是在用舌頭舔舐口腔,然後說:“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徐忍冬沉吟道:“這或許是通關的關鍵。但為什麽是蛾子而不是蝴蝶?”

“對了!我剛才正想說!”張曉曉一拍大腿,“胃裏的蝴蝶!德語是Schmetterlinge im Bauch haben!我今天背書正好背到這個!”

那串外語飙得太快,徐忍冬沒聽清:“什麽背書?你是學德語的?”

張曉曉道:“對,我是學德語的,這幾天要考試了,我天天都在背書。一開始看到中文我還沒反應過來,現在想起來了,Schmetterlinge im Bauch haben,是說墜入愛河的意思!”

徐忍冬回憶着他和連喬一起查的資料,補充道:“還有緊張恐懼。”

張曉曉:“對對對,反正就是描述心跳加速的感覺。”

徐忍冬:“那為什麽你吐出來的是蛾子?”

張曉曉:“這我就不知道了……”

徐忍冬思前想後,還是猜不到這次的提示到底在講什麽。他繼續翻找着辦公室,分神去看了眼連喬那邊。視野中是一張維多利亞時代的帷幔大床,床上躺着個身穿睡衣的老人。老人臉色青灰,嘴角有血,看上去已經死去多時。

連喬和一群人圍着大床站立,似乎正在商量什麽。徐忍冬看到人們嘴唇翕動,試圖通過唇語讀出他們在說什麽,然而他立刻就放棄了。原來正常語速下嘴唇的動作是這麽快,他完全跟不上。

忽然,床上的屍體手指一動,死去老者的眼睛猛然睜開,一下子從床上彈起來。枯瘦的手指一把抓住距他最近那人的脖子!

詐屍?!

徐忍冬心裏一緊,呼吸也跟着急促起來。

左眼視野晃動得厲害,連喬正在東躲西閃。劇烈晃動産生了類似暈車的效果,徐忍冬只覺一陣惡心,趕緊捂住嘴,差點吐出來。

下一秒,眼前一黑。連喬把拉彌亞的眼球卸下來了。

左眼恢複成了正常視野,一時還有些不适應。徐忍冬扶着桌子,腦袋裏還是暈得厲害。他立刻意識到連喬是為了不影響他所以切斷了視覺共享,但這樣他就看不到連喬那邊的情況了。

出乎意料地,擔心的情緒竟然漸漸平息下來。區區一只僵屍,連喬還是應付得過來的。這時候不去打擾才是最好的。

他相信連喬的戰鬥力。

徐忍冬和張曉曉繼續探索四樓,依次翻找了走廊上所有能打開的房間。這些辦公室的構造都差不多,沒什麽可以稱之為線索的東西。唯一有價值的是某個抽屜裏的一把鑰匙,上面寫着“廠長室”。兩人來到走廊盡頭,發現最後一個打不開的辦公室門口,正挂着“廠長室”的牌子。

徐忍冬把鑰匙對準鑰匙孔,正要轉動,張曉曉忽然鼻頭一動,指着牆角詫異道:“那是什麽?是不是吃的?”

徐忍冬扭頭望去,發現牆角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午餐籃。張曉曉掀起蓋布一看,裏面居然塞滿了三明治和牛奶。

張曉曉還在奇怪為什麽這裏會有吃的,徐忍冬腦中忽然浮現出一行字:

大戰之前,必有補給!

……還是先緩緩吧。連續受到刺激,心髒有點吃不消。

他默默地縮回手,把鑰匙揣回兜裏。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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