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胃裏的蝴蝶

徐忍冬在電梯中醒來。

在最初的恍惚之後，他的情緒逐漸冷靜下來。他有些自嘲地想道：還真的以死謝罪了啊。

算了，不要再想這件事了，先把副本通關再說。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很快意識到了一個關鍵問題：鳥嘴醫生，不是應該已經死掉了嗎？

思維瞬間激活，目前為止掌握到的所有線索都開始串聯起來。

員工資料上，鳥嘴醫生的照片被打上了紅叉。當初他以為是工頭殺掉了鳥嘴醫生，現在想來，真的鳥嘴醫生恐怕早就死掉了，而在工廠中追殺他的鳥嘴，應該是某人假扮的。

鳥嘴醫生抓到他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挖出了拉彌亞的眼球。對他的眼球如此感興趣的只有兩個人：醫學生和紳士。醫學生的嫌疑已經排除，那麽毫無疑問，假扮鳥嘴的就是紳士。

他原先以為鳥嘴扔進熔漿池的那具屍體就是紳士，但實際上他并沒有看到臉。至于身高體型什麽的，當時距離太遠，他也看不清楚。看來實際上死掉的是真正的鳥嘴，而紳士換上他的衣服之後就取而代之，制造出他已經失蹤的假象，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

難怪鳥嘴會對“蝴蝶”特別執着，甚至于直接殺人剖胃。畢竟通關提示就是“胃裏的蝴蝶”！

一念至此，徐忍冬深吸一口氣。他察覺到自己的呼吸有些顫抖，但他知道，這一次不是因為恐懼。

而是憤怒。

被同一個人殺了兩次，簡直是在侮辱他作為九關大佬的尊嚴！

左眼視野中的連喬正在浏覽百科全書界面，畫面上顯示出一段話：

“胃裏有蝴蝶butterflies in one's stomach：是指如同胃裏有蝴蝶撲動翅膀，形容一種持續不斷的恐懼、緊張、憂慮的感覺。”

徐忍冬打斷他：“連喬。”

連喬：“嗯？怎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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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忍冬：“把眼球摘掉。”

連喬：“？？？為什麽！”

徐忍冬：“你跟了我這麽久，是時候考考你了。我要看看你一個人能不能活着通關。”

連喬：“突擊考試？！都不提前通知我讓我複習一下的嗎！”

徐忍冬：“提前通知還叫突擊嗎？”

連喬：“QAQ”

連喬：“好吧……我努力……”

縱使連喬委屈巴巴，徐忍冬還是果斷摘下了拉彌亞的眼球。然後，拎起背包，大步跨出了電梯。

再次來到中世紀的工業小鎮，還是熟悉的泥濘街道，熟悉的空氣污染。熟悉的貝雷帽帶着熟悉的隊友們來到他面前，熟悉的紳士臉上挂着道貌岸然的笑容。

他面無表情地走進隊伍，跟在紳士身邊。紳士看了他一眼，并沒有搭讪，似乎對他沒有任何興趣。

徐忍冬想起之前見到紳士時，紳士盯着他的臉說“真漂亮，可惜了”。現在想來，那并不是指他的外貌，而是贊嘆他左眼的重瞳。

居然喜歡這麽畸形的東西，變态。

徐忍冬眯了眯眼，也沒有主動開口，就這樣默默跟着大部隊來到了工廠。

分配工位時他動了點手腳，順利和紳士分到了同一個車間裏。衆人離開後，車間頓時安靜下來，只剩下傳送履帶旁的關節人偶在機械勞動。

這是一個組裝車間，主要工作是用釘子把若幹工件固定到一起。徐忍冬盯着關節人偶手中的工具錘，身旁的紳士好奇開口：“你在看什麽？”

徐忍冬瞟了他一眼：“呵。”

紳士察覺到他的敵意，不解地問：“我們以前見過面嗎？怎麽你好像很讨厭我？”

徐忍冬盯着他，一臉厭惡地說：“你誤會了，我這個人對誰都态度不好。因為我沒禮貌。”

紳士：“……”

他拿徐忍冬沒轍，無奈地嘆了口氣，從口袋裏掏出一瓶礦泉水來，在徐忍冬面前晃了晃：“要喝嗎？”

徐忍冬果斷拒絕。紳士搖頭笑笑，打開瓶蓋，當着徐忍冬的面喝了一口，誠懇道：“沒毒的，放心。”

徐忍冬冷冷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喝水。不去探索工廠嗎？”

紳士一愣，再次無可奈何地嘆氣：“你這麽急躁，可一點都不像老玩家啊……”話雖如此，他還是把礦泉水瓶收起來，轉身朝門口走去。

他剛一轉身，徐忍冬突然從關節人偶手裏搶過工具錘，沖上去對着後腦勺就是一錘。

關節人偶：“？？？”

紳士：“？！”他轉過頭，驚訝地睜大眼睛，頭上流下血來。

然後暈了。

片刻之後，紳士醒來，發現自己被綁在了柱子上。徐忍冬蹲在他面前，手裏拿着一瓶礦泉水，冷冷地問他：“要喝嗎？”

紳士掙紮了一下，怒氣沖沖道：“你幹什麽？為什麽把我綁起來？！”

徐忍冬臉色陰沉：“喝水嗎？”

紳士看着他手裏的工具錘，咽了咽口水：“……不用了，我不渴，謝謝。”

徐忍冬：“你為什麽這麽講禮貌，我最讨厭講禮貌的人。”說完，硬是掰開紳士的嘴，把那一瓶礦泉水都灌了進去。

紳士：“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嗝。”

徐忍冬扔掉礦泉水瓶，發現紳士的臉色已經變了，表情裏夾雜着震驚與恐慌。徐忍冬問：“不是沒毒嗎，你怕什麽。”

紳士驚恐地問：“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們不是第一次見面嗎？”

徐忍冬：“你說的沒錯，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就是看你不順眼，所以我想揍你一頓。”

他舉起工具錘，掂了掂分量，覺得不太滿意。于是在車間裏晃了一圈，欣然發現了一柄狼牙棒。雖然并不知道為什麽這裏會有狼牙棒，但他十分滿意。

狼牙棒有十幾斤重，上面釘滿了釘子。徐忍冬雙手舉起狼牙棒，感覺這把武器不太趁手，太重了。他不太能控制力道和方向，估計一棍子下去紳士整個頭都爛了。

紳士眼裏滿是驚恐：“等等，先別動手，我可以解釋……”

徐忍冬停下了手，若有所思地環顧起了四周。

紳士面露驚喜：“我們可以結盟！我是老玩家，我一定能幫上忙的！你讓我幹什麽都行！”

徐忍冬在工具箱裏找到了想要的東西，便嘴角一勾，笑着問：“真的幹什麽都行？”

紳士用力點頭。

徐忍冬湊到他耳邊，輕聲問：“那麽，能不能請你閉嘴呢？”

紳士一愣，終于意識到徐忍冬是鐵了心要弄死他，恐懼大叫道：“救命！殺人啦！救——”話音未落，徐忍冬一巴掌拍在他嘴巴上，一張工業膠帶死死的封住了紳士的嘴！

紳士：“嗚嗚嗚嗚！”

徐忍冬高高舉起狼牙棒，這一次他沒有再猶豫，直接狠狠砸下去！

紳士：“唔！”

徐忍冬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肩膀：“不好意思，砸偏了。再來一次。”

紳士：“唔！！！”

另一邊的肩膀也被砸爛了。徐忍冬一點都不誠懇地道歉道：“第一次用狼牙棒，不太熟練。你體諒一下。”

紳士：“……”

就這樣，徐忍冬很随便地揍了他一頓。等徐忍冬回過神來的時候，紳士已經斷氣了。

徐忍冬有些驚訝。他特意避開了重要髒器，狼牙棒幾乎都打在骨頭關節上。以他死了很多次的經驗來看，這種程度的毆打還構不成致命傷。難道紳士是被吓死的？

殺人的時候不害怕，被殺的時候膽子就這麽小？

……好像也沒毛病。

徐忍冬扔掉染血的狼牙棒，蹲下身去檢查紳士的生命體征。心跳、呼吸都已經沒有了。以防萬一，他還往紳士的頸動脈上補了一刀。

他聽說頸動脈的壓力足夠把血噴上天花板，但這一刀下去，血只是汩汩地往外湧，并沒有出現他想像中壯觀的噴泉。由此可見心髒已經停止了搏動。而且血的顏色黑得不正常，估計那瓶礦泉水裏真的有毒。

這是真的死透了。

徐忍冬安心了，正打算離開，車間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

工頭手裏拿着簽到本，看看地上的屍體，再看看徐忍冬，一臉震驚。

徐忍冬立刻轉身走到傳送履帶旁，混在關節人偶中間，開始組裝工件。

工頭：“……”

他看了眼徐忍冬手邊的染血的狼牙棒，表情頓時變得很複雜。

徐忍冬扭過頭，不耐煩地問：“你不是來查崗的嗎？”

工頭點點頭。

徐忍冬指指地上的屍體：“我在工作，而他在偷懶。趕緊給他打個叉，扣他工資。”

工頭：“……”

徐忍冬：“打完了嗎？打完了就快滾，我趕時間。”

工頭：“……”為什麽他覺得自己這一身腱子肉一點威懾感都沒有？！

處于煩躁狀态的徐忍冬周身散發着殺氣，即便是兇狠如工頭都有點畏懼他的氣場，照他說的給紳士打了個叉之後就乖乖離開了。

徐忍冬低頭整理了一下衣物，确認身上沒有沾上血，于是重新戴上了拉彌亞的眼球。

他一邊前往各個車間，讓大家到熔漿池邊集合，一邊問連喬：“情況如何？”

“死了兩個隊友，還有一個NPC管家。不過管家臨死前交代了一些重要信息……”

徐忍冬：“繼續努力。我這邊已經快結束了。”

連喬：“？？？！！！這麽快？！我們進本不是才半個小時嗎？！”

徐忍冬：“抓緊時間，別讓我在電梯口等太久。”

連喬：“……好的大佬，我努力QAQ。”

沒過多久，所有人都集中到了熔漿池邊。一個中年男人狐疑地問：“你叫我們來幹什麽？跟你一起的那個男的呢？”

醫學生也道：“別啰嗦，講重點，我還要回去看書呢。”說罷又低頭背起了書。

徐忍冬道：“我找到電梯了，跟我走。”

衆人大驚失色：“這麽快就找到了？”“那按鈕呢？按鈕在哪裏？”“工頭不是不讓我們離開工位嗎……”

中年男人厲聲質問：“憑什麽讓我們相信你？你先告訴我跟你一起的那個隊友人在哪裏？！”

徐忍冬冷冷道：“愛信信，不信滾。”說完扭頭就走，懶得再跟這幫人啰嗦。

身後的衆人面面相觑，都不知該如何是好。那個中年男人也是一臉懵逼，沒想到徐忍冬居然這麽強硬，一點解釋都不給。

只有那個醫學生，手捧教材埋頭苦背，頭也不擡地跟了上來。嘴裏還在念念有詞：“人參味甘大補元氣，止渴生津調營養衛。黃芪……黃芪……”

徐忍冬随口接上：“黃芪性溫收汗固表，托瘡生肌氣虛莫少。”

醫學生震驚擡頭，滿臉欣喜：“你也是同行？！”

徐忍冬道：“不是。只不過曾經有個禿頭在我面前把這段話背了一百遍，所以我記住了。”

醫學生摸摸自己的發際線，頗為欣慰地想：嗯，幸好我還沒禿。他說的不是我。

衆人見徐忍冬說走就走，一點都不像是吓唬他們，一番糾結之後終究還是都跟了上來。那個中年男人走在最後，嘴裏還在罵罵咧咧的，說拽什麽拽，就你這态度，憑什麽讓大家信你。

徐忍冬聽見了，扭頭抛下一句話：“就憑我是一個通關九次的大佬。”

此言一出，隊伍裏的老玩家都“嘶”地倒吸一口涼氣。中年男人也被震驚了，但還是不太服氣地嘴硬道：“那你倒是說說！這才進來半個小時！你是怎麽找到電梯的！你怎麽知道這不是陷阱！”

徐忍冬道：“我不。”

中年男人：“為什麽？”

徐忍冬：“因為我是一個不愛說話的神秘大佬。”

衆人：“……”

中年男人氣得跳腳，沖上來就想動手。徐忍冬瞬間從包裏抽出狼牙棒，甩了甩釘子縫隙裏沾着的肉屑，擡起眼冷冷問道：“想幹嘛？”

中年男人：“……沒有沒有，怕跟丢了，随便跑兩步。”

衆人：“……”怎麽感覺這位九關大佬比工頭還要恐怖！

徐忍冬拎着還在滴血的狼牙棒，滿身殺氣地走進了地下迷宮。衆人默默跟在他身後，一口大氣不敢喘。

大佬身份真方便。徐忍冬心想。

一個小時後，地下迷宮全部怪物慘遭KO。徐忍冬來到最終的通風管道前，衆人臉上的表情已經從震驚變成了習以為常。

一旦接受了九關大佬這個設定，一人單挑十個怪物好像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了呢。

連喬：“大佬，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怎麽突然這麽兇殘……”

徐忍冬操作控制臺，把通風管道裏所有風扇停下，然後掏出手機回複道：“沒有。唱首歌來聽。”

連喬：“啊？？？”

徐忍冬：“唱歌。西游記主題曲《雲宮迅音》。”

連喬：“怎麽唱？！”

徐忍冬：“我給你起個調。丢丢丢。”

連喬：“？”

徐忍冬：“登登等燈登等等燈。”

連喬：“？？？”

徐忍冬突然極其煩躁，恨不得順着屏幕爬過去，揪着連喬的領子問你怎麽這都看不懂！難道要我完整地唱一遍給你聽嗎？

你不讓我心動我怎麽吐蝴蝶！

一念至此，他忽然呆住了。

……不對。不行。差點又忘記了，連喬不喜歡男人。要和他保持距離，不然連朋友都沒得做。

就在這一瞬間，徐忍冬忽然明白了他如此煩躁、如此憤怒的原因。

他陷入了一場不會有結果的暗戀。他人生中第一次動心，即将以悲劇收場。

心裏悶悶的，像是一顆檸檬在胸膛裏炸開，又酸又脹。

徐忍冬把手機塞回背包裏，拉過椅子放在通風管道口下方，扭頭對衆人道：“上來吧。過了這段管道，電梯就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連喬：沒有上周目的自己那麽會撩，怎麽辦，在線等挺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