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三人成虎

三人回到房間裏。連喬氣鼓鼓地把徐忍冬往床上一按,态度極其惡劣。徐忍冬正想說他,連喬又扭頭去找醫藥箱,重重往床頭櫃上一拍。

徐忍冬莫名其妙,心想你就是這麽對待傷員的嗎?

他不知道連喬這生的什麽氣,只是默默做好了被粗暴對待的準備。連喬重重拖過凳子,在床前坐下,讓他把手伸出來。徐忍冬深吸一口氣,悄悄咬緊牙關,只覺手臂上一涼,衣袖已被掀開。而連喬的動作卻是無比輕柔。

“還好,不深。”連喬看了一眼傷口,很快就做出判斷。

徐忍冬還在奇怪他的動作怎麽這麽輕,卻聽滋啦一聲響,連喬倒了瓶不知道什麽液體在他傷口裏,傷口上立刻冒出無數氣泡。徐忍冬痛得縮手,卻被連喬用力摁住。

“別動,忍一忍。”不知不覺,連喬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往常的溫柔。他低着頭,仔細地用藥水沖洗傷口,輕聲解釋道,“這是雙氧水,消毒的。”

徐忍冬倒抽着冷氣:“……我還當是酒精呢。”

連喬道:“酒精更疼,現在醫院很少用酒精來清潔傷口了。”他用雙氧水給徐忍冬沖了幾遍傷口,又換了另外一瓶透明藥水。這次沖上去沒有任何不适,清清涼涼的,還挺舒服。

徐忍冬這才明白過來,連喬雖然嘴上兇巴巴,動作卻異常小心,生怕弄疼了他。他心裏一甜,便安安靜靜地伸着手,任由他為自己清理傷口。鐘秀在旁邊看着,忽然開口道:“你動作這麽熟練,學過嗎?”

連喬頭也不擡,淡淡道:“看過一些科普。”

鐘秀笑笑:“你真博學。”

連喬沒接話,只是望着徐忍冬,說:“我掰開一點,看看裏面有沒有玻璃渣。你忍一下,馬上就好。”

徐忍冬點點頭。連喬讓他把手臂擱在自己腿上,小心翼翼地掰開他前臂上那條深長的口子。大部分玻璃渣已經被藥水沖掉了,連喬仔細觀察着傷口內部,确認沒有殘餘的玻璃渣,這才松了口氣:“好了,我給你包起來。”

和清理傷口相比,包紮幾乎是完全不疼。徐忍冬看他一圈圈地給自己纏繞紗布,在手臂上打了個幹淨利落的活結,最後還輕輕拉扯一下,問緊不緊。

徐忍冬:“還好。”

連喬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面上露出疲憊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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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忍冬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已經十二點半了。他們三個人都已經連續兩天沒合眼,又一下子經歷了這麽多事情,早已身心俱疲。此時神經放松下來,疲憊感更是籠罩了全身。徐忍冬沒忍住,打了個哈欠。

連喬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總不能一直不睡。”

徐忍冬想了想,問:“那電影我沒看過。電影裏最後是怎麽解決鬼怪的?”

連喬道:“這電影一共七部,每部的解決辦法不太一樣。有的是把鬼拖進現實裏來,有的是去找他的屍骸把他超度。不過你看這片子都拍了七部了,可想而知這個鬼是沒辦法真正殺死的。”

徐忍冬嘆了口氣。社長給的這個鬼故事确實太難了,他們已經撐了這麽久,再這樣下去,不光身體,心理也會崩潰。遂道:“那我們不如直接睡覺,在夢裏把它幹掉。”

連喬:“可以是可以,但是……”

徐忍冬:“嗯?”

連喬:“他每次只會進入一個人的夢境。你如果遇到他,就只能孤軍奮戰了。我不放心你。”

徐忍冬心想他要是選上我倒是好了,反正我死了之後副本重置,到時候換個簡單點的開局,大家輕松。于是他朝連喬笑笑,擺出慣用的大佬姿态:“我什麽實力你不清楚?”

連喬朝他手臂上的繃帶瞟了一眼,幽幽道:“你實力是強,但你運氣差,還沒醫學常識,還不怕疼……”

徐忍冬無法反駁,只好無奈道:“……總之就這麽決定了。反正逃也逃不掉,不如早點休息。”他朝床鋪裏面躺了些,正想讓鐘秀也過來休息,卻見鐘秀若有所思地瞟了連喬一眼,然後對他使了個眼色。

她好像有話想說?

……有什麽話不能當着連喬的面說嗎?

徐忍冬眯起眼,心中閃過一絲不安。卻聽鐘秀道:“今晚死了兩個人,應該有房間空出來了,我搬出去住吧。”

徐忍冬覺得鐘秀此舉似有深意,一時沒吭聲。連喬這次也沒阻止她,只是淡淡道:“嗯,三個人一起睡确實太擠了,畢竟他手上還有傷。”

鐘秀彎下腰,動作輕柔地握了握徐忍冬的手,凝視着他的眼睛道:“那你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徐忍冬道:“好。”

鐘秀前腳剛走,連喬後腳就把門關上,還啪嗒一聲反鎖住。徐忍冬直覺不好,果然,連喬轉過身來,臉上又換上那副兇神惡煞的表情。

徐忍冬本能地往後縮了縮,連喬扯着他的領帶把他拽到身前,氣鼓鼓地問:“你剛才幹嘛把我推開?”

徐忍冬沒反應過來:“啊?”

連喬瞪着他:“我拿性命救你,你卻去救她?”他故意用力戳着徐忍冬手臂上的繃帶,實際上卻小心地避開了傷口的位置,仍舊一臉不高興地道,“而且還受傷了!”

徐忍冬道:“當時情況緊急,沒想那麽多。況且這點小傷……”

他想說我傷慣了,卻被連喬一把摁倒在床上,惡狠狠地打斷道:“小傷個屁!你是沒有痛覺神經還是腦子有問題?差點就傷到肌腱了你知道嗎?”

徐忍冬覺得他有點小題大做,反正只要不死,出了副本一切傷口都能複原。但看連喬是認真地在生氣,他覺得這話還是不要說為好。

連喬俯下身來,靠在他頸間,雙手松松地摟住他的脖子,悶悶道:“我連一點磕磕碰碰都不忍心讓你受着,你卻為了她受這樣的傷。你能替我想想嗎?你讓我情何以堪?”

徐忍冬終于恍然大悟,明白了問題的源泉在哪裏。

原來連喬是在吃醋!

吃他媽的醋!

他并不是在講粗話,連喬是真的在吃他、媽、的、醋!

徐忍冬忍不住想笑,但很快又感到為難。他不想把鐘秀是他生母的事告訴連喬,畢竟他自己都還沒有接受這個事實。何況,鐘秀只大他十三歲,她看起來那麽年輕,連喬能相信這個回答嗎?

而鐘秀,大概也不願意這件事被宣揚出去吧。畢竟,十三歲生子,對于任何一個女孩子來說,都是非常可怕的事。

徐忍冬嘆了口氣。他輕輕撫摸着連喬的頭發,手指在那柔軟發絲間穿梭。他發覺自己越來越喜歡撫摸連喬的頭發了,每次這樣做的時候,他都會感到滿足,感覺胸腔被暖暖地填滿了。

連喬頂着亂糟糟的頭發,在他胸口擡起頭,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以後不要這樣做啦。”

徐忍冬:“……”原來他很反感我摸他頭發嗎?!

徐忍冬震驚并尴尬地把爪子從連喬頭上縮回來。連喬一愣,趕緊抓住他的手,重新放回到自己頭上,臉紅紅地道:“我不是說這個!”他撇撇嘴,指指門外,“我是說,不要再做這種讓我吃醋的事情了。再有下次我要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徐忍冬被他逗笑了:“好。”

連喬高高興興地抱住他,又膩歪了一會兒。徐忍冬道:“我想喝水。”

連喬立刻起身,去衛生間裏煮水。徐忍冬一邊注意着連喬的動靜,一邊打開始終緊握着的左手。

——剛才,鐘秀握住他手的時候,往他左手裏塞了一個小紙條。

此時,徐忍冬打開紙條,看到那上面寫了兩行字:

“晚上來我房間,有非常重要的事告訴你。”

“小心連喬。他有問題。”

徐忍冬沉默地望着那句“他有問題”,又擡眼望向正在倒水的連喬。他腦中再度浮現出那個幻覺,連喬殺死他的幻覺。

連喬端着水杯,一邊吹一邊朝他走來。徐忍冬不動聲色地收緊手指,再次把紙條攥緊手心裏。連喬把水杯放在床頭櫃上,說:“剛倒的開水,還燙着,過會兒喝吧。”

“突然有點困,不想喝了。”徐忍冬鑽進被子裏,揉了揉眼睛。

“那就睡吧。”連喬在他身邊躺下,松松地摟過他,“來,抓着我的手。說不定我們可以進入同一個夢。”

“別。”徐忍冬莫名有些愧疚,往邊上挪了挪,低聲道,“太熱了。”

連喬:“……好吧。”他只當徐忍冬是害羞,也不再強求,于是擡手關了燈,說,“晚安。”

徐忍冬:“嗯。”

既然徐忍冬說了不要,連喬就老老實實地躺在旁邊,沒有再作出任何越矩行為。徐忍冬在黑暗中睜開眼,聆聽連喬的呼吸,等他入睡。

連喬的身體漸漸放松下來,呼吸也變得均勻緩慢。黑暗中,徐忍冬的聽力變得異常敏感。他甚至能聽到連喬的心跳聲,距離自己那麽近,沉穩而有力。

如果換做平常,他一定能在這樣的心跳聲中,安心平靜地睡去。

但此時,徐忍冬情不自禁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自己的心髒正在劇烈跳動着,隐隐作痛。

他忽然有一種沖動,想弄醒連喬,問清楚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可是——該怎麽問呢?

問他我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幻覺?問他你是不是曾經殺過我?

這是多麽可笑的問題。

……只能先去聽聽鐘秀要說什麽了。

他耐心地又等了一個多小時,直到确認連喬已經睡着,他才蹑手蹑腳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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