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小神棍顯靈

審訊室裏。坐在他對面的又是剛剛那個男人,天童無力地嘆了口氣。

這人怎麽看着比鐘馗還恐怖。

“你前天晚上八點到十點之間在哪兒?”蘇炀問道,這是顧小言從家裏失蹤的時間。

天童聽這位李警官問的第一句話,一愣,前天晚上?

“我從公司出來就一直在家,一個人,不過我們小區每棟樓都有保安,而且有監控。”

“你跟魏伊寧是什麽關系?”蘇炀問道。

天童搓着額前那兩根毛,抿了抿嘴唇問:“我能先看看你所說的這個魏伊寧的照片嗎?”

這下輪到蘇炀一愣,他下意識看了看身邊坐着的這尊兇煞,看這佛爺沒啥反應,蘇炀才打開了魏伊寧的檔案。

天童湊上前去,啊,原來你叫這個名字。

照片是屍檢完拍攝的,已經解剖結束縫合好清理幹淨了,視覺感官上倒是比現在在他跟前亂飄的女鬼看上去好一點。

魏伊寧看不見除了天童以外陽界的任何一人任何一物,也不知是好是壞。

“你知道我們為什麽會鎖定你嗎?”兇煞說話啦,天童擡眼瞄了一眼,又乖乖的把眼神放回檔案上,捏住照片的一角慢慢扯開,努力記住魏伊寧的個人情況,回去好告訴她。

“因為我發了一條跟她的情況有些相似的微博。”

太淡定了,從頭到尾,除了他碰他那一下以外,整個人太淡定了。

陸明舟端詳着眼前這個看着屍體的照片表情卻沒有絲毫變化的男子,伸出手指,輕輕點在魏伊寧的左臉上。

“因為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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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傷?局部燒傷。不對!這切口太整齊了。

天童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并不簡單。他下意識撚起了劉海,許久不怎麽發動地大腦齒輪被他催動着吱嘎吱嘎急速飛轉。

照片上的屍體經過清理看的更清楚,魏伊寧燒傷的皮膚跟沒燒傷的皮膚中間有一條過于分明的分界線,這條分解鞋沿着下颚到左耳朵再到額前,簡直就像是,有人拿筆精心畫好了要燒的地方。

為什麽?!連環殺人案,标記?

不是吧,這像經過精細測量的燒傷竟然是兇手的簽名。

但為什麽僅僅是根據這個就如此迅速的找到我?只要稍微花點時間仔細一查就能知道我絕對沒有涉案的可能性,帶群衆問話需要四個警員?第二輛警車還是輛SUV,分明不止四個人來找我,而且眼前的這兇煞明顯是頭兒。如此重視……

沒公布。死者有局部燒傷這件事,公衆全都不知道。

天童倒吸一口冷氣,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麻煩了。

“別拽了,天先生,小心發際線。”說着陸明舟點在照片上的手伸了過來,想要拿開那只阻礙他觀察天童表情的手。

陸明舟的手方一靠近,天童卻搶先一步把雙手放到了桌下,身體放松地靠回到椅背上。

“四年前這姑娘死的時候我在荷蘭鹿特丹大學讀書,沒有作案的可能。”

天童直視着陸明舟的雙眼,半眯起的眼睛裏淡然的有幾分怠懶。

這男人有意思。從去他家找他一直到坐到審訊室裏,他甚至都沒有問一句為什麽抓他,好像就在等警察一樣。在他家門口,陸明舟特意提到了跨省連環殺人案,他都沒有絲毫反駁,但就在剛剛指出燒傷的一瞬間,這個看上去幾乎毫無存在感的男人竟好像一下子悟出了什麽。陸明舟微不可聞地笑了一下。

“我知道人不是你殺的。”

“诶?”坐在旁邊的蘇炀一臉懵逼,你知道?你怎麽知道?我怎麽不知道?

“所以你只要解釋清楚,你為什麽會知道這件事,就可以平安回家了。”

好麻煩。

天童的眼睛落回到照片上,本來跟着警察來只是想幫鬼幫到底,給這小鬼查查自己的身世什麽的,誰知道無心之舉,竟然成了本該只有警方和兇手才能知道的隐蔽線索的第三知情人,這要想撇清關系基本不可能。

“而且我剛剛在去你家的路上,刷了刷你的微博,很有趣,而且其中有一條格外的有趣。”

天童擡起眼,再度對上那雙仿佛能窺視靈魂一般的雙眼。

“2012年3月26號,你發過一個段子,講了一個在室外游泳館的跳臺上被吊死的女孩兒,左肩有一塊兒花形的燒傷,脖子斷裂的地方插着一朵山茶花做成的裝飾品。”

天童的大腦急速飛轉,這女孩兒他記得,冬天的室外游泳館沒有水,女孩兒脖子上套着長繩,從跳臺上被逼着跳下來,由于距離高,女孩兒的頭幾乎被徹底撕掉,下肢砸在了泳池底部,才免得她身首分家,死狀慘烈,而脖子撕裂開的口子裏插放的那朵山茶花,卻好像汲取了她最後的生命一般,開的格外嬌豔。

“如果沒錯的話,2012年,天先生應該在荷蘭吧,說你如此詳細的寫出死者的死亡情況是高度巧合,可是這個燒傷和茶花,也是巧合未免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第四條定律,冥界是一片混沌不分國界,生前是中國人,死後可能就做了荷蘭鬼。

媽的。

天童一雙手攥的嘎巴響。今天正好為他26年的人生湊夠了一只手的髒話。

就在陸明舟提出孫德音的一瞬間,不僅是在場的兩位刑警,就連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不知道的魏伊寧,突然感覺到有些許不安,她能明顯感覺到天童身上發生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

他放松地坐在椅子上,身姿挺拔,看上去還是透着他特有的一副倦懶,但明顯感覺到他在集中精力思考着什麽,而這份專注,讓這個清淡的如同水汽一樣好像随時會消散一樣的男人,仿佛一下子遇冷,結出了細小的冰晶。

“天先生對這位死者有印象?”陸明舟倒也不窮追猛打,惹得蘇炀頻頻側目,這兇煞今兒唱的是哪一出,怎麽這麽好性子。

天童面無表情的垂着眼,他在做思想鬥争,說實話吧太玄幻,說假話吧,對面是省公安廳刑偵總隊的大隊長,撒謊簡直就是作繭自縛,他承認自己有點兒小聰明,腦子動的可能比一般人稍微快點兒,但也知道這不足以在對面這個男人的面前蒙混過關,他還沒那麽過硬的心理素質和反偵察能力。

要怎麽樣才能脫身?現在的情況,要麽他是同夥,才能在異國他鄉知道不應有其他任何人知道的線索;要麽他是這個連環殺手的死忠飯,兩人有通信……哪個都脫不開關系啊。

想着,天童無力地嘆了口氣,身上一瞬間迸發出的銳氣頓時煙消雲散,再擡起頭又回到了當初那個慢慢悠悠,懶懶散散的清淡男子。

啊,這個男人的眼神,好可怕,有股子不怒自威的氣場,比常哥恐怖多了……

“我之所以知道這兩個女孩的事兒,”真不想說啊……也太中二了,天童仔細琢磨着該怎麽說,最後還是選擇了直球,“因為我能看見她們。”說到最後天童已經自動消音了。

對面,兩臉懵逼。

“什,什麽?”

“我,我能看見鬼,所以我知道了這些。”

陸明舟難得被人驚到。

“這就是你給我們的理由?!合着你知道這條隐秘線索的原因是,”縱使是每天跟陸明舟拼智商打游擊戰的蘇副隊這一刻也詞窮了,“是你能通靈?!”

陸明舟眉毛一挑,他也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尋思半天的結果竟然是這。

“不,不是通靈,就是單純的,能看見,然後他們如果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事兒,就跟我說,這樣。”好麻煩好麻煩好麻煩。天童又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搓劉海。

“那敢問天先生,現在在這個審訊室裏,有你所說的鬼在嗎?”蘇炀詫異地看向身邊的陸明舟,我靠,這時候了都還能用這麽理所當然的語氣淡定地對話,不愧是陸大隊長。

天童瞄了一眼在自己身邊都轉了一百八十圈的魏伊寧,微微點了一下頭,“嗯。”

“嗯?!~~”蘇炀的這個嗯拐出了山路十八彎,他錯了,剛剛說天童如果是兇手,一定是他從業以來遇到的最大人格差異,現在就算天童不是兇手也是他從業以來遇到的最大人格差異了,這麽淡定的精神病還真少見。

“魏伊寧就在這。”

大隊長和副大隊長,石化。

陸明舟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雙手抱住胳膊,伸直了大長腿,“那天先生趕緊給我們問問,她是怎麽死的,誰殺的,省得我費勁巴力的去查了。”

“嗯……她昨晚跟我說的我都寫在那條微博裏了,我可以再問問她,不過,你們得先出去。”

“天童!你以為我們帶你來是為了看耍猴戲的嗎!你當這是哪兒!來公安廳裝神棍你裝得出去麽你!”蘇炀一看今兒陸明舟如此反常,幹脆把黑臉接了過來,不然這審訊路子真是要越走越怪。

“好。”陸明舟說。

好?好什麽好?我完全不覺得好的好嗎!蘇炀用眼神抗議。

陸明舟卻扣住蘇炀甩文件的胳膊,“我給你五分鐘的時間,你好好跟這個鬼談談,談不出我滿意的答案,咱倆就得好好談談。走,跟我抽顆煙去,困死了。”說完拉着已徹底當機的蘇炀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呼……”終于走了……這個男人太有壓迫感了,不過至少他任由自己“胡鬧”,不是一般人的心理素質……

天童平靜了一下,趴在了桌子上。

“你過來。”他的聲音細小到近乎耳語。

“明舟,你瘋啦,你還真信他那套鬼話?”倆人沒去抽煙,轉身進了監控室。

“怎麽可能,但至少在魏伊寧和孫德音這兩起案子上,他有絕對強硬的不在場證據,那麽他到底怎麽知道只有警方和兇手才能知道的線索的,這是這起跨了至少十年的連環殺人案,到目前為止最大的突破口。”

陸明舟眼神裏一片陰郁。

五分鐘。

天童像算好了時間一樣,擡起頭,一想到要面對那個恐怖的男人……

這假期放的,虧大了。

他不知道要怎麽叫回來兩位警官,只能擡着頭找監控,從監控畫面看出去,天童一臉不設防的迷茫。

陸明舟的眉頭從天津大麻花變成了剛從洗衣機裏甩幹出來的破抹布。

“通靈師做完法了?”說着蘇炀輕拍了天童肩膀一下,坐到對面。

陸明舟看到天童并沒有對這身體接觸産生異議,嘴角挑了一下。

“不是,通靈……”

“說吧。”

“她有些記憶混亂,但是我剛剛把你們給我看的檔案上關于她的情況告訴她了,所以,她想起了一件對她而言絕對不可能忘記的事。”天童看着眼前的兩個人,根本不信我……

“而且是除了她自己絕對沒有第二人知道的事,”好吧,那我就吓死你們,“魏伊寧有偷竊癖。”

兩位警官再次懵逼。

嗯,效果還不錯,雖然恐怖男人還是沒什麽表情。

“從她六歲開始,每年過生日都會從一些小商店裏偷一個小物件,藏在她家她自己房間裏。”

天童開始逐一述說魏伊寧每年生日“送”給自己的那些小禮物。

6歲的一個小兔子頭花,做成了窗簾的搭扣。

14歲的一本《殺死一只知更鳥》,在書架第三排左數第四格第六本,67頁裏有一枚葉子書簽。

19歲的一個竹青色的貓形陶瓷茶杯,被用來種上了多肉植物。

……

“這些東西都是她偷回來的,每一個物件上你們都會找到相應的年份和日期,但因為偷的都不是什麽貴重物品,所以這些年都沒被發現。”

陸明舟和蘇炀半晌沒說話。

“按照他說的讓人去查,一個小時內我要知道結果。”待到陸明舟再開口,聲音更加沙啞,但卻依舊如同機械一般,沒有絲毫情緒。

蘇炀難以置信的看着陸明舟,這麽出警根本就是師出無名啊,別的不說,這報告要咋寫?!這小子犯神經,怎麽連陸明舟都神經上了。

“還不快去!你親自去!”陸明舟胸口的無名火無處發,只能發在蘇炀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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