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征途憶舊事

雲雪晴聽着陸潇青所言，心知其實這倘若放在尋常人家，不過就是子女帶了意中人回來，長輩不同意，如若相互溝通好生勸解，也不是什麽難事，可偏巧發生在昆侖這修仙的門派，才将事情鬧成這樣。

陸潇青長嘆了口氣，“自那以後，我與寒夜将近三年未見，這三年中，我也曾多方設法尋找他的下落，卻始終無果，直到今日才又重見到他。”

“可是，柳道長既然離開昆侖，這幾年來應該是和程小姐在一起，甚至已經成親，卻為何江湖傳出程小姐即将與霸刀堂少主成親的消息？！”離沐天道出心中疑惑。

“這也是我至今不解的，這幾年來，寒夜與程小姐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致使他們分道揚镳，甚至......甚至寒夜性情大變。”陸潇青搖頭嘆息。

雲雪晴卻陷入沉思，想必原來柳寒夜的性情不像是如今這般冷傲難以接近。

離沐天倒是旁觀者清，看得透徹些，“陸大哥，如今你與柳少俠已經重聚，來日方長，詢問其中緣由也不急于一時。”

陸潇青點頭，“那倒是，此番我定要帶他同行，等此間事了，就一同回昆侖去，唉，師傅他老人家當真心中思念寒夜。”

雲雪晴和離沐天點頭表示贊同，此時已過子時，看時間已不早，陸潇青便讓大家各自回房休息，直到次日天亮。

許是乍見最親的師弟，陸潇青這一晚心情激蕩下沒有睡好，直到天色蒙蒙發亮，才漸漸睡去，然而卻似乎沒過多長時間，便被一陣急促的叫門聲吵醒。

“陸道長、陸大俠、陸哥哥！我是小繞，快開開門！”門外銀鈴般的女聲是那樣清脆卻帶着焦急。

陸潇青連忙整理好衣冠，打開房門，卻見門外站着的是程小繞與雲雪晴，程小繞的手中還拿着一張寫滿字跡的紙。

柳寒夜的筆跡！

“潇青吾兄，弟途中招惹些許霸刀堂弟子，同行恐招禍患，故先行一步，兄此行少林，萬望順利，途徑順天，請送小繞回府，弟寒夜敬上。”

他竟然獨自走了！而且還是在明知身臨險境的情況下，為了不連累其他人。

陸潇青将這張紙拿在手裏時，手已控制不住地顫抖。

将離沐天和陌言也叫到房間，大家一起商議，很快便達成一致，即一行人帶同程小繞立刻上路，趁着時間尚早，或許還有希望追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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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既定，幾人也便分頭收拾行裝，退了客房，在客棧門前會集，向南而行。

“寒夜會向南走麽？倘若萬一他是去了別的方向......”關系到至親之人，饒是一向淡然穩重的陸潇青也不由得亂了分寸。

“一定會的！”程小繞卻有着十足的把握，“寒夜哥哥一定也會去順天府，只要我們走得夠快，一定能追上他。”

“為什麽你這麽肯定？”陌言不服氣地揚了揚眉。

“哼！因為......”對于陌言半信半疑的态度，程小繞本想發火，一想到自己之所以确定的原因，不由得沉下了氣勢，“因為他一定會再去順天府找我姐姐理論。”

“理論她為何要嫁給霸刀堂少主？”雲雪晴此時心中已然明了。

程小繞點點頭，不由得咬牙跺腳，“是的！這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家夥，簡直讓人氣死了！！”

雲雪晴心中暗嘆，這到底是個性情怎樣古怪的男子啊......

既然程小繞确定下來路線，一行人便依照原來的行程往南而行，途徑城鎮便四下打聽。

荒郊無人，長途漫漫，五人各懷心事，陸潇青終于忍不住問：“小繞姑娘，不知能否告知在下寒夜與程小姐之間的事究竟為何？”

“唔......好呀。”程小繞不太會武功，腳程自然慢了些，走在荒無人煙的郊外自然無聊至極，于是開始理清思緒。

“先從我說起吧，我的家鄉在蘇北一帶的村子裏，從小父母就去世了，是親生姐姐将我帶大，我十歲那年，村子裏遭了瘟疫，村民們大多都病死了，連和我相依為命的親生姐姐也病逝了。那時候正巧姐姐，也就是你們說的程小姐，與程老爺途徑附近，程小姐見我可憐，便收留了我，我覺得她好像我的親姐姐一般，那個時候，她是我生命裏的唯一陽光。”

“那麽後來呢？”雲雪晴全神貫注地聽着，知道這個小姑娘也算是命運多舛，那位程小姐該是個善良之人。

“後來，我就跟随姐姐直到三年前，姐姐和程老爺、還有家中的幾位少爺一同出門了半年之久。似乎是為了一些江湖事，當時姐姐把我留在家裏，我還老大不願意，姐姐安慰了我好長時間我才答應。直到過了半年，姐姐一家人回來，還帶回了寒夜哥哥。”

陸潇青知道，程小繞說的這次程絲念帶回柳寒夜，應該就是柳寒夜與師門鬧翻，下山出走的那一次。

果然，他是跟随程絲念到了順天府程家。

“接下來發生了什麽？”離沐天迫不及待地問，他總覺得一定是發生了些不好的事，才使得兩個人最終沒能走到一起。

程小繞想了想道：“後來，寒夜哥哥在順天府逗留了幾個月，跟姐姐的感情日益深厚，與幾位少爺也相處得很好。只是那時，他并不住在程家，所以我與他還不熟悉，只偶爾見到過幾次他來約見姐姐。”

說到這裏，她停了停，又道：“再後來，我忽然就見不到寒夜哥哥了，他不在順天府了。”

“他去了哪裏？”不知為何離沐天對此事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關心，這其中的原因他連自己也說不清，仿佛關心的那個人不是柳寒夜，而是自己。

“姐姐說，他去漢陽幫他的同門打敵人了，過不了兩個月就回來的。”程小繞努力回憶着。

“漢陽？！”陸潇青一驚，那次昆侖派與天山派的漢陽大戰掀起了江湖無數腥風血雨，甚至就連雲雪晴和陌言等遠在關外萬裏的天池派弟子都有所耳聞。當年的天山派糾集了其他幾個江湖小門派，在漢陽與駐紮的昆侖弟子一場大戰持續兩月之久，而那時自己身在江南奉師命完成一項任務，未能趕到漢陽親臨這江湖百年一遇的大戰，這一直是他心中一場憾事。

然而，回山之後卻聽師兄弟們說，漢陽大戰時，昆侖弟子曾得一蒙面高手相助，這位高手每每出現在戰鬥緊要關頭，幾乎每日能見到他相助昆侖打退敵人。令人驚奇的不僅是他竟在漢陽逗留一月有餘，更重要的是他所使的武功，竟是昆侖派的獨門絕學。然而這這位蒙面高手在戰場現身一個多月，卻從不說話，更不顯露一絲身份，直到昆侖勝算在握，便再也不曾看見他的身影。

當時的陸潇青與掌門玄蒼真人一聽此言，便猜想到想必□□不離十就是柳寒夜了，如今再聽程小繞之言，更加确定無疑。

原來，他就算遠走他鄉背離師門，心中也放不下曾經同生共死的手足之情，師門恩義。

想到此，陸潇青發現自己這心如止水的修道之人竟也開始感傷。

離沐天繼續問下去，“柳少俠在漢陽相助昆侖派大戰之後，可是又回到了順天府？”

程小繞點點頭，又搖搖頭，“柳少俠依約回來，不過......”

“不過什麽？”離沐天覺得自己的第六感仿佛感應到曾經發生過什麽一樣，奇怪，什麽時候男人的第六感也這樣靈敏了？

程小繞似乎是用心措辭了好一會，才道：“在寒夜哥哥走後的第一個月，府中來了一群人，他們是霸刀堂的人，似乎是與老爺商議江湖上的事，老爺便留他們在府中住了半個多月，霸刀堂的少主很喜歡姐姐，對姐姐十分照顧。”

聽到此時，離沐天雙眉緊蹙，果然如他心中所料，橫刀奪愛這種事，他感同身受。

程小繞緩緩垂下頭，連趕路的腳步也不知不覺中放緩了，“姐姐也很喜歡霸刀堂的那位祁少主，後來霸刀堂向老爺提親，等寒夜哥哥再回來，姐姐已經與祁少主訂了親。”

“為什麽會這樣？”雲雪晴一驚問出來，她不解，程小姐喜歡的不是柳寒夜麽？

程小繞也顯出為難的樣子，想了想，辯解道：“姐姐确實以前喜歡寒夜哥哥，可是寒夜哥哥不在的時候，姐姐也很喜歡祁少主啊。雖然我知道寒夜哥哥很傷心，可是姐姐也沒有錯啊。”

這回輪到陌言忍不住了，“喂，你姐姐怎麽會沒錯呢？她與柳少俠已經訂下終身，卻又見異思遷！”

“喂！我不叫喂！”程小繞急了，“那又怎樣？！姐姐不喜歡寒夜哥哥了，難道還要勉強和他在一起麽，反倒是姐姐與寒夜哥哥挑明後，這一年多來，寒夜哥哥對姐姐糾纏不休，還揚言要報複姐姐，這才可恨呢！”

“小繞姑娘，你姐姐明明就是水性楊花的女子！你怎麽還替她說話？！”離沐天感覺到心中有一團火焰升起，一時間忍不住，大聲脫口而出。

程小繞明顯被吓了一跳，委屈得睜大雙眼，往陸潇青那邊躲了躲。

雲雪晴連忙拉住離沐天，“小天......”悄然投去個安慰的神色，她知道，柳寒夜與程絲念的事觸動了他，他一定又想起那個遠在白山黑水間的女子安瑤。

她溫柔似水的目光像是有着一種神奇的力量，離沐天連自己也不敢相信竟然在她這輕輕一瞥下，心境竟然平和了許多。

陸潇青并未發表意見，只是打了圓場：“那麽小繞姑娘，後來你又怎會與寒夜一路同行？”

“後來......後來我見寒夜哥哥對姐姐糾纏不休，就去找他理論，結果......”程小繞說了一半，偷眼看看離沐天的顏色，她現在開始怕這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男子了。

“結果怎樣？”雲雪晴倒是十分關切。

“結果寒夜哥哥擄走了小繞......”

程小繞此言一出，連同陸潇青在內的人都大吃一驚，雖然柳寒夜性子冷淡了些，不是那麽容易相處，但該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吧。

緊接着，程小繞道：“寒夜哥哥把小繞帶到一間野外破廟中，并沒對小繞怎樣，只是把小繞關了幾天，雖然他自己也是住在破廟裏，但行住坐卧時對小繞沒有半點越禮之處，過了十來天小繞慢慢地也就不怕他了，開始嘗試着和他溝通，然後慢慢發現他其實并不是壞人，只是性子執拗了些。”

雲雪晴終于松了口氣。

程小繞卻接着道：“再後來，姐姐終于找到了小繞，帶人包圍了破廟。小繞對姐姐說，寒夜哥哥不是壞人，他會放了小繞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麽？”這回陌言也睜大了眼睛頗感興趣地望着她。

程小繞扁了扁嘴，一副要哭了的神情，“可是姐姐見小繞替他說好話，便認定了小繞與他有了茍且之事，不再要小繞了，嗚......”

“程小姐怎會這樣想？！”連陸潇青也忍不住道。

“小繞無家可歸了，只好跟着寒夜哥哥四處流浪，寒夜哥哥心情好了便會去做些行俠仗義的事，心情不好了就潛回順天府去給姐姐和祁少主惹些麻煩，後來終于惹惱了祁少主，派來霸刀堂弟子追殺我們，寒夜哥哥帶着小繞跟他們周旋到現在，小繞一直想回家與姐姐解釋清楚，寒夜哥哥也提出送小繞回家，再後來，就遇到了你們。”

“那個女人把你當成什麽？你為何還要替她說話？！”離沐天恨恨地道。

“不許說姐姐壞話，姐姐對小繞很好！”程小繞立刻反駁。

雲雪晴搖頭笑笑，心知程小繞只是孩子心性罷了，同時悄悄拉了拉離沐天的手臂，免得他跟這孩子計較，離沐天會意，撇了撇嘴，不再說話。一行人看着天色已暗，這一路上卻仍沒有柳寒夜的身影，不由得心中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