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故地人何在（1）

月上初梢，一行人入了關，盡管不遠處就是城鎮了，大家卻還是決定趕夜路，能早一分追上柳寒夜，他便少一分危險。關內與關外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景，雲雪晴不由得回過頭去，開始懷念遠方的白山黑水了。

離沐天望了望她，四目在空中相交，她微微低下頭，有種心思被人看透的感覺。

夜寂無聲，月灑寒江。

一行人行走在荒無人煙的郊外，總覺得身邊的風吹草動也能令人草木皆兵。白天下過一場淅淅瀝瀝的春雨，這裏的泥土透着芳草的清香，只是在這些略顯柔軟的泥土上，橫七豎八地散步着一些人的腳印。

“大家小心些，附近可能有霸刀堂的人。”陸潇青皺眉看了看地上的痕跡。

“這是什麽？！”離沐天忽然蹲下身來，扒開路旁一叢剛生出新芽的長草，草葉上一片殷紅的血跡，就像是一個受傷的人從長草間掠過時染上的。

陸潇青等人連忙奔過去查看，上面的血跡已幹，想必至少有一兩個時辰了吧。一時間衆人相互對望着，誰都不說話，在這裏，幾個時辰前，一定發生過一場血戰。

至只是不知柳寒夜安危如何。

陸潇青默默不語地站起身，誰都知道他心裏比誰都急。

“我們再往前走走，倘若這裏發生過戰鬥，那麽人應該在不遠處。”這個時候離沐天仍保持着冷靜鎮定。

衆人點頭，才走了不遠，卻聽得四周的雜草中一陣響動，像是有人掠過，并且還不止一個人。

“留神。”陸潇青低喝一聲，衆人紛紛抽出兵刃，不會武功的程小繞也被大家護在當中。

就在下一刻，從那荒無人煙的雜草中長身站立起二十來個彪形大漢，從他們的裝束上可以看出，都佩戴着霸刀堂的令牌。

“又是你們？！”陸潇青蹙眉。

那霸刀堂為首的人慢悠悠走上一步，笑道：“昆侖派的陸道長，天池派的雲姑娘，我們又見面了。”

未等陸潇青和雲雪晴回答，離沐天已搶上一步，“又來找柳道長的麻煩？”自從聽罷程小繞說過柳寒夜的事，現今離沐天已對霸刀堂和順天府程家深深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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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那首領卻哈哈一笑，雙手叉腰，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各位猜錯了，我等此來并非是找柳道長，而是專程來找各位的。”

“什麽意思？”陸潇青警覺。

“各位既然是昆侖派與天池派齊聚，那麽此行自然非同小可，倘若我沒猜錯，定是與天池派新近出爐的雙劍有關吧？”

他此言一出，雲雪晴大吃一驚，努力忍住讓自己不去瞧陸潇青身後背着的月禦，她沒想到自己和陸潇青報出師門姓名，竟然能被這群霸刀堂弟子猜出他們身有雙劍。

“怎樣？倘若各位肯忍痛割愛，将雙劍賜予我霸刀堂，那麽我等即可撤離，柳道長一事也就此不再參與，陸道長，雲姑娘，你們覺得如何呀？”

陸潇青倒是沉着微微一笑，“雙劍并不在我等手中，幾位若是不信，便來動手試試。”他此言便是要激得霸刀堂弟子盡快動手，少說廢話，己方無論雲雪晴、離沐天，還是陌言，都是江湖經驗甚少的弟子，倘若說話多了只怕露出破綻。

只要不涉及柳寒夜，無論多麽重要的事，他都能夠保持鎮定冷靜。

剎那間，刀光四起，霸刀堂二十餘名弟子起身而上，陸潇青長劍出鞘，如浩然月華的劍光驚豔四座，雲雪晴與離沐天雙劍一左一右，抵擋攻上來的敵人，配合得竟天衣無縫。陌言一手舞動長槍，另一手牽着程小繞，将她護在自己身後。一時間，荒郊成了戰場。

這一次前來的霸刀堂弟子竟然不是原班人馬，而換了一批絕頂高手，剎那間竟與他們戰成平手。雲雪晴心中開暗暗着急，一旦焚陽和月禦之事被江湖人知曉，只怕他們往後這一路都不太平了。出劍的空隙不由得轉頭看了一眼離沐天，見他揮劍自如竟完全不需要自己幫忙，還時而擋住攻向自己身後的刀劍。

不知從何時起，她竟在不知不覺中已不将他當徒弟了，而是一個并肩而行的好友同伴。

戰鬥愈演愈烈，忽然間，一陣破空鳴響由遠及近，雲雪晴心中一驚，未等反應過來時便看到在月光下幾支銀色的暗器厲光一閃，緊接着數名霸刀堂弟子重傷倒地，電光石火間一白衣身影飄然而落，劍網揮灑下，又傷了數名霸刀堂弟子，其餘衆人一見不好，在頭領的招呼下竟撤離得飛快。

這時雲雪晴才看清，這從天而降的白衣男子竟然正是柳寒夜。

“寒夜！”陸潇青迎上去，卻見柳寒夜像是站立不穩般。身子微微一晃，與此同時雲雪晴看到他白色長衫的袖口衣擺間，有着殷紅的血跡。

他竟然受傷了！

“前方霸刀堂弟子揚言要奪雙劍，師兄小心。”柳寒夜勉力說出這句話後便再也站立不住，若非陸潇青半扶半抱着，只怕早已倒地。

雙劍！！難道說柳寒夜這番受傷是為了阻止霸刀堂弟子奪取雙劍？！怪不得走了一整日也未見敵人！雲雪晴像是心中一下子明白了什麽，立刻道：“陸大哥，我們先扶柳少俠找家客棧休息吧。”

陸潇青點點頭，霸刀堂弟子再猖狂，也不敢入城鎮客棧燒殺搶掠，于是攜起柳寒夜飛身而起，便向城中方向掠去。身後雲雪晴和離沐天相互對望一眼，點點頭，也飛身跟上前。

“哎哎，等等小繞呀！”身後的程小繞急得連連跺腳。

倒是陌言一笑，“還是我來帶你吧。”言罷一手将她攔腰抱起，淩空一躍，跟上前面幾人的身影。

空中還傳來程小繞不滿的叫喊：“哎呀，你輕點，快放下我！不要你帶！！”

此時城門已關，幾人憑輕功飛掠過城牆，陸潇青帶着柳寒夜當先飄然落在地面，緊跟着的是雲雪晴和離沐天，最後陌言帶着程小繞就沒那麽順利了。

陌言功力本就差了些，若在平時，城牆對他而言也實在太高了，此時又帶着個亂叫亂嚷不時掙紮的人，可吃了苦頭。

“喂！別動！住手！啊！——”

雲雪晴回過頭去，只見陌言落地時一個踉跄，抱着程小繞直接滾到一旁，摔了個四腳朝天，摔倒時還不忘将程小繞抱在自己身上，免得她受傷。

“噗......”她只是掩口而笑，為了陌言的面子，也為了自己的形象，才沒有直接蹲下大笑出聲來。

偷眼看看身邊的離沐天，竟然轉過頭去，卻肩膀微微聳動，想必也是強忍着笑。

陸潇青沒有他們這番心情，只是當先一步尋找客棧，片刻後，幾人在一家看起來不小的客棧中安頓下來。

一番忙碌，陸潇青替柳寒夜療傷，好在都是些刀劍造成的外傷，并無大礙，只是失血多了些。

看着柳寒夜昏昏沉沉睡去，雲雪晴知道陸潇青想必是要守在床邊一夜了，于是和離沐天一同退出門來。

這間客棧很是豪華，帶有供客人乘涼賞月的後院，她與離沐天并肩坐在這花前月下的石階上，就如同那個皓雪紛飛的長夜，一同坐在長白山前的雪石路上，即使身體凍僵了，心也是暖的。

“師傅，在擔心柳道長的傷勢？”離沐天總是能夠一眼看穿別人的心思。

雲雪晴點點頭，盡管她知道此刻自己更需要擔心的是雙劍之事暴露，未來這一路的艱難險阻。

“柳道長雖然性子冷淡了些，卻是個好人。”半晌，雲雪晴輕嘆。

“這次途經順天府，我倒看看那程小姐是個什麽樣的女人！”離沐天心中早已憤憤不平。

“小天......”雲雪晴将手輕輕搭在他的衣袖上，“其實你不說我也知道，你......還是會時常想起小瑤，對麽？”

離沐天微微頓了頓，随即黯淡下去的目光明顯就是承認了，然而只是一瞬，很快又恢複了明朗的神采，一笑道：“我只想師傅。”

雲雪晴笑了，知道他這句話雖然只是說笑，然而這其中流露的溫暖不言而喻，至少，還有人願意為你說笑，哄你開心。

不知不覺，夜已深，雲雪晴擡頭仰望天邊的朔月，心中竟沒有了初下山時的惶惑。

多年以後，還會不會記得，曾經有一個人，在空寂無痕的夜色中，陪你看雪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