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廖曉拂一路垂手不語,剛邁進了太子殿的大門正巧撞上了師父。陳白霜一見大皇子、三皇子都在,連忙喚侍從出來跪了滿地,再由丫鬟迎進了正殿裏。大皇子雖說自打進了殿就沒正眼看過他那徒兒,可陳白霜總覺着三皇子看小福子的眼神陰側側的,玄鐵鍘刀一般。故而将正殿的差事一接便打發廖曉拂去後廚幫着打點一二。
這倒是合了小福子的心願,太子們閑談之事總歸不是他一個下人能聽着的,落得個清靜自在,一路小跑着鑽進了柴室。柴室裏的柴木料按着品次碼放于幾個隔間之內,最外邊兒的是魚鱗料,燒過之後的木柴像錦鯉鱗片那般片片剝落,煙氣甚大,火候也燒得不足。這是下人們開膳時用的次品。
再往裏一個小隔間就是赤泥料,燒過之後木料宛如紅日呈現出一抹赤色,極為好看,而這等木料燒出的灰就像紅土一把泥,全能燃盡了,一點子都不浪費的。這可不是能送進竈裏的,若是用赤泥料燒火那籠屜都要烤出白煙,拿都拿不下來。這是專供着太子和得寵女眷燒水洗臉的好料,三九天裏也只需一小把,便能将木盆子烤得足足熱上一個時辰。
太子用膳起竈的木料還要往裏,小福子就是奔着那去的。一根根銀絲料碼得齊齊整整,像一屋子硯臺似的。這銀絲料極為難得,宮裏只供着主子用,火焰偶見青藍,師父告訴他那焰心能将金子燒化呢。這話廖曉拂自是不信,怕是唬他的。若是金子都化了,那竈臺的鐵鍋可不是早成一鍋鐵水了嗎?
小福子細細挑着木料,心裏頭也沒底,頭次給太子弄吃食很是忐忑。銀絲料燒出的灰都是白岑岑的,順着木坯子裂成一根根龍須面般的細絲,就連五層的籠屜都能蒸透透了,更別說那些費火候的葷食。最難得是竈臺也沒有煙熏火燎的油煙味兒。
廖曉拂選好了木料就抱着往廚房去了。水龍與竈臺前忙成粥一般,卻井井有條,不失分寸。廚娘大多是北方人,也有一位是特特從蜀州請來的,善用香油和辣子,這會子手裏正切着一條白肉。案板上是十幾枚個兒大飽滿的白玉蝦仁兒,挑了蝦線弓弓着透出了水亮。
小福子個兒小,站在一幫婆子身邊更不顯了,抱着木料左右張望也無人來問,一回頭正好瞅見玉兒進來,趕忙提步跑過去。
“這處柴火烤人呢,玉兒姐怎得來了?”廖曉拂剛一開口,最裏端的竈口開始炸大油了,刺啦啦地爆出油點子,飄出一股勾人饞蟲的油花味兒。擔心聽不清自己,小福子又扯了扯嗓子說道:“姐姐可否吩咐一位婆婆給殿下做魚餅子呢?殿下說要吃。”
“魚餅子?”玉兒趕忙喚來粗使丫鬟接過廖曉拂懷裏的木料,粗使的丫頭皆是人高體壯的女子,手掌粗大,比小福子還高一頭呢,自然不在話下。玉兒心疼這小公剛去了一位阿姐,也願意疼他,從袖口抻出絹絲的帕子細細擦淨了他胸前的柴灰,埋怨道:“這樣的活計讓粗使的去做就好,若你這褂子髒了還怎麽當職?方才你說的是什麽新鮮餅子?”
廖曉拂昂着小臉任玉兒給他擦拭,忙将阿姐的廚方說了。玉兒抿着嘴一樂,将幾縷散出帽沿的發絲幫他別好,說道:“我當什麽呢,那哪叫什麽魚餅子,在宮裏叫魚糕。你阿姐的事莫要傷心太過,往後好好的,阿姐天上看着也心悅。只是……殿下自小不喜魚腥,一向甚少食魚,這會兒子點着要吃恐怕是給你解饞呢。”
“這……原是殿下不喜食魚,是小福子伺候得不好,都不曉得。”廖曉拂當下心猿意馬,臉上一陣愧疚之意,心裏卻反出爆開的欣喜,又忙着說:“既然殿下不愛吃那就罷了吧,免得煩了便掃興了……”
“哪兒能啊,太子仁厚,心疼你,還特特吩咐叫我留意你愛吃的,每日多往你眼前送去些呢。”玉兒自然不曉得自己已将太子賣了個底兒朝天,臉上忽地一紅,貼在小福子耳邊輕道:“小福子啊,殿下可說今日伴讀蘇大人會來?方才殿下吩咐我來傳道糕點,說是想叫蘇大人嘗嘗鮮。”
蘇大人?廖曉拂一時半會兒沒想起來這人的面容,只記得是個冷冽孤傲的,說起話來像含了涼氣,冰涼迫人,倒是真應了名字,蘇青松,當真是與朝堂之氣格格不入的一根青松。
“蘇大人?殿下沒說這啊,難不成大人已經來了?”廖曉拂打了個冷顫,仿佛還未見其人已經感知到那股子寒冽的氣息了。
玉兒用手指绻起絲帕,發髻上插了一枚粉玉面螺母靈玉釵,點頭不語。廖曉拂甚少見玉兒姐這般打扮,心頭一緊,怕是明白了什麽。
“我也就問問,是我多嘴了。蘇大人與殿下一向交好,往來密切,哪裏是下人能打聽的。殿下說叫廚娘做碟子玉生香,想來蘇大人嘗着新鮮,也會多用些。”這話交代過,玉兒轉臉進了小廚房,吩咐廚娘添一道魚糕,再按照上次那花樣做出點心來。
廖曉拂望着玉兒姐姐頭上的朱釵,想來是得了賞沒用上過,特特今日才戴出來的。原是和自己相同的心,都仰慕了一個不該想的貴人,其中的苦處也就更是感同身受了。可再轉念一琢磨,那玉生香可是太子從太師府的桌上順出來給自己嘗的,都怪自己不争氣,那日一口都沒吃到。
這麽一想還真是……羨慕那蘇大人呢,能陪同太子進南書房,陪着殿下從提筆記字到熟讀兵法。能被太子惦念着,當真羨煞旁人了。曾經的自己與太子連話都說不上一個,戀慕就戀慕罷了,像心裏頭守了一株能開出靈芝草的小苗,能守着它就足以消磨無盡的時光。現下太子看重自己了,廖曉拂猛然才發覺這小苗已然長出了枝丫,他一個公公竟然也學會了不知足,真真笑話。
往後過了許多年歲,這剎那的酸楚都在廖曉拂的心裏刻上了一道痕。每每當已是一國之君的祁谟戲弄問他何時最為動情時,他總會想起這個混亂的晌午。玉兒姐姐頭上戴着朱釵,絞着絲絹吩咐婆子用心選料。風裏飄着肉膘下鍋後的油點子爆香,他則癡愣愣地候着往前傳菜,嘴裏頭仿佛含了一枚新摘下的青梅,酸到了心尖裏去。
太子殿一向頗為冷清,此時卻熱絡幾分,大殿裏站滿了伺候的下人。待大皇子坐定不久,殿外一名通報侍從快步跑了進來,遠遠地一跪,唱道:“禀太子殿下,蘇大人到了!”随着話音落下,緊随其後的人也直入前殿大門,站定後顯然對兩位皇子的造訪毫不知情,趕忙行禮道:“臣蘇青松,見過大皇子,見過三皇子!”
“你可到了,再不來孤怕是請不動了呢。”祁谟連忙給他免禮,最看不得自己人朝旁人躬身。大皇子祁顧也開口免了禮,蘇青松也不拘着,起身謝恩。太子端坐于上首,大皇子坐于左側首縱,三皇子則再偏一縱。蘇青松便走向右側,尋了妥帖地方緩緩坐下。
“重陽候府果真祖上皆英烈,五弟啊,你看皇兄們那伴讀多為翰林之材,唯獨你自小有眼光呢,蘇大人能文善武,宮中伴讀中當屬首位。”祁顧掃視一番說道,一口将杯中小酒飲盡。
“大皇子過譽了,臣惶恐不安,擔不起這蘇大人的稱呼,還請大皇子直呼青松其名,君臣之道不可逾越。”蘇青松看向随侍小公,那小公公立即持酒壺将蘇大人桌上的玉杯添滿,蘇青松持起酒來又是一禮,“臣蘇青松先幹為敬!”
“好啊!蘇大人好酒量!”三皇子祁商大贊一聲,也相持酒杯一飲而盡,“這一聲蘇大人想來是擔得起了,未想五弟伴讀飽讀史書,性子也如此豪爽,痛快!”
祁谟将玉釀杯捏在手中把玩着,時不時灑出一滴來,将話鋒一轉,道:“這酒雖好可要慢喝,方才大哥說到西番至何處了?五弟耳目閉塞,竟不知西番使節要來,還請大皇兄多多提點着。”
祁顧滿散散地回道,甚無表情,心裏可不覺得五弟不知情,笑道:“西番蒼漠連年不雨,游牧的百姓又不似我大昭子民善于耕種,故而頻頻挑撥邊界戰事,傷我百姓衆多。此次示好來得突兀,父皇也未曾與我透露。聖心難猜,這話我們私下談論幾分便可。只是大哥向來愚鈍,心中也無看法。三弟,此事你如何看待?”
祁商接下這一炙手話由,皺眉道:“三弟恐怕更猜不出了,只聽聞我朝大軍壓境西關。西關上的騎子都是彪悍兒郎,能殺不能繳,遂苦戰許久也無戰果。這次西番撤兵忽然,呈上降書,願以五城池來換通貨驿站,并由使節親架車馬不辭勞累來我大昭,三弟鬥膽猜着恐怕是要和親。”
“和親?”蘇青松急道一聲,“還請三皇子明指,西番此次有無透露除了使節之外何人前來?可有儲番?”如今小妹已到婚假之年,宮中年歲正當的公主只有小小餘嫔之女,只怕是身份不夠高貴,若真要和親,小妹豈不又要再入虎口?
祁谟伸手一擺,勸他莫急,啞然失笑。三皇子恐怕有備而來,特特詐一詐青松。和親之事都已明了,還能摸不清此番前來的是位郡主嗎?重陽候府蘇青松珍視小妹誰人不知,當真是欺負自己的人呢。
“青松莫要慌亂,三皇兄也只猜測一二。如今令妹在皇祖母跟前得寵,怕是她急于出嫁,我那祖母還要多留她幾年呢。若非是太後親自看準的臣子,莫要說是西番的一位儲番,恐怕皇子都沒那個福氣呢。”祁谟一句便解了殿中凝重,蘇青松面色才漸漸緩上來,自罰酒一杯。
“是臣莽撞了,這杯當罰。”
大皇子點點桌面取笑他,道:“令妹有你這般兄長護着,怕是将來那位妹夫要難過了。酒喝甚好,只是少了些佳肴,五弟這就是不周了,光上酒水難道還叫皇兄灌個水飽嗎?”
“孤怎敢叫皇兄餓着,早已吩咐了膳食。陳公公可适時宣人開宴了。”祁谟轉頭吩咐陳白霜,陳白霜退下上首玉階唱道:“傳膳太子殿!”
語畢只見無數姣好面容的丫鬟和小公如魚貫入,人影兒攢動,各樣食碟珍馐紛紛擺了上來。上好的肘子做成了纏絲雲夢肉溫在湯盅裏,配以茭白解膩。甕器乃是養生藥膳特用,揭開來看竟是蟲草煲童雞,湯頭清澈香氣濃郁,盛夏溫補再好不過。更別說各樣小菜小碗,光是粥食就有葷素兩樣,鴨丁白米粥油潤軟糯,米粒都沾上了肉香,浸泡于梅子醬後烤熟的肉丁隐約可見。另一碗蓮子紅棗粥甘甜适口,錦蓉小棗塞滿了桂花茸,紅紅的米粥宛如澆上一層亮澄澄的金絲兒蜜。
祁谟拾起湯匙,放下了,嘗了口銀杏百合蝦仁又叫陳白霜給自己揀了塊兒魚餅子,放在碟子裏暗自發笑,這不就是魚糕嗎?尋常見了這菜自己就叫玉兒撤下去,原是那小玩意兒愛吃的,往後可要叫廚娘每月多上幾回。只是吃在口中,太子心中一片空落落的,那小奴才必定已在廚房親自替自己試過菜了,不知下人的吃食能否吃得慣。習慣了有廖曉拂陪自己下飯,這頓必定是看不見了,當真食之無味。
想着祁谟朝前殿一望,心中騰地急了,怒而瞪向陳白霜。他還當陳白霜懂得分寸,大皇子前殿用着午膳怎能叫小福子上前露臉!
陳白霜正親自給太子布菜呢,被殿下忽而怒視也是慌了,還當自己不巧揀了殿下忌口之物,再一擡頭也是驚着了!怎得吩咐過玉兒那丫頭的事出了差錯?自己那糊塗徒兒正捧着點心匣子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廖曉拂:殿下說這道點心是給我嘗的,不能叫別人先吃了……
蘇青松:咦,殿下,臣這碟子點心怎麽少了一塊兒?
祁谟:你問孤,孤又怎麽知道……哼。(心虛地瞟一眼小福子帶渣兒的嘴角)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