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蘇家寶一行人随着土匪們進了一處山洞,山洞挺大的,內部燃着一個大的火堆,間隔一段距離的四周全鋪滿了稻草。

因為地理位置的原因,即使現在是二月下旬,燕北屬地天氣依舊寒冷,但是風雪卻比以往少了很多。

幾十個土匪一齊湧進來,巨大的空間頓時擁擠了不少,蘇家寶發現他們面上不再是外面那般兇狠的模樣,而是面露輕松之色坐在稻草上相互依偎着烤火。

蘇家寶一行人共有八人,蘇家寶加上吳言,洛青俞的小厮大冰加上另一個下人,還有盧大有、兩個便衣衙役。

八人被圍在中間,見土匪們輕松的狀态,他們心裏的緊張也消了不少。

瘦弱的男子把一個大鐵鍋架在火堆上,又讓人去取了些山間的雪水放進去燒着。

山洞裏一時只聽見“噼裏啪啦”的柴火聲。

蘇家寶開口打破了沉靜,“你說有事相求是什麽事?”

聞言,周圍烤火的人齊齊把目光投到那瘦弱男子身上,瘦弱男子低咳一聲,站起身恭敬的朝着蘇家寶他們行了一個讀書人的禮節,然後緩緩說道:“我們希望蘇公子和洛公子能夠幫我們尋到家人。”

見蘇家寶他們一臉疑惑,瘦弱的男子詳細地解釋了一番。

原來他們本是逃往燕北府屬地的一個叫原木縣的難民,但是那原木縣知縣為官歹毒,不但緊閉城門不讓進出,還不開倉放救濟糧,為了杜絕災民□□,甚至每日讓一些健壯的衙役出來找由頭毆打那些看起來還有些力氣的漢子。

若是有人上去阻攔,不管男女老少皆是一通亂打,一時間,老人孩子死傷不少,後來災民們忍不住了,籌劃多日,一日夜裏,終于悄悄開了城門,潛了進去。

他們沒打算傷人或是引起城裏動亂,只是想着開了米倉的門,扛幾袋米出去,救救他們的家人,誰曾想等他們費勁功夫打開了米倉的門,見到的卻是一個裝滿一袋袋沙子和泥土的米倉。

他們有人受不了這種絕望,哀嚎出聲,被衙役發現,又是死傷多人才逃了出來。

那知縣因為他們知道了米倉沒米的事,以此誣陷他們不是災民,而是附近山上的土匪,他們無奈只能連夜帶着家人逃亡去別處。

可那知縣不甘心,也是乘着深夜讓衙役們追逃他們,天色黑沉,于是他們便和家人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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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逃亡過來,他們聽到了災民們談論原木縣遭土匪洗劫糧倉的事情,他們害怕原木縣的狗官串通別的縣城官員捉拿他們,便一起在這個山頭停了下來,實在迫于無奈,便當起了土匪。

後來又有消息傳來說是青州的縣令是青天大老爺,救濟災民無數,青州的富商們亦是在盧老爺的帶領下一齊出財赈災,他們激動異常,想着他們的家人若是聽到這個消息定也會前往青州。

瘦弱男子說着眼裏冒出了淚花:“我們本想不幹這攔路搶劫的缺德行當,可當我們行至半路,就見有幾人指着我和大哥他們幾個,說是土匪,我們哪還敢繼續去青州,又回到了這山頭上了。”

“後來我們讓人打聽了去,原來,我們剛做土匪搶劫了一些人,那些人回了雲州立刻就報官了,我與大哥等幾人的頭像都被畫下來貼了告示。”

見這瘦弱男子眼裏的無奈與心酸,蘇家寶沉聲道:“不管怎樣,你們還是搶劫了他們,可有傷人?”

蘇家寶此話一出,周圍的人都開口道:“沒傷人,沒傷人。”

場面有些亂了起來,坐在最上面的凍疙瘩匪頭子大喊一聲:“別說話,讓二弟說。”

場面又安靜了下來,瘦弱男子向着周圍人點了點頭繼續道:“公子,我們雖然當土匪已有兩個月了,但我們沒傷過一個人,甚至正兒八經的搶劫都沒有過。”

原來他們剛開始攔車搶劫時,那些個人看上去也不是什麽富貴人家,又齊齊的跪着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着讓他們繞過他們性命,他們這些人也不是鐵石心腸,幫他們把馬車擡出坑,甚至還幫着修了歪掉的輪子,讓他們走之後,沒想到換來的卻是報官。

之後的幾次,他們一遍遍的告訴自己要壞一點要搶些東西吃,可最終也只是拿了人家幾個饅頭又把人家放走了。

他們都是土生土長的普通老百姓,那些個殺人劫貨的事他們确實做不來,只能每日上山靠着扒樹皮捉些蛇和老鼠為生。

蘇家寶越聽下去,竟然有一絲替他們感丢臉,這恐怕是他見過最憋屈的土匪了。他一圈掃視過去,這些個災民有些憨厚的傻傻的朝着他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去。

“那今日劫我們馬車時,怎麽看你們如此的兇神惡煞的模樣。”盧大有開口問。

瘦弱男子尴尬一笑,解釋道:“今日我們本打算最後劫一次,得些東西分了,然後散開各奔東西,這......這也是放過了好些馬車,最後見小公子們的馬車豪華些才攔了下來。”

“為了狠下心來,我們大哥專門練了幾天的髒話,為了相貌看起來更兇一些,大哥晚上睡覺,還把臉漏出來,特意給凍了一臉的凍疙瘩。”

蘇家寶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匪頭子見蘇家寶笑了,立馬掀起衣服蒙住了臉,其餘烤火的人見狀也是零零落落的笑了起來。

寒氣逼人的山洞好似忽然不冷了,暖意彌漫。蘇家寶從包裹裏掏出了幾個饅頭和糕點,遞給了遠處躲在人群後面的小家夥們。

得了父母的同意後,他們立馬跑過來接了過去,七八個小孩子分了食物又躲在父母的身後吃了起來,臉上揚起笑意,在火光映射下,格外的漂亮燦爛,純真無邪。

一大鍋水燒開之後,每個人喝了些,洛清俞和剩下的幾人都是把包裹裏的饅頭包子拿了出來,蘇家寶又讓人弄了一鍋水過來,邊燒着,邊讓災民們依次說了他們家人的姓名、年齡、祖籍,洛青俞拿出紙張坐在一旁仔細地記錄着。

其實這事對他們來說很是簡單,蘇尉那裏有着青州境內所有災民的去向記錄,若是有些人在青州沒找到,便請欽差陸斐大人查一下別處的災民冊就好了。

記錄到一半,水燒開了,蘇家寶把所有饅頭揉碎了扔進去煮着,又從包裹裏拿出一罐紅紅的東西,用勺子挖了小半瓶進去,勺子在鍋裏攪動幾下,頓時撲鼻的香味傳開,災民們好久沒吃過一頓正常的飯了,全都眼睛發光的看着鍋裏,喉嚨不斷的吞咽着,即使餓成這樣,他們中也沒有一人上手搶了勺子去。

看着他們把一個個小孩子推到前面,蘇家寶和其餘人只覺得鼻子酸酸的,蘇家寶前世到今世都沒經歷過什麽疾苦的生活,但是電視劇、電影或是小說他看的太多了,其中不乏有抛妻棄子,甚至餓到極致吃人肉的例子,如今看到這群人,他才知道什麽叫淳樸善良,什麽叫人間大愛。

一鍋分完又煮了一鍋,蘇家寶那瓶紅色辣醬也用的見底了,一個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那個瓶子,然後慢慢的挪過來脆生生問着:“大哥哥這個是什麽東西啊?”

蘇家寶把瓶子遞給她,笑着說道:“這個叫‘老幹媽’是一種辣醬哦。”

蘇家寶見旁人也望着他,他接着說道:“這辣醬是秘制的,等此間事了,各位出了山頭,若是有機會,可以去青州城的清江樓,我一人送你們兩瓶,還請你們吃頓大餐。”

衆人聽着這近在咫尺的美好未來,開心的高呼起來,想着此生定要去那清江樓一次。

衆人吃完,名冊也登記差不多了,洛青俞又寫信把這裏的事全數說了,蘇家寶讓兩個侍衛乘着夜色架着馬把名冊和信送回去,又讓他們回來時,帶些米糧回來。

這邊人多,且還有被通緝的面孔,最重要的是,這裏不是青州地界而是雲州地界,蘇尉和雲州知縣向來不和,所以要想洗脫災民們是劫匪的罪名,不是靠蘇尉一番話就行了的,得找到證據。

蘇家寶聽他爹說過雲州知縣這人,總之評價不怎麽好,他不相信雲州知縣能夠信了這些災民的話不去追究那些報官說他們是土匪的事。

第二日下午,兩個侍衛帶來了蘇尉正在全力尋找名冊上的人還有正在解決通緝的好消息。而且還帶來了兩馬車的米糧。

所有災民都抱在一起高興地抹着眼淚,蘇家寶一行人又在這留了一天,第二日就收拾行李打算走了,蘇家寶給了那個災民頭子一些銀子,讓他們事情解決後,路上買些幹糧或是衣服帶着,而且還留了一個侍衛在這等着消息,若是災民有什麽困難也好及時禀回青州。

幾個災民把馬車架好,然後所有人千恩萬謝的一路把他們送到了山腳之下。

蘇家寶和洛青俞一行人坐進馬車,揮手離去。

幾日過後,留下來的侍衛從青州帶回來了大部分災民家屬的消息。

有了消息的人喜極而泣,立馬收拾了行李,準備和大家一起下山。沒有得到消息的人則一遍一遍的安慰他們自己,可能他們的家人不在青州,或許在雲州或許在別的什麽地方被安置了。

他們繼續等待着消息,直到一個暴雨交加的夜晚,有一群陌生人入山。

一臉凍疙瘩的災民頭子與一臉兇相的來人首領交談着,瘦弱的男子跟在他旁邊,關鍵時刻拽着他的衣服止住了他的話頭。

瘦弱男子上前說道:“還請給我們一些日子考慮考慮。”

來人聲音冷冽:“一日之內。”

當天夜裏,瘦弱男子使了調虎離山計,讓災民們連夜下山,不想卻被發現,一時之間,山上慘叫連連,血液混着雨水染紅了半個山坡。

翌日,留下來的侍衛從青州帶消息回來看到的便是遍地的屍體,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只能忍着淚把所有人都屍體抱回山洞,卻發現少了兩人。

少了那瘦弱卻足智多謀的男子和那精壯卻一臉凍疙瘩的男子。

侍衛繼續尋找,只在一處陡坡的草地上看到了那災民頭頭一直扛着的那把大刀。

刀縫裏還殘留着一絲血跡。

作者有話要說:  劇情漸漸展開了,後面請繼續期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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