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等侍衛傳信回青州,蘇尉親自帶人來時,山洞裏的屍體已經被雲州知縣挖了一個大坑埋了,什麽線索都找不到了。

雲州縣衙。

孫堯品着茶,端着笑問道:“不知道蘇大人到我屬地做什麽?”

蘇尉坐在一旁,不想與這人繞彎子多費口舌,直接問了山洞屠殺的事他打算怎麽解決。

“自然是匪徒分贓不均,彼此殘殺。”

蘇尉對孫堯的回答早已有了預料,知道就算把那些匪徒實際上是災民的事情說出來,此人也不願多費工夫去查證,蘇尉轉身便走,他與此人話不投機半句也嫌多。

但蘇尉不打算放棄,他又去了那個山洞,聽侍衛所言,那群災民中有一讀書之人,且聰明的很,既然沒有這人的屍體,說不定這人有很大概率沒死,或許會留下些線索。

蘇尉在山洞裏仔細查看了許久,終于在山洞入口處的一個拐角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印記,

粗略一看像是小孩子随手畫的小雞圖案,可那小雞的嘴卻有些不同,彎而帶鈎。

蘇尉看了半響,拿過旁邊的碎石,把這圖案抹去,徑直回到了青州。

剛到燕北府城的蘇家寶等人在客棧安置好之後,剛想出去逛逛,就有青州的一衙役尋來,告知了山洞的事。

“什麽?怎麽會這樣?”蘇家寶等人不敢相信,明明他們走時,那群人還滿臉笑意,怎麽只幾天就沒了?

侍衛又說了未找到兇手,雲州縣令在蘇尉去到的時候已經埋屍的消息,蘇家寶隐隐感覺到這事不簡單了。

蘇家寶知道蘇尉不會放棄調查這件事,只能把滿心的難過壓下,帶着盧大有和洛青俞出門逛逛調節心情。

他和盧大有沒什麽,關鍵是要考試的洛青俞,一定得讓他穩定情緒安心溫書複習。

他們三人去了燕北府地最著名的一座佛寺裏,各自求了一個簽許了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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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天,洛青俞一直在房間裏習書,蘇家寶則帶着盧大有在城裏閑逛。

他此番來燕北府的主要目的不是玩,而是想着發展下他自己的事業,畢竟清江樓不是他的。

他早已打聽好了,這裏如今什麽行當不行了。

蘇家寶和盧大有走了好一會,停在了一棟外表裝飾漂亮的樓前。

“兄弟,這剛到燕北府就來這怡春院,不好吧。”盧大有一把拽住蘇家寶袖子,小聲說道。

“怎麽不好,挺好的。”蘇家寶看了看這怡春院的地理位置,點頭稱道。

邁步進去,樓裏沒見着旁人,只有一個坐在角落裏昏昏欲睡的龜公。

“嘿,接客了。”蘇家寶叫他。

龜公續着一扭小胡子,賊眉鼠眼的,聞言驚醒以為有生意來了,擡眼一看卻是兩個毛頭小子,又見為首的蘇家寶臉蛋圓圓稚嫩的很,頓時皺起眉頭嚷道:“走走走,毛都沒長齊,還來嫖,害老子白高興一場。”

蘇家寶拉住撸着袖子想要上前讨論的盧大有,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扔給龜公,笑着問:“可能把你們管事的叫出來?”

那龜公見了銀子立馬換上谄媚的笑容把蘇家寶二人迎進一間廂房就退出去找怡春院的媽媽了。

過了一會,一個身材略胖,濃妝豔抹,渾身脂粉味嗆人的婦人捏着一粉色手帕進來了。

那豔紅的大嘴唇吐出的卻是軟綿綿甜的膩人的聲音,蘇家寶和盧大有渾身雞皮疙瘩直起,也不想多扯皮了,蘇家寶直接說了來的目的。

蘇家寶想把這怡春院買了,他直接讓這老鸨開價,老鸨聞言,立馬放下了臉上的笑意,揮揮手帕直言不賣,送客。

蘇家寶拉住她,直接掏了三張銀票放在桌子上。

老鸨見了銀子挪不動腳了,坐了下來,蘇家寶見狀上去跟她深刻剖析了這樓賣與不賣的厲害之處。

老鸨也是個精明人,不會輕易被忽悠了去,但蘇家寶的一些話确實打動她了。

之前因災民逃難的事,這樓裏幾近三個月沒生意,樓裏的姑娘全指望着她拿老本養着,可她也不是笨的,自然沒拿出多少錢,所以這樓裏姑娘雖饑一頓飽一頓的活了下來,可也是面黃肌瘦,那皮膚幹的呦,想來就是有大客戶上門也被吓跑了。

這些還算幸運,可惜的就是那些生了病的,熬不住直接去了。

往日裏死了人讓人悄悄埋了就好,反正這煙柳之地死人也是正常的,可這一下子死了十幾個,消息也有些傳了出去,如今竟有人說她這怡春院有了晦氣,也不知災事解決後樓裏依舊沒生意是因為那些個客官沒緩過神來還是聽信了這謠言。

總之就是這怡春院不比當初了。

老鸨自個想了好多,蘇家寶也在旁邊添柴加火,終于決定賣了。

二人商議好價格,剛要讓人去寫了契約去,一旁的盧大有說他也要參進來,蘇家寶想了想,同意了。

最終蘇家寶和老鸨一份約定,老鸨繼續留在樓裏替他做事,月錢不低,老鸨得了大筆銀子又把手裏燙手山芋扔了出去,如今還有了容身之處,依舊管着人,心裏直樂呵。

然後蘇家寶和盧大有也一份約定,盧大有只入股收錢,東家還是蘇家寶。

蘇家寶把自己的想法說給豔芬芬聽。

豔芬芬是老鸨的名字,剛開始介紹她自己名字的時候還有些不好意思,如今被蘇家寶“芬芬姐,芬芬姐”的叫着,她好似回到了年輕的時候,高興的合不攏嘴。

“這不做皮肉生意,只賣藝,這......”豔芬芬有些不贊同蘇家寶的說法,她覺得這小公子可能不了解行情。

她仔細解釋了一番,蘇家寶依舊堅持他的想法。

豔芬芬無話說了,畢竟她現在就是一個做工的。

她按照蘇家寶的意思,接下來的兩天和樓裏姑娘們說換了東家的事情,願意留下的就留下,不願意留下的可以各自從樓裏領十輛銀子走,總之是不做皮肉生意了。

隔幾日,蘇家寶又讓人送來了一份改造圖,豔芬芬尋來了師傅按照圖式一一改造了,因大體沒多大改動,所以所花時間粗略估計下來不算太久。

這改造期間,豔芬芬還按着蘇家寶的意思,換了好些碎銀子到城裏那些乞丐聚集之地撒了,讓他們把怡春院換東家,改造,加上樓裏姑娘只賣藝不賣身的消息傳播了去,一夕之間,好似整個燕北府城都知道了怡春院換樣的事情。

酒樓裏,茶館裏每個人都在談論,再加上有人見着幾個樓裏的姑娘感激的跪在怡春院門前磕頭拜謝的,然後背着包袱離開,他們對這怡春院的興趣就越發大了,只等着開樓那一日,見識一下是何等的新式模樣。

可蘇家寶等不到怡春院開門的那一天,在燕北府待了半個月之後,蘇尉來信,讓他回去,他只能拜托盧大有待在這幫他再尋個地方做酒樓。

蘇家寶對盧大有很有信心,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蘇家寶知道,盧大有不是笨,他只是對讀書不感興趣,因清江樓一事讓他嘗到了自己賺錢的樂趣,他現在對做生意很上心,并且從小受盧老爺的影響,盧大有對商機很是敏感,從他只思慮一會會就要參與怡春院的事情就能看出來了。

蘇家寶隐約猜到蘇尉讓他回去的原因了,應該是那山洞裏的事有了大進展。

他帶着兩個侍衛一路疾馳,行了一天,卻因拉車的馬兒腳掌踩了一根鐵釘,被迫息在一處樹林旁。

一個侍衛聽見草叢裏有小動物的聲音,便想着去打些野味來吃,另一侍衛剛想去旁邊打點水來,就聽“咻”的一聲,一支箭射中了拉車的馬兒。

不知什麽原因,竟然只射到了馬的屁股上面,馬受了驚直接就揚起蹄子拽着馬車超前跑去,嘶鳴不斷。

打獵去的侍衛聽見動靜急忙往回趕,卻在半道被從密林中鑽出來的幾個扛刀大漢截住。

離馬車近的侍衛反應及時,可發了瘋的馬速度太快他追不上,急的面紅耳赤,只能大聲吼道:“公子跳下來。”

話只說了一句,“啊”的一聲慘叫,他跪在了地上,腿上插着一支箭。

馬車裏,蘇家寶被撞得頭昏眼花,站都站不起來,又是一個大的撞擊,他的腦門狠狠地磕在了車壁上,他的意識開始模糊,緊接着陷入了黑暗。

馬兒繼續嘶鳴着,像是發了瘋一般,速度一點沒有停下的跡象,也不知轉彎,直直的向着山上跑去。

離此不遠處,蕭奕聽見動靜,抓着劍站起身,得了夏淵的同意後,運氣朝着聲響處掠去。

幾個呼吸間,蕭奕立在一棵樹上,看到了那匹發瘋的馬,馬拽着馬車一直向上跑,山勢越來越陡,馬車沉重,拽着發瘋的馬漸漸向後滑去。

蕭奕看馬車重量猜到了裏面有人,他把手放在嘴邊,發了一聲暗號,半響遠處傳來了類似的聲音。

得到指令的蕭奕腳下一踏,身形就朝着已經向下滑落的馬車飛去。

夏淵安靜的在火堆旁烤着火,身後腳步聲響起,蕭奕背着一個人走近。

“主子,救下來了。”蕭奕把蘇家寶放在一旁回禀道。

夏淵漫不經心的掃一眼,覺得此人身形有些熟悉,用手裏的木棍把背對着他的蘇家寶翻了個身。

“蘇家寶?”夏淵輕聲出口,面上露出疑惑。

他在青州城待過,自是知道那蘇尉對這唯一兒子的寶貝程度,那蘇家寶為何這個時候出現在遠離青州的這裏,還身處那險境。

夏淵放下手中木棍,上前想要扶起蘇家寶,蕭奕快一步道:“主子,我來。”

“無事。”

夏淵把蘇家寶扶起,看清到了他頭上,手上,腳上的傷痕,他把蘇家寶倚在他的身上,環着蘇家寶靠近了火堆一點。

“去尋個山洞。”夏淵對蕭奕說。

他與蕭奕本只是停下暫時休息一下,就沒找山洞,但此刻多了個傷痕累累的人,就需要山洞了。

山洞裏,夏淵找了個風兒吹不到拐角處,從懷裏掏出了一瓶藥,觀那紫金瓶子上的雕镂花紋便知此物價格不菲了。

立在一旁的蕭奕見此,皺起了眉頭,看着躺在一堆枯葉上的蘇家寶,心裏疑惑。

主子為何對這人這般好?他的記憶中,主子因是沒見過此人的,若說是他在燕北軍營時,主子認識此人的,但也就那些日子,主子為何能用太虛膏呢?

太虛膏的珍貴,太醫院一年也就只能配出三瓶而已,真正算得上是一瓶萬金了。

夏淵上前想要解開蘇家寶的衣服,手伸到領口又停了下來,視線停留在蘇家寶鼻側的紅痣上輕皺起眉頭。

蕭奕上前道:“主子,我來。”

豈料,夏淵看着他道:“出去,守着洞口,沒有我的吩咐不要進來。”

見蕭奕退出了洞內,夏淵才繼續解衣服的動作。

蘇家寶本就嬌生慣養,渾身皮膚光滑雪白,如今卻是遭了他前小半生最大的罪了,雪白的皮膚上布滿了淤青,在火光忽明忽暗的映射下顯得尤其可怖。

夏淵微皺的眉頭一直未松開,他伸出手指毫不心疼的從紫金瓶中挖出一大塊藥膏,仔細的抹在蘇家寶的傷處。

因着這太虛膏效用若是見了風就會大打折扣,所以夏淵移動了身子,蹲在了蘇家寶外側。

藥膏塗抹完畢,夏淵本打算幫蘇家寶把衣服穿上,剛穿上一層,手腕就被人抓住了。

“娘,疼,我好疼。”輕微的聲音從蘇家寶口中呢喃而出,鼻子輕輕抽着,像是要哭出來一般。

夏淵拿開蘇家寶的手,繼續穿另一件衣服。

“別痛,疼。”蘇家寶繼續無意識的抓住夏淵的手,兩滴眼淚也終于順着眼角流下。

在夏淵的印象中,眼前的少年應是渾身靈動,朝氣蓬勃,眼裏時不時透着一絲狡黠的人,如這般的脆弱可憐他倒是沒想到。

心裏輕嘆口氣,他向來不是多管閑事之人,也不願與人多加觸碰,可他确實對眼前這人很有興趣,從蘇家寶幫助蘇尉安撫青州的災民,親自帶着他們打獵,捕魚,還有一開始便說服青州幾個富商捐財赈災來看,他很是欣賞眼前這人。

這夏啓朝他欣賞的人着實不多,偏偏眼前這年僅十三歲的小少年就占了一個。

這般想着,夏淵又解開了剛幫蘇家寶穿上的兩件衣服,雙手按在蘇家寶身上的淤青處,用上內力揉着。

“啊......啊,疼......好疼,你走開。”蘇家寶哭出了聲,卻依舊沒有醒來。

洞口的蕭奕聽見蘇家寶的哭叫聲面色一僵,悄悄把身子慢慢向外面挪了幾步。

不管裏面發生什麽事,總之他是确定了,裏面那小公子在主子眼中定然不比尋常人。要知道在此之前,這泱泱夏啓也就僅兩人能得主子另眼相看,如今又要多個人了。

蘇家寶的手又抓了上來。

夏淵撫開蘇家寶的手說道:“疼就忍着,淤血推開好的快一點。”不然,明日這人恐會叫的更慘些了。

夏淵把膏藥一點點的揉進蘇家寶的傷處,然後幫他把衣服穿了起來。

蘇家寶也停住了哀嚎。

夜深,柴火崩裂聲中,山洞拐角處一個身影動了。

蘇家寶搖了搖頭,回過神來,看了眼身處的環境一臉疑惑,剛想起身就“诶呦”一聲跌坐了回去。

扒拉開手上和腿上的衣服,借着火光他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青紫,蘇家寶驚住了,他只不過是落水睡了一覺,怎麽醒來就這樣了。

環顧四周,看到一個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靠在牆壁上睡着,蘇家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下,他悄悄的起身,咬着牙忍着痛,慢慢的靠着牆壁向外走去。

沒走幾步,就又見一個人抱着劍靠在牆壁上。

蕭奕翻了個身。

蘇家寶被吓得腿一軟,整個人軟綿綿的靠在牆壁上,額頭冒着冷汗。

果然自己是被綁架了,蘇家寶這樣想着。

“嘿”蘇家寶小聲的叫喚一聲,見那抱劍的那人沒有反應,才大着膽子繼續朝洞口走去。

走了幾步,見外面黑的吓人,蘇家寶又返了回來,靠近蕭奕,繼續小聲的喚了幾句,蕭奕依舊沒有反應。

“就這樣還綁架小爺,哼。”蘇家寶不屑地吐出一句,然後雙手摸上了蕭奕的胸口,從他懷裏掏出了幾張銀票,一個火折子,腳上扣着的匕首也拿了去,臨走時又把蕭奕挂在腰間的玉佩拽了去。

外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午夜寒風吹着,蘇家寶打着顫,借着打開的火折子,一步一步的遠離山洞。

他被壞人劫持了,被當做人質威脅他爹和他娘想要訛他家銀子,他得快些走,不然等那兩人醒來就壞了。蘇家寶覺得他猜測的很對。

不過他還是有些疑惑。

他記得他明明是洛青俞起了争執,然後沒了意識,按理說他應該在蘇府的床上醒來,不想他睜開眼卻是在陌生的山洞裏,而且還渾身是傷。

腦袋還有些暈,蘇家寶停下腳步靠着樹休息,剛閉上眼睛,就有一些陌生的記憶出現他的腦海裏。

記憶是一段一段的,不連貫,記憶中他做過一些事,奇怪的是,他竟然覺得那些事很陌生。

蘇家寶忽的睜開眼睛,就見一張人臉出現在他眼前,他尖叫一聲,卻聽來人說。

“你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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