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千裏沒氣兒了

魚幺/文

齊學睿又打電話過來了, 千裏看着叮鈴鈴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格外煩躁。他本來以為自己誤入了梅梅身體裏是北景川那邊的人搞得鬼，現在他們告訴他，這件事在意料之外。

現在要怎麽辦呢。

北景川将許可證辦下來之後，千裏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待在特殊研究所了, 宋昭林要去忙自己的事情，不能一直陪在身邊, 所以這幾天都是千裏單獨待在這裏。

哦, 還看着他的身體。

在千裏眼裏，他只是在吃吃喝喝順便盯着自己的身體而已，但是在特殊研究所的科研人員眼中, 千裏是在做最後的實驗準備。他們每天都給千裏準備特定的食物, 好像是在保證他的身體足夠健康, 以能夠支撐實驗會達到的強度。

他已經在這裏待了有一個周了。

手機還在響，千裏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這時有人喊了一句：“是誰的手機響了, 還不去關了, 不是讓你們進實驗室之前要靜音的麽？”

千裏回過頭看了一眼身後幾名正在研究自己身體的白大褂，擡起爪子把電話摁掉。

唉……如果他能成功地回到自己身體裏, 挂個電話這種小事不需要跟師父解釋也可以吧, 但是如果他不幸地死在這只貓身體裏……挂電話這種小事，也沒有必要解釋了。

剛剛說話的是一名沒見過的研究員，聽語氣，他的職位應該是幾個人中最高的，北景川這個“主任”都要聽他的話。自己挂掉手機之後, 他就繼續跟其他人讨論他的身體去了，絲毫沒有想要繼續追究的意思。

宋昭林最近一個周只有晚上會過來看看他，待的時間也不長，就十幾分鐘吧……其實千裏勸說過他不要再過來了，畢竟他現在在部隊，總是請假出來不太好，還有一個原因，他每次過來說不到幾句話就要把自己揉搓一通，每每覺得他很煩人，還不如不過來。有一次，宋昭林一邊揉搓他一邊笑着貼在他耳邊說，他在自己身體上放了一個追蹤器，有了這個追蹤器，他的身體就算被帶到天涯海角都能追回來，所以他最近只要看好作為貓咪的千裏就可以了。

不得不說，宋昭林确實是一個心思缜密的人，他的想法也對，在陌生的環境中未雨綢缪。為了防止這些總是亂來的家夥對他的身體做出什麽奇怪的事情，多想一點總是好的。但是後來千裏發現，好像沒有必要這樣做。因為這些科研工作者根本對藏起自己的身體沒興趣，在他們達成合作之後，不管遇到什麽問題，他們都會坦誠地跟自己商量——不管帶來的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都會讓千裏明白現下最重要的問題，他們恨不得讓更多人來幫忙研究自己的身體，對于這件事仿佛只是為了求一個結果，也并沒有把千裏和宋昭林擺在敵對的位置上。

北景川被揍過很多次，然而他也是這種想法。

千裏看到他們之後，便記起來自己之前為什麽會對認真的科研工作者有好感，這種專注于某一項事物的精神真的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啊……但是後來他才發現，他們也有缺點，相比于他們對于自然科學的嚴謹追求，他們也極度缺乏人文關懷的精神，在他們的概念裏，也沒想過會有自己的家人來尋找自己的下落吧。

千裏忍不住嘆口氣——面對這樣一群人，他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态度了，比起仇恨，大概更多的反而是無奈吧……他們的行為太讓人無奈了，這些人的思維根本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考慮，仿佛比起Beta，他們好像更像一群工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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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些人比工蜂還要程序化，是機器人吧。

“2號機位，升高電壓再試一次。”

千裏的注意力再次被那些聚在一起的科研工作者拉了過去，他見他們一個個眉頭緊皺，忽然發力，幾下竄了過去，跳上了安放自己身體的玻璃倉。

沒有人去阻止千裏這樣做，在知道這只黑貓的身體裏住着千裏的靈魂之後，他們便放任千裏随便去哪兒了——只要他不試圖逃出實驗室，他們就不會管他。目前來說，這些科研人員對現在的情況束手無策，但是千裏的所在的那只貓咪說不定會依照生物本能去做一些對他們實驗有利的事情。

這庭上去簡直如同兒戲一般，但是其實有一定的道理，生物實驗有百分之十的成功都是來自于“偶然”甚至“失誤”，正是為了在千千萬萬的“偶然”中找出需要的結果，科研人員才不斷地進行重複實驗，從這個一樣上來說，生物實驗的成功就是百分之百的“偶然”所造就的。

而且只是隔着玻璃倉看着他的身體而已，他們是不會阻止這種行為的。

然而現在的千裏已經沒有那所謂的“生物本能”了，他雖然在貓咪的身體裏，但是芯子畢竟是個人類。這些人正在用各種各樣的辦法嘗試将他的身體喚醒，或者說，将他從這只黑貓的身體裏拉進人的身體裏。

可是，在一旁看着他們對自己的身體做這做那，終究有種奇怪的感覺……能不能不要再電擊他了？！

“心率下降，這具身體不能承受更強電壓的電擊，立刻停止。”

有人說了這樣一句，千裏聽到提示心率的儀器發出滴滴的聲音，他盯着玻璃倉裏的自己，見“他”身上雖然不斷地有藍紫色的細小閃電通過，但是臉上卻什麽表情都沒有，身體也沒有任何反應，它這樣真的像個死人一樣。千裏心中焦急，他站在玻璃倉上仰頭看向周圍的人，偶熱“喵喵”叫兩聲，但是根本沒有人想理他，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玻璃倉中的人身上，顯得中間的小黑貓柔弱無助又可憐。千裏見他們不理自己，便想找到北景川——這家夥畢竟算是熟人，總能給自己一些提示吧。但是周圍一圈白大褂臉上都戴着口罩，他根本認不出到底哪個才是北景川。

所以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他們不會把自己弄死吧！千裏忽然覺得自己就不應該相信北景川，這混蛋大幾率上也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吧，他還記得他曾經唉聲嘆氣地說自己不喜歡悶在一個地方工作，他明明可以好好經商，為什麽要來這裏，在外面多自由，想泡妞就泡妞，也沒人管他。北景川确實在幫千裏的忙，站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上，他覺得有些對不起千裏。哦，當然不是因為他把千裏作為實驗對象上報給上面而覺得對不起他，只是因為一時失手，把千裏弄成了個植物人，所産生的愧疚。

——就好像不論泡多少Omega，渣多少人，他都不會覺得愧疚一樣，只有發生意料之外的人命官司，北景川才會有所動容。

……一個沒辦法給他定義的人渣。

“主任！實驗體血壓上升了！”

什麽？！血壓上升……豈不是有危險了？！等等，這些人居然直接叫他實驗體。

“心率下降……停止了！”

“注射準備！”

“除顫儀準備！”

千裏終于聽到北景川說話了，但是他忽然覺得頭有些暈，周圍幾個白大褂的身影也在視野中變得模糊起來。千裏眯了眯眼睛，在某個人的驚呼聲中，一下子栽倒在玻璃倉上。

——他不會就這樣作為一只貓死掉了吧。

說真的，這有點慘……

宋昭林得到實驗失敗的消息時是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千裏和貓都變成了屍體，他第一時間的反應不是要打死北景川，而是沖去他們所謂“停放屍體”的地方。

……太荒謬了，他為什麽要同意北景川的提議，就算千裏願意跟他們合作，他也該極力阻止才對，不應該讓他一個人待在這裏這麽長時間。

“我們真的使用了最溫和的方式了，這完全是個意外……”

北景川看着靜默地站在千裏身體前面的宋昭林，忍不住說了這樣一句話，但是除了這句話，他好像再也說不出別的了。

他不敢說自己是最想保住千裏生命的那個人，但是從提出合作開始，他就一直想救千裏的命，沒想到最後卻讓他得到這樣的結果。說實話，變成這樣他也很難過。

當然，現在最難過的應該還是宋昭林吧。

宋昭林沒理他，盯着千裏的臉在發呆似的，北景川撓了撓頭，把一支手機放在千裏屍體的旁邊，抱歉地說：“這個……是他的東西吧。對于這樣的結果我只能說……不好意思。”

宋昭林忽然擡起頭，一拳打在北景川側臉上，他這次沒有躲避，結結實實地挨了他這一下。

“滾。”

宋昭林眼球裏充滿血絲，他很想發洩，很想打人，但是比起打人，更想先給自己來上幾拳——千裏變成了貓，但是第一反應便是向自己求助，他那麽信任他，但是他最終卻完全沒有做好這個保護者的角色……

可惡，為什麽會這樣，這也太突然了！

宋昭林看過他們的實驗過程，确實如北景川所言，一切都是控制在安全範圍內的刺激，人體沒有想象的那麽脆弱，他們也時刻監控着千裏的生命體征，一旦出現異樣就立刻停下的……

北景川看了宋昭林一眼，擦擦嘴角的血，扭頭走出去。太平間裏只剩了宋昭林跟千裏兩個人，還有梅梅僵硬的屍體躺在千裏旁邊，宋昭林這時才像回神似的，慌忙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裹在千裏身上，然後自己也躺上去，把他用力抱緊。千裏的手機被調了靜音，但是屏幕一直在亮，不知道是誰在打電話進來，大概是齊學睿吧，不過宋昭林不打算管它。

“這個地方好冷，我抱着你比較暖和。”

宋昭林像往常一樣說出很無賴的話，如果是平時，大概下一秒就要被千裏打了吧……但是并沒有人回應他，他抱住的人毫無反應，連呼吸都沒有。

“千裏……”

宋昭林沉默許久，叫了千裏的名字一聲，但是他發現，這兩個字好像一個開關一樣，叫出這兩個字，他的心髒處忽然慢慢地傳出一種刻骨的疼痛，那不是一刀紮下去一樣的疼，而是慢慢地散開的疼痛。

宋昭林叫完千裏的名字後，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他已經不知道說什麽了。

許久，宋昭林閉上眼，沒出息地流下兩行眼淚，他用力握住千裏的手臂，咬牙道：“我應該早點跟你求婚的……管你會不會拒絕我，就算你拒絕了我，我也不會放棄。”

“咳……”

“……”

“千裏！”

宋昭林驚喜地低下頭，千裏沒有睜開眼，但是他好像有呼吸了，宋昭林趕緊摸了摸他的胳膊，千裏的手臂也非常柔軟，一點都不像死掉的人，梅梅的屍體都硬了！千裏根本沒有死啊！

宋昭林急忙從床上跳下來，試着要把他從床上抱下來，但是他的腳踝被鎖在鐵床上——這是防止研究所會有人半夜來偷“大體老師”特地做的裝置，他們自己也明白自己這邊有很多變态，所以推進太平間的屍體都會用鐵環鎖上雙腳，宋昭林又換了推鐵床，想直接推千裏離開這裏，但是鐵床也被做得很大，根本出不去這個門。宋昭林試了幾次，鐵床都是“咣咣”地撞在門上。

“操！老子要燒了這個鬼地方！”

宋昭林快暴走了，他罵了一聲，但是眼看着千裏的胸口慢慢有了起伏，驚喜的心情早就蓋過憤怒，宋昭林抱住千裏的腦袋用力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等我，我去找人救你！”

宋昭林跑出去之後，千裏緊跟着睜開眼睛，他狠狠地吸進一口氣，然後忽然從鐵床上坐了起來。

其實離開梅梅的身體之後，沒多久，他就恢複了意識，只是還不能自由行動而已。

當然，也明白這裏就是太平間……

千裏面無表情地在鐵床上坐了一會兒，身邊的手機又亮了，他将手機接起來。

“喂？師父，我沒事……剛睡醒有點沒回神而已，過幾天我就回去了。回去跟你解釋。”

他放下電話，神色有些複雜——宋昭林這家夥……把他脖子整個都哭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