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跨出慢姑姑院門的時候,二梨好奇地回望了一眼。她湊到毵毵面前,嘟囔着:“你說姑姑奇不奇怪,大老遠叫我們過來盡說些沒頭沒尾的話。”

毵毵強笑了一聲,她的手指攥在袖中,掌心汗涔涔的一片,濕冷的汗液幾乎要沿着指縫間淌了出去。這個姿勢實在是別扭不好受,她嘗試着把蜷着的手指緩緩舒展開,突然間又碰着了藏在袖裏的那個瓷瓶。她整個人因着這從指尖傳過來了透心的冷打了個激靈,嗓間不可抑制地發出一聲急促的抽氣聲。

“毵毵,你怎麽了,不舒服嗎?”二梨頓住腳步,關切地問道。

毵毵連連搖頭,她拽住二梨疾步往前走着,亟欲遠離身後這座院子。

身為殺手,她的感覺極其敏銳。慢姑姑眼中閃爍的笑意和譏诮的唇角,連同初見時她立在府門高階上冷肅倨傲的姿态一起在她眼前交替閃現,雖不見刀光,但如同有千鈞之重垂絲懸于頭頂,令她如有芒刺在背。

她探手虛握成拳擺出握刀的姿勢,仿佛瞬時添增了無盡的勇氣。她側過臉用餘光掃向幽深的院門,伸手猛地握住袖中的瓷瓶!

“慢姑姑如今總算是苦盡甘來,聽說小王爺把她尊同母親……”一旁對毵毵思潮翻湧毫無察覺的二梨在石子路面上歡快地蹦跶着,随口說着。

感受到毵毵疑惑的目光,她停下腳步,四處張望了一會,拉着毵毵神秘開口道:“這可是綏安之變那時候的事情……”

毵毵擂鼓般的心跳霎時停了一瞬,她手掌猛地收縮了起來,指尖扣住瓷瓶,過大的力氣使得她指甲撞在瓶肚上,指蓋都翻了起來,錐心的痛讓她整個人搖晃了一下。

二梨把聲音壓得更低說:“此事不詳,官家曾嚴令禁止坊間議論,不過除去孩提之童,有哪個不曉得那場浩劫。我昨個聽人講慢姑姑居然是當年蒙冤而死的一位言官的妻子,若不是當年的越王府和中郎署拼死護她……現在我再看到慢姑姑,真是又為她難過,又為她高興。”

“中郎署……越王府……?”毵毵一字一頓地咀嚼着這六個字,她目光發直,眼前一團茫茫白霧。

二梨拊掌笑得更加歡喜:“當年都城裏流血千裏,就連平頭百姓都怕被殃及池魚,中郎署和越王府高義,為了救慢姑姑竟完全不顧惜自身了。如今冤案早已得雪,中郎署常大人和如今執掌越王府的小王爺更是如日中天,當真是蒼天有眼!”

“這不可能……”毵毵踉跄着往後倒了一步,她貿然無措地搖着頭,“這怎麽可能!”

二梨被她吼得一愣,剛要上前去拉住她,就聽到身旁傳來一個怯怯的聲音。

“這個,兩位姑娘……”看到她們終于注意到自己,小厮憨厚地笑了笑,看向毵毵說,“柳姑娘,小王爺請您過去一趟。”

見兩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小厮撓了撓頭,看向二梨的臉上浮起了兩朵紅暈:“還有那個……梨梨……福總管交代你的事情你難不成……”

“天哪!”二梨一下子就飛了起來,她着急地跺了好幾步,“我我我現在還來得及,保準還能交差!”

她又回身拉着毵毵,水汪汪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小王爺找你你就快過去吧,要是他們問起我,你可千萬要說我在院子裏勤勤懇懇做餅做了三天三夜呀!”

毵毵釘在原地望着二梨風風火火的背影,她的眼神游移,神思也不知飄蕩到了何處。

“柳姑娘,柳姑娘!”小厮等了片刻還不見毵毵動作,他只好出聲提醒。

毵毵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後的屋宇,冷聲開口:“他找我?走吧!”

她被直接帶到了鄒越的書房,候在門邊的小厮恭敬地說:“請柳姑娘先稍候片刻。”

毵毵獨自走進屋裏,偌大的房間裏到處堆着書卷。她粗略地掃視了一圈,撩起垂簾,看到內室的小幾上擺着幾碟點心和一把茶壺。

她走過去在小幾前坐下,伸手拿過茶壺掀開壺蓋,清新的茶香和袅袅水霧撲面而來。

毵毵捏緊了袖中的瓷瓶。

「中郎署和越王府高義!」

她腦海裏嗡地響起這句話,手指忍不住一哆嗦。

“你在猶豫什麽?快把藥丸下進去,這一切馬上都會結束!”

難捱的死寂被這個突兀的聲音打破,惡魔毵在毵毵面前撲棱着,它盯着毵毵手裏的茶壺,神色狂熱而急切。

毵毵揚起頭,她面上也浮現一絲決然之色。她從袖中掏出瓷瓶,一把擰開瓶塞又倒出一顆藥丸來。

“住手!”仙女毵站在毵毵捏着藥丸的手背上,失望地看着毵毵。

惡魔毵看毵毵面色似有動搖,急忙也撲到毵毵面前極力勸說道:“你們真是婆媽!傳言終究是傳言,就算是真的,那也是上一輩的事情了,和鄒越有什麽關系?”

毵毵眼睛一亮,她揭開壺蓋,就要把藥丸投進去。

仙女毵一把扇飛了惡魔毵,義正言辭地開口道:“綏安之變後都城內這麽多年一直風雨飄搖,越王府靠誰維系?若中郎署和越王府真有那般千絲萬縷的聯系,豈會因為主人的更替而輕易斬斷?”

毵毵垂下手,眼神又暗了下去。

惡魔毵恨恨地剜了仙女毵一眼,眼珠轱辘了一下,甕聲甕氣開口道:“如今下令要斬斷這些莫須有聯系的可是叔叔,我們要忤逆叔叔的命令嗎?”

室內靜默了良久,仙女毵才又讪讪地開口,但語氣軟了許多:“可是就鄒越那種智商,能是什麽大奸大惡的人呢……”

毵毵緊咬着下唇,突然把手裏的藥瓶嘭地一下放在幾面上,低喝一句:“你們別再說了,讓老天來做決定吧!”

她拿出兩個茶杯,注滿茶水,把手裏的藥丸往其中一個投了進去。她雙手各握一個茶杯,在幾面上快速交叉變幻着。

毵毵手下的動作不停,臉上神色仍是糾結掙紮。她忽然聽到屋外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她心裏一突,停下了動作,定睛看着茶壺,然後猛地一閉眼,随手端起了個茶杯把茶水倒了回去。

她急忙把另一個茶杯藏好,低頭理順了裙擺,平複了一下急促的心跳。她靜坐了片刻,又遲遲不見有人進來,忍不住站起身來,捧着茶壺朝外室走了過去。

她撩起垂簾,探頭朝外看去……

“嘿——!”

只見一張鬼臉在她眼前無限放大,鄒越呲牙咧嘴地從簾後撲了出來。

“啊——!”毵毵慘叫一聲,她往後一躲,卻不小心踩到了流蘇上綴着的香珠,腳下一滑,仰倒了下去。

“哎!”鄒越眼疾手快地一把拽過毵毵,另一只手順勢攬在她腰上,将她整個人拉到自己懷裏。

鄒越低下頭看着她,這朵刺美人難得有這麽個柔順的時刻,他不由得眉飛眼笑。他不再是平日裏那一副浪笑敖二世祖的模樣,此刻他笑容如春日旭陽,着實讓人目眩神迷。

毵毵仰面看着他,一只手還搭在他的肩上,面色有些呆滞,櫻唇微張欲語——

“卧槽!”她脫口而出。

鄒越扶着毵毵讓她站穩了,然後一個箭步蹿到一邊,堪堪躲過了毵毵撲面而來的掌風。吃了無數塹後終于長了一智的鄒越在心裏給自己點了個贊,沖着毵毵谄媚地呲牙一笑。

“你!”毵毵惱怒地指着他,突然猛地想起了什麽,低下頭探尋了一陣,大驚失色地盯着某處。

鄒越順着她的目光看了過去,只見書桌前放着一架大木擡,上面擺着的瓷碟盛放着各式菜肴,正中是一頭表皮金黃還滋滋作響烤乳羊。

“怎麽了?”鄒越收回眼光,不明就裏的打趣道,“這是犒賞家仆的,你眼饞?”

毵毵小跑過去,果然在這一堆杯碟中找到了倒扣在一個竹篾羅裏的茶壺,壺蓋落在了不遠的地上,還打着旋兒。

她一把撈起這個竹筐,所幸茶水還沒有漏出去,只是悉數被這框裏金燦燦的眼熟的玉米餅子吸了個幹幹淨淨。

鄒越一直盯着她的舉動,眼神又落在竹筐上,露出了個若有所思的表情。

“這個就是和你住一起那個什麽梨做的餅,阿福告訴我府裏的人都喜歡得不得了,我這才叫她多做些,合着這些菜肴一起給家仆們開宴。”

捧着竹筐呆若木雞的毵毵聽到這句話突然打了個寒顫,她猛地轉過頭驚恐地尖叫道:“不行!”

鄒越湊過來看了一眼,大咧咧地一揮手說:“灑了茶水?這有什麽!反正府裏都不是什麽精細人,就當吃餅的時候多喝了幾杯茶呗,說不定還另有一番風味……”

“可是餅裏有……!”毵毵猛地把話吞了回去。

“餅裏有啥?”鄒越好奇地眨巴眨巴眼睛,伸長脖子往筐裏探。

“有屎!”她惡狠狠地瞪着鄒越,擡腳一下把壺蓋踢開,“都怪你!”

鄒越往後縮了一步,讪讪開口:“你別抱着這筐了,我有許多好東西要給你看呢!”

“呸!”毵毵啐了他一口,扭過頭雙眼發直地盯着框裏的餅。

鄒越扭捏地拉着衣角說:“毵毵,和我進去看看吧,別管這些了,一會會有人來擡走去做午宴的。”

毵毵把心一橫,一咬牙一扭腰,抱着餅一跺腳:“呸呸呸,不要臉!還午宴,糊弄人!想吃餅,做夢吧!”

說完毵毵便委屈地抱着筐跑開了。

鄒越提腳就要追,不料毵毵如同一頭撒歡的野驢,不羁地卷着滾滾濃煙,眨眼間就旋轉着消失了。鄒越呆立在門柱旁,候在門外的阿福雙眼直勾勾地盯着毵毵灑脫的背影,直到毵毵徹底消失不見,他僵硬地轉過頭,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着鄒越。

是的,福總管已經看破了這一切。

阿福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眼一閉,如壯士斷腕般開口道:“爺,難道府裏的傳聞都是真的嗎……”

看到鄒越看向他,阿福受到了鼓勵,繼續說道:“柳姑娘居然都不允許旁人吃二梨姑娘做的餅,我忍不住就想起方才聽下人們碎嘴說了許多荒謬透頂的話,他們說慢姑姑都已經插手傳召教訓過二位姑娘,他們說這二梨姑娘和柳姑娘,她們,她們兩個……”

阿福臉色漲成了豬肝色,他顫巍巍地伸出兩根大拇指,湊到一起比了一下。

鄒越幽幽地擡起頭,看向盛滿菜肴的木臺,因為玉米餅被毵毵拿走,那裏空了好大一塊。

“是嗎?”他嗔笑一聲,緩緩開口。

叮,系統提示音:玩家鄒越已黑化,危險指數三點八,入水無水花。

分割線君已經不想出現了。

另一邊,毵毵跑到後山手忙腳亂地處理完一筐玉米餅,她蹲在大石塊上,愣愣地盯着河底的鵝卵石。她腦中思緒紛亂,又像是一片空白,直到天色漸沉,寒風壓得她一個激靈。她掬起一捧溪水在臉上胡亂抹了一把,起身往回走。

毵毵推開房門,就看到二梨端着個小板凳正對着大門坐着,她雙手肘着臉頰,嘴唇嘟得老高。

毵毵擔心地湊過去,問:“梨梨,你怎麽了!”

二梨聳嗒着眼睛,半天擡起頭,認真地開口:“我的毵毵問我,今天怎麽不——開——心!”

毵毵哦了一聲,擡腳就要往屋裏走。

二梨見狀急忙飛撲了過去,一把抱住毵毵,鬼哭狼嚎道:“好毵毵,人家真的被戳心窩窩啦!人家好難過!”

“有屁快放!”

二梨死命鑽到毵毵懷裏,聲淚俱下地開始嚎:“不幹啦!砍柴丫頭也有情,砍柴丫頭也有愛!支使砍柴丫頭烙大餅就算啦,居然說玉米餅子和小王爺八字不合,我這個月饷銀沒有啦!居然說今年收成太好玉米全都要犒賞守城将士,我沒有玉米做餅啦!不幹啦!回家種地去啊!”

毵毵眼皮直抽,她幹笑了一聲,努力開口安慰道:“咱……大不了不做餅了……”

二梨聞言蹦了起來:“那怎麽行,這點小小挫折怎麽能打敗我烙餅昭君!那個什麽阿福語氣還陰陽怪氣的,今天的二梨你愛理不理,明天的二梨你高攀不起!”

“所以說,你剛剛并不是在不開心……”

“沒錯,經過我的冥思苦想,我終于又想到了做餅的新配方了!”二梨雙手擺出個拉弓的姿勢,神氣活現地紮着馬步,望着毵毵想要讨賞。

毵毵垮着臉,猛地掙開二梨,大跨步頭也不回地沖進裏屋去了。

她收拾好躺在床上,才想起這麽一折騰,她完全忘記了要再和二梨打聽一下關于慢姑姑的那件事情。她懊惱地拍了下額頭,雙手随意地往頭兩側一搭,拉開嘴角就要笑話自己……她的表情霎時凝住了。

枕頭底下壓着的一個硬物硌着了她的手指,她整個身體一彈,翻身坐了起來。她手指哆嗦了一下,探過去将那個物什掏了出來。

赫然入目的,就是那只她再熟悉不過的,展翅欲飛的鷹。

作者有話要說: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間,渣鳗魚在晉江一年的紀念日過了,年也過了,假期都要過了……

所以,渣鳗魚決定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接受組織的教育和改造!

擇日不如撞日,就從今天這個被命運選中的日子開始吧!

哦也!

(我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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