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舌戰群官
“今日是大朝會的日子吧?前朝的官員都聚齊了?”江尤早就料到會有人想要投降,只是她沒想到會是公子文。
這個公子文,當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利欲熏心的人是他,膽小懦弱的人也是他,他把國家看做什麽?他索取權利的工具,還是關鍵時刻保住一生榮華富貴的道具。
“是,女公子,您打算怎麽做?”花容疑惑的看向江尤,只看到江尤格外堅毅的眼神。
此刻的大朝會上,坐在上頭聽政的太後孟宣夫人沉着臉不說話,公子文和公子白的心腹在朝堂上互相攻擊。
一方是公子文的屬官,“臣屬以為,只要投降,魏國國君絕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殺俘!若不降,待魏國軍隊破了城門,便唯死而已了!卧薪嘗膽好過無望送死,請太後明鑒!”
一方是公子白的屬官,“那魏國國君生性殘暴,他可以撕毀契書攻打我孟國,你怎就确定他不會動手殺俘?你敢用自己的命去賭,在下卻不敢用公子們的命去賭!”
“那你說如何?魏國十萬大軍就在六十裏外,忠州若是破了,國都肯定不保,屆時倒在魏軍鐵蹄之下,焉能活命?”
“可遷都!”公子白屬官高喊一聲,沖上頭的孟宣夫人行禮,“太後,可遷都南下。”
“南下?南邊是呂國的地盤,那呂恒公身老心不老,之前就屢屢犯我邊境,遷都南下,那就是剛出虎穴又入狼口!且我孟國新君未繼位,國書未曾送入天子朝中。再過段時日,孟國便是無君之國,人人可咬一口了!”
公子文屬官的話,讓在場不少渾渾噩噩不知如何是好的官員猛然打起精神。
之前他們光顧着打架,無人仔細去想這件事。
或許有人想到了,但誰也沒說,只因此事若是說出口,就會觸犯一個禁忌的話題。
公子白與公子文,究竟誰能當國君。
“三公主尤,求見太後!”
因為此刻還是太後臨朝,所以江尤想要入大朝會,就要說是求見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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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黃門喊了一聲,孟宣夫人還沒說見不見,諸臣便見有女自殿門口入,那女子穿着一身華服,做最普通的打扮,比之坐在上頭的孟宣夫人簡樸許多,但她一路走到殿中,卻無人敢開口阻攔。
有人天生便有種氣勢,能壓的人喘不過氣。
“母後。”江尤到殿中,躬身行禮,并未下跪。
除了新任國君與遠在八百裏外的天子外,江尤不需要向任何人下跪。
“你怎會來此!”孟宣夫人內心閃過一絲不安,江尤一身銳氣,讓她想起曾經江尤頂撞她時的模樣。
那種強勢的作風,如同惡鬼般可怕的眼神,都讓孟宣夫人後背直起雞皮疙瘩。
“吾乃孟國公主,不管哪個兄長繼位,吾都是孟國長公主。”江尤先給自己扣了個高帽,此言一出,好幾個大臣歇了想要上前将她勸走的心。
長公主這個稱號,是孟國獨有。韋朝所出公主被尊稱為“王姬”,孟國的第一任國君乃是韋朝天子的異父兄弟,自小同韋天子感情甚佳,因此孟國第一任國君前往封地後,韋天子為表寬厚,給孟國第一任國君的大女兒封了長公主。
此後,每個孟國國君的大女兒都被封為長公主。
江尤嚴格算起來,稱不上長公主,她是三公主,上頭還有公子文和公子白。
只是江尤最近民間聲望極高,再加上她是唯一一個及笄的公主,如果她願意站出來主持大局,是可以借助宗族力量的。
想必王室并不想投降。
好幾個大臣暗暗看向一身甲胄,臉色陰沉的大将軍江林恭,江林恭乃是宗親,相當于江尤的堂叔公,是宗親中權力最大的一人。
“你非嫡非長,怎能做長公主!速速退下,莫要胡鬧!”孟宣夫人沉着臉想将江尤吓走,她直覺再讓江尤說下去,會出大事!
今日江尤就是來搞大事的,她豈會因為孟宣夫人的一句話就走?她看向大将軍江林恭,“堂叔公,以吾之品德樣貌,可能當長公主之名?”
江林恭第一次正眼看江尤。
以前他從不将這些女子放在眼中,在他看來,女子不過是後宅無知婦人,懂得什麽家國天下嗎?但先是一個孟宣夫人開始參政,如今又多了一個江尤。
孟江王室,當真是沒落了。
江林恭活了大半個輩子,抛去世俗的男女偏見後,他清楚的知道,江尤比江文江白更為優秀。大敵當前,江文想投降,江白還想着争奪王位,只有江尤,還知道安撫百姓,經營王室名聲。甚至在今日,她還站在了大朝會上。
她才是更适合孟國的王。可惜,她偏偏是個女子,若她是個公子多好啊,哪怕是如魏國國君般出身低微,也有機會撥亂反正。
“可。”江林恭吐出一個字後,就閉上了眼睛,似乎疲憊的嘆了口氣。
這一個字,堵得孟宣夫人滿臉通紅,她本以為這個江林恭是她的人,畢竟之前她身為王後,江林恭對她畢恭畢敬。
結果今天他當着滿朝大臣的面,直接倒戈向江尤了!
“大将軍,她還是個孩子,如何能做長公主?”孟宣夫人不死心的冷嘲一聲,“如今孟國外有大敵,滿朝文武沒時間陪你胡鬧。”
她想将江尤的行為打入孩子胡鬧的行列,又用大敵當前做威脅,告訴所有大臣,現在不是想江尤能不能當長公主的時候,而是應該想想外頭的那些魏軍。
“正是因為大敵當前,吾才會至此!”江尤從袖中暗兜掏出一個竹簡,“諸位請看,此乃魏國國君暗中予呂恒公的盟書,孟國還沒滅,他們就開始商量,如何吃下孟國了!”
随後她手臂用力,将那竹簡狠狠摔在地上,不知是不是巧合,竹簡正好扔到右相腳邊。
右相最近非常沉默,應該說,在公子白打算死磕到底後,他就很少在朝堂上說話了。
因為右相所在的趙家,是世家名族,這種家族是不可能跟一個國家捆綁在一起的,即使孟國滅了,趙家依然還是趙家,他右相還能依靠家族力量,在魏國謀得一席之地,不一定會比孟國的右相差。
“誰知道你這盟書是真是假,兩國國君密信,女公子一介女流,如何截到的?”
不知道是哪個大臣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随後安靜的大殿變成了菜市場,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大多數都不相信江尤掏出來的盟書。
孟宣夫人被吵得頭疼,說了兩聲安靜,幾個大臣閉了嘴,更多的大臣像是沒聽見般接着說話。
就在這時,右相動了。
右相今年四十一歲,在現代正值壯年,在如今這個朝代,已經屬于老人。
但他養尊處優,看上去比三十歲的百姓還要年輕。
他蹲下身撿起竹簡,一舉一動帶着特有的韻味,那是屬于世家大族千百年的沉澱,是從書本中汲取智慧後心如止水的冷靜。
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菜市場般喧鬧的大殿漸漸安靜下來。
江尤心中一冷,那些指責的話語停下,讓她并不舒服。因為她從這件事中看出,王室的威望已經降低到世家之下。
右相緩緩将盟書打開,仔細閱讀上頭的文字,然後在末尾的印章上仔細看了兩眼。
“老夫早年曾于邊關簽下魏國國君燒毀的契書,此契書筆跡,确為魏國國君親筆所寫,末尾印章是魏國國君私印,拴繩編織之法乃是魏國獨有,确實是魏國國君送與呂恒公的契書。”
右相都這麽說了,不相信江尤的官員也都閉了嘴。
“既然右相看出是真的契書,便應該知道,魏國狼子野心,蓄謀已久。”江尤目光沉沉的掃視殿上大臣,這些人一個個看着人模狗樣,怎麽大敵當前,一個骨頭硬的都沒有呢?“眼看便要秋收,魏國卻沒有收兵的打算,可見魏國國君一心一意想要滅我孟國。”
公子文的屬官說道:“如此說來,更不能與魏國硬拼,孟國兵将孱弱,如何是魏國虎狼之軍對手!”
江尤聞言怒斥:“不是對手便不打嗎!如今我孟國還有兵将十四萬衆!為何不派兵支援蔣将軍!”
公子文屬官:“那些兵将要戍守邊關!”
江尤:“邊關?國都将破,國将滅,有何邊關可守?”
公子白屬官:“若遷都南下,可保住孟國!”
“可笑之談,你當呂恒公比那魏婢子強上多少!”江尤一氣之下将私下罵魏國國君的話都說出來了,不過此刻卻無人在意。
魏婢子這個稱呼,之前在朝堂上說急了,不少大臣都罵過。
“那你說如何!”幾個大臣被江尤說急了臉,大殿之上,所有大臣都看着江尤。
江林恭和右相同時皺眉,因為他們發現,江尤在不知不覺中,掌控了話語權。
此刻沒人在意江尤的身份,也沒人在意站在一旁不敢說話的公子文公子白,更沒人在意位高權重的右相大将軍以及孟宣夫人,所有人都在等一個答案,等江尤給他們一個答案,告訴他們接下來要怎麽做。
“戰!不惜一切代價,為國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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