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破而後立
江尤主戰,而且是要舉全國之力去戰,好幾個年輕的大臣都被江尤說動了,當即就嚷嚷着贊同。
大多數大臣年紀更大些,沒有那麽容易煽動,但江尤的話也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他們反複咀嚼江尤說的話,越想越覺得有道理。
少數的大臣還是一心一意想投降,更甚者,開始了陰謀論,認為江尤主戰是想讓他們送死。
陰謀論的忠實擁護者是公子文與孟宣夫人,堅決反對江尤的提議,公子文反對的事情,公子白一定會支持,一時間局面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江白江文下屬官員打的雞飛狗跳。
因為朝會上吵吵嚷嚷,從上午争論到下午,眼見天都快黑了也沒争不出結果,右相便讓衆人散去,讓他們回去好好想想,明日再議。
江尤早在中午時就覺得煩躁,離宮出去了,散朝後右相想找她,才知江尤沒在宮中,而是在“育嬰堂”外施粥。
魏孟打的如火如荼,湧向國都的流民更多了,他們大多來自被破城池附近的村莊,家中糧食被魏軍奪走,田地被豪族占據,沒了生路才來國都,希望國君能為他們找到活下去的道路。
“女公子,那邊有人訊您,這邊交給我們吧。”張奇穿着一身青白長衫,未及冠的少年最近天天苦讀,笑起來一股濃濃的書生氣,雙眼間神色清明,和之前的小乞丐判若兩人。
和原主記憶中的枭雄也很是不同。
教育,可以改變一個人,尤其是在少年時期。
江尤點點頭,她早注意到那輛馬車了,四匹高頭大馬拉車,還有那熟悉的家紋,是右相的車。
一邊往馬車走,江尤一邊看了眼系統後臺張奇快到40的好感度,有些疑惑。
20是點頭之交,40是普通朋友,她救了張奇,又給張奇吃喝供他讀書,而他的好感度只有40?在張奇心中,她甚至不是一個普通朋友?
“每個人好感度的漲幅都是不同的,張奇天生性情冷漠,即使對他的親生母親,他也只有60好感度而已。”客服白貓這樣回答,“你現在的好感度已經是張奇認識的人中最高的了,原主的願望是成為最重要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你已經完成任務了。”
任務要求成為張奇最重要的人,是說到張奇死時,江尤是他最重要的人,沒說非要刷滿好感度。
“奴見過女公子。”駕車的奴仆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并非曾駕車撞到花容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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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自寬大的車廂出來,跳下馬車,向江尤行了一禮。雖然他做着如同謀逆般大逆不道的事,但他表面上對王室極為尊重,從未有半分失禮。
踩着馬凳,江尤進了車廂,右相将前頭的簾子撩起來,自己坐在最邊上。
“百姓擁護女公子,甚至為女公子立生祠。女公子同其他王室子嗣不大一樣。”右相想着剛剛江尤施粥時對衣衫褴褛的百姓和顏悅色的模樣,對比現在江尤面無表情的樣子,心底複雜。
他見過很多表裏不一的人,但少有人會對普通百姓溫和以待,對他冷靜到冷漠的。
“若江氏子孫都如大兄二兄般,這孟國還有的救嗎?”在江尤心裏,右相就是個老狐貍,她摸不清右相想要什麽,“右相既已出了宮門,那便是大朝會結束了,不知可定下章程?”
“并無,諸臣議論紛紛,主戰主和主降,實在難以一致。”右相沉着臉搖頭,他保持着對王室公主的謙遜,卻也謹慎的很,并不同江尤詳細說明。“女公子,為何一定要戰?”
“為何不戰?敵人已到家門口挑釁,焉有退縮之理?”江尤覺得這個問題問的可笑,不戰就亡國了,還問她幹嗎要打仗?
是她挑起戰争嗎?是她願意打仗嗎?
“這天下終究還是韋家的天下,只要韋天子願意護孟國,魏呂兩國,就無法吞下孟國。況且,王室子孫地位崇高,不可殺。”這天下沒人敢殺公卿貴族,唇亡齒寒的道理大多數公卿貴族都知道,若是有人敢殺,那便是要與天下衆多勢力為敵。
“不可殺,但可辱之。”江尤聽明白這中年老男人的意思了,合着這位也是主降的。認為就算輸了,國滅了,他們也都死不了,所以沒必要耗費錢財兵力去打仗。
孟國名義上是有十四萬兵,但有一半都和世家有所牽連,到時候若是死了幾個,世家會心疼死。
“忍辱負重,方能存活,方能成就大業。”右相摸了摸自己的長須,“女公子确有氣節,可氣節不可能左右戰局。”
“吾身為孟國公主,自當同孟國共存亡!孟國有我江氏才能為國,江氏有孟國才能為王。右相莫要忘了,有孟國才能有你上卿右相!”江尤聽笑了,這右相手段比任何人都要高,他不明着表态,但他所做的一切,都透露出他的心思,他也是想投降的!
江尤算是看清楚了,這些世家貴族眼中只有家沒有國,就算是尋常百姓也知道亡國之恨,也知道亡國之恥!而這些人,一個個卻只想着如何保住他們的榮華富貴!他們不想出兵耗費錢財糧食軍力,他們想保存實力,投入魏國或呂國之下,再謀出路!
江尤深吸口氣,她覺得,自己已經找到這個國家潰爛的一個傷口了,如何刮骨療傷呢?
靠着幾句喊話,靠着所謂的忽悠大法,是不能将那些腐肉剔除的,唯有流血了,才能達到再生新肌的目的。
她打定了主意,露出一個笑臉,透露着疲憊與一絲怯弱,“尤只是一介女子,沒有左右戰局的能力,也沒辦法忍辱負重。右相,若孟國敗了,我身上的華服,吃用的珍馐美味奇珍異寶,我身上的金銀首飾,還能保住多少?我受不得苦,所以,這一場仗必須打,必須贏。”
右相一愣,他擡頭,往日裏樸實無華的眼睛如今滿是精光,他盯着江尤,像是要看透江尤。江尤一臉貪婪,配上她身上極盡奢華的服飾,确實有幾分沉醉富貴的感覺。
右相沒看出什麽破綻,他不禁想到,江尤不過是個從小養尊處優的公主,一個剛過及笄之年的小丫頭,能有什麽為國為民的大心思?而且孟江王室的子嗣,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廢物,這小丫頭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讓人吃驚了。
想到好大喜功,看不清局勢如同二傻子一般被他随意擺弄的江白,右相心底對江尤看輕三分。天要亡孟國,他阻止不了。
“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會珍惜。那魏國國君為人如何,你我都有所耳聞,要是被他輕松攻下孟國,我們能得到什麽好處?況且,不戰而降乃小人行徑,傳出去會被天下人恥笑。人活一世,無非名聲二字,若能名震一方,錢財富貴滔天權力,均是伸手可得。”
右相眼底的精光漸漸收斂,最後又恢複成平凡的模樣,“女公子所想,吾明白了。”
确實如江尤所說,不能毫無氣節的投降,那會讓所有人瞧不起。戰還是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讓天下人知道孟國還是有忠志之士。
然後,再輸,再降。
右相提議将江尤送回宮,江尤婉拒,說今晚要在別院住下。
看着漸漸消失的馬車,江尤想起右相剛回來時,也想起她當日第一次游覽孟國國都。從那時她便知道,若想改變一切,想讓百姓過上好日子,那些王公貴族,是她最大的敵人。
而她,是王公貴族中的一員。
轉眼天黑,江尤坐在屋中挑着燈花,若有所思。
花容自外頭飄進院中,沖江尤行禮後道:“女公子,如您所料,之前駕馬險些撞到我的奴仆,已經被殺了。右相回去後,寫了《奏韋天子書》,說要為國奮戰,號召孟國世家貴族全力支持孟國抗魏。女公子,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世家底蘊雄厚,若是真能拿出一二,與魏國對抗,那孟國就能有喘息的時間,總體而言是好事。”江尤剪掉焦黑的燈繩,燈火更為明亮了些,照在她臉上,多了三分溫暖的橙色光芒,“只是這世家貴族手上掌握着孟國的權利,八成以上的錢財人口,他們若是被重創,那孟國也會衰落。”
國家與這些士族公卿本就是一體,他們是相生相伴的生物,一方死,另一方也會死。
“現在到底該怎麽辦,女公子,我知道您心中一定有成算了。您同奴說說吧,奴心底不安得很。”一想到會亡國,花容就不知所措。
這個國家或許有百般不好,但她依舊深愛着這個國家。
一個奴仆,一個伥鬼都知道愛國,而那些享受着國家賦予的一切的人,卻一心一意想将國家推入深淵!
江尤那股被壓下去的火氣又升了上來,随後她輕輕笑了,“破而後立,新的秩序想要出現,就必須完全打破舊的一切。世家貴族若變得孱弱,那王室的權利就會空前強大。明日,你同我去拜訪堂叔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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