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明潮暗湧
“長公主忠君之心,日月可鑒。”
江尤聽着妫泱這話, 怎麽聽怎麽覺得酸。
金林如今亂成那樣, 坐在王位上的還是個傻子, 妫浔成了破局的關鍵, 而妫浔如今在江尤手上,江尤能利用妫浔做太多事了。
“北王,金林如今形勢如何?我……我王叔他,可還好?”
妫浔一聽到“忠君”二字就覺得難受,江尤所作所為, 有哪一點能稱得上忠君?可這普天之下, 除了江尤外, 誰也不能保住她。
正如江尤所言, 只要她乖乖的,在天上京,她能過的比在金林好無數倍,這是其他諸侯無法給予妫浔的承諾。
“韋天子繼位以來, 勤政愛民, 身體康健, 最好不過。”
妫泱沒有回答妫浔的問話, 坐在妫泱下首的北子童先說了話。
北子童說話時臉帶三分笑意,雖然他說的話明顯是在胡說八道, 妫浔聽着心裏也感覺到些許慰藉。
“王姬自入天上京以來,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天子,若天子無事, 想必王姬的病也能好的快一些。說來真叫人唏噓不止,天子繼位,朝中大權卻落于他人之手,如今天下大亂,天子卻無力拯救萬民于水火,北王身負王姓,想必心情比之尤更為複雜。”江尤張嘴就是一頓瞎扯,扯的北子童臉上的笑都勉強了。
“是啊,每每想到如今王室的處境,吾都寝食難安。”
相比之下,妫泱的反應就很淡定了,在滿座賓客都覺得尴尬的時候,他是唯一一個能和江尤睜眼說瞎話,一句草稿都不打的人。
“北王能懷忠君之心便是少有了,至于寝食難安,大可不必,屆時若因為金林的事,叫北王受病,那就是我韋王室的過錯了。”妫浔受不了這兩人一唱一和的模樣,出言諷刺了一聲,只不過她這諷刺的話,聽在江尤和妫泱耳中,比一陣輕風強不了多少。
“王姬言重,北王年少體壯,便是少睡些時辰,少吃兩頓飯,也不會有事,倒是王姬,如今韋王室嫡系一脈僅剩王姬一人,千萬要保持心情順暢才是。”妫泱能忍,北子童卻忍不住,他嘴角帶笑,幾句話就把妫浔噎的滿臉通紅,氣的妫浔想甩袖離場。
誰不知道,對于妫浔而言,韋王室就是她最深的傷口。
戳一下,就要疼上許多天,不戳還疼的妫浔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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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想到江尤的警告,妫浔硬生生咽下這口氣,她惡了北國這兩人,接下來的話便直奔主題,一句廢話都無了。“金林氏族以下犯上,我兄長之死,與他們脫不了幹系!如今他們還扶持我王叔上位,雖說我王叔身份高貴,但他自幼癡傻誰人不知?叫一個癡傻之人為王,這些氏族到底在打什麽主意,怕是天下皆知了!北王,長公主的天上京,距金林千裏之遠,金林大亂一時半會兒也牽扯不到天上京,可北王的珠城離金林可不遠啊。”
妫浔的話音剛落,北子童便問道:“王姬此話何意?!即使王姬乃韋王室之後,也不能口出狂言,诋毀天子!此乃大不敬之罪!”
妫泱本就面無表情的臉,現在已經往黑乎乎的方向發展了。
“北将軍,此話大謬,正是因為王姬乃王室之後,才能說實話啊。”江尤哈哈一笑,無形中化解了來自北國君臣二人的咄咄逼人,“前些日子,孟國趙氏之地大黑山,挖出了一塊上古石碑,上頭寫有八字箴言,不知二位可聽說了?”
妫泱和北子童連江白的大婚都參加了,引起孟國士族王室之争鬥的根源,他們怎會不知?
“自然知道,那石碑,好似是長公主麾下的蔣将軍挖出來的吧?還是長公主送給孟國國君的生辰賀禮,此賀禮真是誠意十足。”
北子童話中有話,妫泱的臉已經徹底黑了。
原本他們還在猜江尤究竟為何要邀請妫泱前來議事,他們只是覺得這天上京不容小觑,正好趁此機會來看看天上京,了解江尤,沒想到竟一頭紮進江尤的圈套之中。
來之前,他們就設想過無數情況了,只是沒想到,江尤比他們想象中更為陰險狡詐一些,也更為野心勃勃。
本以為江尤只是圖一孟國,如今才知,此女是圖天下!
“唉,吾本是好意提醒王兄,這先人都知道氏族之禍不可小視,王兄一心一意信任趙氏,日後難免釀成大禍,沒想到我的提醒還是晚了一步,王兄真是太過魯莽。”江尤貓哭耗子般的為江白傷心了一下,“不過趙氏一出,倒是叫我更為金林擔憂,為北國擔憂,王姬所言不無道理,金林與北國接壤,若金林真有事,北國怕是會受到極大的牽連。”
可不嘛,就說北國境內如今的世家大族,有幾個不是金林的大族分支?嚴格來說,北國大半士族,與金林的士族是同根同源的關系。
一旦金林士族掌權,可随意指揮天下,那北國的士族,難免出幾個胃口變大的。
妫泱今年才二十多,他甚至連夫人都沒有娶,他昭告天下說自己喜男風,與北子童願意攜手一生,此事是真是假,有待商榷。
江尤不是懷疑妫泱和北子童的關系,這兩人肯定是好基友了,她是懷疑妫泱能不能真心實意一輩子,自古以來,人心易變,有多少真正的天長地久?
再說了,這件事的重點不是妫泱和北子童的感情,重點是妫泱沒有夫人,他沒有盟友。
之前就說過,一國之君的婚姻,是非常重要的籌碼,江白娶了趙氏女,他在政治上輸的一敗塗地,而妫泱沒有夫人,只有個北子童,這說明在北國,妫泱除了北子童和自己的親信外,沒有其他助力。
若北國士族産生叛亂,妫泱再厲害,也有可能成為下一個江白!
江尤就沒有像現在這樣喜歡天上京過,因為她的三州之內沒有很大的大族,她不用犧牲自己的婚姻去尋找盟友制衡士族。同時,她身為女子,婚姻比男子更為慎重,她麾下的人,怕是寧願她一輩子不嫁,養一堆面首,也不願意她找個男子成親。
“北國如何,不勞長公主費心。”北子童無法在這件事上回複江尤,妫泱便開口了,“金林的事,天下有目共睹,若金林士族敢向前邁一步,天下諸侯自會共伐之。長公主并非一國之君,所以不清楚規矩,也有情可原。”
談話進行到這一步,雙方沒有任何進展。
北國将江尤挖的坑躲過去了,躲得有些狼狽,卻全都躲開了。不光躲開了,還将了江尤一軍。
以江尤并非諸侯之一為借口,暗示她不要多管金林的事,也別想插手他國之事。
妫浔聽了妫泱的話,有些為難,她不知該如何面對局勢上的改變,江尤倒是很淡定,一國之君如果個個都像江白似得好忽悠,那這天下早就一統了。
“唉,我身為孟國長公主,确實不該多提此事,只是王姬想念故鄉,日日以淚洗面,我這心中難受,今日設宴,借着這個機會,尤想提一句,待北王回國,可能順路将王姬送回金林?”
送回去!
妫浔瞪大眼睛,驚愕的看向江尤,随後滿是欣喜的望向妫泱。
她難道,能回家了!
妫泱的臉,瞬間拉得老長。
就算他再帥,這個表情擺在臉上,也不會太好看了。江尤哪兒是叫他順路啊,江尤是想叫他送死!
誰不知道妫浔的身份燙手。
一個王姬,血統高貴,卻無法成為天子,但她的夫君,卻能因為她而再進一步。王姬留在天上京,不會有人多想,江尤便是想娶,也娶不了王姬。
但若是他帶走了,那他北國,會瞬間成為天下諸侯的眼中釘,衆矢之的!
“吾王此番出行一路匆忙,王姬身嬌體弱,怕是受不得舟車勞頓之苦。再者,天上京氣候宜人,又有長公主在,王姬在此養病,最合适不過。”北子童清楚,這是一場威脅,如果他們不跳到前一個坑裏,就要跳到更大的坑中。
躲不開的兩個坑,只能選擇不會造成太大後果的那個坑了。
“士族之禍該防,祖先之言不無道理,若不想天下大亂,首先必要鏟除那些禍亂天下的惡徒,吾王對韋天子忠心耿耿,不忍看金林再亂下去,不知長公主可有妙計?”
北子童溫和的問道,像是之前發生的交鋒不存在一般。
江尤看了眼妫泱,他也恢複了冷漠的神情。
這兩人有點兒意思啊,一人善于懷柔,一人行事強硬,兩者合在一起,剛柔并濟,可真是雙倍的難對付。
“妙計不敢說,這位是我天上京監察司司長原攸原白錦,其父乃是呂國之相,白錦曾協助其父治理璜河之水,後又救三十萬百姓于水火之中,由他幫忙出謀劃策,相助金林與北國,再适合不過。”
一直在旁邊跪坐當背景板的原攸,聽到此話站了出來,沖妫泱與北子童行了一禮。
妫泱和北子童心中同時一緊,原相之名,響徹天下,身為其子的原攸,也是個不好對付的主。
這天上京,表面看上去是盛世太平,實則是狼窩虎穴,好進不好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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