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電話接通,是公事公辦的禮貌語氣,“您好,是哪位?”

“爸,是我!”

“……怎麽了閨女,大半夜的打電話過來?”

蘇千清一愣,心想,歐洲和中國大概負六小時的時差,爸爸那兒該是中午才對。然後反應過來,她爸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回國了。

“爸爸,是我朋友有急事兒!你現在安排下飛機到……”

聽完她急匆匆的話,蘇貴宗沉默一瞬。

“閨女,什麽朋友讓咱那麽費事?”

“救命恩人!”

電話那頭,助理似在提醒他該去開會了。

蘇貴宗和別人說了句,讓會議往後推十五分鐘,關上門,周圍頓時安靜下來。聲音清晰傳來,“真有那麽大恩?那這忙我們确實應該幫,爸爸知道了。”

蘇千清又催了句,趕緊挂斷電話。

路之遙在邊上聽完她打電話,轉眼看看病床上,兩鬓發灰的中老年婦女,“姐,不是說親戚嗎?您來這兒是來報恩的?”

蘇千清沒答,轉而囑咐說:“你在這兒認識的人多,能不能幫我查查,照顧她的陶麗娟是什麽背景,平時的為人怎麽樣。”

“好,我打電話找人查。”

蘇千清看着床上昏迷輸液的女人,神經緊繃着,手心發麻。

不說路什麽時候能通,就算沒意外,連夜開車到省醫院也要好幾個小時。有這一半的時間,飛去北京住院手續都綽綽有餘了。所以,必須得坐飛機走。

她絕不能眼睜睜看着陶星雨的媽媽,因為縣城的醫療水平不完善,就延誤掉最佳治療時間。

路之遙一個電話結束,蘇千清手機正好響起來。

“閨女兒,你不知道他們那兒的天氣,雷陣雨才剛結束,民航全部取消航班或者晚點,短時間內還輪不到咱們飛。”

蘇千清捏着手機,“騰”地站起來。

站得太快,眼前忽地發黑。

她手扶了下櫃子,只好又坐下,硬邦邦地說:“咱家的又不是民航。”

“話是那麽說,閨女,你當打個出租車那麽簡單?航空管制……”

“我不管,”她打斷爸爸,目光落到病床上,打量着那張飽經風霜摧殘的面容,心裏一陣焦躁,“有雷雨就避開來飛,有航空管制就去管制別人,讓我們先飛!”

“……”

蘇貴宗沉默幾秒,最終還是抵不住女兒難得的任性,萬分無奈,“你也就敢對你爸這樣指手畫腳,怎麽不去找你媽媽,或者跟你外公去耍大小姐脾氣?你外公不也有架直升飛機……”

“爸!”

“好好,我現在就去安排。”

他應完,半調侃半試探,“那麽着急,不會是幫男朋友的忙吧?”

“是女朋友。”

說完,她挂斷電話。

蘇千清手按着胃,額頭冒出冷汗來。早些年不規律的飲食習慣,把胃弄得不太健康。今天起床後一口水都沒喝上,累了大半天,胃就開始找存在感了。

“怎麽了,”路之遙見她捂小腹的動作,“大姨媽來了?”

要不是時機不對,心情太壞,蘇千清得被他氣笑。

“去幫我買點易消化的東西。”頓了頓,不放心地補充完整說,“要吃的東西,食物。”

“哦,哦哦。”

路之遙剛起身,病房的門被人用力地推開。

“對對,人是在這兒。”

瞬間擠進來十幾個人,男人說着鄉音濃厚的本地話,對中間穿着灰白條紋衫的女人說,“你看這是啥情況?”

蘇千清和路之遙對望一眼。

路之遙上前問:“你們走錯了吧?”

話音未落,他看見人群後面,被大人牽着手的那小女孩。

“哦,你們是探病的對吧,小妹妹你來,你過來~”

路之遙向她招招手,掐着嗓子,和顏悅色地沖她笑,不管用。

小女孩微垂着頭,表情木讷,連眼神的餘光都沒有看他。

“你們怎麽回事兒?”

“你們哪裏來的?不聲不響把人帶這兒來……诶呦姑姑,瞧他們把你害成什麽樣子!”

開口兩句,蘇千清就知道他們來這兒不是出于善意。

也好,至少把小孩帶過來了。

她目光輕淺淺地掃一圈衆人,背過臉,輕聲對路之遙說:“你先應付着,我再打個電話。”

“好。”

路之遙條件反射地應下,然後張張嘴,滿頭大汗地看着面色不善的烏壓壓一幫人:“姐,你要給誰打電話?我來打吧,你看我像能和別人聊天的類型嗎?”

蘇千清沒理他,走到背着光的窗戶前,撥通電話。

路之遙只好幹巴巴地說:“大家吃飯了沒?”

“……”

他口音是标準的市裏本地話。

“咋了,就算是陶星雨讓你回來的,”衆人互相看看,為首的男人重新打量了他,“也不能一句話都不交代,直接把人帶走吧,我們才盤算着把人送醫院來,就被你們帶走了。”

旁邊的女人用力擰了他一下。

他忙改口:“……你們把人帶來這兒幹什麽?”

“這裏是醫院,你說來這兒幹什麽,”路之遙翻個白眼,沒好氣地說,“你們現在知道人不好?要不是我們早到一步,還不知道怎麽樣呢。”

穿灰白條紋衫的女人,黃棕色馬尾辮紮得很高,走到最前邊,慢悠悠地說:

“原先人還好好的,什麽仇什麽怨的,要被你們弄到醫院裏來。”

“嘿!你這女人……”

蘇千清很快打完電話。

轉過身,燈光在她瞳仁裏亮了下,目光定在馬尾辮的女人臉上,停了停。臉頰邊忽然露出兩個酒窩,“你就是陶麗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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