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被紀年拍了那一掌後,陸西實際上沒有生氣,反而冷靜下來,意識到自己有些多管閑事。
紀年和柳思逸之間,終究會按照預設的軌跡走向一處,不需要外人幹預。
血止得差不多了,他将浸染了血的紙巾抽出,順手扔進了道旁的垃圾桶裏。
十月傍晚的天空很快暗了下來,秋風蕭瑟。
陸西走在路上時攏了攏棒球服的前襟,想着等會出校門後帶些什麽回去當晚飯。
不想天色暗,再加上心不在焉,他在途經花園時跟一人迎面撞上。
“哐當”一陣響動,那人手中抱着的紙盒跌落在地上,裏面的東西全滾了出來。
陸西皺了下眉。
好在兩人都沒摔倒,只是碰翻了紙盒。
陸西蹲下身,幫忙撿地上的東西。
只是還沒過一會兒,他忽而感到一絲異樣。
跟他撞上的那人就直直地站在眼面前,長時間一動未動,仿佛對自己的東西掉了這回事毫無知覺。
陸西疑惑,撿起腳邊的一只小型的毛絨鴨玩具後,猶豫地擡頭看去。
這一看,頭皮就有些發麻。
但見那是一個戴着深黑口罩的女人,看不出年齡,但應該不超過三十。
女人紮着低低的馬尾,發絲有些淩亂,露在外面的皮膚透出一種異乎常人的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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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人感到悚然的是那雙布滿了紅血絲的眼睛,因為瘦得脫形,所以眼眶凹陷,眼珠凸出。此刻女人正瞪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陸西看,幾根發絲遮在眼前。
陸西心中“擦”了一聲,連忙站起身,後退兩步,被索命鬼一樣的陌生女人盯得後背發毛。
他掃視了一眼周邊地上,發現散落的物件有文檔、筆筒、水筆、以及幾個毛絨裝飾玩具。
看樣子,女人應該在搬運私人物品。
前方,戴口罩的女人身形未動,依舊緊盯着陸西,眼珠子越來越凸,眼中逐漸浮現一層焦灼之色,仿佛急切地要訴說着什麽。
陸西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時,心裏也越來越怵,心道了聲“怪胎”。
他左右看看,将毛絨鴨放進了不遠處的紙盒裏,提了提背包肩帶,就想繞過女人趕緊離開。
“你的外套……”
這時,女人開口了,聲音嘶啞,像是陰雨天裏綴滿了水滴的海綿,讓人感到十分不适。
陸西停下腳步。
戴口罩的女人顫巍巍地伸出手,那只手在暗淡的傍晚環境下愈發顯得青白,看久了有種透明的錯覺。
順着那只手所指的方向,陸西低頭,發現女人指的是他的外套下擺。
陸西想當然地翻過下擺一看——除了拉鏈的末端掉了個拉鏈頭,其他沒什麽問題。
況且,昨天那個銀發女把衣服還回來時,拉鏈頭就是壞了的狀态。
覺得女人可能是在提醒他,陸西渾不在意地松開下擺,淡聲道:“本來就這樣,不是剛剛掉的。”
“你的外套……”女人再次開口,嘶啞的聲音悶在深黑色的口罩裏,有種哭幹了所有眼淚後所遺留下的那種苦楚,她問,“是……是你的嗎?”
陸西不明所以地擡頭看她,點了下頭。
女人眼中的血絲驟然暴增了許多,看着比剛剛更可怕了。
陸西不自覺後退兩步,想了想,轉身走另一條路出校門。
***
陸西平靜地過了兩天,基本熟悉了原主所處的環境。
中途,經紀人再次聯系上他,催他趕緊做推廣視頻,陸西敷衍了過去。
經紀人擔心陸西嫌準備素材麻煩,退讓了一步,道:“祖宗,你要是實在不想拍……要不這樣,幹脆做直播也行,後面還省得我們剪輯。”
陸西“哦”了一聲,繼續敷衍。
再說在學校裏,除了黑臉的敖老師會緊盯着他不放,其他倒是沒有什麽可抱怨的。
陸西重回校園,依然是個無所事事的學渣,現在連睡覺的權利都被剝奪了,他整天要麽撐着腦袋對窗外發呆,要麽就是翻翻從原主公寓裏帶來的幾本暢銷書。
其中有一本倒是意外地合他胃口,文風暗黑,偏懸疑,書名叫《蠶食》,關于作者,陸西沒多注意。
因為十月中下旬将會進行期中考試,老師的課堂節奏加快了,布置的課後作業相應地增多了。
陸西所在的班級在全年級的理科班中算是好班,雖然也有像陸西這樣交了錢來混日子的,但也就那麽兩三人,數量極少。
還有半個月不到的複習時間,班裏的學習氛圍明顯高漲了許多。
或許是因為忙于學業,紀年這兩天也沒再來招惹陸西。
陸西偶爾側頭看過去時,隔着中間一個大組,經常能看到紀年認真做題的樣子。
校草坐得不算多端正,手肘微微使力撐着桌面時,一邊肩胛骨會嶙峋地突起。
紀年做題時會習慣性地稍微歪一點腦袋,嘴唇溫柔地輕抿,右手在書本上流暢地書寫,似乎沒有什麽能夠難倒他的。
當然,即便是學神偶爾也會遇上稍有卡頓的難題。
有次陸西不經意地将視線掃向那邊,就見紀年一手撐着面頰,垂着視線,噘着嘴,将圓珠筆夾在鼻端下方。鴉羽般的黑睫毛輕緩地掀動,在眼下投下一片青影。
莫名有些孩子氣。
陸西看着看着,淡淡地眨了下狹長的眼眸,不再留意那邊的情況。
他轉過擱在雙臂上的腦袋,看向面前的書頁。
目光所觸及的,恰巧是《蠶食》的第五章 ,放在開頭的一句話——
“深淵已經漫過了我的嘴,我無法再開口說出心裏話。”
陸西微眯了下眼,看到此處,他有種強烈的感覺,這本書作者要不是精神世界極度壓抑,就是已經變态了。
難得的,陸西對一本書的作者是誰産生了興趣。
他坐起身,翻過書的扉頁,找了找,在角落看到極其低調的二字——“除歲”。
除歲?
陸西想,這名字看着有種年味。
***
周五那天,眼見着一周将要過去,陸西接到了經紀人的電話。
經紀人英文名叫David,中文名叫劉大偉,但他很煩別人叫他中文名。
“陸西,跟你說件事兒……”意外的,劉大偉的聲音聽起來不如往常那樣洪亮和騷包,有些支支吾吾的,道,“推廣的事不是定在周日嘛,你先不急,緩緩。”
前天還很積極地催他,現在又說不急,陸西看着窗外掉光葉子的枯樹杈,懶懶道:“怎麽了?”
“就……害,網絡上也就那些破事,經歷多了就好,你聽了也別放心上。”劉大偉道,“不知道哪個王八孫子用我賬號登了電腦,翻出了去年團隊在意大利慶功宴上的照片,那天大家都玩瘋了你也知道,有幾張是你的合照,照片拍得模模糊糊的,其實根本不是那麽回事,然後就……被拿去做了文章。”
一只啾落在了光禿禿的樹丫上,陸西神情恹恹地看着,語氣淡漠道:“什麽文章?”
劉大偉那邊靜了好一會兒,嘆氣,道:“今天中午開始的,突然冒出很多文章,說你陪l睡、群P,現在影響非常不好,我上級也開始關注這事了……最近你要不然就別上網,把4G都關了,把Wifi掐了,不是快期中考了嗎,別理會網上的事了,還有,哆音的賬號也別登了,現在問題有些棘手,我在想辦法。”
劉大偉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陸西眼都沒眨一下,只是靜靜地聽着。
“陸西,這是我的錯。”劉大偉聲音裏難得地有些愧疚,道,“我作為經紀人,沒保護好你……我道歉。”
陸西卻突然很輕地嗤笑一聲,從窗外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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