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心若一動淚千行

趙小年想起某本書上的一句話,夢,是心靈最深處埋藏的渴望。那種渴望不見光,不見底。

“又想什麽?趕緊,今天要去逛街,買冰糖葫蘆,吃火鍋,不知道那家店還在不在……”

“你們還真想再把過去重演一遍啊!”

“有何不可?難得來了,難得人這麽全。七天啊!”

“不好意思,還只有三天,我們要算上坐車時間。”

“啊——”

“楊青,就你最聒噪。”

“明明就是趙小年最會打擊人,每次都還打擊得不動聲色!”

都說女人出門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四個不施粉黛的人出門還是很利索的。

走遍以前走的路,吃遍以前吃的小吃,也回不到從前的。只是有時候人真的需要抛開一切,和親密的朋友做一次長長的旅途。

四個人逛了一天的街,砍了半天的價,最後什麽都沒買。

楊青癱在椅子上,“真爽,這年頭忙得連砍價的時間都沒了。”

“是連逛街的時間都沒了吧。我們在國外,都是網購的,一個人根本騰不出多少時間,我也住了三年的病房。”

這還是第一次聽顧雪饒親口談起他們出國後的事,盡管只言片語,不過好在,都過去了。

手機震動。

“趙小年,你在哪裏?”

“程展?”

“嗯,你在哪?”

“我還在學校附近,還沒回去。”

“學校哪?”

“……附近的一如小館吃火鍋。是不是工作上出什麽事了?”

“趙小年,你真是塊朽木,我找你就必須是工作嗎?”

趙小年默,那邊等了一會也就挂斷了。

趙小年擡頭,三道比麻辣火鍋更火辣辣的目光盯着她。

繼而又自顧自涮羊肉的涮羊肉,涮青菜的涮青菜,喝飲料的喝飲料。

邊吃邊漫不經心的聊天。

楊青,“好像有情況。”

顧雪饒附和,“一定有情況。”

董冰點頭,“應該是有情況的。”

趙小年無奈,自投羅網,主動招供,“我的上司,還不錯,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要的,少了一種怦然的感覺。”

“砰——”楊青拿起碟子,用筷子在趙小年耳邊一敲,嗤之以鼻,“你多少歲了,還怦然,怦然能跟你過一輩子?別一不小心,怦然一下就碎了。”

顧雪饒,“我看這人可以考慮。”

董冰也跟着點頭。

“喂喂喂,你們都沒見過人好不好,就這麽急着把我推開?”

“早點推開好,以後我們出來都拖家帶口的,就你孤家寡人的,你好意思跟我們出來?”

“你們倒是好意思拖家帶口的出來了?”

楊青,“好意思。”

顧雪饒,“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董冰又點頭。

“一群見色忘義的女人。”

。……

說說笑笑吃吃的竟也過了兩個小時了,結了帳出去,夜晚的西北還真冷。

“趙小年——”

“程總?”那個連羽絨服都不穿的笨蛋?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喂,這就是你那上司啊!怎麽樣?現在是不是有那種怦然的感覺了?”楊青用手臂撞着她,小聲問道。

趙小年不理她,程展已經走到她面前了,“這裏還真冷!”

“這是常識好不好?你來這都不看看天氣預報嗎?”

“趙小年,這是跟上司說話的語氣嗎?”

“好了,別打情罵俏了,趙小年,不快點帶人家去吃點東西?對了,”楊青側身上前,在趙小年耳朵旁咬聲,“今晚我們就不給你留門了,好歹你也快30了,趕緊的……”

真是誤交匪類!

“能這樣為你千裏而來的人,趙小年,這個人可以了。”

三人意味深長地看着趙小年,跟程展打完招呼後,三人手挽手大步走了。

又進了火鍋店,趙小年已經吃飽了,就在一旁替程展張羅了,将涮好的菜沾了調料放到程展碗裏。

程展不是這樣的人。30歲的男人放下一切工作,長途跋涉來找她?她自認為他們還不到那個份上。

程展自己也沒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事,就那麽一剎那,那麽一個沖動,想見趙小年,想來看看趙小年的好友,想看看她的學校,想參與她的過去和現在。

他已經錯過了那麽多年,不能在錯下去了。趙小年也許根本不知道程展這個人,可程展卻沒有忘記過,他們其實很早之前就見過的。

一次是五年前,回國看望母親之餘,被席梁傑那家夥拉去看了一個世博園。人山人海下,程展卻一眼看到了趙小年。白色吊帶連衣裙,長長的直發散着垂落,安安靜靜地站在樹蔭下,很幹淨的氣質。陽光透着樹葉灑落,遠遠的,程展看到了趙小年輕皺的眉目,說來可笑,心動居然是這一皺眉之間。可惜昙花一現,人群湧動下,程展卻再也沒找到她。

一次是兩年前,近三年了吧。程展回國,陰差陽錯從這裏轉機。趙小年就坐在他走道另一邊。程展終于相信所謂的緣分,幾年後還能遇上讓自己魂飛夢牽的女子。那個時候趙小年暈機暈得厲害,吐了一大紙袋。程展遞上口香糖,對她說,嚼着會好些。趙小年只是說了謝謝,便靠着座位閉眼休息了。等下了飛機,人影聳動,早已不見芳蹤了。程展從來沒這麽痛恨過祖國龐大的人口。

再次見到趙小年,便是在公司,一開始的欣喜卻在聽到了太多不好的流言後漸漸冷卻,那個掩了一身驚豔死氣沉沉且流言纏身的女子,怎麽可能是讓他魂飛夢牽的那個夢中人。

可能,夢只能是夢,別把現實想得太美好。

程展一直以來對趙小年的冷漠,更源于,趙小年打破了程展的夢,年少的,愛戀的,久遠的,夢。

還好,還好,還來得及。

趙小年還是那個趙小年,慢慢地和記憶中那個樹影下的女子相重合。

劉梓嬌的電腦上,趙小年的空間正被打開着,裏面有句話直觀地闖入了程展的眼裏。

有沒有這麽一個人,可以為我輕狂一次,放下一切循着我的足跡而來。

然後程展來了。

心動嗎?怦然嗎?趙小年這麽問自己。

也許有一點吧,雖然有點莫名其妙。

但這麽一個人,冰天雪地下出現在自己面前,不可能無動于衷吧。

“趙小年,你燙到我了。”

“啊——”趙小年低頭,看到夾着的菜放到了程展手背上,“你不會躲開嗎?”手背泡了涼水,還是紅了一片。

“趙小年,等你假期結束我們回G市一趟吧,我媽挺想你的。”

“不是才去過嗎?”

“嗯,我爸回來了……G市還有些工作要處理的。”

假公濟私!助理真可悲。

回到旅館,房門果斷被鎖了。

趙小年扶額,“開門了,各位。”

門內傳來楊青的驚訝,“趙小年,你不會吧,不會吃完飯就回來了?”

“他穿得那麽單薄,難道還要帶他去月下雪地上散步?”

“趙小年,你真不懂浪漫,冷才好。”

“麻煩各位,能不能開門讓我進去,這樣更方便你們集體批鬥。”

“那他人呢?”

“就住這層,隔壁的隔壁。”

“哦——”

趙小年想撞牆了,清潔人員走過,直直看着她,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幾個旅客拖着行李走過,竊竊私語,這年頭什麽都不容易,這行工作還要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敲門啊。

“楊青,你一邊去。小雪糕,你別被他們帶壞了,趕緊讓我進去吧。”

董冰似乎要說什麽卻被顧雪饒打斷了,“想進來可以,老老實實回答我三個問題先。”

“你——問!”

“徐加,是不可能的,對嗎?”

趙小年突然想起了那個荒誕的夢,那個溫馨的早晨。

“嗯,不可能。”

“這麽多年,你沒有好好談過一場戀愛,是不是?”

“是。”

“最後一個問題,程展到底哪裏不可以?”

“趙小年。”程展手裏提着一堆東西,站在趙小年身後,就知道她沒被放行進去。他聽到門內的問話,這麽多年是不是沒有好好談過一場戀愛,趙小年說是,程展喜不自收了。可接下來的問題,程展還沒準備聽下去。

程展越過趙小年,敲門,“你好,我是程展,叫了些外賣,有燒烤,有啤酒,有湯圓,有瓜子,還有一些其他小吃……”

“砰——”門開了,楊青一邊搖頭念念道,一邊迅速得伸手接過程展手裏的食物,“太不懂事了,居然這個時候還送夜宵,不知道女生晚上不吃東西的嗎!”又看了看趙小年,“進來吧。”

砰,門關上,程展摸了摸鼻子,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啊。

一早起來,就見程展站在大廳了。

楊青多瞅了幾眼,昨天雪地裏沒怎麽看清,走廊外燈光暗也沒怎麽看清,現在看還真,不錯,人模人樣的,“我們不介意你橫空出世做電燈泡,你也應該不會介意我們做電燈泡吧。”

程展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笑道,“不會,今天要去哪?”

“尋夢園。”三人異口同聲後遭來趙小年一個瞪眼。

尋夢園,就是個花店,很小很小的花店,絕不出名的花店,有些奇特的花店,店裏四季只有一種花,常年不斷。

是趙小年和徐加半路下車走啊走瞎逛逛到的。

“怎麽只有一種花?”

“是鈴蘭。程展,每年都來看一次鈴蘭的情侶會永遠幸福的。”楊青很熱心地解釋。

程展點頭,“明年可以做一次團體游了。”四對,說不定還有孩子,不就是團體游了嗎?

“我們這有個游戲,猜對了就會有獎勵,幾位要玩一下嗎?”營業員笑着對幾人說道。

“什麽樣的游戲?”

“猜數字,一組數字,四位數,猜對就送一束鈴蘭。一組數字,八位數,猜對就送一張金卡,這裏的鈴蘭可任意取走,不限年限。還有一個游戲,就是寫下你認為最浪漫的情話,如果跟我們店主寫下的一樣,那麽贈送的就是這家店。”

“這店真奇怪。”

“挺有意思的。”

“嗯。”

幾人蠢蠢欲動,楊青說,“不如寫我們的生日好了,看四位剛好是月日,八位剛好是年月日。”

“恭喜,1003的這位,猜對了,八位數也是對的,稍等,我這就去拿金卡。”

“小年,你這是什麽運氣啊,不都說情場得意,賭場失意的嗎?”

“小年,要不要寫寫那句最浪漫的情話,說不定運氣來了,這家店就是你的了。”

“做夢吧你們!這麽容易猜中?這店這麽随随便便就能送的?”

營業員将卡遞上,“我們還可以空運,如果您不是本地的,想要的時候,我們就寄給您。”

“還是請您留下一句話吧。”難得有人猜中了八位數,也許這個人就是,老板等了那麽久的那個。

趙小年想了想,寫下四個字,兩個标點。

走的時候,趙小年挑了一束鈴蘭離開。剛出來,花便有些蔫了,畢竟是冰天雪地的氣候。

“老板,你今年又過來了啊。對了剛剛有人猜中了數字,是八位數的。”徐加望着轉角處消失的背影,三個女人走在前面,一男一女走在後面。轉彎那瞬間,徐加看清了那個女子的側面。

“那句話,她沒猜中?”

“沒有。她只寫了四個字。”

徐加看着紙上令人懷念的字跡。

早安。

晚安。

“游戲取消。”

“啊?哦,好的。”

那個原本只有趙小年會猜中的答案,她卻沒有猜中。

她想要的情話已經變了,變得平淡安詳永恒。

“小年,你怎麽了?”

趙小年不知什麽時候停了腳步,幾個人正回頭望着她,“我,好像聽到了哭聲。”

“趙小年,你又夢魇了!”幾人搖搖頭繼續向前走。

可趙小年卻分明聽到了,淚水滴落水面的聲音,那麽,傷痛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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