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楚蘅穿好了衣服,就去洗漱了,一邊刷牙一邊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他用手撩了撩額頭前的碎發,看着自己連眉眼處都是滿滿的笑意,嘴角的笑意更濃。

他拉開浴室門出來的時候,發現陸遺橋手裏捏着手機,保持着臉面向手機的姿勢,爬在床上又睡着了。

楚蘅走到了床邊,拉過團在一邊的被子給他蓋上,然後就腳步輕緩地走出去了。

出來後,就想吃飯的事情了,但他也不會做飯,冰箱裏除了礦泉水就是瓶裝咖啡和聽裝可樂,于是他只能盤腿坐在沙發上,打開手機看外賣,畢竟已經十一點了,可以叫午飯了。

他想問陸遺橋吃什麽,又怕吵醒他的回籠覺。他就擅自點了川菜,只要陸遺橋的口味從大學起就沒有變過,那麽楚蘅覺得自己點的菜,陸遺橋還是會喜歡的。看了看外賣的送達時間,居然需要一個小時才能送過來。

他便轉身去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了三瓶礦泉水,倒在燒水的小壺裏,又壁櫥裏拿出了裝着咖啡粉的玻璃罐和兩只陶瓷杯子。

他真的沒想到,自己順手買的第二只杯子居然真的要派上用場了。

于是他便站在爐竈旁邊,邊拿手機看小說,一邊等着小壺裏用來泡咖啡的水燒開。

“我居然又睡過去了。”是陸遺橋,他已經換好衣服拉開房門出來了,看到楚蘅在廚房便走過去看。他本來以為會有食物,結果只有還沒有泡的咖啡。

楚蘅把手機收到口袋裏,對他說:“午飯過一會兒就送過來了。”

“啧,你居然不會做飯?”“你會?”“我也不會。”說完後,兩個人就陷入了沉默。

“以後要學了。”楚蘅一番思索後對陸遺橋說道。

陸遺橋瞥了他一眼,然後冷笑道:“我以為你已經做好所有準備了,居然不會做飯。”

楚蘅聽到後,輕笑了兩聲,湊到陸遺橋耳邊道:“誰知道你這麽好追。”

他話一出口,就見對方耳尖瞬間紅了起來,立馬轉身說去洗漱。

楚蘅看着他匆匆躲回房間裏,完全忍不住自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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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追到了他,曾經幻想了無數次的事情,居然就這麽成真了。

這一切就像剛剛在小說裏看到的那句話‘愛情本怕來就是這樣,又瘋狂又迷茫。’

如果從一開始就能這麽容易就好了,楚蘅突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就是與陸遺橋的第一面。

他獨自從江南一路北上,從H市越過千裏來到了B市。按照家裏所有長輩的期許,他報了S大的醫學院,并且很順利地被錄取。他将成為這個醫學大家族裏又一名新的醫生。

這個幹燥的北方城市,九月份就已經要換上輕薄的長袖了,初秋的風裏已經是散不去的寒冷滿街的落葉已經開始成為環衛工的負擔。

他的初來乍到,沒有驚擾到這個繁華的城市,反而他被這個城市驚擾了心。

開學的第三天就是開學大典,那是他第一見到他,第一次知道那個站在大會講臺上,代表新生發言的人叫做陸遺橋,他是他們醫學的入校第一名。

楚蘅從來不相信一見鐘情,那種小姑娘信的事情,他只一笑而過。他更沒想過,自己居然會對一個同性産生強烈的情愫。

他對于他的性取向,一直很清楚,他是喜歡女生的,但同時他也喜歡過男生的。這一切都是在遇見陸遺橋之前,都無法确定的性別取向,在看他那一眼後,再腦海一閃而過後,就只能喜歡他了。

原來所謂的一眼之情,無論性別,無論以前是否有所交集,既然看的那第一眼,就心跳加速,無法挪開視線,這似風似雲似霧的感情就已經揮散不去了。

楚蘅就站在醫學院隊伍的第一排,他因為個頭最高,就舉着醫學院的院旗,他的位置都能看到陸遺橋站在臺上,他拿着稿子的手有些緊張的發抖。

這是第一次見到他,第二次見到就是軍訓的時候,他們在不同的系,雖然在同一個連但并不在一個排,他在三排而陸遺橋在一排。

那長相秀朗的男生穿着軍訓服坐在草坪上和大家一同合唱的時候,楚蘅就遠遠地看着,室友還以為他看上了一排的哪個女生。

軍訓結束後,他們還會相遇在思修課上,陸遺橋會坐在他的前面,或者前幾排,或者後幾排,思修課這種大水課,基本都是睡倒一大片,楚蘅的時間則都用來看陸遺橋,而陸遺橋只顧着低頭做夢。

在楚蘅的時間軸裏,他們已經相遇了無數次,但陸遺橋沒見過他,從沒有,一次也沒有。

那是雨天,楚蘅去附中門口幫室友帶烤紅薯,他也不明白那麽一個大老爺們為什麽整天把紅薯當飯吃。

當他去的時候,奶奶已經準備收攤了,楚蘅就問奶奶能不能多烤幾個,他都買了。

奶奶說要去接孫子,又見楚蘅是真想買幾個紅薯。便烤了幾個紅薯在爐子裏,說讓他幫忙看着攤,她一會兒見就回來了。

那滿頭銀發的老人,完全的信任了這個見第一面的人,把一鞋盒的零錢留給他,就拿着傘去接孫子放學了。

楚蘅就在見到了陸遺橋,他們第一次說話,第一次視線相接。他不認為這是巧合,為了印證猜想。

他和賣紅薯的奶奶說講好後,第二天再來幫忙看攤的時候,又一次遇到了陸遺橋,他就更加确信這不是巧合。

而對方卻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是他的同學,還以為他是辍學打工,想要鼓勵他繼續讀書和學習。

他也沒有向他說自己也是醫學院的學生,他知道他們總會在學校裏面遇見,與其現在說了,還不如到時遇見再講,這樣他會對他印象深刻。

所謂的遇見發生的也很快,他們遇見在醫學院的禮堂裏,因為話劇排練而認識了。他們從此便産生了交際。

無論是心理課旁邊多留的一個位置,還是每天中午飯時坐到同一張桌子,他不留餘力地想要打破友誼的界限。

他的心意,陸遺橋還沒來得及察覺,白歆卻發現了。她笑着逼問他的時候,他就全盤托出。

白歆倒是一口答應,幫他追到他,但卻說‘陸遺橋喜不喜歡你,不是我能幫的’。

第一次确定對方是知道自己的心意時,那還是第一次去旅行吧,楚蘅還記得,也是學校組織的。

他在池邊親吻了他,他滿臉通紅和愣神後的倉皇而逃,與後來兩個人更加密切的來往,只讓楚蘅覺得他們直接只剩下了一句告白的距離。

告白多容易啊,只要閉着眼睛不顧一切地說幾個字就好了,但要講出話的那股勇氣要用盡半生的力氣。

對方如約而至到自己身邊的時候,對方只以為是一起散散步而已,他卻要把一句話和一顆心都要托付給對方。

在初夏的後海邊,周圍伴着京韻大鼓的響聲和不遠處老年人合演的晚飯後版本的《斬美案》,夾雜着不知何處板胡斷斷續續拉着的二黃和吉他彈着的清靈的拍子,還有夕陽下鍍了金邊的湖水,薄翅蜻蜓點開那層色彩,漣漪畫成圈蕩啊蕩,還沒到岸邊,就已經消失了。

楚蘅笑着對對方說出:“我喜歡你,是跨越友誼,建立在性沖動上的感情。”也許,最後一句不應該加,但說出口的時候已經來不及收了。

他卻看着對方表情變得僵硬,他自己嘴角的笑容也挂不住了。“陸遺橋!你幹什麽呢!”是陸媽媽,她和白媽媽在這裏遛彎,居然見到了兒子。

楚蘅本來以為陸遺橋會說給他時間考慮,卻不想,他直接轉身就跑掉。他清晰聽到他對他媽媽說:“我到這裏找同學,他馬上要出國了,我和他告別幾句。”

楚蘅根本沒有将出國的事情告訴陸遺橋他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如果他早就知道,那他回應自己對他的好,是不是因為為了讓自己在出國前不要有什麽留戀,也許他很惡心自己呢。

他轉身就離開,和陸遺橋背道而馳,第二天一大早就打包行李回了H市,那整整一個暑假,他與他斷了聯系。

而八月初,楚蘅就作為學院優秀生交換去德國,并且因為高分數直接留在了德國一直學習婦産科。

他離開了這熟悉的地方整整八年,他已經習慣了吃芝士和通心粉,每天早上也不再喝豆漿,而是喝一杯黑咖。他除了和家人視頻聊天,已經很少說中文了,德語和英語已經是他的每天自有轉化的語言。

他也遇到了很多人,有亞洲人有歐洲人,有男有女。可他從沒有停下過腳步,他也以為自己不會回頭。

直到去年他聯系到了白歆,聯系到以前那些熟悉的朋友。

才知道陸遺橋在他離開後的那個九月,就選擇轉到了文學院。他問過白歆,才知道陸遺橋知道他會出國,是因為學院貼了榜單出來,就貼在大公榜上,那如大字報一樣的字體,向讓陸遺橋不看到都很難。

陸遺橋也向許多人找過他,但是怎麽都找不到。白歆告訴楚蘅,她陪陸遺橋一起夜市的時候,他一邊喝酒一邊破口大罵楚蘅的話,她都不敢告訴他,事後酒醒後的陸遺橋也不承認自己說過楚蘅,并且從那以後,楚蘅的名字就消失在他們的生活裏。

楚蘅這才知道兩個人的一切全是誤會,他的轉身确實是落荒而逃,并且不知道怎麽回應,他也不确定自己的這份心情是不是和楚蘅相同。當他認真地思考了三天打算給楚蘅回答的時候,發現對方的手機號已經注銷了,只聽說是回H市了,B市的手機號已經不用了。

而也正因為他的失落和亂想,讓對方覺得他的告白只是玩笑話,自己像是給他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一樣。

不過,感情的事情本來就是一個巨大玩笑,經歷了這樣荒唐的事情,他們居然還有一天能解開所有的誤會。

楚蘅清醒自己當時在德國醫院的應聘書和S大的應聘書裏,他選擇了後者。不然,沒有不然,他也不知道後半生會發生什麽。

但他知道現在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等了多年的回報。

“外賣來了!”門鈴響的時候,陸遺橋正好從房間裏出來,原本說好的一個小時,居然這麽快就到了。他直接沖到了門口,摁了開門,沒一分鐘,外賣小哥提着外賣就上來了。

陸遺橋接過袋子,一邊看裏面裝了什麽,一邊向廚房走。楚蘅手邊的水壺裏的水早就燒好了,他端出咖啡來,放到了飯桌上,看着陸遺橋将袋子裏飯盒一盒接一盒地拿出來。

“你點了這麽多啊。”陸遺橋轉頭看向楚蘅的時候,兩個人視線又撞到了一起,只陸遺橋翻了個白眼,就翹腿坐到了楚蘅旁邊的椅子上,推了一盒米飯和一雙筷子給他。

“我喜歡你,是跨越友誼,建立在性沖動上的感情。”楚蘅也沒對方,而是扣開飯盒蓋子時突然說了句。

而陸遺橋一個手抖差點把杯子從手裏摔下去,這句話他也從沒忘過啊,就算時隔多年聽起來,那最後一句也真是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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