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出家門的時候,楚蘅說H市不冷,陸遺橋就只在大衣下面穿了一件淺藍色的麻料襯衫,不戴手套不系圍巾。結果他和楚蘅一起拉着行李箱剛走出航站樓,一陣冷風吹得陸遺橋都睜不開眼睛。

“哎呀,還挺冷。”楚蘅小聲嘟囔了一聲,然後就把自己大衣拉緊,又扯了扯自己圍巾。

陸遺橋微笑着看向楚蘅,楚蘅慌忙地從口袋裏摸出手機:“楚鏡宜同志什麽情況,現在還沒有到。”

陸遺橋左手松開了行李箱拉杆,然後伸手過去,左右手同時扯着楚蘅圍巾的兩邊,兩端同時向下拉,準備勒死對方。

“蕪子!”突然不知道誰大喊了一聲,那聲音熟悉,正是剛才上飛機接電話時聽到的聲音,陸遺橋轉頭看過去。

就看見一個挺着肚子的孕婦正沖着他們招手,并且快步走過來,她身邊還跟着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

“姑姑!”楚蘅笑着向自己姑姑招了招手,陸遺橋連忙松開了拽着他圍巾的手,然後對着走過來的楚鏡宜打招呼:“您好。”

他又仔細看了看走過來的那挺着肚子的女人,眼睛和嘴巴都和楚蘅一個樣子,這一看就是一家人,不過他姑姑也未免太年輕了吧。

“你就是陸遺橋哇,我是楚蘅的姑姑,楚鏡宜。”楚鏡宜笑眯眯地向陸遺橋介紹自己,然後又轉身拉着身邊那個外國人說:“這是我老公,瑞安。”

“你好啊。”在陸遺橋猶豫怎麽打招呼的時候,那碧色眼珠的外國人先開口,很标準的一個問候。

“啊,你好。”陸遺橋愣了愣然後問候了一句。“我看過你的論文,前年也到S大做過調研。”看着一個外國人一口口音純正的普通話,陸遺橋覺得格外別扭,不過對方這麽一講似乎有些印象了。“瑞安是漢學家,在美國教書。”楚鏡宜攙着老公的胳膊與他相視一笑對陸遺橋介紹道。

這麽一提,還真有印象,不過過去很久了,陸遺橋也只能記起前年确實有從美國常青藤之一的大學來的調研團隊。

“那個臭小子呢?”楚蘅似乎在找誰,楚鏡宜很不滿意地回答道:“有這麽說自己弟弟的嗎?”“久言在車裏,來的路上睡着了。”倒是瑞安回答了。

“我們快走吧,外面很冷吧,蕪子、小橋快走吧。”楚鏡宜就招呼着他們走,叫陸遺橋倒是很親切,陸遺橋湊到楚蘅身邊:“蕪子是誰?”

“我啊。”楚蘅倒是回答地一點都不猶豫,“你小名?”“有什麽奇怪的?”楚蘅反問了一句,“呵呵,不奇怪,不奇怪。”

上車了後,陸遺橋就看到車後面坐着的一個小男孩,他聽到開門的動靜才醒過來,揉着眼睛就看到了楚蘅:“啊啊啊!”一陣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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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自己弟弟面前就是這樣的地位?”陸遺橋反問了一句,楚蘅正要坐進去,就被小男孩嫌棄了,他眨着藍色眼睛,然後指着楚蘅:“你走開!”

楚蘅聳聳肩,讓陸遺橋先進去了,陸遺橋笑着和小男孩打打招呼:“你好。”“你好,我叫楚久言。”那一頭黑發,五官卻深邃的小男孩對着陸遺橋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着說道。

這時候,楚蘅也跟着進來了,楚鏡宜則坐在前面,遞了一個袋子過來,陸遺橋連忙伸手接過來:“這是青團,加熱了一下才拿過來的,快嘗一下吧。”

陸遺橋拿着袋子,楚蘅的手已經探進袋子了,陸遺橋立馬打了一下楚蘅伸過來的手,然後對着楚鏡宜說了聲:“謝謝。”

陸遺橋親自把飯盒從袋子裏面拿出來,然後打開蓋子,就看到裏面五六個青色的團子躺在裏面,他把盒子遞到了楚久言的面前:“你先挑一個吧。”

那小孩子立馬眼睛放光:“可以嗎?”“可以的。”得到了陸遺橋的肯定回答,他伸手就去挑。

“怎麽還挑?随便拿一個。”楚蘅湊過來,他倒是先拿了一個。“切。”楚久言也不挑了,就随手拿了一個。

“你看看這沒禮貌的小子,都十歲了。”楚蘅一口咬開了青團,裏面正是肉松餡。

“十歲了,那比梨梨還大。”陸遺橋也随手挑了一個,輕輕咬開第一口,滿口的清香,但團子裏面深棕色的豆沙就要流出來了,他連忙又咬了一大口,青團的清香和豆沙的香甜混在了一起,填滿了整個口腔。

“好吃。”陸遺橋誇了一句,楚鏡宜連忙轉過頭:“好吃吧!我嫂嫂為了你又多包了幾個豆沙的,就怕你吃不慣鹹口的,你一會兒當面誇她一句,她準樂開花了。”“沒錯,我媽就是這樣的人。”楚蘅又伸手摸了一個,一口咬開是豆沙的。

“好。”陸遺橋對于見到楚蘅的媽媽還是很緊張的,“蕪子啊,老頭還不知道,你想好怎麽說了嗎?”楚鏡宜倒是問了一句楚蘅。

“你叫老頭,我可要告訴爺爺!”一邊正吃着的楚久言突然插了句嘴。“你看看你這兒子,連你都不親。別把他帶回美國了,就和最愛的爺爺一起生活吧。”楚蘅隔着陸遺橋威脅楚久言。“不要,要留你留下。”久言也吃掉了最後一口青團,很明顯想再要一個,卻不好意思開口,陸遺橋卻集及時把盒子遞了過去:“還要嗎?”久言就連忙點頭,然後順手摸了一個。

“總算是順了這小子的心意咯,終于清閑了,他剛去德國的時候,借住我家,整天半死不活的,入學考試考了倒數第三,校長直接打電話問我,這是不是我弟弟。太丢臉了,我給他做飯,他就坐在飯桌上不知道在寫什麽,後來才知道是信,收件人就是你的名字,他卻從來沒投出去過。”聽到這裏,楚蘅一下就噎住了,半天緩不上來,陸遺橋極其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久言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一瓶水遞給了陸遺橋,陸遺橋又遞給了楚蘅,楚蘅連忙打開喝了一大口,用來壓一壓。

楚鏡宜笑了兩下,卻依舊不依不饒地說道:“他還整天站在多瑙河邊發愣,估計有人把他推下去,他就如同石頭沉下去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麽,在我走之前,突然就覺悟了,要不是看他重新恢複了動力,我還真不敢辭掉德國的工作,跟着瑞安帶着久言去美國。”

“男兒志在遠方啊。”緩過來的楚蘅說了句,陸遺橋倒是笑了,沒想到楚蘅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

“呵。”久言完全不放過每一個嘲諷楚蘅的機會。

“梨梨那麽喜歡你,你在自己家人面前,就這麽沒地位啊,蕪子。”陸遺橋倒是跟着一起叫楚蘅為蕪子,總覺得奇怪,每叫一次都想笑。

“明天要回老家去。”瑞安突然提醒了一句,楚蘅聽了後連忙問:“爺爺家還有房間嗎?”“沒了。”楚鏡宜毫不猶疑地回答道。“你們一家三口人倒是把兩個房間都占了。”楚蘅知道爺爺家一共有三個房間,一間主卧一間客房還有一間書房,但是書房裏也有大床。

“媽媽懷孕了,我不能和他們擠一起,容易踹到弟弟。”久言先發言了,楚蘅倒是先笑了:“又是兒子啊。”“我們都無所謂,你倒是話多。”楚鏡宜翻了個白眼,雖然知道自己的侄子看不到。

“要不直接把我們送回我家,我們就不去爺爺家了。”楚蘅建議道,“躲得過初一,躲得過十五嗎?”楚鏡宜冷嘲一聲。

“所以,你們家裏人都知道了嗎?”陸遺橋有些擔心的問道。

“除了姑姑一家,我爸媽和奶奶都知道,就剩爺爺了。”楚蘅回答道,陸遺橋還想再問問,卻不好意思開口,倒是楚鏡宜順口接着說道:“我哥本來也不同意,嫂子也是知道蕪子和你的事情,也知道不容易,我們兩個勸了他,他就認了。倒是我媽,第一次聽事情,就說不容易,說她曾有個二叔,民國年代的,就因為她的家人反對,并且囚禁在家裏,于是便自缢于家中,他的戀人一生未娶,守着他的冥牌過了一輩子。”

陸遺橋聽得還是心裏漏了一拍,看了一眼楚蘅,楚蘅卻笑着說:“我奶奶會喜歡你,她就喜歡你這樣文绉绉的。”這話說得,陸遺橋就覺得自己像個酸書生。

從機場到楚蘅爺爺家的時候,也就不到兩個小時,楚蘅爺爺家就在西湖附近。陸遺橋下車的時候,都快緊張的窒息了。

久言一下車就跑到自己媽媽身邊,牽着她。行李沒有取下來,因為還要送他們回家,回楚蘅家。

楚蘅爺爺家就是一進小區直面的第一棟樓,而是住一樓,面對樓梯口的那一戶。

楚鏡宜拿出鑰匙開門的時候,陸遺橋都快把心吐出來了。

楚蘅倒是拍了拍他的背:“緊張什麽?我爺爺不吃人。”

門開了,陸遺橋跟着進去,一進去就聽到有人喊了句:“回來啦?”随後就見圍着圍裙的中年女人走出來,雖已是中年,卻還是風韻猶存,而且和楚蘅更像。“阿姨好。”陸遺橋連忙打招呼,楚媽媽看見了陸遺橋,笑着迎上去,用圍裙擦了擦手:“小陸啊,和阿姨想的一樣好看。”

這話誇男孩子合适嗎?陸遺橋也不知道怎麽反應,就保持着笑容

這時候,老太太也從裏屋裏面走出來,看見楚媽媽在門口拉着陸遺橋去:“怎麽不進來?”

楚媽媽就像是剛剛緩過神一樣,連忙拉着陸遺橋就往裏面走,楚蘅則跑到自己奶奶面前:“奶奶啊。”“蕪子,滿意了?”楚蘅笑的合不攏嘴,點了點頭。

陸遺橋倒是被楚媽媽拉着在沙發上坐下,左右看了看,家裏挂着好幾幅字畫,連直通客廳的陽臺上也養了不少綠植,客廳還放了一個大漆木桌,上面擺了很厚的宣紙,還挂了很多毛筆,硯臺也有好幾尊,更別提更多的墨盒了。

“那都是老頭子的愛好。”楚蘅奶奶看到陸遺橋正看着那大桌子就說到,久言這時候湊到奶奶身邊:“奶奶,我想吃青團。”奶奶摸了摸外孫子的頭:“廚房裏有,叫你爸爸給你去取。”說罷,久言就跑去找把自己媽媽扶回房間的老爸。

奶奶也走到陸遺橋身邊坐下,拉着陸遺橋端詳了半天,老人那歷盡滄桑的手,連掌心是粗糙的,但卻全是暖意。楚奶奶倒是不停地打量着陸遺橋,陸遺橋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是該還的都要還,誰都逃不掉。”奶奶語重心長地說了一句,陸遺橋明白,這是在嘆姑姑剛剛說的那個故事。

楚媽媽則連忙站了起來:“你爺爺和你爸在書房下棋,你最好帶小陸過去一下。”楚蘅做了一個無奈地表情,他媽媽拍了拍她就進廚房了。奶奶也拉着陸遺橋說:“我陪你們一起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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