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

等大家都走了,木格央哼着小曲躺下了,十分自得,十分不見外:“鐘蔚,這竹床睡着真舒服,竹子好劈,又好編,你是怎麽想出的?是受狼神點化的嗎?”

“自己琢磨的。”

“……你是不是還在生氣?那事都過去十多天了,你也太小氣了吧?我道歉道過了,賠禮賠過了,你還想怎麽樣?我又沒有真的把你怎麽樣啊!難不成,你要跟我斷了兄弟的情分?”木格央忽然爆發了。

“別說話,睡覺!”鐘蔚翻了個身,面向牆壁,要還生氣就不會暗地裏扶他當國君。只是,不知道木格央總堵着他賠禮道歉,反而讓他時不時想起那事。

“不行!不說清都別睡!”

“有完沒完!你想呆就呆着,愛呆多久呆多久!以後不許再提那件事!也不許再賠禮道歉!”

“好!”木格央笑了。

因為被木格央襲擊那事,鐘蔚一直惦記着弄把刀,技術上不難實現,部落所坐落的山的含鐵量就很高。可鐘蔚一個人沒辦法挖鐵石,想找幾個人去,青壯勞力都要去打獵,誰願意跟他沒事挖石頭玩。鐘蔚正煩惱,木格央忽然撥了十幾個人給他,讓他随便用。

人多力量大,煉鐵打鐵也很快。

十幾號人幫忙,鐘蔚不好意思吃獨食。一把刀變成了十幾把刀,終于出爐了,雖然不是鋒利,在這時代也叫人刮目相看了。大家都喜歡大刀,稱手、好使、夠勁,鐘蔚卻打制了一把短小的匕首,有人笑話說這麽點兒大的刀能幹什麽。

木格央見了,少不了也要一把。他沒出力但出人了,功勞最大,鐘蔚照着後代刀的樣子給他打了一把,還制了刀鞘。刀一出爐,再被木格央一揮,寒光閃閃,衆人驚呼戰狼再世了。

木格央知道這玩意厲害,不打獵了,招呼大家熱火朝天的煉鐵打兵器。

鐘蔚被衆人天花亂墜的一頓誇,沒收住,順便把箭也造出來了。有箭就得有弓,于是弓也奉獻出來了。

木格央最靈,纏着鐘蔚教他射弓箭。他徒手搏鬥天下無敵,偏偏射箭很糟,怎麽都學不會,一射就偏得十萬八千裏。鐘蔚手把手地教他如何瞄準如何射擊,無奈他就是不上道,不上道也就罷了還偏要學。鐘蔚教急了,少不了要罵,木格央也就無辜地笑一笑。

某天,夜幕降臨。

鐘蔚從外邊回來,無意中發現木格央舉起弓,輕輕松松一射,箭疾馳而去,正中百步外的一片紅楓葉。鐘蔚不動聲色過去,問練得怎麽樣,木格央立刻苦起臉來,說還是不得法,一邊拉開弓,箭無力地落在前方:“鐘蔚,我的手指姿勢對吧?快來糾正一下?”

鐘蔚上前,狠狠一掰他的指頭,木格央一聲慘叫,慘絕人寰。

……

除了教大家打鐵,鐘蔚也采草藥,某一世他是郎中,學了一身好醫術。要是生在稍微好點兒的年代,作為國君的侄子,他怎麽也封王爺了。也就這荒蠻時代,身份不頂用,所以說,這種年代的國君也沒什麽好争的。木久識相的話,趕緊讓了算了,省得折騰。

正想着,嗷嗚的幾聲響。

鐘蔚四處看去,在不遠處有兩頭狼,垂着黑色的尾巴,眼睛發綠,卻撒開腿往另一個方向跑去。他好奇了,抽出背後被削尖的長棍,跟了過去。

越過緩坡,看見一個人狼狽地跑着。

這家夥遲早得叫狼吃了,鐘蔚趕緊跑過去揮着長棍驅趕狼。他的體能被調到了最好,格鬥技術又娴熟,加上有長棍做武器,打得那叫一個虎虎生風。那兩頭狼不甘示弱,朝着鐘蔚圍攻起來。鐘蔚正要下狠心時,就聽見一聲嘹亮的聲音:“鐘蔚,快離遠!”

木格央來了。

果然是捕獵高手,沒兩下,木格央揮起大刀沒兩下把狼打死了,只把那瘸了的人吓得跌倒在地,跟見鬼了一樣。九薩族崇拜狼,但他們也吃狼肉用狼皮,解釋就是,這是狼神的恩賜——所以,只要為自己辯護,怎麽都有理。

“多虧我一直跟着,你怎麽來這麽偏的地方?”木格央不滿地說。

“有些草藥只在這裏長。”鐘蔚辯解。

“明天起,一定要跟我在一起!以後每一天都得我同意了才能走!”木格央義不容辭。

被狼追趕的可憐人爬起來,撲了一身土,鼻青臉腫,看不出本來的面目,只看出身材挺高大的。他哆嗦着嘴皮謝謝兩人的救命之恩。一聽救他的是木格央,這人興奮得不像話——要知道,在新收的幾個小部落,木格央的名聲比國君都大。

這人叫岩奴,九薩底下一個偏遠部落的族民,打獵迷了路,越迷越遠,先被野豬追後被野狼趕,沒想到因禍得福遇上了救命的人。

木格央将岩奴帶回部落。

鐘蔚給岩奴敷了幾天自制的草藥,岩奴滿懷感激:“這是什麽藥,這麽快傷口就好了。要是早遇上你,我的這個傷也就不會這麽嚴重了。”他撩起了葛布裳,露出胸膛的兩道長疤痕。

“再早你也遇不上我。”

岩奴一身髒兮兮的,也不知道洗洗。有一次靠過來,一股馊味,鐘蔚捏了捏鼻子,扔過去一件葛布裳,讓他下河清洗幹淨再回來,岩奴尴尬地抓着布裳跑了。

那時候,人艱難地活着了,顧不上多幹淨,都帶着一股味兒,除了木格央,因為鐘蔚會隔三差五逼着他去洗冷水澡。近墨者黑,鐘蔚疑心自己也有一股味兒,洗得更勤,沒有香皂肥皂,就揪着一種香草擦身。害得木格央總愛靠過來,跟大型犬一樣聞鐘蔚的後頸彎上,說着好香好香。這種舉止雖有吃豆腐的嫌疑,奈何卻配着一張燦爛坦蕩的笑臉,鐘蔚後來都懶得訓斥了,頂多直接推開來。

岩奴的臉被毒蜂蟄過,腫脹還沒消去,有點豬頭樣。他對鐵、刀、弓箭都好奇,喜歡問東問西,見到獨輪車驚得差點咬掉舌頭。人也勤快,煉刀時就他跑得最快,絲毫不嫌累。難得見這麽好學的人,鐘蔚就教他做工具。

好用的人大家都喜歡。

岩奴腿腳麻利,做事上心,木久也注意到了。

不過,岩奴卻更愛跟着鐘蔚,有一天,正做弓箭呢,就聽見木久叫喊,岩奴皺了皺眉頭,放下弓箭不情願地過去了。可惜,木久用人用順了,一天使喚一回不過瘾,幹脆讓岩奴成天跟着他幹活。

隔了沒幾天,鐘蔚去林中尋找合适的柳樹做弓的材料,聽見一陣歡快的笑聲。他好奇地走過去,只見木久騎在岩奴的脖子上摘果實。木久笑得花枝亂顫,奇怪的是,岩奴笑得也很開心,移動腳步,将木久帶進蕪雜的枯藤之中,木久佯裝生氣踢他,岩奴卻握着他的足尖撓了撓,木久的笑聲更歡快了。

鐘蔚才意識到:這倆貨勾當在一起了!

可喜可賀啊,這種神轉再好不過了,不用費勁心思拆散木久和曼帝——稍等!真的不用費勁嗎?鐘蔚當天就剁了草藥,給岩奴敷了三天臉,明明消腫了,故意說怎麽用了那麽多藥還沒消腫呢,第四天他讓岩奴去洗幹淨臉。

彼時也沒鏡子什麽的,岩奴大意了,洗得幹幹淨淨的,輪廓俊朗,目光深邃,木久的眼睛就亮了。

鐘蔚的心則黑了。

這個岩奴,不正是曼別嗎?

審判記錄是木久的視角,那一世,木久救了溺水的曼別,曼別一表人才,臉也正常,直叫木久一見傾情。曼別取的化名不叫岩奴,鐘蔚一直提防着那個化名的人出現——根本沒想到就是岩奴。更沒想到,劇情變了這麽多,曼別被傷得鼻青臉腫,又髒,真容被隐藏了。

回想起來,有一次岩奴撩起衣裳露出兩道長疤,正是曼別的身體特征。

千防萬防擋不住禍害上門。

就說岩奴為什麽特別關注弓箭和九薩的防禦,就說他為什麽會讨好木久,就說木久為什麽會黏上岩奴——孽緣啊!城牆都擋不住幹柴烈火非要撞一起!

鐘蔚手撐着額頭,長嘆一聲。木格央的聲音傳過來:“鐘蔚,睡不着嗎?你轉過來,我給你說說打仗的事好不好?”

鐘蔚翻過身,對上了木格央熾熱的眼神。

在冷兵器時代,木格央很出色了,不是簡單粗暴地襲擊對方部落,也會運用攻略,要不然,也不可能偷襲華夕成功。聽得多了,鐘蔚忍不住建議說:“你不要一門心思攻華夕。九薩多曠野,外人很容易進攻,你最好攻下北邊的部落,讓險山成為九薩的天然屏障。”借住于萬能的智腦,鐘蔚足不出戶而知天下地形,只是點到為止。

木格央琢磨一下:“的确這樣,我要改變明年的計劃。”

鐘蔚也就順口說一說,沒料到幾天後木格央就說,他讓人築了一道牆,攔在關口,還派人去破壞了華夕人築的堤壩。因為華夕地形高,築了堤壩,一破就可能淹掉九薩的部落。

這就對了,戰神一點就通,多省心。

鐘蔚的心情複雜,明知歷史的車輪滾滾,卻非要去阻擋,比較艱難。鐘蔚嘗試勸說:“聽說,曼別是個很有才能的人,十二歲就當上了首領,木格央,你要不要考慮跟他聯盟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

“那怎麽行?我們九薩比華夕強多了!”木格央擲地有聲。

“啊,也沒有強太多,實力相當。如果曼別組建成了部落聯盟,聯合其他的部落和小國将九薩包圍,實力加起來,可比九薩強得多了。”曼別很快就會組建部落聯盟,他的能力是開挂的。

“你怎麽說他的好!”木格央生氣了。

“我是為你好!”

越對木氏一族熟悉,就越憐憫他們未來的遭遇。雖然木格央的出場不光彩,但之後對鐘蔚百般照顧,又兄弟長,兄弟短的,鐘蔚早都不生氣了。想到三年後,木格央會含恨戰死,還挺可惜的。假如九薩退讓一步,加入曼別的聯盟,助他一統天下,就能免除族滅的命運了。

☆、原始部落【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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