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

十一月,天降薄雪。

似乎也因為「太子鬼魂」之事,皇帝再沒有招過「沾染晦氣」的鐘蔚。柳慶離開京城,找事兒的也少了一點。這天,有人找上門來:文國公的大管事給小姐買些脂粉珠玉,讓鐘蔚幫忙挑些名貴的。

鐘蔚放下手頭的事,挑了一些。

大管事這串也覺得好、那串也覺得妙,難以取舍,幹脆說,煩勞鐘蔚全部送到文國公府邸上去,任小姐挑。鐘蔚一聽就明白,大管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柳慶離開時,曾提過文國公的女兒待字閨中。那時就奇怪,柳慶再想攀親,也就能想想沒落的士族,像文國公這種高高在上的根本就沒可能。而今,文國公的管事找自己是想幹什麽呢。

文國公府,庭院深深。

院子中,三五個妙齡女子挑着簪子佩玉和珠寶,鐘蔚偶爾說一下玉石的妙處。女子也偷偷看鐘蔚的面容,大多露出遺憾的表情,畢竟,士庶不婚。小姐們挑挑揀揀,比比劃劃,不知不覺,已近日暮。

從裏屋走出一個四十多歲的人來,大管事說:“都護大人,這是柳氏的掌櫃柳鐘蔚。”

鐘蔚施了一禮。

文國公有好幾個兒子,其中一個官至一品大都護,就是這一位:生得魁梧,雙目深陷,一看就是雷厲風行的人。大都護掃了他一眼,皺了皺眉:“就是你麽,進來吧。”

大管事連忙把鐘蔚往裏引,事已至此,鐘蔚推辭不得,只得跟進去了。

大都護官腔很重,說了一些滑不溜丢的話,大意就是說柳家很富,富得起一條街都輕輕松松的,卻沒有財盡其用。又說鐘蔚能跟樊家鬥這麽久,也不是一般人。

鐘蔚只當做聽不懂,故意插科打诨,「惶恐」地說父親老邁,柳家外強中幹而已。

雞對鴨講,大都護終于打開天窗說亮話:“家父文國公,素來愛才,這些年招攬了不少有志之士,莫說朝臣,就是當今聖上對家父也是倚重有加。柳家雖富,經不住一點兒風浪,要想在京城求個平安,你不如投靠我。”

鐘蔚笑了:“草民誠惶誠恐。”

大都護大手一揮:“我早就知道,你不願從皇帝。識時務為俊傑,你柳家散點財,求個平安,日後有的是數不盡的好處。”新皇上位,局勢動蕩,文國公也籠絡了各方人馬。只是,被皇帝削了一部分權力,國庫裏的銀子不能随便用了,他們缺錢了——簡而言之,就是讓鐘蔚投靠文國公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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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柳慶會倒,跟站隊有很大關系。雖然商場上縱橫捭阖,可柳慶一跟政.治挂鈎,就看不清局勢了。他巴上的人不是牆頭草,就是拿不了事的,甚至是倒勢的,只有被牽連拖累的份。

鐘蔚含含糊糊地應下來。

假如剛穿越過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那會兒,文國公遞來這根橄榄枝,鐘蔚一定會抓住。可惜今非昔比,柳家都跟京城要說再見了——會接才怪。就算鐘蔚沒認識喻崇,他也不想跟文國公挂上關系。

因為,文國公跟七王一個德行。

那可不是散一點財,都快釜底抽薪了,文國公卻不親自出來見一見。大都護,也趾高氣揚。文國公若再度權傾朝野,柳家不見得有好處;但他要倒了,柳家絕對被第一個牽連;這才是燙手山芋!

他們大概都以為自己會迫不及待地抱大.腿吧。

鐘蔚冷笑一聲。

第三天,大都護又招了鐘蔚一次,鐘蔚大大方方地陳述柳家現狀:“家兄去了東南,海上波濤詭谲,也不知道怎麽樣了;家父找郎中養身體,前些日子說胸口悶疼,只怕是……;京城有的家底兒,也就是雲熙街。”

大都護說:“雲熙街燙金流銀,倒手一賣也不少錢。”

真不是你的家業,你不心疼,鐘蔚笑着說:“不過呢,越是賤.賣,人越不敢買;越是惜售,人反而争着搶着要。所以,不能敲鑼打鼓地叫賣。再者,留着雲熙街,以後就是文國公的聚寶盆,流不完的金銀珠寶。”「文國公的聚寶盆」,言語間,已經是拱手相讓。

大都護笑了:“這是哪裏話?依你的意思,怎麽既來錢又能保住雲熙街?”下金蛋的母雞自然得留着。

“得先攪熱乎,可惜雲熙街被樊家壓制。”

“怎麽說?”

“雲熙街本是家父一人建成的,可惜被樊家摻了一本,不能開;後來好不容易皇上開了金口,能開了,樊家又把雲熙街最好的魚翔坊等五個鋪子奪了去。”鐘蔚說着亦真亦假的話,反正從表面上看,都差不多。

大都護點了點頭:“樊厚的确看不慣柳家。可那又如何,你做你的生意,他做他的生意,各不相幹。”

鐘蔚搖頭:“非也,柳家生意一好,樊家就生事,近來客人大減,都不來雲熙街了。”

大都護:“竟有此事?這一來他家也沒客人啊。”

“他五個鋪坊,拖累柳家一整條街,他樂得撒錢圖個開心。”鐘蔚故意愁苦地說,“我早想把樊厚打出雲熙街了,只可惜民鬥不過官,只能忍氣吞聲。有樊家在,雲熙街遲早得倒。”

樊厚也曾邀請同僚聚宴,大都護也見識過:“魚翔坊倒是冷清,我看別處還好。”

鐘蔚漸入主題:“一時浮華而已。做生意的人都精明,知道有樊家在,哪敢接我們的鋪坊,如今,我是租也租不出去,賣更賣不上價。我就想為文國公做點什麽,也使不上力,自己還一屁.股的債。”

“說來說去你想除掉樊家?”大都護經風歷雨,哪能聽不出弦外之音。

鐘蔚驚駭,連連擺手:“不敢不敢,他們只要願出雲熙街,我都得像送神一樣送出去,哪敢說除掉的話。他們再不走,我柳家也被拖垮了,大都護若不信可到柳府一看,賬房都虧空了。”想送錢,辦不到啊。

「柳家沒落」的謠言發酵了,大都護不由不信:“不是什麽大事,樊家,跳梁小醜而已。”

鐘蔚滿意地回來了。

民不與官鬥,只有官才能與官鬥,就讓文國公把樊家掐死吧。至于文國公這只粗大.腿,鐘蔚是不想抱,可這會兒也踹不走——明年初啊,喻崇,你可別讓我失望。

雲熙街當然不像鐘蔚描述的那麽凄涼。

恰恰相反,雲熙街的鋪坊很紅火,好些個大掌櫃紛至沓來,說買或者租都行,只希望在雲熙街有一席之地。鐘蔚并不答複,大掌櫃們的胃口越吊越高,說多少錢都願意砸。

鐘蔚終于松口了:想租想買都可以,只一個條件,以後樊家那五個鋪坊要賣的話誰都不能接手!

大掌櫃們笑:樊家怎麽會賣?完全同意!

雲熙街不冷清,冷清的只是樊家那邊,因為樊家那些在東邊,鐘蔚故意将跟樊家相鄰的幾個鋪子都空下來,要麽挂上歇業的牌子。這一來,顧客走到這些鋪子的反應是:哦,這條街沒了,往回走吧。

本來魚翔坊也能靠河邊的畫舫引客,可如今冬天,至少得熬到明年春末。

樊家氣得沒辦法。

不得不說,他們啃上了雞肋。時間越久,虧得越多,盤算下來,盡見往裏投,沒見錢往外冒。樊家怒了,找上鐘蔚,逼他把那幾個空鋪子開起來。鐘蔚長嘆一聲:“誰家也沒有金山銀山,力有不逮,你要有這個財力就把這幾間全部租下來好了。”

樊管事向上禀報,被樊厚差點沒罵死:“什麽?租下那幾個鋪子?扔這麽多銀子你還要繼續扔?你腦子有蟲了!”

樊管事:“……”

下了朝,大都護頭一次跟樊厚打招呼,想去魚翔坊小宴。有大都護賞臉,那必須好好招待,畢竟樊厚也就比暴發戶好一點兒,都得抱大.腿。

大都護說起雲熙街開街的派頭,誇給京城長臉了。樊厚尴尬一笑,臉是長了,全長柳家去了,掏銀子的自己都沒人惦記。大都護又說,翻過年就是元宵節,到時,那盛景又能再看到了,真是期待呢。

樊厚一咯噔:還來?招架不住啊!忍不住抱怨了。大都護聽他說完:“這麽說來,就算魚翔坊的生意好,也填不滿這窟窿啊?可皇帝要是想看,也不能砸場子是不?”

一語點醒夢中人,樊厚意識到:這是一個無底洞——柳慶這個老賊挖了個填不滿的坑!

大都護說:“跟先帝不同,當今皇帝就喜歡看這種景致。”

樊厚:“……”

樊家管事開始有兜售魚翔坊的意思。可惜各大掌櫃都期期艾艾,說買不起,說不太合适,說財力不夠,說柳三不蒸饅頭争口氣不讓我們買啊。樊家管事怒了:你這就買,我不信鐘蔚能怎麽樣!

各大掌櫃連忙擺手:不敢不敢,我這是托詞,你樊家都怕點那麽多燈我們更是嗆啊。想一想,過了元宵是端午,過了端午是中秋,過了中秋又是元宵,一年點三回,誰傻啊就為接手五個鋪子——而且還是冷清的鋪子。

做生意人,算盤珠子響,門清:鐘蔚能這麽對付樊家就能這麽對付別人,做生意都為掙錢,買下不掙錢的是等着生蟲子啊還是養蟲子啊,貴貴的,養不起。

也是樊家不順。

後宮,被柳妃等妃子排擠,樊妃漸有失寵的跡象。朝廷風起雲湧,竟然有人傳出四王要造反的謠言,某個将軍也似乎蠢蠢欲動——皇帝龍顏大怒,看這兩人的眼神都不對勁了。

樊厚也惶惶不安,激流之中但求自保。

這時,文國公府的大管事找上樊厚,想買下魚翔坊。「聽說樊大人想賣掉魚翔坊,無人接手」「文國公就好看個景」「放心,文國公不是吝啬之人,別的掌櫃給多少我們給多少」「哪能啊,要是比你買來的價格低,不就是說我們文國公仗勢欺人嗎?」

你就是仗勢欺人!——一口一個文國公,能不賣嗎?!說什麽無人接手的話,我還敢高價賣給你嗎?!什麽不能比買來的低,那就不掙錢倒手給你算了!樊厚憋着氣,一句話沒說,客客氣氣地送走了大管事。

樊管事又來要銀子了,一直有官員來魚翔坊宴請賒賬呢,都是大人您帶來過的好友,實在沒辦法啊。

樊厚一拍桌子:平價賣給文國公!

樊厚在官場混得久,多少有顧及,知道得罪不起。他可不像柳慶傻乎乎的還敢抗旨。

樊管事反而松了一口,安慰說:“樊大人,轉手了好啊,這就是個填不滿的坑吶,想一想明年元宵,那消耗,屬下頭皮都發麻。”咱家不如柳家家底厚,這話他也沒敢出口說。

十二月,天降大雪。

文國公府裏,大都護把鋪契一拍:“魚翔坊都歸我了,鐘蔚,你想怎麽辦就怎麽辦。柳家的銀子什麽時候到啊!等用呢!”

“這也太急了吧?”鐘蔚訝然。

“天降大雪,需要購置些棉衣棉被……總之,有多少銀子都拿出來!”大都護生怕說漏嘴,含含糊糊地敷衍過去。

“銀子我實在是拿不出來,但是家父曾經在城西築了一座寺廟,難民都是家父救濟的。”

“你什麽意思?”

“家父留給那裏有一大筆巨款,藏在了寺廟往東三百米,只有住持和我知道,我們一起同意才能動。”鐘蔚神秘地說,“我要是說給大都護,住持一定不同意,這事兒鬧大了,奪難民口裏的糧食,難民也不同意。”

“你的意思是,我去搶?”

“不,是請大都護去拿,大都護可以派人去探一探。”鐘蔚說出了詳細的地址。

第二天,鐘蔚派人探那地方,銀子已經空了。大都護可真是口嫌體正直,說着不屑于搶的話,搶得比誰都麻利,真的有這麽急嗎?反正,喻崇會去調查文國公急需銀子的原因。

鐘蔚和住持很快就報官了,說失了大筆銀子——以後這銀子幹什麽了,都跟柳家沒關系,柳家是受害者。

這法子有點曲折。

鐘蔚是被脅迫着出的銀子,他不能直接反抗,文國公可比樊厚的權勢大多了;可他也不能出這個銀子,文國公肯定是跟皇帝作對,以後事情敗露,關系就撇不清了。這樣一來,柳家跟文國公沒關系。

至于魚翔坊。

鐘蔚遺憾地對各大掌櫃說:“哎,原本想着大家都不接手樊家,我能撿個漏,沒想讓文國公買了去——鄰裏兩鋪,我還得幫文國公看顧鋪坊,賠大了。”

總之,竹籃打水一場空,看官們就都滿意了:“看吧,柳家算計過頭了。”

鐘蔚這才正兒八經地打理雲熙街。

現在的雲熙街上,大多是柳家自己的鋪子,想要長久紅火,必須得衆人拾柴火焰高。鐘蔚逐步放開鋪坊的租賃。此時,問題也多了,租鋪子的人沒這麽多。鐘蔚就讓屬下去舊集市的那些攤前,大肆誘惑說:“柳家又散財了,雲熙街租鋪子不要錢。”

這下子人都來問。

柳家的管事才有條不紊地說:只要想就能駐紮下來,如果生意不行,一年不要錢,可直接走人;但如果覺得生意不錯,願意長久租,就得逐月或半年交租。

有人就問:萬一有商販,租一年,故意說生意不好走人呢。

有人代為回答:你若生意好,是願意交租金常年賺,還是願意為省一筆租金而走人?

柳家的管事又發話了:這麽好的事你們看着辦,到時候搶不上別怪我!小本生意,如果本金不足也可以向柳家借貸;再有急于翻本的,柳家也願意出資,每個月分紅就行……高利貸?驢打滾?你去問問哪有這麽低息的高利貸!跟白送沒兩樣!白紙黑字,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柳家也不想吃官司啊!

魚翔坊那邊,沒什麽大動靜。

有人跟鐘蔚探聽消息,鐘蔚莞爾:“文國公家買下的地皮,我哪敢過問,照着樊家的原樣經營就行了。生意冷清?呵,小米炖粥,慢慢來,這誰也急不得。”

雲熙街,本就是柳慶考慮成熟、嘔心瀝血建築而成;兼有鐘蔚的經營手段,很快就繁盛起來。

這都是後面的事了。

卻說樊厚想法子給柳家使絆,年底了,撺掇皇帝上元節夜巡。皇帝當時就怒了:“這種時候還夜巡什麽!夕市、夜市都不該有!到了晚上就緊閉城門,絕不允許聚衆嬉鬧。”

樊厚傻眼了:“為什麽?”

同僚趕緊拉住樊厚,私底下說:你傻啊?當今局勢不穩,閑雜人等,越少越好。元宵節,挂花燈銀樹,不是把賊人都引來了嗎。你還想讓皇帝夜巡,你不怕萬一遇上刺客什麽的……啊,皇帝恨不能把京城城門直接關閉、不讓外人進來呢。

樊厚:“什麽時候,京城這麽危險了?”

同僚悄聲說:“你還真消息閉塞,四王、太傅、那什麽将軍,都告病在家歇着,誰知道是真病假病,皇帝遲早得收拾他們,他們幾個,能束手就擒?”

當然,鐘蔚并未聽到這對話。

但他對京城的波濤暗湧可是了如指掌。皇帝卸磨殺驢,早就動手收拾那什麽将軍了;巨貪太傅,上一世的差不多時間也被抄家了。而四王,上一世得幾年後才被皇帝找借口幹掉,不過,這一世因喻崇暴.露一事,四王跟皇帝聯系驟然緊密。

喻崇意識到這一點,已動手離間這兩人了。鐘蔚對喻崇能否成功并沒有把握——上一世,柳慶死時,并沒有出現太子的任何消息。至少說明,喻崇也沒有被皇帝抓住。

鐘蔚沒有強行介入喻崇的計劃。原始部落那會兒,他幫木格央奪得了帝位,後來木格央自己締造了九薩的文明,這個人的能力無需置疑。

鐘蔚要做的,是盡量延伸跟這個世界的聯系。

在一次又一次的梳理下,柳家在京城就剩下雲熙街了。假以時日,雲熙街也會變成所有人的街市,柳家每年定期收租子就是了。如此,柳家賺錢少了,但是整個京城的商業繁華起來,商販和百姓會變得富足。

柳家家業散開,比上一世平安多了。歷經京城的種種,柳慶想開了,不再汲汲于皇恩浩蕩,而是一心開拓西北商道。他不忘時時給鐘蔚寄信箋,說所到之處,造福百姓,過得頗為暢快淋漓。當然亦有不少險事,比起京城險惡來都不值一提——系統會接受他的悔恨,也是憐憫他不吝家産,一生救助了無數人吧。

鐘蔚将信函放在抽屜,看雪飛揚。

明天就是除夕了。

柳家卻冷清得很,大部分家人或跟柳大、或跟柳慶離開了;柳二滞留連州,接九王時出了一點變故,護衛隊都沒有回來;家仆知道鐘蔚不喜奢侈,今年一切從簡。

鐘蔚籠了籠白裘衣,踩着雪路,直達半山腰的廣明寺。

寺中無香客,鐘蔚走到寺廟的一小池旁,只見池中有一支白蓮,在雪中盈盈盛放,煞是可愛。陪同的住持贊嘆:“柳施主送來的玉蓮不懼嚴冬,雪中依然盛放,真是奇觀啊,莫不是沐浴佛香所致?”

鐘蔚但笑不語。

這只可愛的白蓮是這一世任務的象征,似乎擔心鐘蔚找不到它似的,穿過來的第一天就出現了。以前,鐘蔚總會特別關注任務進度,找不到任務物象時,會憂心忡忡。

現在不同了,鐘蔚并不想看見它們。他就想像普通人一樣,不管明天怎麽樣,把今天過好就行了。

鐘蔚,想留在有他的世界裏。

雪鋪滿了上山的路,見此情形,鐘蔚與仆人就在廣明寺住下了。紛紛揚揚的雪止也止不住,就這麽,過了初一,過了初五,過了初七,一直到上元節。上元節雪也不見小,鐘蔚天天站在寺前平地上,憑欄俯視,雪茫茫千裏。

正月十六,沒有一絲風,太陽極好。

曬着暖洋洋的陽光,不知不覺,倦意上來,鐘蔚斜斜躺在藤椅上,手覆在額頭,寬袖蓋住了眼睛,睡着了。渾身很暖很暖,幾乎将雪融化一樣熾烈。

好暖和,暖和得出汗。

半夢半醒中,唇上忽然一涼,鐘蔚睜開眼:黑眸,黑色睫毛,一灣笑意,很近很近。鐘蔚驟然一窒息,而後彎起嘴角的弧度,毫不猶疑的微擡起唇。

甜蜜,溫熱,癡纏,不願意停下的吻。

“你怎麽來了?”

“我有多擔心,你知道嗎?”喻崇努力想板起臉,可眸子卻泛光。

“……”

“我說過的都已經做到了,可惜你沒在,我的龍椅空了一半……明明知道你在這裏,還是很擔心,很擔心,好像你會突然就離開一樣。”喻崇将鐘蔚拽入懷中,耳鬓厮磨,竟然有點兒哭腔。

鐘蔚單手扯過喻崇的臉。

喻崇死活不肯讓他看,直往鐘蔚的後頸彎蹭。鐘蔚笑了,親了親涼涼的耳廓:“這麽擔心嗎?抱歉,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個部落,名叫九薩……”

……

這個王朝延續了很長時間,最鼎盛的時間就是喻崇在位時間,九天阊阖,萬國來朝,尤其商貿之興盛直令後世咋舌,憧憬不已。柳氏是這個時代繁盛的代表,亦成為後世富豪的代名字。

柳氏第三子鐘蔚承繼父親的天賦,為喻崇王朝打通了八方的貿易。更為人稱道的是,他數度散盡家財,卻擋不住財氣翻湧而來,無數的正史和野史記載着他過人的天賦。

鐘蔚睜開眼。

這一世的甜蜜那麽充實。鐘蔚的名字,第一次在虛拟的世界出現了印記。那個人,又去了哪裏呢——無論是哪裏,都會重逢,鐘蔚的心中被期待充盈。茫茫無際的湛藍色系統,在陽光的照耀下粼粼散光,第一次變得溫暖。

下一世,更加讓人期待啊。

☆、大哥的情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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