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1)

我萬沒想到張規全會将我送到一個民間的破案坊間來,知府破案還要倚仗這裏,真真是笑掉大牙。花開從善的名頭之前并沒有聽說過,不過那個“一日翻案”的故事倒是在樓子裏姐妹們閑談時有過耳聞,說是只通過一日的調查就查清之前被判了死刑的店小二是冤枉的,沒想到竟然就是這樣幾個年輕人辦到的。他們這麽有能耐,想必能将我的冤情洗刷幹淨。

住的地方雖說沒有我平常住的富麗堂皇,但好歹幹淨又整潔,比牢獄裏強了不知多少倍,從這點上看,我幾乎要對張規全感恩戴德了,不過我依然鄙視他。

更讓我開心的是,我又能見到他了,那個贈我衣服的公子。原來他是花開從善裏的人,聽面前的善绫沫姑娘說,他叫莫钰良。钰良,真是個溫文爾雅的好名字。我現在相信他真的能救我,甚至救我出青樓的苦海,離開這兒遠走高飛。

眼前的善绫沫姑娘好像也挺喜歡他,一直贊不絕口地在提他,她稱呼他小開哥,看來他們關系很親近。不夠這對我造不成威脅,雖然她長得真的很漂亮,可也就十四五歲的年紀,滿臉天真的樣子,我猜她甚至還不懂什麽是愛,跟我這種閱盡男人的風月老手不可同日而語。剛剛我見到他時,特意做出一副手足無措楚楚可憐的樣子,男人不是最喜歡我這個樣子嗎?張大知府就是因為這個被我迷的死死的,莫公子也不會例外。

叫林花開的那個姑娘,年齡雖然不大,但渾身透着一股淡漠的成熟勁兒,和昙韻兒那個賤人的調調倒是有點像,讓人惡心。或許她腦子很好用,可對感情也是一竅不通,竟看不出傻大個捕快喜歡她,特意在這兒蹭着不走。钰良公子對她倒是很關心,剛剛急着把我和善绫沫支開是為了安慰她那點情緒波動吧,他倒是敏感。

或者說,他在花開從善裏的角色是維系這個小群體間的平衡呢?有意思,明明是最後一個加入的,卻是像紐帶一樣的存在,天生的領導者,可以說他未來前途無量,我果然沒看錯人。

我注意到牆上挂着一副對聯,字寫的歪歪扭扭不說,對仗也不工整:

幸福花開滿人間

願世人忌惡從善

“這幅對聯是誰寫的?”

善绫沫撇撇嘴,“是一個肚子裏沒多少墨水卻愛賣弄的傻蛋寫的,要我說這能是個對子?不倫不類的,唯一的優點是有我們三人的名字,現在看是四個人的了。話說最初時,花開從善這個名字就是從這兒來的,我要不是看它還有點紀念意義,早就扯下來丢掉了,省的在這兒丢人現眼。”

我捂着嘴笑了,善绫沫真是個口是心非的可愛小東西,我住的是她的房間,哪個傻蛋寫的醜字她若是不寶貝,會貼在房間裏呢?

萬花春滿樓金碧輝煌到不敢想象,林花開不禁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見過世面,生平實在是沒去過比這更華麗的地方。

“兩位客官一看就是第一次來,我們這樓子裏春字輩的姑娘是只賣藝不賣身的,有花名的姑娘才能接客,這是規矩,我先說在前頭,免得客官們挑半天卻找錯了對象。還有許多俊俏的小倌,包這位小姐滿意,公子要是喜歡,您挑個小倌玩玩兒也是可以的。”

林花開滿臉尴尬,心裏感嘆幸虧莫钰良堅持同來。

莫钰良滿臉正氣地同老鸨子說明來意,老鸨子收起僞善的世俗臉孔,換了個嚴肅認真的表情,“剛剛失禮了,兩位請随我來,叫我春十四娘便可。”

Advertisement

林花開細細打量春十四娘,發現她不過才三十出頭的年紀,人不僅長得美,還自有一股風流的韻味在裏面。這麽年輕竟然已然做了老鸨,萬花春滿樓果然是個卧虎藏龍之地,對得起“江南第一樓”的稱號。“付大人斃命于此,案子未結,為何這裏依然歌舞升平?”

春十四娘傲然道,“萬花春滿樓乃皇室的産業,只要這天下仍姓趙,此樓就沒有為個把朝廷命官關門的道理,自然一切如舊。”說話間春十四娘已将他們帶到二樓的一間上等廂房門口,“案發後屋子裏的東西絕對沒人動過,二位請自便,我就在門口,有需要随時叫我。”

“好,我想問一下案發當天,都有誰進過付大人的房間?”

春十四娘略略思索了一下道,“除去付大人的侍衛們和芙蓉,還有昙韻兒和杏琳坐陪,‘曲藝三絕’也都在。”不等林花開詢問她便補充道,“曲藝三絕是指樓子裏春華的唱曲,迎春的舞蹈,和春曉的琵琶,那天她們三人也在。”

林花開點點頭,推門走進了房間,首先注意的就是敞開的窗戶。她走近了向外望去,正是那日她和莫钰良路過的地方。雕花木的窗子很漂亮,底部有一層灰土,還有整齊的釘子孔的痕跡,一件藕色鴛鴦肚兜鈎在窗沿上,被林花開摘了下來。“這窗戶原來是釘死的?”問完發現沒有人回答,一回頭看見莫钰良還沒走進來,正跟春十四娘說話。

“小哥長得這樣俊俏,真是少見,”春十四娘掩嘴而笑,“看着竟有些面熟。”

莫钰良溫潤地笑着,沒有說話。

林花開走近些再次重複了一遍問題,春十四娘才停止打量莫钰良,回首答道,“樓子裏的窗戶都是釘死的,怕那些想不開的小蹄子逃跑。這間屋子裏的窗戶原來也是釘死的,事發那天卻不知被什麽人撬開了。想必是有人從窗戶進來行刺付大人才弄成這樣。”頓了一頓她繼續道,“十四娘願意傾全力相助,只為芙蓉趕緊脫罪回來,少了這個搖錢樹,我的日子也過得不舒坦。要知道她可是我的頭牌,出了名的‘醉芙蓉’美人,因為她喝醉的時候滿面桃紅的樣子最美。雖說論樣貌昙韻兒在她之上,可她太清高孤僻,還當自己是大小姐呢,終究成不了大氣候,還是妖妖嬈嬈的芙蓉更可人疼。”

“累死了,累死了,”一個男人走進來,毫不客氣地拿過桌上的茶壺,直接就往嘴裏倒,卻在看見我的時候一激動,全部噴了出來,濺濕了我的裙擺。

“這,這天仙般的美人是從何而來,這裏是花開從善坊嗎?一定是我走進來的方式不對!”

我被他誇張的說話方式逗笑了,但是他身上那股惡臭,讓人實在是不得不敬而遠之。

“百裏蟲!當這兒是義莊,是嗎!趕緊去後院洗澡再把那身髒衣服換下去!”善绫沫大吼道,我這才知道他便是號稱有“仵作真眼”的百裏叢,身上的臭味從何而來便不奇怪了。

“姑娘見笑,小生失禮了,”他微微一鞠道,“容小生先去沐浴更衣,再來相陪。”然後他一甩袖子,故作風度翩翩地向後院走去。那姿态做作的活活像戲臺上的戲子,我笑意更濃,這傳聞中十分厲害的仵作居然還是個玩世不恭的性子。

善绫沫無奈地拍着桌子,“我好不容易才放涼的茶水……我要殺了你,色鬼百裏蟲!”

眨眼間百裏叢就梳洗一新出現在了我的面前,其速度之快讓人側目。細看他的樣貌雖然不如莫公子俊美,卻也是眉清目秀,笑起來豐神俊朗,獨有不輸于人的魅力所在。

“小生百裏叢,敢問姑娘如何稱呼?來花開從善坊有何貴幹?小生定竭盡全力幫忙。”

我站起來一福道,“奴家芙蓉,是萬花春滿樓的姑娘,希望公子能幫助芙蓉洗清殺人的冤屈。”

他吃驚地瞪大雙眼,不知是因為我是現下正火的殺人犯還是因為我是樓子裏的妓女。世間嘲諷、诟病于妓女之人多如過江之鲫,我偏不以此為恥,寧可宣之于衆也不要自怨自艾,哪像昙韻兒那個賤婢,矯情的過分,做了婊子還要立牌坊。

“乖乖的,居然就是你,莫钰良那小子居然有幸抱了這麽漂亮的大美人,真羨煞旁人也。話說你怎麽會來我們花開從善坊?”

原來他是為此事吃驚,是我之前想多了,不過他守着如花似玉的善绫沫,又何必如此驚嘆我的容顏?

善绫沫向他解釋清楚事情的始末,他點頭道,“姑娘放心,你的嫌疑已經可以排除了。作為兇器被繳納上來的刀就放在義莊,我驗屍時特意拿它和死者傷口對比過,死者喉間的切口粗糙,且傷口很寬,肯定不是你當時手裏的刀造成的,盡管刀上有血。應該是有人刻意栽贓給你的。”

林花開和莫钰良兩個人,将案發房間裏的東西事無巨細,從頭到尾檢驗了一遍。

“可疑的地方有一處。”莫钰良指着床上淩亂的床單上,一處暗黑色的血跡。

林花開點頭道,“的确,邊上太整齊了,說明血跡噴濺到這兒被東西擋住了,有很大的可能是兇手本人。”

“沒錯,兇手身上肯定會有濺到血,咽喉部位的血噴射速度很快,根本躲閃不及。”

“我們來模拟一下吧。”林花開說着爬上了床,躺在付大人屍體被發現時的位置。莫钰良看着躺好的林花開,臉上浮現出一抹壞笑,“好。”說罷提氣一縱,躍起趴到林花開的上方,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臉慢慢地貼近林花開,直到近到能數清她的睫毛時方才停住。

林花開看着莫钰良放大的俊臉,心裏痛罵了自己幾十遍,竟想些馊主意,居然給了他一個公然調戲自己的機會。他的氣息打在臉上,有點癢癢的,居然還有股蘭花的清香味道,真正是诠釋了呵氣如蘭的意思。

心裏縱然害羞,林花開面色上依舊很淡定,“我的身材比照付大人來說瘦小了些,還是你來演付大人更合适。”不給他否定的機會,林花開身子一縮,從他身側翻了出來,将他推倒在床,腿一邁騎在了莫钰良身上。後者毫不反抗,邪魅的壞笑始終挂在臉上,“原來你喜歡這個姿勢,倒也不錯。”

林花開氣悶,為什麽覺得被調戲的總是自己呢?

門嘎吱一響,是十四娘從外面把門帶上了……汗……妓院,床上,關門……林花開要窘死了,更可怕的是眼前的男人的确秀色可餐……

林花開幹咳一聲,試圖掩飾屋子裏暧昧的氣氛,把精神重新集中到案子上來。她伸出左手抵住莫钰良的咽喉,另一只手撐在他的胸膛上維持平衡,低頭看着床上的血跡,發現一部分暗黑色的血跡仍在自己的裙擺底下,手上便用勁撐着自己向後滑動了一寸。然而血跡仍有一小塊在裙擺之下,林花開只得先将裙子掀起,露出白色的襯褲,又向後挪了一寸,直到腿的位置與血跡的整齊邊緣貼合。“跟我設想的一樣,兇手當時就是這個姿勢。”

林花開感覺到自己的左手手掌下,莫钰良的喉頭一動,緊接着他便擒住自己的雙臂,一陣天旋地轉後兩人的位置就颠倒過來。莫钰良目光灼灼地盯住林花開,牢牢地将她鎖在懷裏,“你娘沒教過你不要在男人的身上蹭來蹭去?這很危險。”

林花開本能的想往後縮,可卻無處可躲,“我娘……早就去世了……”

莫钰良聽後沒有出聲,又盯着林花開看了一會兒,留下一句“驿館見”,便從敞開的窗戶躍了出去,留下獨自發愣的林花開。

☆、萬花春滿樓

“我從付昕的胃裏刮出了一些殘留的迷藥,可見他死前曾經服食過迷藥,但奇怪的是他死的時候雙眼仍是驚恐的張開的。芙蓉姑娘,這種可以讓人渾身無法動彈但是神智卻清醒的迷藥可是你們樓子裏的玩意兒?”百裏叢問道。

“這種情趣用途的迷藥,是青樓便都有。十四娘當夜并未吩咐給付大人用這種藥,一定是兇手做的。”

他點頭,又道:“芙蓉姑娘當時可也服食了這種迷藥?”

“沒有,我當時喝醉了,杏琳她們什麽時候走的我都沒印象,後來便睡着了。等我睜開眼的時候,就看見了付大人的屍體和手中的刀,但是身體可以自由活動,并沒有麻木的感覺。”

“芙蓉姑娘,你覺得誰會把殺人的罪名栽贓給你呢?”善绫沫問道。

我不假思索地答道,“昙韻兒,她垂涎我的花魁之位不是一天兩天了,平常就處處和我過不去,那天晚上她也在廂房裏,肯定是她。”

“芙蓉姑娘原來是花魁啊,難怪有如此姿色和風韻。”百裏叢感嘆道。

“公子之前從未去過風月場所嗎?我芙蓉花魁的名號在圈子裏可是沒有不知道的。”

百裏叢哈哈而笑,不見一絲羞赧之色,“說來慚愧,在下虛活了二十五歲,每日忙于驗屍和賣棺材,實在沒有時間去玩樂一番。”

“我看是你嫌貴吧,吝啬鬼。”善绫沫接口道。

“我是在認識你之後,對全天下女子都失去了興趣,看見婆娘我就避之不及。直到今天遇到了美如天仙的芙蓉姑娘,才讓我對女人重新改觀。”

善绫沫踢了百裏叢一腳,我被他們歡樂的氣氛所感染,笑個不停,可笑着笑着便笑不出來了,“我真是羨慕你們,能在最好的年華裏,和知心好友為了共同的目标一起奮鬥,彼此調笑取樂。我的好友呢?春曉曾經與我形影不離,不過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她現在和昙韻兒為伍,見到我不再親熱地談天說地,甚至在背後罵我是婊*子,惡意中傷我。盡管表面上我有花魁的風光,可是萬花春滿樓裏沒有一個人願意主動理我……”

善绫沫忙拍着我的後背,說着安慰的話,看她的表情似是要哭了出來,真是個多愁善感的姑娘。

林花開從床上下來,将莫钰良的奇怪舉動抛之腦後,重新開始思索這個案子。“兇手身上有血,床邊芙蓉的衣服上沒有血,兇手應該不是她。可是付昕的衣服到哪裏去了?”林花開自言自語道,“兇手把死者的衣服拿走是做什麽,莫非衣服能賣上大價錢?這是第二處疑點。”她把芙蓉的衣服拿在手上,和懷裏的肚兜仔細對比了一下,“繡工一樣,是芙蓉的衣服沒錯。”

林花開環視四周,确認沒有其它疑點了,将帶有血跡的床單拿上,順手也将芙蓉的衣服和肚兜拿着,琢磨着要不要回去将衣服還給她。

“十四娘,我想要塊布包一下這些東西。”

春十四娘吩咐了身邊的丫鬟幾句後,調笑地對林花開說,“林姑娘假以時日必會成為個中高手,莫公子有福氣呦~”

林花開大窘道,“過獎……還得像十四娘多學習……”

莫钰良看見林花開抱着一個花花綠綠的布包走過來時,時間正值中午,他大步上前接過布包,遞給林花開一個還熱乎的炊餅。“先填一下肚子再去查案吧。”

林花開接過炊餅默默地吃,兩個人均神色如常,就好像之前在萬花春滿樓裏的暧昧主角另有他人般。

等林花開吃完,二人進驿館找到了當晚在付昕門外的侍衛,守忠、守敬和守時,亮明身份,說明來意。守敬道,“當晚酉時之前當守的守忠和守烈。酉時後由我和守時替換我們。”守忠點頭道,“沒錯,守烈在抓捕那個妓*女時被她用刀劃傷,現在住在結廬醫館裏醫治,不過當晚的事情我仍記得清清楚楚,問我也是一樣的。”

林花開點點頭,“好,當晚進入付大人房間的人都有誰?”

守忠道,“有萬花春滿樓的芙蓉姑娘,還有昙韻兒姑娘、杏琳姑娘,和春曉、迎春、春華三位姑娘。”

“同萬花春滿樓的老鸨說的一樣,期間有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嗎?”莫钰良問道。“比如說聽見了什麽奇怪的聲音,或者有人其實也進過房間,只是你們沒覺得意外而已,比如春十四娘?”

守忠道,“琵琶聲和春華姑娘的歌聲就沒斷過。春十四娘的确進過房間,就是她把這些姑娘們帶進去介紹給大人的。不過她很快便出來了,她關門的時候我還看見我們家大人還健在,正笑着開懷暢飲,那時才申時三刻。”

林花開奇道,“你怎麽知道是申時三刻?”

守敬打了守時一拳,“還不是這小子,他今年方十六歲,才剛當上護衛。那晚才第一次當值,他興奮地每刻鐘都要跑來報一下時,等着趕緊到酉時好換他當值。”

守時嘿嘿一笑,莫钰良想怪不得他看着還很青澀,竟比自己還小着三歲。“那你當值的時候,可有看見誰出來?”

守時羞澀一笑,腼腆地道,“我那天是第一次進青樓,姑娘們一個都不認識。等守忠和守烈走了大半個時辰,有一個穿淺粉色衣服的姑娘,還有一個穿淡綠色衣服的姑娘,還有一個穿杏色衣服的姑娘,還有一個穿天藍色衣服的姑娘,還有一個穿紅色衣服的姑娘走了出來。”

十一

“哈哈哈,那個小侍衛可真有意思。”善绫沫笑的前仰後合。“他還說什麽了?”

“他說穿紅色衣服的姑娘格外漂亮,他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是昙韻兒,她那天晚上穿的紅色,紅色一向是我所鐘愛的。她一定是為了模仿我,結果她做夢了,付大人挑上的還是我。”

林花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看來芙蓉姑娘和昙韻兒姑娘真的是合不來。對了,我從萬花春滿樓把姑娘的衣服拿來了,已經放到了善善的房間。”

我沖她微笑致謝,她略一點頭,對百裏叢說道,“屍體身上有沒有發現什麽?”

百裏叢把刀和傷口的事講了一遍,再一次強調了我的清白,對他我是真的感激。“死亡時間在酉時到戌時之間。還有一個發現,”百裏叢道,“死者的手裏緊緊捏着一塊碎布,是紅色的。”

林花開用手指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聲,我發現她在做這個動作時,大家很一致的保持了沉默,生怕打擾到她一般。

大約過了半炷香的時間,她才開口道,“昙韻兒有重大嫌疑。不過不排除外人作案的可能性,兇手或許就是付昕的仇人,雇傭了江湖上武功高強的殺手刺客,來了結他的性命。我讓莫钰良試了一下,用輕功很容易就從敞開的窗戶跳上跳下。殺人後兇手把用慣的武器帶走,随便塞了一把小刀在芙蓉姑娘的手裏,讓她來當替罪羊,一切就說得通了。”

莫钰良道,“有道理,我看那四個侍衛也很可疑,沒準就是他們趁着其他五個女子離開,見芙蓉姑娘睡着的時候進去殺了付昕。”

林花開肯定地點頭,“兇手還有可能就是妓院的老鸨子春十四娘,她由隐蔽的地下通道走入廂房,趁芙蓉姑娘睡着後,殺了人後再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衆人眼前。

總之,善善,你明日去萬花春滿樓,找昙韻兒她們五人分別談一下當天晚上的情況。記住是分別,看她們的證詞是否一致。阿叢,你跟她一起去,記得把那把刀帶上,問一下誰見過這把刀,刀的主人是誰。還有,之前我不知死者生前曾吃過迷藥,桌子上的吃食我只是簡單看過。你去把他們都拿回來,和死者胃裏發現的迷藥做對比,看有無可疑之處。

钰良,你明天留在這裏陪着芙蓉姑娘,記得給知州寫封信,就說想請求開封府協助調查付昕的仇人都有哪些。

我去結廬醫館,看望一下守烈。”

衆人齊聲答應,我心裏十分高興,看來真兇不久便會落網,我此身總算是要清白了,于是安心在善绫沫的房間住下,她則回家去住。

十二

第二日一早衆人便分頭行動,善绫沫和百裏叢來到萬花春滿樓,在春十四娘的幫助下,有了桌子,紙筆,和一個不大不小的房間作為審訊室。

第一個接受盤問的是春華,這是一個身材嬌小,五官精致的美麗少女。

善绫沫問道,“案發當晚的酉時左右,你在做什麽?”

春華不疾不徐地道,“和春曉、迎春、杏琳、昙韻兒、芙蓉一起在伺候付大人。準确地說,我一直在唱曲兒。”不虧為曲藝三絕之一,春華的聲音便猶如天籁,只是說話就讓人聞之忘俗。

“後來為什麽離開了?離開以後去了哪兒?”

“付大人說只留芙蓉伺候,讓我們回去,離開時已經快戌時了,我同迎春和春曉到了吳老爺的房裏,一直唱到醜時我才回房休息。”

“這把刀你可曾見過?”百裏叢拿着芙蓉當時握在手裏的刀詢問道。

“似乎見過一次,好像……好像是杏琳的。”

第二個接受盤問的是迎春,她修長又曼妙的身材,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妩媚妖嬈的姿态,僅是走路也引人注目。善绫沫和百裏叢把之前的問題又問了一遍。

“做什麽?當然是在跳舞,我還能做什麽。付昕看着我就好像看見肉骨頭的狗,想想都惡心,他死了倒好。”

“付昕說只讓芙蓉伺候,那個小蹄子的浪勁兒,啧啧,只留她一個一點也不奇怪,我們當然就走了。後來在吳老二那兒跳舞,沒人性的,我跳到腳都快抽了,他才肯放我們去休息。”

“沒見過,你去問問別人,興許她看你俊還會編個瞎話哄哄你。”

迎春之後進來的是春曉,這個姑娘有一雙烏黑靈動的大眼睛,就如同鑲在那張瓜子臉上的黑珍珠,熠熠生輝。

“在付大人的房間彈琵琶,同別人一起。”

“他說只留芙蓉,後來我在吳老爺的房間彈琵琶,同別人一起。”

“不清楚。”

春曉倒是謹言慎行,安靜沉穩的性子倒是和風月場所格格不入。由于她簡潔幹練的回答,善绫沫和百裏叢很快就見到了杏琳。杏琳長得雖然說也不錯,但沒有芙蓉的美豔,樣貌比剛剛進來的“曲藝三絕”也去之甚遠。

“陪付大人喝酒,本來付大人之前看上的就是我,結果硬是被芙蓉搶去了。現在倒好,她成殺人嫌疑犯了,這就是報應啊~”

“芙蓉勾搭的大人就留了她一人陪侍,我又沒生意就回房睡覺了。要我說明明昙韻兒長得更美些,也不知道花魁的名號怎麽就落到了芙蓉頭上。”

看見刀的時候,杏琳的目光裏明顯有一絲的躲閃,“我沒見過這刀,從來都沒見過。”

最後一個進來的是昙韻兒,不得不說她長得真的很美,一身白衣似雪,而且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宛如谪仙。連她說話的聲音都帶有一種清冷的氣息,淡漠的樣子倒是有點像花開,善绫沫和百裏叢心裏皆這樣想道。昙韻兒前兩個問題和別人回答的差不多,當問到刀時,她毫不遲疑地答道,“刀是杏琳的。”

☆、萬花春滿樓

十三

林花開并沒有跟她說的一樣,一大早便到結廬醫館,而是先去了萬花春滿樓,卻沒有和善绫沫和百裏叢一道而來,更沒有進去。

林花開找到案發當天她和莫钰良路過的地方,站在二樓那個敞開的窗戶之下,開始在附近的草叢摸索着尋找什麽。

突然她覺得指尖一痛,心知自己找到了,顧不得流着血的手指,趕緊将草叢撥開。靜卧在草叢裏的,是十幾個生鏽的鐵釘和幾個軟木條。

林花開小心翼翼地将這些東西通通收進口袋裏,這才向着結廬醫館的方向走去。

結廬醫館是杭州城新開的藥鋪,林花開之前并未來過,單聽說大夫醫術不錯,抓藥的價格也很公道,是以名聲傳的很快。可林花開沒想到,這個坐堂大夫,居然這麽年輕,幹淨利落的樣子,倒是更像是個書生。

“姑娘哪裏受傷了?”大夫出聲道,帶着一股子清新的藥香味走向林花開,“只要是血腥味就逃不過我孟某的鼻子。”

林花開不在乎地甩了一下手,“只是被鐵釘刮破了,小傷不要緊。”

孟大夫焦急地問道,“可是生了鏽的鐵釘?”

林花開點點頭。孟大夫便趕緊回身,抓了幾樣草原迅速搗碎,不再理林花開,一邊焦急地喊,“嫣兒,嫣兒!”

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走了出來,長得很是圓潤可愛,只是一雙眼睛有些呆滞無神。

“快去後院拿塊幹淨的石頭來,像炊餅那麽大就好。”

叫嫣兒的女孩馬上蹦跳着走了,一會兒卻空着手回來了。“沒有炊餅。”

孟大夫無奈地扶額,“不是炊餅,是炊餅那麽大的石頭,大石頭。”

林花開這才知道叫嫣兒的女孩竟是個癡兒。

嫣兒聽完又蹦跳着走了,這次倒是成功拿了塊石頭,可是林花開忍不住腹诽,你們家炊餅有這麽大啊!

孟大夫看了一眼有些巨大的石頭,“雖然大了些但也勉強可以……請姑娘把手放到石頭下來。”林花開聽言并無遲疑,趕緊将手遞給大夫,咬緊牙關。

十四

等孟大夫敷上草藥,再包好手指的傷口,林花開才一口氣呼了出來,這大夫下手真不是蓋的,十指連心啊,痛死我也……

孟大夫道,“姑娘始終沒叫出聲,真乃漢子也。”發現林花開挑了挑眉,孟大夫趕緊遮掩道,“我是說,一般人都會遲疑着不肯醫治,可不知這人的血肉之軀若為鏽鐵釘所傷,不趕緊擠出廢血,過幾天等傷口感染這整條手臂怕都是要不得了,甚至會有性命之憂。姑娘真是當機立斷就信了在下的話。”

林花開平淡地道:“你是大夫,這方面比我有經驗,我自然會信。今天來這兒本是想見一下在這治傷的守烈,倒是機緣巧合保住了手臂,我要多謝孟大夫才是,敢問孟大夫的診費是多少?”

“好說,好說,權當是交個朋友,診費什麽的休要再提。在下孟芝潛,芝蘭玉樹的芝,潛龍在天的潛。這就帶姑娘去見守烈,姑娘如何稱呼?”

“林花開,呃,開花的花開。”

“好,林姑娘這邊請。”

林花開見到守烈的時候,他的胳膊纏着厚厚的白布,精神卻着實不錯。林花開上前說明來意,守烈答道,“那晚我和守忠在酉時前當值,然後守時和守敬換的我們。本來他們是要一直值到後半夜的,結果戌時剛過大人房裏就傳出了尖叫聲,我和守忠聽見聲音也趕忙跑過來,當時大人躺在床上已經氣絕身亡。就剩芙蓉姑娘,衣不蔽體地在那兒尖叫。

我當時第一念頭就是她和大人風流到一半時玩得有些過火,失手殺了大人。于是我趕緊上前想擒住她送到官府,沒看見她手上還有把刀,居然就被這小妮子出手傷了。說出去可丢死個人,竟然被女人弄傷,我連守時那個剛當值的臭小子都不如,丢臉啊。”

林花開安慰他道,“常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當晚你可有聽到過房間裏傳出什麽奇怪的聲音沒有?”

守烈思索了一下道,“春曉的琵琶聲和春華的歌聲就沒停過,倒是沒聽見有什麽奇怪的聲音……最奇怪的要數守時這小子了,自己激動地要命,每過一會兒都要跑過來報一下時間。”

“守時那天說自己從未進過青樓,當天晚上的姑娘們他一個都不認識,只能以衣服顏色來區分她們的差別。”

守烈哈哈大笑,“這憨小子,我看他生平除了他娘,連女人都沒見過吧。他有沒有說覺得哪個娘們兒美啊?還是說他只敢看衣服。”

“他說紅色衣服的姑娘格外好看些。”

“原來是花魁啊,這小子眼光不賴嘛。”

十五

莫钰良連寫字的背影都那麽好看,清俊有力的背影,讓我忍不住想用手摸上一摸,今日就我們兩人在這坊間,若是他願意……

“芙蓉姑娘有事嗎?”他頭也不回的問我,我趕緊縮回伸出一半的手,轉念一想,他背後又沒長眼,于是故作鎮定地道,“奴家想問公子餓了麽,好讓公子嘗嘗芙蓉的手藝。”聲音有點顫抖,到底還是心虛的厲害,莫钰良對我的壓迫感竟然這麽強。

“也好。”他依然沒回頭。

我苦心孤詣做了幾個自認為最拿手的菜式,就得到他兩個字的評價“不錯。”這讓我第一次對自己的美豔失去了信心,他甚至連多看我一眼,多同我多說兩個字都不肯。

直到傍晚的時候善绫沫和百裏叢回來,他的話才多了起來,讓我倍感郁悶。

“今天在萬花春滿樓有重大收獲啊。”百裏叢歡快地道,“你們絕對想不到現在最大的嫌疑人,是杏琳,芙蓉姑娘手上那把刀就是她的。開始我還懷疑昙韻兒是為了撇開自己才賴給她的,可之前春華也說刀是杏琳的,我們便找春十四娘确認了一下,刀是杏琳的沒跑。”

善绫沫接口道,“沒錯,昙韻兒之所以認得,是因為之前杏琳最早到樓子裏的時候,不肯賣身,私藏了這把刀,撬開窗戶跑了出去,結果被十四娘追回來,差點打斷了腿。是昙韻兒為她向十四娘求情,才免了杏琳的刑罰,這把刀就被十四娘沒收了。後來見杏琳肯乖乖聽話,便将這把刀又還給了她。”

原來杏琳和昙韻兒還有這層關系,我倒一直不知道。哪個妓*女剛來的時候是願意賣身的,三貞五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