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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的尋死誰沒試過?可最後不都是選擇了茍延殘喘地活下去,慢慢地賣着賣着也就習慣了,連一向假清高的昙韻兒也不例外。

“昙韻兒還是有嫌疑,杏琳也許會為了報答這份恩情助她一臂之力。”

“關鍵是,她們是怎麽做到的呢?除了芙蓉還有同在房間裏的‘曲藝三絕’。”百裏叢不解道,“我們挨個都審問過了,她們五個人證詞一致,沒有出入,可見是實情。”

“那不一定,或許兇手有特別的障眼法也猶未可知。”莫钰良道。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太忙了,我也想多寫點的,可實在是事情太多,除了寫這個還要準備考試呢,請大家體諒一下,愛你們~~

☆、萬花春滿樓

十六

林花開拜別了孟芝潛,拿着他送的傷藥,再次來到了萬花春滿樓,這次卻不是只在窗戶下站着,而是走了進去,直接找到春十四娘。“春曉姑娘現在何處?”

“她在客人那裏彈琵琶,林姑娘即便是有急事叫她恐怕也得等上一等,” 春十四娘道,“畢竟我這兒的生意還是要做的。”

林花開道:“我只是想借她的琵琶一看。”

春十四娘是個爽快人,轉身對身邊的丫鬟說,“去把那把梧桐木的琵琶拿上,等春曉姑娘這曲彈完,你跟她說調音的師傅來了,讓她先用梧桐木的琵琶彈。”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春曉的琵琶便送到了林花開眼前。

林花開将琵琶拿在手裏,細看紅木背面,發現此琵琶木質堅密,木紋清晰可見,确實是把好琵琶。用手敲了敲琵琶,也沒發現什麽奇怪的地方,便将琵琶還給了春十四娘。

“是我之前想的不對,這琵琶沒甚蹊跷,你拿去還給春曉姑娘吧。”

春十四娘接過琵琶,吩咐身邊的丫鬟再換回去,口風緊些不準讓春曉知道了。林花開贊許其心思之細,能撐起這麽大一個花樓,果然有些過人之處。“十四娘,我還有一事想問,上次你提到昙韻兒姑娘的時候,說其原來的身份是大小姐,那是怎麽到青樓來的?”

“家道中落喽,樓子裏所有通點文墨的女人,原來可都是做過小姐的,最後不還是都來了我這兒。昙韻兒算是這些小姐們裏自視甚高的,天天在房間裏一有時間就寫字作畫看書,有種出淤泥而不染的韻味,我看她叫芙蓉倒更合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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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也是個可憐的,全家一百多口的人,處斬的處斬,流放的流放,她家究竟是犯了什麽錯處得罪了先皇我還真不清楚。她這條命是撿回來了,可仍是做不了自己身子的主。以她的模樣本來是能當上花魁的,偏偏還有個芙蓉整日搶她的客人與她作對,她自己對這些也不上心,由得芙蓉去搶,連花魁之位也拱手讓人了。

說實話,我雖然欣賞昙韻兒,但是更喜歡芙蓉。她識時務,更懂得如何适應環境,生存下去,且活的精彩。”

林花開接着問道,“案發那天,或者再往前幾天和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讓你印象深刻,或者不合常理的事情?”

春十四娘想了一下,道:“最奇怪的要數杏琳了,付大人之前來選人的時候,覺得她姿色一般,沒選上她。可杏琳那天執意要去陪他,我以為她是執拗的毛病又犯了,就允了,現在一想是有些蹊跷。

春華她昨天說自己嗓子疼,要求歇息兩天,春華一向是最乖巧聽話的,第一次聽她提出這種要求。還有之前迎春在跳舞的時候碰倒了一個花瓶,這丫頭毛毛躁躁的,真真可惜了我的上好釉色瓷。對了,昙韻兒這幾天對客人熱情了許多,笑容也多了不少,像是遇上什麽好事的樣子。”

十七

足足到了晚上,林花開才回來,我猜她除了結廬醫館,肯定還去了別的地方。

“你的手怎麽了?”莫钰良輕蹙着眉頭問道。

林花開的手指包得好誇張,簡直就像是在水蔥上插了個饅頭,想不注意都難,他絕不是刻意關注她,我這麽想來安慰自己。

“哦,不小心傷到了,結廬醫館的孟大夫已經給我處理過了,沒什麽大礙。”

“包這麽鼓,也太吓人了吧!”善绫沫一陣大呼小叫,“這個孟大夫醫術靠譜嗎?不會是庸醫吧?還是去找個大夫再看看的好。”

林花開搖頭,“不用,孟大夫醫術不錯,且分文未取,我這只是小傷,已經沒事了。”

善绫沫拿起厚厚的一摞藥包晃了一下,“分文未取還給了你這麽多藥,這個孟大夫對你很是熱情啊,花開,他多大年紀了?”

“很年輕,看樣子也就二十幾歲。”

“哇,他長得怎麽樣?叫什麽名字?娶親了沒?哪裏人啊?”

“呃,長得還好,叫孟芝潛,別的不清楚。”

莫钰良道,“善绫沫和百裏叢今天有重大發現,那把刀是杏琳的。”

林花開一聽趕緊詢問善绫沫詳細的情況,善绫沫也不再追問孟大夫的事情。看着面無表情的莫钰良,我在想他會是故意岔開話題的嗎?可看他的樣子不像,他應該是恰好提起,希望是我想多了。

百裏叢從後院走了進來,身上背着一個箱子,手裏還提着一個布包。“這些杯子、酒壺、碗碟、筷子我都拿回來了,一會兒全部拿回棺材鋪去。我放在這兒的工具我也拿走了,也許用得上。今晚我就回棺材鋪睡,不住坊裏了。”

“一起走吧,我正好也要回家,順路幫你拎點東西。”善绫沫起身站了起來,朝着林花開不斷擠眉弄眼,“芝潛的事兒,明天回來我再跟你詳談。”

百裏叢一臉興奮的樣子,雙眼都在發光,“什麽值錢的事兒?我最喜歡這個!”

善绫沫瞪他一眼,“錢你個大頭鬼啊,就認錢的呆子!”

莫钰良微笑道,“原來百裏兄最喜歡芝潛啊,仵作和郎中,啧,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不用驗了,”林花開突然站起身來,“沒那個必要了,我剛剛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芙蓉姑娘,跟我們去萬花春滿樓,今晚就能還你清白。”

十八

林花開把其他幾個青樓女子,叫到事發時的房間,開口道,“這個案子,從一開始我就沒有懷疑過是外人作案,因為窗戶是被從裏面封死的,而封窗戶的鐵釘和木條,都沒有出現在這個房間裏。”林花開盯着芙蓉詫異的臉孔,“我那天當着你的面故意說是外人進來殺了付昕,還說我讓莫钰良用輕功試驗過了,以及十四娘有兇手的嫌疑,這些都是謊話。莫钰良知道我說的根本就是沒發生過的事情,所以他又提出了侍衛的嫌疑來迷惑你,因為我們當時不确定你是否真的清白無辜。”

林花開從懷裏拿出了鐵釘和木條,“這些是我在窗戶底下的草叢裏翻到的,兇手把它們扔在那兒,是因為她根本走不出太遠,也就是說離不開這座青樓。所以嫌疑人只有當時在這個房間裏的你們。兇手選擇了将這些東西直接扔出窗外,不得不說是個錯誤的決定,若是将鐵釘和木片留在窗下,我興許會真的懷疑兇手另有其人。

接着我們來說說兇器,芙蓉姑娘手上的刀不過是個障眼法,因為和死者的傷口并不吻合。那真正的兇器去哪裏了呢?我想不會同鐵釘一樣丢出窗外,因為人都有一個怪癖,就是越見不得人的東西越喜歡藏起來,因為丢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被別人看見的幾率就會增大。

青樓女子的衣服又薄又透,根本沒有地方放兇器的地方,唯一能拿出房間又不惹人懷疑的物件,是春曉姑娘的琵琶。所以我懷疑琵琶有暗格,能夠将兇器帶出去。可是那天查看琵琶的時候,發現這就是一把普通的紅木琵琶,沒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兇器能是什麽?今天春十四娘跟我提到了迎春姑娘打碎的花瓶,讓我突然想到一片瓷器碎片,足夠符合此案的兇器标準。

還有一個事兒,就是衣服。我和钰良模拟出兇手的身上,必濺到了死者的血,當晚穿紅衣的是昙韻兒姑娘。而且死者手裏有一塊紅色的布料。

這個案子很奇特,兇手布了一個局,一個迷魂陣,春曉的琵琶,迎春打碎的花瓶,紅衣的昙韻兒,杏琳的刀還有作案時間充足的芙蓉,讓你們都有兇手的嫌疑,除了春華姑娘。”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更新大結局~~最近真的是太忙了,再過幾天一定每天多更~~

☆、萬花春滿樓

十九

“怎麽……怎麽會……我那天晚上一直和迎春、春曉她們在一起,她們可以作證我沒殺人……”春華辯解道。

林花開笑了,“咦,春華姑娘,我說的明明是你沒有兇手的嫌疑,你解釋什麽。”

春華俏臉一紅,不再說話。林花開繼續道,“正如你所說,她們二人一直同你在一起。侍衛也證明了直到你們出來前,你的歌聲和春曉的琵琶聲就沒斷過。等你們出門後,各自去忙別的事情,沒有人再進過房間。唯一留在房間裏的芙蓉姑娘,身上并沒有兇器,也沒有血跡,便排除了她的嫌疑。

你們看,雖然你們個個都有嫌疑,但是個個又都是清白無辜的。在這個迷魂陣裏,兇手利用了一個常人都會有的想法,就是想當然的認為兇手只有一個人。春華的歌聲和春曉的琵琶聲不停,是為了給別人留下付昕還活着的假象。

實際上,付昕在你們五人離開前就已經死了,正是你們六個聯手殺了他!

兇器就是那塊碎瓷,春曉的琵琶的确沒有暗格,但兇器就是她帶出去的。方法很簡單,她抱着琵琶的時候,把瓷片夾在腹部和琵琶之間,便輕而易舉的帶了兇器離開。

我想當天晚上,唱歌的春華和彈琵琶的春曉在為你們打掩護,撬開窗戶的是杏琳,因為她做起來輕車熟路。”

林花開話音剛落,昙韻兒便跪倒在地,白着一張臉沉聲道,“殺人的是我,不關她們的事,她們所有人都是被我逼迫着做的這些,兇器就在我的房間裏藏着,我願意承擔一切罪責。”

“你和迎春姑娘具體在做什麽我不清楚,但是動手殺人的,一定是芙蓉。”林花開緩緩道,“今晚我見到芙蓉的時候,就奇怪地想,我特意還給她帶回來的那套白衫白裙,她為何還沒有穿上。老實講這套衣服并不暴露,她身上這件知府給的衣服不合身,可她仍是選擇不穿。因為那套白色的衣服不是她的,她怕我發現她穿着也不合身,從而起疑,便故意選擇不穿。想通了這點後,我的腦海中就把所有的線索串了起來,誰是兇手的問題便迎刃而解。

加上之前侍衛守時說過,他覺得穿紅衣出來的女子好看,守烈卻說紅衣女是花魁。這說明,酉時前後的侍衛看見穿紅衣的女子,不是一個。也就是說,你們曾經互換過衣服。”

二十

“芙蓉殺完人,卻沒料到身上會濺到血,只得将衣服脫了,由你穿走洗去血跡。可如果只是她不穿衣服,付昕衣冠整齊又會顯得很奇怪,所以你們也脫了付昕的衣服。他的衣服上有血,很顯然就是後脫掉的,所以你們也要把他的衣服處理掉。因為找不到別的辦法,只好用燭臺點燃,放在銅盆裏燒掉,再把灰燼從窗戶倒出去。

我之所以第一天沒有起疑心,是因為衣服上的繡工和我撿到的芙蓉姑娘的肚兜上的繡工如出一轍。當我認定那件衣服是你的之後,我便知道那件肚兜也是你做了送給她的。她表面上一直宣傳與你不和,其實內裏恰恰相反,你們關系好得很。繡工的問題只要去你房間随便拿一件衣服作對比,便可證明我說的是真。雖然不知你們殺人的動機為何,但憑證據官府一定可以治你們的罪。”

“付昕那個畜生為了升官發財害的我家破人亡,殺了他都是輕饒了他。”芙蓉一反之前的楚楚可憐,目光冷酷地說道,“你推理的沒錯,人是我殺的,之前那一切都是做戲。你之所以選了今天晚上私下裏揭穿我,不就是想給我一個自首的機會嗎?我願意認罪,能不能求你放過她們五個,一條人命,有一個人償還不夠嗎?”

林花開無奈地搖頭,“她們五個是從犯,是幫兇,只要是犯罪,就不能包庇、姑息。明日我一定會向官府禀明實情,希望你們能都去認罪,請求寬大處理。我也會為你們求情,她們五個的罪不重,我敢保她們性命無憂。”

芙蓉仰天大笑,“所以該死的只是我錦绫啊!林花開,我已答應認罪,為何你就是不肯放過她們!性命無憂?卻讓她們最好的年華都在牢獄中度過!林花開,你竟這樣心狠!”芙蓉撲向林花開,喪心病狂的樣子吓得在場人全部傻愣住,除了莫钰良。

他伸出一只手抓住芙蓉的胳膊,稍一用力便使她脫臼,然後毫不憐香惜玉地把她推倒在地。“我奉勸各位明日主動去自首,好過等着官府找上門兒,先告辭。”

說完,他将芙蓉脫臼的手臂接了回去,雙手一抱拳,花開從善四人便離開了。

芙蓉依然萎頓在地,咬牙忍着眼淚,始終沒有哭出來。

二十一

過了五日,林花開拿着一壇酒,親自到萬花春滿樓找春十四娘致歉。

“本來是想幫芙蓉洗刷冤情的,沒成想反倒讓你又搭進去五個,還害的昙韻兒……總之,這一壇酒算是我用來賠禮道歉的。”

春十四娘擺手道,“你何錯之有?殺人償命天經地義,這是她們幾個自己選的路,又不是你逼着她們去殺人的。是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沒有人能例外。至于昙韻兒,拿着三尺白绫了結了自己其實也不錯。這煙花之地不适合她,監牢也不适合她,死了倒是能重歸平靜。”

林花開看着她滿臉惋惜落寞的神情,自己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春十四娘又道,“花開不敗,唯春永恒。從我成為春十四娘那天起,我就知道,這樓子裏的姑娘們會走一波又來一波,只有我十四娘會一直在這兒,直到老死的那天。可這就是命,萬般不由人。

酒你拿走吧,我這兒什麽好酒沒有,難不成還會差你這小妮子的。”

林花開只得抱着酒回了花開從善坊,善绫沫看見她手裏的酒,開心得蹦了起來,“花開,原來你已經知道有好事發生了啊,還特意買了酒回來~”

“什麽好事?”

善绫沫眉飛色舞地說道:“有人寫信舉報張規全因為包庇罪犯,濫用職權,已經被聖上收回派遣,回京述職呢。新來的知府闵大人,是知州闵中信的侄子,剛到就準了一名大夫給生病的杏琳在獄中醫治呢,我預感他會是個好官。”

林花開釋然一笑,這其中的原委她猜得到,對着莫钰良伸出了大拇指,“不錯啊,這麽效率。”

莫钰良聳聳肩,“我覺得這要歸功于闵知州,他大概就等着抓張規全的小辮子,好把自己的侄子調來當知府。”

“這麽說,那天花開讓你寫信說開封府什麽的都是騙人的喽~原來你真正的信是寫了舉報張規全啊。小開哥真明智~”

“嘔~”百裏叢幹嘔着走進門,善绫沫怒目而視,“死百裏蟲你又在嘲笑我是不是!”

百裏叢奇怪地盯着善绫沫,“我對着我的盒子作嘔你激動個什麽勁兒?”

“盒子怎麽了?”善绫沫不解道。

百裏叢一拍腦門,“之前不是從萬花春滿樓裝了些盤盤碟碟回來嘛,花大姐那天說不用驗了,然後我就把這碼事給忘了……剛剛打開盒子一看,大五月的天,臭了不說,還有一些非人的小夥伴飛來飛去的……”

林花開不等他說完,便面無表情地道,“钰良,把阿叢連人帶盒子的扔出去,關上大門落下栓,我們回後院喝酒。”

莫钰良溫潤一笑,“得令。”

屋裏就只餘百裏叢的長聲慘呼。“啊~~~~~~~~我一定會回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萬花春滿樓的內容結束了,但是明天會更新一個芙蓉的番外~~本人剛剛進了新晉作者棒,撒花慶祝~~

☆、番外 芙蓉花濺淚

我叫邵錦绫,乃京城一個小戶人家的女兒,六歲的時候爹娘要出門做生意,把我寄養在了姨娘家,卻沒成想這一別就是永遠。

姨娘家很富有,偌大的宅子裏天天過着錦衣玉食的生活,據說是因為姨娘嫁的相公有個妹妹,在王爺府裏做妾,很是受寵愛。

下人們稱我為表小姐。我很開心,原來我終也是個小姐了。

可下人們經常表面一套背後一套,姨娘在的時候,她們恭恭敬敬地叫我表小姐,姨娘不在的時候,她們諷刺我是鄉野家出來的孩子。

這個時候會站出來護我的人,是我的表姐,張錦繡。盡管我們姐妹二人姓氏不同,但是我們的名字很像,錦繡,錦绫,一聽就是姐妹倆,這讓我很開心。

錦繡和我不同,她是一個真正的大家閨秀,她每日都會穿着潔白的紗裙,在看書、寫字,興致上來的時候,還會對花吟詩。而且她長得很美,纖塵不染的樣子,人又溫婉沉靜,與我佻脫的性子恰好相反,便如一朵聖潔不可輕浮的蓮花。姨夫總說她這種容貌和品性,将來找王爺說和說和,能嫁給王孫公子也猶未可知。

說起來那位王爺是真的很疼錦繡的姑姑,甚至為了她将她的爹娘安葬在了都城的西佛寺。姨丈卻說這樣做有違祖制,超越了張家的身份。可是眼看許王就是準太子,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誰又會去挑他的不是呢?

我在張家住了兩年,日子過得輕松又惬意,可惜幸福的時光總是逝去的很快。醇化三年的秋天,許王趙元僖死于非命,官府說下毒之人竟然是錦繡的姑姑!這不啻為一聲晴天霹靂,聖上大怒,将張氏缢死,挖了其父母的墳墓,鞭屍以洩恨。沒過多久一道聖旨就傳到了張家,處其三族內親屬全部流放邊疆苦寒之地,十四歲以下女子沒入妓籍,永世不得脫去賤籍。

我的爹娘當時還沒有從南方回來,若是老天開眼我真希望他們能逃過此劫,以後永遠在南方漂泊也好過流放邊疆。更好過眼睜睜地看見自己的親生女兒落入風塵,就好比我的表姐和姨丈姨娘,他們分離的場面,真的是見者落淚聞者傷心。我姨娘終于還是經受不住分別之苦,或者害怕流放到邊遠之地痛不欲生,幹脆地一頭撞上旁邊押送士兵的尖刀,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錦繡在那一天似乎是要流盡了她一生的眼淚,可她也清楚那天只是一切苦痛的開始。可我再沒能見證她的不幸,分擔她的哀傷,我們被賣往不同的青樓,從此天各一方,彼年我八歲,她九歲。

我十四歲在萬花春滿樓挂牌,當時的鸨母還不是春十四娘。當鸨母問我花名時,我毫不猶豫就報上了芙蓉這個名字,因為芙蓉這兩個字,代表了我心中那朵最純潔的蓮花,我愛的錦繡,也同時意味着我年少的純貞,和最珍貴的快樂時光。

鹹平六年的時候,春十四娘的到來,使萬花春滿樓變得生氣勃勃,此地因她的着手整頓而賓客盈門,盡管她當時還不到三十歲。她帶過來的“曲藝三絕”,春華、迎春和春曉當時還都只是十六歲的少女,樣貌又都是上佳的,一流的歌舞加上精心的編曲,很快她們的名聲便響遍杭州城,成為了炙手可熱的藝妓。

可最讓我對春十四娘感恩戴德的,是她同時帶來了一個美貌又清冷的女子,正是長大後的錦繡,她那時已經叫昙韻兒。再見時,已身在勾欄中,我十九歲,她二十歲,可我仍舊感激上天,能讓我們重新相逢。

春十四娘說,她之所以買下昙韻兒,是感動于她的倔強。她身上無數細小的傷口,是被之前的鸨母用針刺所致,可她依然不願穿着暴露的衣服,在那些男人的面前大跳豔舞。春十四娘把她帶到萬花春滿樓之後,特別準許她可以穿着正常薄厚的白色衣裙,也可以讀書寫字,只不過客還是要接的。

我不得不佩服春十四娘的手段,就因為昙韻兒的與衆不同,和那股子書卷氣息,使得越來越多的人點她的花名,萬花春滿樓因此進項更多,規模也逐步擴大。可我多次看見她被灌的爛醉如泥,抱着桶嘔到心都要跟着吐了出來的狼狽樣子。她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還有鞭痕和被蠟油燙傷的水泡。大抵在龌龊的男人心裏,越是純潔的東西越能激發他們的獸*欲,讓他們忍不住想玷污和施虐。

每當我試圖去關懷受傷的昙韻兒時,她總是不肯跟我講一句話,冷傲孤僻之色比對待旁人更甚,就如同根本不認識錦绫這個表妹一般。我知她是故意裝成這樣,因為她心裏最不希望看見她此時狼狽樣子的人,就是我。只因我曾經見證過真正純潔高貴的她,而不是這個只用冷傲的外表僞裝清高,卻不得不一次次出賣尊嚴又出賣身體的昙韻兒。

可那又怎樣呢?我的境況并不比她高雅,又何以會看不起她。這些都不是她的過錯,那些意圖染指聖潔白蓮的臭男人簡直罪無可恕。自負詩書,滿腹才華如她,實在是不該被這些臭男人玷污。于是我開始修習房中秘術,荒淫無恥地與所有男人調情,甚至願意自降身價,努力把她的客人都搶了過來。最終我如願以償成為了花魁,而她門前清冷,鮮少問津。只要能保護她,讓她得以在空閑時讀上一會兒書,一天接二十個客人我也甘之如饴。

萬花春滿樓的衆人皆發現她對我神色格外冷淡,而我則多次搶她的客人,是以誤會我們勢如水火,關系并不融洽。可她們皆不知,我們二人心系彼此,我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能見到的親人,而她則是我最愛的人。她為我做的每一件衣服,我都有好好穿着,尤其是那件她親手繡制的藕色鴛鴦肚兜,我每每貼身穿着的時候,都好似能聞到她身上的氣息,日子過得便不那麽難熬了。

年方十五歲的杏琳跳窗逃跑被抓回來之後,正是她向春十四娘求的情,這才饒過了杏琳。一向冷漠的她,在青樓裏除了我對誰都漠不關心,難得為了救杏琳而開口勸阻。我猜她可能是從倔強的杏琳身上,看見了自己當年的影子。

景德二年的時候,中書舍人付昕回鄉省親,來萬花春滿樓逛窯子。除了我和昙韻兒,還要邀‘曲藝三絕’來欣賞歌舞。恰巧‘曲藝三絕’那日已有邀約,于是付昕便定下了他三日後再來。他走後,昙韻兒咬牙切齒地說出,正是他當年為了官運亨通,向先皇誣告張氏下毒害死恭孝太子的。我們便合計,要不計一切代價,殺了付昕,為張氏滿門報仇雪恨。

于是我們找到‘曲藝三絕’,跪下以淚相求,向她們全盤托出我們的打算,顧慮不上她們是否會出賣我們。春曉素來與我交好,她當場便同意了。迎春說道:“那日我跳舞時被客人調戲,一怒之下用茶杯砸了人,是你替我擋過去的,我迎春一向是有恩必報,此事我願助你一臂之力。”春華向來都是個乖巧聽話的,我本想就讓她那日稱病,不摻和我們這個事兒便罷,誰知她竟道,“自古風塵出俠女,我不幫你們,便枉結交這一場。”加上無意中知道這件事的杏琳,我們六個人便在三日後的晚上,策劃了一起謀殺。

初步拟定計劃之後,我和昙韻兒為了誰留在房間裏等待官府問詢而争論不休。我們都知道留在房間裏的人,會被當成最大的嫌疑犯,經受官府的拷打,甚至有頂罪的可能。我見說服不了她,便與她打了個生死之賭,誰能讓付昕指名留下來過夜,誰便留在房間裏。昙韻兒同意了,當晚我們分別施出渾身解數勾引付昕,到底是我技高一籌,贏得了他的青睐。

我呷了一口酒,喂在他的嘴裏,見他食髓知味的舔唇,便過去吻向他的耳朵,悄聲細語道:“我要殺了你。”說罷咯咯而笑,付昕只當我是在調笑,并沒當回事,直到他發覺自己全身麻痹,動彈不得。因為酒裏已經被我下了迷情的藥,他可以聽見,并且看見我說話,可他不能動,也無法叫喊出聲。

為了不引起門外侍衛的注意,春華的歌聲和春曉的琵琶聲一直都沒有停,只不過她們二人閉緊了雙眼,免得受了我們的幹擾。我和昙韻兒将付昕搬上床安置好,我跨坐在他的身體上,笑着問他,“付大人,還記得京城的張氏嗎?那個和恭孝皇太子有關系的張氏。”他瞪大了雙眼看着我,俨如看着鬼魂。“本來是想直接雇傭殺手了結你的性命,可我們姐妹二人不甘心,想親自動手以慰藉我們的家人。這個迷藥讓你不能動,但你可以親眼看見,我是如何割開你的喉嚨,再看看你自己的血到底是不是黑的。”迎春将她之前打碎的瓷片遞給我,是春曉用琵琶帶進來的。我伸手摸向付昕的褲裆,他祈求的雙眼裏甚至有淚水湧上。“付大人之前還想用這個玩意兒上我們姐妹,可惜過了今晚,它就要跟你一起去了,爽是不爽?”我不給他涕淚齊流的機會,拿着瓷片,緩慢又有力地割開了他的咽喉,他的血濺的很高,溫熱的觸覺讓我手裏的瓷片有了溫度,也讓我的血液沸騰了起來。大仇得報的瞬間,我滿臉興奮地看向昙韻兒,而她卻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甚至眼神中有些恐懼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那個吃人的鬼怪。但她很快就恢複了淡定,指出我的紅紗衣染上了血,甚至衣服的一角被付昕緊緊地拽住了。我掰不開他的手,只好将衣服扯開,紅色的布片便被他牢牢地握住。

昙韻兒提出跟我互換服裝,免得被官府發現我的衣服上染了血。等她穿上我的衣服略顯肥大時,我才意識到她的衣服我穿并不合身,有可能反倒會被懷疑,便幹脆不穿了,反正這裏是青樓,赤身裸體的事兒很正常。迎春提出只有我不穿衣服會顯得很奇怪,于是她跟我合力将付昕的衣服脫了下來。他肮髒的血彼時還沒有停住流淌,正好又染紅了他的胸膛,便好似他開始就沒穿衣服般。

負責撬窗戶的杏琳此時也打開了窗戶,迎春便将衣服在銅盆裏點燃了,不到片刻便燒的幹幹淨淨,沒有一絲痕跡。

見事情已經處理好了,春華和春曉便停下來,說着向大人告辭的體面話。作為兇器的瓷片被春曉又帶了出去,她那把琵琶是紅木的,暗紅色的血若是不小心蹭上去的話也根本不起眼。除了我所有人都離開了,出門的時候我看見杏琳的手似乎在流血,也許是在撬窗戶的時候被刮傷了。

把杏琳的刀抹上付昕的血後,我便趴在桌子上假裝睡覺,得意地想此案一定無人能破。我和昙韻兒不和的假象,染了血但不是兇器的刀,六個人互相作證無辜的證詞,這都使得一切天衣無縫。我天生就是個演戲高手,一會兒喊來人之後便假裝害怕受冤枉就好,甚至打定主意從窗戶跳出去,這樣顯得更有冤情,反正二樓不高,又不會死。

我的騙術甚至高到,連自己都騙,我騙自己讨厭昙韻兒,騙自己沒有殺過人,騙自己真的有冤情可昭雪。

其實能說我沒冤情嗎?一家上百口的人被流放,過着朝不保夕的艱苦生活,全都是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而更多的是怨恨,我和錦繡從大小姐變成人人唾棄的妓*女,一條玉臂千人枕,一點朱唇萬人嘗,何人願意過這樣的生活?

當我第一次見到林花開時,就覺得如果錦繡沒有流落風塵,就應該是她這個樣子,沉靜又不失溫暖,和現在的冷傲孤僻截然不同。是付昕毀了錦繡,也毀了錦绫,不殺他我該殺誰?

最終沒想到,林花開居然真的揭開了事情的真相。我們到底是難逃刑罰,一想到昙韻兒要去牢獄之中度過她的青春,我便心如刀割,更悲痛的是連累了春華她們也一起被治罪。從那時起我開始痛恨林花開,她有着錦繡本該有的美好,卻毫不猶豫地将錦繡推入了更大的深淵。

私心愛慕的莫钰良,毫不留情面地将我推倒在地,甚至讓我胳膊脫臼,我咬牙忍受着劇烈的疼痛,強忍着不哭出來,心裏默默記下,這一切又都是因為林花開。

昙韻兒在第二天就上吊了,當我看見她垂挂在三尺白绫上時,我知她終是可以安息了,回到她最純淨的那片淨土。而我在這世上再無親人,也無愛人,終是要形單影只地去見閻王,只帶着無盡的恨意。初見她時,一切都是那麽美好,誰會想到最終我們會岑商永隔,此時我二十一歲,而她将永遠停留在二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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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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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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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