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3)

獄中路過見到杏琳的時候,她不知道為何整個右手臂都腫了起來,正躺在地上哀聲而泣,春華、迎春和春曉正在照顧安慰她。我住在死牢裏,與她們相隔甚遠,暗暗祈禱杏琳能否順利活下去,可我知道很難,因為官府根本不會找大夫來給她看病。

夜半的時候,我在朦胧間看見一個黑衣人站在牢房的外面,長身玉立,似乎盯着我看了很久。我沒有理他,繼續倒頭而睡,他嗤的一聲笑了,說道:“有意思,你可是姓邵?叫邵錦绫?”

我聽見名字後便激靈地坐起,朝着他點點頭。他繼續說道:“我來遲了一步,沒能救得張錦繡,現在只能将你救走,你可願意随我走,從此加入‘噬血盟?’”

我并不想知道‘噬血盟’到底是什麽,我只知道眼前的黑衣人能帶我走,便點頭答應了。

“那好,服下此丹藥,你從此便是死人了。明日你再醒來,就只是噬血盟裏的影子,該有個新名字才好。”

“血紅绫。”用血染紅的白绫,應該會很美,最起碼比錦繡吊着的白绫要美。

他點頭算是認可,便如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離去了。

我過去是邵錦绫,曾經是芙蓉,現在是血紅绫,噬血盟裏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我挺喜歡芙蓉的,所以沒舍得讓她殺青~~芙蓉還有那麽點百合情節,心水~~希望大家番外看的過瘾~~

☆、月老的紅線

夏日晴好,與爾同游,溧水樹下,卯時三刻,不見不散。

風吹開了我的簾帳,剛醒來在床邊就看到他的信箋。

那樣溫潤的君子,寫出來的字卻是铿锵有力,力透紙背了呢。

他的信我一封不落的全都放在一個荷包裏,之前的荷包滿了,今日的信收在我昨天剛剛修好的新荷包裏。荷包上面還有我精心繡制的鴛鴦,白頭到老,一如我和他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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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輕輕提起羅裙,小跑時裹着的足很疼,但只要能看見他,這都不算什麽。

我看見我的心上人在柳樹下,笑着,笑得那樣好看,向我緩緩走來。

一瞬間,我以為他要過來抱我。

他的手上好像拿着什麽。

是什麽?送給我的禮物嗎?

他的笑容驀然消失。

他為什麽不笑了?

他手上拿着的,怎麽會是刀?

“徐亮的死不是意外,是謀殺。”林花開從容不迫,胸有成竹地說道,看都不看跪在地上正抱着屍體痛哭流涕的徐亮家娘子餘氏。

“不可能,我是親眼看見徐亮從自家的小閣樓上摔下來的。”徐家對面賣瓜果的老牛拍着胸脯說道。

隔壁布行的陳掌櫃點點頭,“我也看見了,出事的時候徐家娘子正在我鋪子裏挑布,說要給她家相公做身新衣裳,誰成想出了這檔子事。”

“他家那個閣樓的護欄早就被蟲蛀空了,我多少次勸徐亮修他都不聽,成天就知道喝酒賭錢,這下命喪了吧。”住徐家樓下的王二嬸說話時多少有點幸災樂禍。

“自己從自家閣樓上摔下來,就不能是謀殺了嗎?”林花開慢悠悠将目光移到地上依然在流淚的婦人身上,“你說是不是啊,餘娘子?”漫不經心的語調,卻偏偏令在場的人鴉雀無聲,連餘氏的哭聲都不得不止住了。

“徐亮生性好賭,你們家早就被他輸的一幹二淨,否則也不會把樓下的房子賣給王二嬸自己搬到閣樓來住。家徒四壁他還是要賭,每次賭輸了喝完酒回家還會打你掐你,你脖子上不小心漏出來的那一塊淤青就是最好的證明。你早便起了殺心,一直在暗自準備,徐亮昨晚又賭了個通宵,醉醺醺地回來,打了你一頓之後就睡着了,你便趁此時殺了他。

天沒亮的時候你把他拖到閣樓外面的這個小窗臺上,讓他跪趴在這兒,在護欄上晾了床單擋住了他的身形。然後你就出門像往常一樣,買菜,與鄰人聊天,甚至還為了拖延時間去了布行,目的就是讓人證明你的不在場。之後,徐亮便同往常一樣醒了過來,常年喝酒使他的肚子這麽大,這個姿勢趴着讓他很不舒服。迷蒙中徐亮誤以為自己睡在床上,很自然地翻了個身,便如你所願,看起來像意外一樣摔了下來。”

“至于證據麽,”林花開彎下腰,用手帕墊着從地上撿起一塊碎裂的木片,小心翼翼放在鼻端下聞了一聞,“味道有點澀有點甜,而且木頭上有黑色的木炭,想必是治療傷寒用的綠礬。把綠礬油①加熱後用瓷瓶裝着倒在這個護欄上,木頭很容易就被腐蝕,能進你家做出這等事,最大可能的就是你自己。只要去藥鋪查證一下你是不是買過綠礬油一切便明朗了。”

不理地上的餘氏聲嘶力竭地辯駁,林花開将木頭碎片用手帕裹好,交給丁革,“丁捕快,證物拿好,剩下的事就交給你了,我坊間還有事,先走一步。”

丁革充滿敬佩地目送林花開離開,心中感嘆萬分,萬沒想到今早主動送林花開回來,路過這兒看個熱鬧還能輕而易舉地破個案子。這個看着清秀的花開妹子真是越來越厲害,連新來的府尹大人都對她恭敬有禮,不知道自己何時能被她喊上一句丁大哥?

注釋①:古代的綠礬是硫酸亞鐵晶體,綠礬油通過蒸餾後可以變成濃硫酸。

善绫沫坐在花開從善坊的正廳裏,無聊地磕着瓜子,見林花開回來了,二話不說扔下瓜子趕緊撲到林花開身邊,期間莽莽撞撞碰倒了一個椅子也沒來得及扶。

“府尹大人親自找你說什麽?是不是又有大案子了!我就知道咱們花開從善的名頭越來越大了,新府尹都主動找上門了!”善绫沫兩眼放光,嗓門過大,震得林花開直蹙眉。

“知府剛上任便找上咱們,你以為這是名揚天下的好機會?我看這種案子不接也罷。”百裏叢挑了挑眉,言語間不甚樂觀。

“之前的張規全不也找咱破過案子嗎?你就會潑冷水,回你的棺材裏睡覺去!”

百裏叢撇撇嘴,“張規全是個濫用私權的蠢蛋,這闵府尹誰知道是什麽意思,沒準有什麽圈套在裏面。”

“阿叢你想多了,”林花開面無表情,手指輕輕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聲,“圈套倒是沒有,你未免對知府太不信任了,只是案子的确難辦得緊,否則官府也不會找上咱們。”

百裏叢聽了林花開的話便不再言語。

“東西我都收拾好了,随時可以出發,要去哪兒?”莫钰良倒是不急不緩,淡定從容。

百裏叢看看莫钰良,真是沒想到殿中丞兼揚州知州家的三少爺願意跟他們住在一起,過了兩個月的苦日子還沒離開,這麽長時間的接觸下來,他對他已經完全改觀了,真心覺得花開從善多了此人是福不是禍,稱呼上也從三少爺改為了良子,這個聽起來有些二的稱呼。

“是錢塘縣,杭州府的第一大縣連續出了三起殺人案件,鬧得全縣人心惶惶,知縣見查不出真相,只好上報給杭州知府解決。結果一幹人等調查了幾天,第四具同樣的屍體今早又被發現了,府尹束手無策,怕剛上任便擔了失職的責任,這才找上咱們。

時間很緊迫,丁捕快一會兒駕車送咱們去,跟錢塘縣縣衙的交接也都靠他。阿叢,回棺材鋪把你的工具都帶上,可是有四個佳人等着你呢。”

有丁革駕車,四人在馬車裏總比風塵仆仆地騎馬來的惬意。林花開把她聽府尹說的情況一字不落的告訴了另外三人。四個被害人都是未出嫁的少女,屍體都是在水邊被發現的,死因全是溺水而亡,還有一個最特別的共同點,就是死者每人手上都系有一條紅線,是從錢塘湖②邊的月老祠求來的。

到錢塘縣後,林花開迅速地分配任務,莫钰良跟着丁革去見知縣,安頓好他們的住宿和行李。善绫沫負責去月老祠走一趟,調查紅線有什麽特別,打聽四個被害者去月老祠的時間,看有沒有什麽可疑的線索。而林花開則跟着百裏叢,去查看四個被害者的屍體。

義莊裏專門空出一個房間單獨放這四具女屍,屋裏滿是冰塊,煞是涼爽,但屍臭的味道還是源源不絕撲鼻而來,怎麽都蓋不住。

百裏叢打開放在左側小桌上的手劄,“這是上一個仵作寫的驗屍記錄,第一個被害者叫沈梅,死于六月初五的子時左右,于次日在西運河河邊被人發現。”

“天贶節③那天被發現的,今天是六月廿四,已經過去了十九天,再加上現在天氣炎熱,多少冰塊也攔不住屍體腐爛,難怪這屋裏味道這麽沖。阿叢你倒是忍得住。”林花開緊皺着眉,不得不用帕子捂着口鼻,強壓下胃裏翻江倒海的感覺。

百裏叢對着林花開呲牙一笑,“我是賣棺材的,看見死屍高興還來不及,自然是不懼這些氣味。等下我揭開裹屍布的時候你站遠一點。”

等到那白色泛着黃黑的布被揭開的時候,林花開果真站地遠遠的,可頭暈目眩的感覺還是一波波襲來,她不得不死死抓住桌子才不至于倒下。

百裏叢一邊翻弄着屍體,一邊說道,“死者面色紫灰,眼內充血,口鼻內充滿泥沙,肺部出血,是典型的溺水窒息導致死亡。而頭部浮腫,身上四肢卻無變形,說明她只有頭部被浸入水中。身體很幹淨,沒有被強*暴的跡象,死前沒有掙紮,應該是被用了迷藥。最普通的迷藥黑市上就能買到,滴在帕子上捂住被害人的口鼻很快就能起到效用。”

百裏叢将屍體的裹屍布重新裹好,動作輕柔地像在撫摸自己的戀人,然後走向旁邊的屍體。林花開從沒見過這麽溫柔敬業的百裏叢,一邊敬佩一邊惡心。

“她叫李佩,死于六月望日的亥時左右,次日申時被發現于貼沙河河邊。屍體情況基本同沈梅一樣。”

“第三個死者名為葉雙雙,十七日的卯時被發現死于溧水河邊,被人發現的時候剛剛斷氣,所以死亡時間倒是确定的很。她的狀況嘛,” 百裏叢頓了一頓,看了林花開一眼,“跟前兩具很不一樣。不同于前兩個死者的平靜,這可就是正常淹死的人該有的表情了,你要不要欣賞下?”

林花開瞪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說下去。

“她死前相當痛苦,眼睛都要瞪出眼眶了,真是駭人!身上滿是泥土,屍斑遍布全身,可見死前曾經劇烈掙紮過。左臂有一道兩寸的傷口,脖子上有一個紫黑色的手印,很明顯,是被人強行按着頭到水裏的,十個手的手指甲全部坳斷,指甲縫裏都是泥。還有一個地方跟前兩具不同,”百裏叢又擡眸看了林花開一眼,故意逗她似的彎彎着眼,“她有三寸金蓮~”

注釋②:文中出現的錢塘湖,就是現在的西湖,只不過此湖在蘇東坡命名前還沒有準确的名字,多被叫為錢塘湖。蘇轼給西湖命名的那句著名的詩,便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且北宋的錢塘縣在今杭州市區內,古杭州城則在老餘杭。故文中錢塘湖出現在錢塘縣。

注釋③:天贶節指農歷六月初六。是因唐代高僧玄奘從西天(印度)取佛經回國,過海時,經文被海水浸濕,于六月初六将經文取出曬幹,後此日變成吉利的日子。開始,皇宮內于此日為皇帝曬龍袍,以後又從宮中傳向民間,家家戶戶都于此日在大門前曝曬衣服,以後此舉成俗。

作者有話要說: 關于硫酸亞鐵晶體什麽的,本人當然不懂~感謝那個化學系的朋友~~

此為半年後的修正

☆、月老的紅線

林花開真是對他無語,善绫沫要是在這兒恐怕兩個人早吵起來了。

“這第四具屍體是昨天晚上戌時發現的,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天,還很新鮮,沒有仵作解剖過,衣服也都在,說不定會有線索,你可以過來看看。”

林花開将信将疑走到屍體旁邊,屍體衣着幹淨整潔,左手上系着紅線,腫脹的臉上面目表情平靜,雙眼緊閉。雖然面部腫脹不好辨認,林花開還是覺得這個人似曾相識。

突然間想起了誰,林花開只覺得耳邊開始什麽都聽不見,眼睫不受控制地在抖,心頭那抹悲緒無法抑下。五髒六腑都像是嘶絞在一處,時時作痛,難過得幾近無法呼吸。喘了幾口粗氣,她終于克制不住,急匆匆跑出去,張口嘔吐了起來。

冰涼的水清醒了意識,林花開覺得自己頭腦清晰了起來,耳邊似乎能聽見隆隆的聲音,她看見自己的幾縷發絲在水裏飄蕩,像沒有生命的幽魂。窒息的感覺向她鋪面襲來,她甚至感受到了死亡的意味。

緊接着頭被用力地拽了起來,林花開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氣,腐壞的味道吸進肺裏甚至有些許的刺痛。

“花大姐你不是要溺死在這個洗臉盆裏吧!我惡心你,你就作死吓唬我,何必呢!”百裏叢滿臉驚愕看着林花開。

林花開甩了甩頭,也不擦水,任憑水順着脖子滴到衣服上,“吐完了洗個臉舒服多了,別擔心,我們再進去。”然後一路滴滴答答走向了藏屍室,百裏叢只得無奈地跟在後面。

“她叫範詩婷。”林花開看着第四具屍體,眼神中透着從容,已經恢複了之前的淡定,好像剛才那個嘔吐者另有其人。

百裏叢點了點頭,見林花開不舒服便不再逗弄她了,難得恢複了一本正經,“你認識她?”

“她是我兒時的玩伴,我出生在錢塘縣,十歲時,爹調職帶着我去的杭州城。”

百裏叢知道她看着雖然沒什麽表情,但心裏一定是很不舒服,卻不知道說什麽能安慰她,心想若是良子在這兒,一定能很好地安撫她的情緒,他似乎就是為了慰藉花開從善裏的所有人而存在的。

百裏叢為了轉移她的注意,靈機一動打開旁邊的櫃子,“這是死者生前穿的衣服和身上所佩戴的飾物。”說完又補了一句,“抓到兇手就是對死者最好的告慰。

林花開對百裏叢感激地笑了笑,勉強走到櫃子前,凝神靜氣地看着眼前的死者遺物,說不定這裏面有什麽線索。先入眼的是一件普通樣式的女衫和女裙,粗布的料子,肘後有兩個補丁,是那種小戶人家的女孩身上的衣服,鞋子也是幹淨整潔的普通布鞋,并無甚特別。之前就聽府尹提到的紅線靜靜地擺在那裏,也看不出什麽特別。第二個被害人的衣物同第一個人的很相似。倒是第三個被害人的衣服引起了林花開的注意,沾滿泥土的紗料羅裙,雖然殘破不堪可依然觸感良好,旁邊還有一雙沾滿泥的緞面三寸繡花鞋。最紮眼的要數旁邊放置的玉鳳釵、珍珠耳墜、銀絲嵌翡翠手镯和滾金邊的香囊。

“兇手是女人,力氣小才用迷藥?還是用迷藥來混淆視聽?”

百裏叢沒有接茬,知道她不是在問自己,不過這個女人怎麽從死者遺物想到迷藥的?思維還真是跳躍。

林花開晚間回到驿館時,還沒進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可惜她跟着百裏叢看了一天的屍體,再加上剛得知童年玩伴的死,讓她實在是沒有胃口吃東西。

“花該你回來的真小,怪坐下七飯。”(花開你回來的真巧,快坐下吃飯。)善绫沫舉着筷子一邊往自己碗裏夾菜,一邊埋頭苦吃,頭也不擡,嘴裏含糊不清。

莫钰良倒是吃的斯文優雅,不失官家子弟風範,“阿叢怎麽沒跟你一起回來?”

“他在義莊解剖昨天新擡來的屍體,我怕打擾他少不得先回來了。”林花開一想到屍體就惡心,鬼才願意陪他在那兒解剖!但當着莫钰良和善绫沫的面,林花開是絕不會承認自己害怕的,只好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了。可看着莫钰良在那兒沖着她笑得滿臉同情,她覺得自己好像又一次被他看透了……

莫钰良不戳破她,起身拿個碗給她添了飯,又遞給她一雙筷子。“今天這些菜很是豐盛,猜猜是誰做的。”知道她不想吃飯,莫钰良卻不能任由她餓着自己,故特意賣了個關子引得她吃飯,林花開享受猜謎的過程,只要這麽說她肯定會吃。

果然林花開來了興趣,夾起一道菜仔細嚼了嚼,“濃而不膩,清淡鮮嫩,鹹中微甜,這個菜我好像在哪吃過。”

“哈哈,你當然吃過了,小花,還記得我嗎?”說話者聲音洪亮,蒼勁有力,林花開不禁一抖,尴尬異常,能叫她“小花”這個俗名的,除了爹就只有……

“賈叔,我怎麽會忘了您呢,”林花開笑的滿臉谄媚,“來錢塘就是特意看望您的,我爹可想您了,自從您離開了都沒有人陪他喝酒啦~”

賈大通五十來歲的年紀,胡子微白,體格健碩,手裏正端着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顯然是他剛做好的,“你爹那個老頑固,讓他少喝點酒吧,我都忌了。

你也別哄我,我知道你來錢塘是辦案子的,花開從善坊,好大的名氣,小花出息了!”

林花開尴尬地笑笑,她有七年沒來過錢塘縣,都快忘記還有賈大通這個人了。他和自己老爹早先都是錢塘縣的捕快,兩家住得也近,二人經常聚在一起邊喝酒邊談天說地。這個賈大通向來嚴厲,總愛劈頭蓋臉地訓斥人,直到現在林花開看見賈大通心裏還是一顫一顫的。

“我現在是錢塘縣的總捕頭了,這次的‘月老的紅線連環殺人案’就是由我配合你們。來驿館找你時,那個可愛的小姑娘嚷嚷着餓了,我便下個廚,做了幾個菜,就當是為你們接風洗塵。”

林花開看着善绫沫盯着新端上來的湯時綠得發藍的眼睛,無奈地笑了,這個善绫沫讨人喜愛的本領真是無敵,連一向不近人情的賈大通都能給她親自下廚做頓飯。

莫钰良客氣地和賈大通寒暄了幾句,善绫沫依然在飛速的夾菜然後大口地吞咽,毫無淑女形象。林花開看着善绫沫拿着筷子的手上系着的紅繩,應該是她今天去月老祠求來的,心裏隐隐約約閃過些許念頭,好像哪裏奇怪,但是又道不明那縷奇怪的思緒是什麽。

“小花,快嘗嘗這些個菜,和你小時候吃的一不一樣,幾年不做飯手藝都生疏了。”賈大通笑呵呵地說道。

林花開只好拉回自己的思緒,認真地吃了幾口菜,憶起年幼的時候,賈嬸去世的早,總是賈大通做飯給自己和他女兒賈媛吃,便随口問道,“小媛現在怎麽樣,嫁人了沒有?”

賈大通斂了笑,半晌沒有吱聲,面色沉重,過好一會才緩緩道:“媛媛要是還在,也像你這麽大了。”

最後在沉默中吃完晚飯,莫钰良就送走了賈大通。林花開沒想到自己的無心一問會引得氣氛這樣沉重,異常懊惱。更是萬萬沒想到自己兒時的夥伴賈媛會從鳳凰山上失足落崖,和另一個夥伴範詩婷一樣香消玉殒了。

死亡和悲傷的氣氛像揮之不去的陰雲,籠罩在她的心頭。林花開和衣躺在床上,卻是怎樣也睡不着,頭異常地痛,她很想放聲大哭,但哭不出來。

“趕了一上午的路,又跑了一下午,累得我渾身酸痛啊,吃飽了就想睡覺。”善绫沫一邊抱怨一邊走向床鋪,脫了外衣和中衣,只着了裏衣躺在林花開身側。“花開,你還好嗎?”

“沒事,說說你今天打聽到什麽了。”

善绫沫不疑有他,聽她問便興奮地開始講述,“錢塘湖邊的月老祠真是好漂亮,不過出了連環兇殺案,死者手上還都有月老祠的紅線,大家現在都在傳‘紅線成白绫,月老祠變閻王殿’,所以去的人格外少,衆人唯恐避之不及。

我當然相信這都是有人在搞鬼,月老的紅線怎麽能是索命的詛咒呢。所以今天我寫上生辰八字,也去求了一根來,據說要戴上十天不除才好。賣紅線的吳婆婆是個和藹的老奶奶,她親手給我戴的紅線,說從生辰八字上看,我是個有福氣的人,将來定會覓得好夫婿呢!”

“百裏叢确實能是個好夫婿,你們簡直天生一對。”

“花開,你就拿我打趣!誰要嫁給百裏蟲那個無敵大奸商!”善绫沫激動地從床上一竄而起,卻不小心撞到了床柱上,捂着腦袋哎呦哎呦的直叫。

林花開一反常态沒有過來扶她,靜靜地躺着沒有動。

善绫沫倒是沒有在意林花開的不尋常,重新躺了下來,“我特意問了一下吳婆婆,她說歲數大了記不住太多事,死的那幾個姑娘她都沒什麽印象,而且紅線之前每天都能賣出去好多,不只女人家來買,還有男人也來買,更是記不清都誰來買過了。”

“明天你去調查一下幾個死者的身份情況,特別是那個六月十七日死亡的葉雙雙,務必調查的越詳盡越好。”

“怎麽個特別?”

“死法不同,而且她穿着不便宜的羅紗裙,滿身的金玉,還裹了腳,窮人家的女孩是不會裹腳的。她是連環案裏比較突出的那一環,順着這兒查下去一定會有所發現。”林花開越說聲音越小。

善绫沫以為她是困倦要睡着了,打了個哈欠,便也準備睡了,“我也沒裹腳吖,娘心疼我。”

林花開沒有再說話,善绫沫家境富裕殷實,家裏又疼她疼得緊,從小那是當寶貝一樣的寵愛着,自然不會給她裹腳。何況以她那個視禮法如糞土的性格,要是給她裹她也會拼死反抗。而自己呢,娘去世的早,爹一個粗漢子哪裏會給她裹什麽腳,能拉拔她長大已是不易了。

迷迷糊糊間,林花開閉上了雙眼,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了還是醒着,若說是睡着她怎麽還意識清醒,若是醒着她為什麽睜不開眼。只有頭覺得越來越痛,昏昏沉沉中好像來到了月老祠,那幅早就熟悉的對聯就在她的面前:

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

是前生注定事,莫錯過姻緣。

黑暗中有人拿着一條紅線靠近她,來人有着花白的頭發,卻看不清臉,林花開認為那就是善绫沫說的吳婆婆了。吳婆婆笑眯眯地走近她,她手中的紅線那樣紅,像是用血染出來的,長長地拖在地上,一眼看不到頭。紅線似乎自己會動,靈活扭曲着纏上林花開的脖子,一圈又一圈地繞上去。

林花開覺得呼吸很困難,頭越來越沉,耳邊是吳婆婆陰測測的聲音:“戴上十天你就會找到好夫婿。”紅線纏得她喘不上氣,可越是掙紮紅線就勒得越緊,林花開手上死命拽着紅線想掙脫出來,卻發現紅線染了她滿手的鮮血。

然後她看見了莫钰良那溫潤如玉的臉龐,隐約間好像聽見他在叫她,那麽輕柔的聲音,一聲一聲地喊着她的名字。

林花開猛然睜開眼睛,屋子裏還是漆黑一片,善绫沫在自己旁邊呼吸平穩地睡着。夏日的夜晚她渾身卻莫名地覺得冷,然而莫钰良輕柔地喊着她名字的聲音卻比夢裏的更加真實。

她起身繞過善绫沫,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穿鞋,這幾個簡單的動作遠比她想象的要難。打開房門,只見莫钰良白衣而立,手中舉着一根蠟燭。在跳動的燭火映襯之下,他的眼睛漆黑明亮,隐約有光,表情從容聲音卻刻不容緩,“第五具屍體被發現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連環兇殺案什麽的好難寫……屍體太多線索什麽的懶得寫……

☆、月老的紅線

林花開忙跟着莫钰良趕到宦塘河的河畔,周圍都是舉着火把的捕快,照得現場十分明亮刺眼。林花開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頭重腳輕之際,地面離她越來越近。

幸虧一雙溫柔但強有力的手及時扶住了她,“你不舒服。”莫钰良皺着好看的眉,看着眼前臉色慘白的林花開,感受到她薄薄的衣衫下不同尋常的熱度,心中後悔異常,真不應該連夜叫醒她。

林花開看清了他眼裏的擔憂,便寬慰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開自己,“阿叢整夜在義莊未歸,善善又是出了名的睡覺時雷打不動,這個時候我必須來,你不要自責,我過去看看屍體。”

出乎林花開的意料,莫钰良不僅沒有松開她,反倒長臂一伸,輕輕摟住她的腰,“你站不穩,我扶你過去。”

林花開沒有拒絕,他堅厚的胸膛給了她一種踏實感,便任由他摟着,将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平穩地走到屍體旁邊。然後莫钰良便放開了她,好讓她仔細查看屍體,自己背負着手站在一旁,肩背筆挺,對自己做了什麽毫不在意,完全無視了所謂的男女之大防④。

周圍的捕快一個個面面相觑,但都知趣地沒說話。一旁的賈大通咳了幾聲掩飾好尴尬,才開口道:“死者是醜時的時候被路過的更夫發現的,身份還不能确定,明天我會安排家裏有失蹤女兒的前來認屍。”

林花開輕輕點了點頭,屍體觸手僅略有些僵硬,應該是剛死亡還沒過多久就被更夫發現了,具體的死亡時間還得找百裏叢來判斷。現在那個更夫正在旁邊滔滔不絕敘述他是怎麽發現的屍體,又是怎麽找到城裏巡邏的衛兵,如何英勇無畏,反應敏捷,聽得林花開頭痛欲裂。

莫钰良見林花開皺眉,就走到更夫身邊,以妨礙公務之名吓得他不再說話,周圍終于又清淨了下來。

林花開專注地觀察屍體周圍情況,河邊的草地和泥土上有踩踏過的痕跡,卻沒有腳印留下,可見兇手特意抹平了自己的腳印,真是謹慎的可以。

屍體趴在地上,臉向着左側。同之前的死者一樣,只有頭部浮腫,面容平靜,雙眼緊閉,衣服幹淨整潔,可以肯定死前已經失去了意識。林花開拿起死者的手細看了一下,手腕上毫不意外系着一根紅線,又脫下了死者的鞋子看了看,然後掀起死者衣料的下擺,“她是縣裏如衣坊的繡工。”

“你認識她?”賈大通不解。

“死者指甲修剪的很短,右手指尖處有很細的一道繭子,可見是經常拿針的人。右手中指第二關節略窄,是常年套着頂針的緣故。臀部松弛是整天坐着的結果,常年坐着拿針的人最大可能便是繡工了,鞋裏厚厚的軟墊是她為了踩着織布機更舒服。身上的衣料普通,穿在她身上略有些大,不怎麽合身,說明這是她坊間的統一工服。最明顯的證據就是她衣服下擺的裏面繡着如衣兩個字。”林花開水蔥般的手指輕輕點那兒繡着的兩個小字。

這一番推理讓賈大通是心服口服,連聲稱贊。林花開卻并沒有一絲得意的樣子,搖搖晃晃地站起來,“知道了死者是誰有什麽大用,現場關于兇手的線索什麽都沒有,清理得太幹淨了,已經五人……”

抱着她的懷抱既溫柔又溫暖,這是林花開昏過去前最後的印象。

注釋④:男女之大防就是指男女授受不親的意思。

林花開緩緩睜開眼,屋子裏很靜,只有小藥罐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的聲音,她試着動了動手,渾身沒勁的無力感湧了上來,她幹脆就放棄試着活動一下。

“你醒了。”莫钰良走了進來,把藥罐從小火爐上端下來,将藥倒在一個空碗裏,放在桌上晾着。莫钰良瞅了瞅趴在床邊睡得香甜的善绫沫,無奈地搖了搖頭,“就知道她會睡着,還是我來盯着放心些。”

莫钰良繞過善绫沫,把林花開扶起來,“先吃點東西,我煮了粥。”

“你知道我要醒?”林花開奇怪,不然怎麽提前煮了粥。

“不知道,”莫钰良溫潤地笑了笑,“所以每天我都煮,”頓了一頓又道,“放心,一點都沒浪費,你沒醒時,善绫沫都替你吃了。”林花開淺嘗了一下他喂過來的粥,香味四溢而膩人的味道在她唇齒間蔓延,她禁不住沉浸在他清洌攝心的眸色中。

“我聞到粥的味道了,”善绫沫睜開了眼睛,随随便便抹了下口水,“花開你醒了!!!”

林花開暗暗好笑,善绫沫真是個貪嘴的,聞到食物的香味就醒,仿佛剛剛熟睡的人不是她一樣。

“花大姐剛醒過來你就要把她吼暈嗎?”百裏叢慢悠悠地走進來,嘴邊挂着挖苦的笑。

善绫沫沒理百裏叢的挖苦,一把奪過莫钰良手上的碗,舀了一勺慢慢喂林花開“這些天你可吓死我了,都怪我,那天晚上應該我去,讓你好好休息的。”

“你去能有什麽用?除了吃就是睡,還不是廢柴一個。”百裏叢繼續挖苦她。

“花開還不是跟你去驗了一天的屍首,回來才病倒的,天知道你存了什麽心去惡心她。”善绫沫不客氣地回嘴。

莫钰良對他們兩個一見面就吵架的行徑已經見怪不怪,接過善绫沫手裏的碗,讓她去和百裏叢吵個痛快,自己繼續一勺一勺地喂林花開。

“我病了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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