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4)
“你已經昏睡了五天,要是再不醒,國手來了都沒法治,今天已是七月朔日。”說話者卻是剛走進房裏來的孟芝潛。
林花開一驚,沒想到自己這一病居然耽誤了五天的寶貴時間,“那有沒有第六個……”
莫钰良搖了搖頭,“還沒有,先別擔心案子,養好身體才是最主要的。”
“他說得對,你得的是傷寒之症,整整燒了三天,怕是傷着肺了,以後可能會落下見風就咳嗽的毛病。回杭州後我給你開個方子調理幾年,或許能治好也說不定。”
林花開疑惑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孟芝潛,“孟大夫是怎麽出現在這裏的?“
孟芝潛微笑道,“說來也巧,我到鳳凰山尋一些草藥,就近住在錢塘縣的客棧裏,那夜回來的晚些,正好碰到了抱着你回來的莫兄,就上前詢問發生了什麽。”
林花開點點頭,“如此,又要多謝孟大夫一次了。”
十
孟芝潛擺擺手道,“花開姑娘何必跟芝潛客氣,舉手之勞而已。”孟芝潛拿起桌上的藥碗,“來,将此藥……”
莫钰良接過藥來,親自将碗遞給林花開,面無表情地說道,“不勞孟大夫費心了,此處有我們照料便好。孟大夫操勞多日,就先請回吧,稍後莫某定當親自上門拜謝。”
林花開接過藥,看都沒看仰頭一碗全都倒進了嘴裏。莫钰良怕她苦,趕緊遞了一塊蜜餞讓她含着。孟芝潛見自己确實沒有停留的必要,便起身告辭了。
莫钰良對着孟芝潛的背影不滿地挑了挑眉,此人剛剛叫了花開姑娘,不過是二次見面就叫得這麽親切,由不得自己不喜歡見到他。心裏暗自思索,花開對自己的身體毫不上心,那只好日後自己多操心了,不如從今日起開始研讀醫書,也可以幫她治好身體,也省得她有需要時再去找孟芝潛。
莫钰良伸手從懷裏拿出一本手劄,“這是我寫的,裏面有善绫沫這幾天的調查內容,阿叢的驗屍記錄,還有我勘查案發現場的一點記錄,你身子未大好就不要出去,安心休養為佳。”
“小開哥會做飯,人長得帥武功又好,還溫柔體貼,”善绫沫突然過來插了一句,滿臉崇拜地看着莫钰良,又惡狠狠瞪了百裏叢一眼。“不知道比某些無良奸商好了多少倍。”
“是啊,誰讓這一切都是為了小開嫂吶,根本就沒有什麽大嗓門懶女人的事。”百裏叢不客氣地回敬。
“哪有什麽小開嫂!花開明明是對那個孟大夫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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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钰良心想阿叢果然會是個好哥們,小開嫂這個詞深得我心,回去要請他喝酒。至于善绫沫,她看人太不準了,花開什麽時候對那個大夫有意思了。
林花開不理吵得熱火朝天的兩人,迫不及待地打開手劄,工整的楷書按照時間順序把幾個死者的家世、人際關系、屍體情況、死者遺物等寫得很詳盡,簡直應有盡有。她先翻到了有關葉雙雙的那幾頁,如饑似渴地讀了起來。
“葉家果然很有錢,是商賈人家。啧啧,還有一個進士郎做女婿啊。哈~葉雙雙左臂上兩寸的傷口居然是刀傷,我還以為是她掙紮時刮傷的,兇手居然還畫蛇添足地帶了刀。”
莫钰良嘴角輕揚,從懷裏又拿出一個荷包遞給林花開,“從阿叢的驗屍記錄上看,我覺得葉雙雙死得可疑,就夜訪了一下葉家,在死者的枕頭底下發現了這個。”
林花開笑了,“夜訪?知州家的少爺居然連毛賊的勾當都幹。”林花開拿着荷包細細一看,上面繡着兩只水鳥,仔細辨認好像是鴛鴦。葉家小姐肯定不經常繡東西,女紅一般,針腳還很新,是最近才繡的。打開荷包,裏面有一個薄薄的信箋,簡單地掃了一眼後,林花開手指輕輕彈着荷包,一聲一聲的。
“你再做次飛賊吧,”她不厚道地笑了,“還是葉家,一回生二回熟嘛。”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故事結束後放花開從善的初識篇~~
☆、月老的紅線
十一
“你有沒有發現,第一個死人到第二個隔了十天,接下來的十天卻死了三個人。這說明兇手見沒人抓他,已經開始喪心病狂到處作案了!可這些天咱們四個什麽也沒幹,天天在這兒閑着,案子還破不破?花大姐你不是放棄了吧?”百裏叢啃着蘋果,一臉不解的樣子。
“昨晚賈叔來問情況時,我說了一大堆好話才搪塞過去。我相信花開絕不會扔下案子不管的,只不過時機未到。”善绫沫吃着一個蘋果,手裏還拿着一個蘋果。
“我敢擔保不會再有人死了。”林花開左手支在桌上撐着頭,右手輕輕敲着桌子,一扣一扣的咚咚有聲。“不過,我想不出殺這些死者能帶來什麽益處,殺人一定要有動機啊,連續作案的理由是什麽呢?”
莫钰良放下手中的《千金方》⑤,目光清亮唇邊含笑,“不如直接去問兇手。”
善绫沫高興地蹦起來,手中的蘋果掉地上了也沒撿,“小開哥真厲害,你知道兇手是誰了!”百裏叢翻了翻白眼,嘀咕了一句花癡。
莫钰良沖她溫潤地笑了笑,接着搖了搖頭。
林花開眼波輕晃,對着莫钰良眨了眨眼表示贊同。“我發現所有死者除了紅線外還有一個共同點。善善你的生日是二月十二吧?”
“對啊,花朝節⑥,怎麽了?”
林花開不厚道地笑了,“我就随便問問,給我拿個蘋果呗~”
七月五日的寅時,太陽還沒有爬上來,四周依然漆黑一片。黎明時分的夏天沒有白天悶熱,河邊甚至涼涼有風。黑暗中有一個人穿着黑色的衣衫,步履沉穩走向河邊,若是不仔細分辨還真不容易認出。那人在黑暗中看去身影體型顯得格外奇怪,再仔細一看原來他身上還背着一個人,紅衣如火,身材嬌小,是個女子無疑。
“背着一個人還能健步如飛,”一個女聲傳來,周圍陸續燃起了十幾個火把,照得河邊恰如白晝。說話的女子穿一件月黃色襦裙,長裙逆風撲曳擦地,她長得中人之姿,只那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炯炯有神亮如星辰,顯得她整個人格外有神韻。“吳婆婆真是老當益壯。”
黑衣人見這陣勢倒也不如何慌亂,慢慢轉過身來将背上的女子擋在胸前。只見她一張臉滿是皺紋,雙目嚴重內凹,臉頰上皆是黑褐色的斑,在黑夜中看起來格外可怖,竟然是月老祠前賣紅線的老婦人。“我生平最恨別人說我老當益壯。”
注釋⑤:《千金方》是綜合性臨床醫著,由唐代孫思邈著,約成書于永徽三年(652)。
注釋⑥:農歷二月十二日為花朝節,這是紀念百花的生日。
十二
“哦?那也沒辦法了,恨吧,我說都說完了。自我介紹一下,小女子林花開,杭州城花開從善的一份子,這次的連環殺人案由我們負責。不得不說你實在是太自負,殺害了這麽多的人居然還堂而皇之地作案。從你在湖州街的巷子裏迷倒善绫沫時,我們就一直在跟蹤你。
別的我不想多問,只一句,你到底為什麽專門殺害二月十二日出生的女子?”
“醇化元年的花朝節,是她的生辰。哼,可你肯定想不到,我也是那天出生的。”這一句話引得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涼氣。
吳婆婆仰頭狂笑了起來,“就知道世人都是這個反應!我吳月華跟那些女子同樣是一天出生,為什麽她們就青春年少,我卻看起來像是耄耋之年!”
吳月華激憤地捏着善绫沫的臉,“同樣是十五歲,皺紋就像一條一條醜陋的蟲子一樣爬在我的臉上!可你們看看她,她甚至比那些所有被我溺死的姑娘樣貌加起來還要美!這樣公平嗎?命運何曾對過我公道過!”
莫钰良和林花開對視了一眼,“這是先天性衰老症,很罕見的一種病,無藥可醫。”百裏叢看着吳月華,在旁邊氣得直跳腳,嘟囔道,“這個死老太婆居然捏臭丫頭的臉,輕一點會死啊!”
“花朝節啊,百花齊放的日子,為何就讓我一個人醜陋至斯!我恨老天爺,我活的不快活,她們也休想快活!”吳月華仰天大笑,在空曠的河邊聽起來甚是凄厲可怖。
“我在月老祠賣過那麽多的紅線,卻獨獨沒有屬于我的那一根,命運既然對我不公,我就要親手了結這些跟我一天出生卻能有姻緣的女子。”
林花開滿眼同情,搖了搖頭,“命運就算殘酷對你,這些女子的生命始終是無辜的,殺再多的人也換不來美貌和姻緣,只會使你的心靈比外表更加醜惡。”
吳月華抱着善绫沫向後朝着河水退了一步,“說這些有什麽用,我現在只求一死,下輩子再投胎,我寧願去當阿貓阿狗也比做一個怪物般的人要強,這不過……啊……”
“這種老妖怪,跟她廢這麽多話作甚。”賈大通反手拔出自己的佩刀,将刀上的血抹在吳月華的衣衫上,“幸虧我老賈眼疾手快,她想挾持質子同歸于盡,真是喪心病狂。”賈大通沖着林花開豎起大拇指,“連環殺人案的兇手終于斃命了,小花功不可沒,比我老賈可強了太多啦。”
林花開上前扶起昏迷不醒的善绫沫,淡然道,“可惜兇手不只這一個。”
十三
“月老的紅線連環殺人案”宣布告破之後,錢塘縣內舉縣歡慶,到處張燈結彩,錢塘湖邊的月老祠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被害者的屍體已經全部歸還其親屬,入土為安。
新科進士柳如泉知道這個消息時不禁松了口氣,明天就是他走馬上任的日子,雖然暫時只是任江陵府⑦觀察推官⑧,但他相信憑自己的才華不久之後肯定會在翰林院有一席之地的。
院裏傳來喧鬧聲時,柳如泉正在收拾行囊。聽見小厮火急火燎地通報來人時,柳如泉不得不強裝鎮定,雖然灰敗的面色還是出賣了他內心的不安,“讓他們進來吧。”
林花開帶着幾個捕快踏進卧室,瞅了瞅桌上的包袱,“幸虧來得及,不然趕到江陵府去抓人可就折騰了。”這話林花開說出來不是特意要諷刺他,前幾日要引吳月華自投羅網,為了怕打草驚蛇,一直都沒有管柳如泉這邊兒。要是他真走了還得通知荊湖北路⑨抓人,又得耗時多日了。
柳如泉聽她說抓人,冷汗順額而下,“在……在下新科進士柳如泉,休得胡言亂語!”
“我知道你是誰,請問柳新科大進士何必殺了未過門的妻子,毀了自己大好的前程呢?”林花開不與他兜圈子,開門見山指明他殺了葉雙雙。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殺雙雙的兇手今晨已經伏法了。”柳如泉緊咬牙關,一字一句地說道。
“今晨伏法的是連環兇殺案的兇手,可不是殺葉雙雙的兇手,這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林花開不屑地一笑,“六月十七日那天早上,你把她約出來,就是要蓄意殺她。怕自己被指認為兇手,你就将她按入水中令她溺死,當作連環兇殺案的兇手所為。
可你不知道,連環兇殺案的死者死前都因迷藥的原因,而失去了意識,是以死後都面目平靜。而葉雙雙是被你強行按入水中的,所以表情猙獰,說明她的死另有隐情,根本不是連環兇殺案的兇手做的。她當時身上穿的那樣漂亮,頭戴釵,腕戴镯,耳戴珍珠,身佩香囊,女為悅己者容,怎麽看都是去會情郎,所以能讓她打扮成這樣的,只有她的未婚夫婿,你。
更主要的是,我們還在她的枕頭底下找到了這個。”林花開把從葉雙雙床下搜出來的荷包扔在他的腳邊。柳如泉手有些抖,打開那個荷包,見裏面有一信箋,正是他寫的那個:夏日晴好,與爾同游,溧水樹下,卯時三刻,不見不散。
“你收買了葉雙雙身邊的丫鬟品兒,每次都是由她将你寫的字條交予葉雙雙,幫你們聯絡。她還承認葉雙雙出事後,你便吩咐她把信箋全拿回來,說是留作紀念。品兒怕老爺夫人怪罪,将你們私會的事兒一直隐瞞不報,所以善绫沫去葉家調查時并沒有問出信箋的事兒。可莫钰良私探葉家的時候,找到了品兒,跟她說你可能是殺害她家小姐的兇手,品兒這才一五一十全部交代了出來。
你以為燒了所有的信,品兒不認識字,便沒有人知道你當天早晨約了葉雙雙。可你不知道,葉雙雙繡了一個新荷包,把最後收到的那個信箋置于其中,而品兒并不知道有這個荷包。所以這個信箋便留下了,就在葉雙雙的枕頭底下,現在證據确鑿,你賴不掉的,進士郎。”
柳如泉癱軟在地,手裏緊緊攥着葉雙雙繡的荷包,“我也是迫不得已,就算當年上京趕考的路費是葉家出的,為了這點恩惠她就要捆我一輩子?
我的前程繁花似錦,将來所娶的妻子必是名門望族家的小姐才能助我平步青雲,我怎能為一個商家女兒斷送了我的前程?”柳如泉說到這時居然流出了淚水,“那天早上拿刀對着她的時候,我也不是沒猶豫過,可你知道她說什麽,她說她特意去月老祠求了紅線,就算我殺了她,她下輩子還是要做我的妻子。你說她怎麽這麽惡毒,居然妄想生生世世都要糾纏我!
看到她手上的紅線時,我就想起最近傳言兇猛的紅線殺人事件,正好我的旁邊就是溧水河,我便放棄了用刀,直接将她按在了水裏……”
林花開怒不可遏,上前給了柳如泉一巴掌,“枉你讀了這麽多年聖賢書,真真是禽獸不如。這一掌,是替愛着你的葉雙雙打的,她真是不值,你又有何臉面哭?”
林花開嫌棄地用手絹擦了擦手,擦完了把手絹一扔,不再看地上抱頭痛哭的柳如泉,告訴賈大通把他抓走,自己就先回驿館了。
注釋⑦:江陵府在今湖北荊州,轄地相當今湖北荊州、荊門、枝江、潛江、當陽縣部分地區。
注釋⑧:觀察推官為府下設的官員,諸州幕職中亦有觀察推官。
注釋⑨:荊湖北路為荊州湖北路的簡稱,是宋朝十五路(省)之一,首府在今天的荊州。由于大部分土地在洞庭湖以北,故而民間也稱呼其為湖北路。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莫非不是推理裏言情寫的最好,言情裏推理寫的最贊的麽~撒花~~我今天在網上搜到笨小說的盜文了,目前這兒還沒多少人看,居然盜文就出現了,我和我的小夥伴們都震驚了!
☆、月老的紅線
十四
柳如泉被捕的第二天,林花開拎着一只燒雞和一壇酒,敲開賈大通的家門,“賈叔,今天下午我們就要回杭州,臨行前特意來跟您道個別。”
賈大通彎了彎嘴角算是笑,把林花開迎了進來,“小花,我多少年都不喝酒了,今天為了給你餞行,破次例!到了杭州給你爹帶個好,讓他有空回錢塘看看,姑娘養的這麽出息,他真該退了享清福了。”
林花開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冷冷的生硬,“我爹喜歡當捕頭,不會願意退的,爹現在還總唠叨第一天當捕快時,總捕頭送給他那句話。”
“現在想想那些事兒好像就發生在昨天,當時我跟你爹還都是毛頭小子。剛當上捕快,難免一時得意,被總捕頭劈頭蓋臉訓斥了幾句。他送給我們那句話我也一直沒忘,‘除雜念,為公理,秉忠貞之志。’”賈大通不由嗟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幹了,便又倒了一杯。
“呵,好一個除雜念,”林花開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川流不息的人群,“原來賈叔還記得,”林花開猛然回過頭來,藏在袖子裏的兩只手攥得指節發白,卻不知痛。“既然記着,為什麽要被棄這句話?小媛要是知道了,她能安息嗎?”
賈大通被她問的一愣,酒杯掉在了地上,殘酒灑出濺濕了鞋面,“你這孩子胡說些什……”
“範詩婷,是您殺的,”林花開緊緊盯着賈大通的雙眼,她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清晰且震耳,以抑制在她胸腔中鼓蕩來去,久久不休的那股子激憤之情。
“六月五日,六月十五日,六月廿三日,六月廿五日,這是除去葉雙雙外的四個被害者遇害的日子,吳月華殺人是有規律可循的,每十天她才殺一個人,逢五才是她殺人的日子。而借着這個連環殺人案自己鑽空子害人的,一個是柳如泉,一個就是您!”
十五
賈大通撿起地上的酒杯,給自己續了一杯酒,沒有說話。
林花開繼續分析道,“吳月華殺害的所有人都是二月十二日出生的姑娘,而範詩婷的生日是在四月,所以殺她的兇手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早在看見善绫沫系着紅線的那天我就覺得奇怪,但是沒有想明白是哪裏覺得不對勁。直到我見到第五具屍體的時候。善善的紅線系在拿筷子的右手上,而範詩婷的紅線卻系在左手。前兩個死者我見到屍體時紅線已經除下,但第五個死者的紅線同樣系在右手。
吳月華還曾經說過有男人去買過紅線,我當時誤以為是柳如泉買的紅線給葉雙雙戴上,好栽贓吳月華。昨天您也聽柳如泉說了,葉雙雙的紅線是自己求來的。
柳如泉只知道最近被害的姑娘是戴着紅線溺水而亡,卻不知被害者死前全部失去了意識,所以生生溺死了葉雙雙。而範詩婷不是吳月華殺的,死後的狀況卻和之前發現的屍體一樣,證明犯案的人肯定是碰過案子的捕快或者驗過屍的仵作。
這裏面唯一和範詩婷認識的,就是您了,賈叔。我一直只是隐約懷疑,從不敢深想,直到昨天您親手殺了吳月華。她身上并沒有武器,那種情況下本來是可以生擒她的,您卻怕她說出範詩婷不是她所殺,才下手殺人滅口。昨晚我去找過範家的人,他們說小媛失足落崖時就是跟範詩婷在一起的。我猜您是懷疑小媛當年的死不是意外,便動了殺心。”
賈大通沒有反駁林花開,呷了一口酒,才緩緩說道:“兩個月前,有一個農家的孩子從鳳凰山上摔了下來,我去調查時,目擊者說是在和另一個孩子吵鬧,不小心被推下去的。我當時就想起我的小媛,她會不會也是被推下去的。當年小媛和範詩婷曾經大吵了一架,第二天範詩婷卻一反常态,假借着爬鳳凰山的名頭把小媛約了出去,然後小媛就再也沒有回來。有人奪走了我的孩子,讓我這麽多年孤苦無依,讓我的女兒屍骨無存,我怎麽能不恨?此時連環兇殺案出現了,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怎麽可能不報這仇!”
“疑心生暗鬼,範詩婷和我一樣都是跟小媛一起長大的,怎麽會去殺害于她?小媛的死根本就是意外,但您卻是真正的殺人兇手!”
賈大通把酒杯平穩地放在桌上,“小花,剛剛那些都是推理,你只能證明範詩婷不是吳月華殺的。想指認我為兇手,需要的是證據。”
林花開嘆了口氣,微微垂下眼,眼底的濕潤越聚越多,“證據我的确沒有,您當這麽多年捕頭,見識得多,殺個人自然不會留下什麽破綻。我今天來不是勸您自首,真的只是來辭行。
這件事我也不會告訴任何人,尤其是我爹。他歲數大了,我不想讓他知道他的好兄弟居然明知故犯,被棄當初做捕快的初衷而變成了殺人犯,算是給您留足顏面。
林花開從懷裏拿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這是我讓人連夜從杭州拿來的,是當初我和小媛學寫字時她寫的。搬到杭州時我一并帶了過去,現在送給賈叔留作念想。在她心中,您永遠都是個大英雄。”說罷林花開将這張紙放在桌上,便轉身離開了,再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賈大通顫顫巍巍拿起那張薄薄的紙片,上面明顯是一個孩童歪歪扭扭的字跡。因為剛會寫字,毛筆還握不穩,紙上黑乎乎的一片墨點幾乎蓋住了半個字,有一個字甚至少寫了一個偏旁,但還是依稀能辨認出是一句話:除雜念,為公理,秉忠貞之志。
十六
“花開,不好了,不好了!”善绫沫一身紅衣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步子微有踉跄,雙目隐隐含淚,“錢塘縣的那個賈大叔喝醉了酒,從鳳凰山上摔了下去,當場斃命!”
林花開聽聞面無表情,靜靜坐着沒有說話。難得有一個消息,她比善绫沫會早知曉。剛剛回家去看老爹的時候,林花開就已經知道了這個事。她老爹在家裏一個人喝着悶酒,嘴裏念叨着,“我還以為我們兩個老光棍兒六十歲的時候還能聚在一起喝酒,誰成想你卻撇下我先去了。總囑咐我要少喝,你還不是因為喝酒從山上摔下去了?你這個老騙子,這杯酒罰你。”然後林老爹将酒倒在了地上。林花開沉默地離開了家,回到花開從善坊,因為她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林老爹。
在善绫沫這樣單純的人心中,會把為她下廚做飯的大叔視為好人,好人去世自然是要為之傷心的。
在林老爹這樣仗義的人心中,會把這幾十年的至交好友視為好人,好人去世自然是要為之傷心的。
可是好與壞,善與惡,如何能劃分得清?賈大通是殺害範詩婷兇手的事,善绫沫和林老爹要是知道了,還會為他難過嗎?
而自己,把年幼時寫的字硬說成是賈媛寫的,一步步用言語誘惑逼迫他坦誠自己的罪行,“用推理把兇手逼上絕路,是不是也是殺人的一種?”林花開喃喃自語,這種無法抑制的自責情緒,比當初在萬花春滿樓時來之更甚。
“不要自責,只要是犯罪,都不能姑息,你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至于說出真相後的結果,便不是你該承受的。”
林花開擡頭盯住莫钰良,他目光深邃,神色泰然自若,方才的話正正好好戳中了她心底的褶皺,這種故意開解的話讓她感激卻有些無措地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看出她的無措,沒在開口,只靜默地看着她。
“屋裏氣氛怎麽這麽低沉,”百裏叢推門而入,“近來我有事去趟廬州,要不要一起去?看你們一個個哭喪着臉,就當是放松心情啦~”見沒人搭腔,他又不顧肉疼趕緊補了一句,“全程費用我掏,路上有馬車哦~”
“既然這樣……”善绫沫道,
“那麽不如……”莫钰良道,
“快去收拾東西!”林花開道。
百裏叢看着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消失在他面前時真是哭笑不得。
花開從善坊裏,精彩的生活還在繼續,只要大家開心,就很好。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還想寫的更苦情一點……突然發現本文的基調是輕松來着~就果斷又歡快了~至于那個“秉忠貞之志”……某人最近某游戲玩多了哈,千萬別覺得雷……
☆、憶年少初相識
一
花開從善一行人坐着馬車走走停停奔波了兩日,饒是百裏叢的馬車舒服也禁不住感到疲憊。駕車的百裏叢首先便嚷嚷着手酸,強烈要求莫钰良去替他駕車。
善绫沫卻首先蹿了起來,掀開簾子,興奮地叫喊,“讓我來,讓我來,我最愛騎馬了!”
百裏叢挖苦道,“這不是騎馬,是駕馬車,就你這個豬腦子,還會駕車,我真懷疑。”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但是百裏叢仍是将旁邊的位置空了出來,将缰繩遞給善绫沫。善绫沫便興高采烈地坐下,大笑着拿起缰繩,“哈哈,駕~呦嘿~”
莫钰良悄聲對林花開說道,“阿叢嘴上雖然不願意,但還是允了。他對善绫沫一直是這樣口是心非?”
林花開默默地笑了,“他剛剛還嚷嚷累呢,現在還不是坐在那兒緊盯着善善,一瞬不瞬地生怕她哪兒做的不對有危險,這次怎麽就沒喊你去盯着。”
“還真是,平日裏我看他們總是針尖對麥芒的吵,沒想到阿叢對善绫沫這麽好。”
“那都是假象,只要是善善想做的事,阿叢都會盡力去幫她實現,若是善善有危險,最着急的人也是他。只要是為了善善好,讓阿叢去做什麽他都願意。”
“真是一對兒歡喜冤家。”
“沒錯,歡喜冤家,”林花開低聲重複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剛認識善善的第一天,阿叢是背着善善的。”
“哦?”這下連莫钰良也忍不住驚訝,“他們到底是什麽關系?你又是怎麽認識的他們?”
林花開手輕摸着下巴,微微而笑,“到廬州的路途還很長,你且聽我慢慢道來,這個故事,還是六年前的時候……”
二
六年前的鹹平四年,林花開剛剛十歲。
她九歲的時候,才跟着她爹林一江從錢塘縣搬到杭州城,在這裏住了一年。沒了賈媛和範詩婷相伴,她成日裏無所事事,無聊到氣悶,便央求着林捕快在出門執行公務時把她也帶上。林一江的妻子早喪,他總是忙于公務沒時間照顧女兒,所以對林花開時常抱有愧疚之心,便沒拒絕她的請求,帶上她一同前往了杭州城善家。
善家以賣鹽起家,到善運達這一輩時,已是杭州城有名的商賈之家,甚至在整個兩浙路①都小有名氣。
林一江見到善運達,雙手一抱拳道:“在下林一江,杭州城捕快。這是小女花開,我不放心只餘她一人在家,便帶着來了,打擾之處請多包涵。”
善運達趕緊喊仆人給林花開搬了個軟凳兒來,“無妨,讓令愛在此休息便是。”接着滿面愁容地對林一江道,“今日請林捕快來,是因為遇到的難題,善某實在無法可解。事情是這樣的,善某的妹妹早二十年前便嫁到了潭州②,嫁的也是商人之子。潭州距此路途遙遠,是以多年不曾走動。沒成想我這個妹妹上個月來信,說家裏生意破産,她夫君自殺身亡,她的身體抱恙,已無幾日可活,只盼望我能照顧她唯一的兒子。聽見妹妹家裏遭遇不幸,我這做哥哥的卻幫不上忙,着實愧對死去的爹娘,能幫着照料她的孩子我自然是責無旁貸。
再說善某成家二十餘年,與夫人感情甚篤,沒有納過妾,膝下一直無子,只有一個九歲的獨生女兒。這個女兒年幼單純,從小被錦衣玉食的慣壞了,從沒吃過苦。而且她一個女孩兒家總是要嫁人的,我善家的生意她能否繼續支撐下去還猶未可知。善某自知道妹妹的事兒,便開始考慮将來外甥要是成器,能撐得起這片家業,我将沫兒嫁與他,家産盡數留給他也不錯。”
林一江問道:“可是外甥過了月餘還沒到,要官府幫忙尋找去荊湖南路尋人?”
善運達搖頭,“妹妹的信是上月到的沒錯,信上說她寄信之日便讓外甥出發了。家信走官道來的,所以快些。而江南地區現在正值臘月,天寒地凍的,水路不好走,外甥想必是雇了車馬上路,是以要晚一些才到。昨天的時候,外甥倒是尋上門來了。
可是,這愁人就愁人在,一來便來了兩個。”
注釋①:兩浙路,兩浙路是北宋時期的一個地方行政區,至道三年(997)置,包括14個州,大致包括了現浙江省全境。
注釋②:潭州作為城市名,是長沙(當時的府治)的古稱。
三
“哦?居然有這種奇事。”林一江詫異道。
“是啊,妹妹在生下孩子一年後,倒是抱着孩子回過一次娘家,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小小嬰孩早已長大成人。善某不清楚外甥的長相,也不知道兩個人誰是真,誰是假,這才犯了難。”
正說話間,一陣咯咯的嬌俏笑聲傳入衆人耳中,只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背着一個身着紅色織錦鬥篷的女孩兒走進廳裏。這個女孩兒生的很是粉嫩,大概八、九歲的年紀,嫩白的小臉蛋在紅色的風帽映襯下,更是顯得玉雪可愛。“爹~”小女孩甜甜地叫着善運達,林一江這才知道她便是善運達的獨生愛女了。而林花開此時已經憑穿着便猜到她是誰,她倒是好奇,背着善家小姐的青年到底是誰,看氣度和長相,不大像是普通的家丁。
“沫兒,快下來,如此成何體統。你又不是小時候了,怎麽好老叫人背着。”善運達呵斥着女兒,聲音卻不見得多嚴厲,可見平時總是對她寵愛有加,舍不得重責。
小女孩兒嘴一癟,嬌滴滴地道,“外面下雪了,雪花落地化得到處是水,人家怕髒了新穿的鹿皮小靴,這才叫叢叢背着我走過來的。”
善運達無奈道,“那既然已到廳裏了,這裏又沒有水,你趕緊下來吧。”
小女孩兒摟着青年脖子的手一緊,不滿道:“不要!绫沫喜歡被叢叢背着。”
林花開注意到那個男青年的臉瞬間紅了,善運達見無法管束女兒,便不再說話,由着她去了,帶着林一江走到後院,去見那兩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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