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章節
些讓他得手。那天咱們折損了幾十名頂尖兒的高手。”
另一名侍衛亦道:“此人名叫蕭鐵骊,出身涅剌越兀部。臣記得那涅剌越兀只是個小部族,卻寧死不肯投降我國,最後竟與術裏古部同歸于盡。皇上想收服他,難!”
阿骨打的馬鞭輕叩着手心:“傳令下去,破關以後不要傷了蕭鐵骊性命,我要活的。”
說話間,金軍開始用七梢炮攻打關城。那炮需兩百五十人挽拽,射出的石彈重逾百斤,達五十步遠,在這樣的猛擊下,居庸關終于塌陷。金軍從缺口處湧進關城,守關的遼軍迅即迎上,展開了殘酷的白刃戰。汗水和血霧模糊了士兵們的眼睛,血色成了天地間的唯一顏色,惟有憑着本能不停地揮刀和斬殺,終結對手性命或自己堕入死亡。這修羅場中沒有老者,只有柔韌少年和剛勁青年,最靈活的肢體、最強健的肌肉、最青春的生命被壓縮在狹長的關城中,用最慘烈的方式消耗、碰撞、迸發,直至化成血泥。
金國攻遼,從未遇到過這樣頑強的抵抗,後續部隊縱馬入關時,只見關城中的每一寸土地都被鮮血浸潤,兩國士兵的屍體堆疊一地,漫出了青色大石鋪就的門檻。前後兩道關門俱已破碎無蹤,十一月的冷風毫無阻礙地呼嘯而過,關溝兩旁的松林卻越凍越翠,幽美風景與堆滿殘軀斷臂的戰場形成奇異對照。
蕭鐵骊遍身浴血,與十餘名幸存士兵守在關門外,雖然零落四散,不成隊形,金國的騎兵統領卻感到殺機像罡風一樣盤旋在前方,迫得人喘不過氣來。統領判斷關溝中還有伏兵,卻昂然無畏,舉起手正要下達全力沖鋒的命令,溝中異變陡生,大如屋舍小似磨盤的石頭自兩山間崩落,砸斷古松無數,轟鳴聲中還夾着人類瀕死時的痛苦呼喚。金軍統領慶幸之餘,亦很困惑:“遼軍設下這樣厲害的埋伏,怎會提前發動?”
蕭鐵骊已達到沸點的熱血在瞬間冷卻,想:“兩山之上都建有長城,也派出了警戒哨,怎會反過來被金軍偷襲?”他驚疑的目光與金軍統領對上,兩人幾乎同時醒悟:這樣規模的山崩,決非人力所能為。
金軍統領放聲長笑:“山石自己崩塌,砸死這麽多契丹伏兵,真是天佑大金啊,遼國真的該亡了!”
蕭鐵骊卻是心痛如狂。他的戰士并不畏懼死亡,但應該是踏着女真人的身體戰死,而不是這樣莫名其妙、窩窩囊囊地被天上掉下來的石頭砸死。他張開嘴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因突如其來的憤怒和悲痛而啞了嗓子。他想要提刀再戰,四肢百骸卻空蕩蕩地沒一點力氣,碧海真氣像陽光下的冰雪一樣消融了,确切地說,像水一樣源源不斷地從左肩的傷口洩了出去。混戰中蕭鐵骊多處受傷,并沒特別留意這一處,卻不料在這刻發作出來。
蕭鐵骊拼卻最後一點力氣拔出了插在左肩的暗器,豔麗奪目的紫刃飛刀輕盈墜地,他亦重重倒下,沉入黑暗的前一刻,他想:“觀音,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沒藏空隐在關溝旁的密林中,看着金國軍隊收拾殘局,将不肯投降的遼國士卒殺死,昏迷的蕭鐵骊則被擡走,隐約聽人道:“送到中軍大帳,皇上要見這人。”空不由苦笑,實在沒料到金國皇帝會對蕭鐵骊生出興趣。
金軍破關後直入燕京,其勢洶洶,侍衛們護着蕭德妃從古北口遁走,左企弓等大臣開門迎降,金國不戰而下燕京。蕭德妃無路可去,只得投靠天祚帝,卻被憤怒的天祚帝誅殺,已故的天錫帝耶律淳也被天祚降為庶人,除其屬籍。
阿骨打駐留燕京期間,沒藏空偷入軍中想帶走蕭鐵骊,卻被半山堂的高手察覺,将他當成了意欲行刺皇帝的遼國餘孽,全力圍攻。空本就中了蕭鐵骊的刀氣,此番遭逢大敵,傷上加傷,不得已服下青罡風,将功力提升了一倍,方才甩脫追兵,勉強逃到與銀喜會合之處。青罡風是何等霸道的藥,他重傷之下貿然使用,藥效過後便再也掙紮不起。
銀喜見了沒藏空奄奄一息的模樣,又驚又痛,不再提報仇之事,一心一意地照料他。空連動動手指都覺艱難,只好指點銀喜設置一些小陷阱來捕捉山中小獸,聊以果腹。一應雜事粗活,銀喜均須親力親為,以前看下人們做得輕松,輪到自己才知道艱難。兩人隐于被獵戶棄置的深山石屋,一向都是沒藏空照顧銀喜,現在換成他被照顧,銀喜感到一生中從未有過的快樂,所經歷的苦楚也變成了甜美饴糖。
蕭鐵骊慢慢睜開眼睛,頭上是素漆車頂,耳畔是辚辚車聲,他素來鎮靜,然而自忖必死的人突然醒轉,仍不免生出今夕何夕的恍惚。眼前突然冒出一張少年的臉,小小眼睛,蒜頭鼻子,熱切地道:“将軍終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一個月。”
蕭鐵骊問:“你是何人?我現在何處?”他久未說話,發出的聲音裂帛般難聽。少年開心地回答:“我叫來蘇兒。我爹在燕京城中開了家醫館,金國破城以後,老爹和我都被抓到軍中服勞役,我才不願看護那些女真人呢,幸好分派我來照顧将軍。将軍英勇不屈,在居庸關死磕女真人,我佩服得很。”他滔滔不絕地表白自己對蕭鐵骊的仰慕,末了才道:“女真人把我們擄回了金國,聽說今日就到會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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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鐵骊早猜到結果,從來蘇兒口中證實後還是禁不住悲從中來,女真鐵騎席卷北地,國家的形勢何其危矣,個人的力量何其微矣!他低聲道:“哦,燕京陷落了。”
來蘇兒對着他經過戰火與鮮血的淬砺、變得鋼一樣冷硬的眼睛,感到很壓抑,揉揉鼻子道:“将軍現在餓麽?這一個月我只能灌些藥湯和薄粥給你。”
蕭鐵骊黯沉沉的眼睛裏忽然透出微微的亮色,來蘇兒知道是感激之意,赧然道:“老爹說将軍的體質很強,傷口比別人都痊愈得快,惟獨左肩的傷一直潰爛着不收口,我們弄了各種金創藥來敷都沒用。金國皇帝的醫官來給将軍看過,也沒弄明白。這傷說毒不像毒,說蠱不像蠱,古怪得很。”
蕭鐵骊想起昏迷前的奇異感覺,試着催動內力,經脈中竟是一片空虛,苦心修煉的碧海真氣已化為烏有。紫瑰海留下的傷口奪去了他的全部力量,卻仍未餍足,像一只殘忍且極富耐心的小獸,一點點蠶食他的生命,将這昂藏男子磨成了孱弱病夫。
世間最殘忍的事,不是從未得到,而是擁有後再失去。達到刀術的極高境界卻再也無力施展,這打擊實在沉重,蕭鐵骊咬緊牙關,一股鐵鏽味在口腔裏彌散開來,苦澀地想:“我本該死在居庸峽谷,黑山大神卻沒有收走我的命。神還要我在世上輾轉受苦,那我就得受着。我還剩幾分力,就做幾分事,決不能自輕自賤,堕了志氣,沒了骨氣。”
到達金國都城會寧,阿骨打聽說蕭鐵骊已醒,傳令在皇帝寨中召見他。衆大臣見兩名士兵架着一位瘦高漢子走進大帳,那漢子臉色青黃,顴骨高聳,一副病鬼模樣,若非有人扶持,連行走都困難,不知皇帝何以這般器重。與蕭鐵骊交過手的侍衛卻曉得厲害,禁不住将手按在了刀柄上。
兩名士兵半拖半拉地将蕭鐵骊弄到禦前,摁着他肩膀,想讓他跪下來給皇帝行禮。蕭鐵骊無力反抗,卻也不願向金人屈膝,順勢便躺了下來。這樣大剌剌地睡在皇帝禦座前,兩旁的大臣和侍衛都露出怒色,阿骨打卻不計較,低頭對腳下的蕭鐵骊道:“我平生最敬慕英雄,若将軍能誠心歸順,即封你作都統,為我開拓西疆,成就不世功業。”對于降金的遼将,這待遇已極為優渥,見蕭鐵骊默然無語,阿骨打又道:“如今我已平了遼國的五京,再拿到阿适,遼國便徹底完結。将軍英雄了得,須放眼天下,何苦為那昏君陪葬,辜負了一身本領。” 直呼天祚帝的小名,對遼國蔑視已極,實難忍受這樣的侮辱,一邊喘氣一邊回答:“蕭鐵骊是個粗人,先生教我妹子讀的漢人歌詩,我只記得兩句,一句是‘男兒寧當格鬥死’,可惜黑山大神沒給我戰死沙場的榮耀。另一句是‘縱死猶聞俠骨香’,俠骨也罷,香骨也罷,契丹人的脊梁骨可以給女真人敲斷,決不能自己彎曲。皇帝可以折辱我、殺了我,要我降你,除非黑山崩塌,白水倒流。”
蕭鐵骊素來不喜言語,慣以力量服人,但他被雷景行熏陶多年,非當年離家出走的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