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章節
沒藏空聽她現在把觀音奴也算了進去,不明所以,惟有苦笑。
恐懼之門開啓後,沒藏空與沈皓岩一起下去救人,孰料這邊的洞雖只有三十丈深,底下卻是個八丈寬的深湖,湖通暗河,水流甚急,只撿到觀音奴的一根碧玉簪,斷成數截,散落水邊。
沈皓岩急紅了眼,便要沿着暗河去尋她,被沒藏空伸手拉住:“我原以為惡德之牢是密不透風的死牢,現在看來真芝老祖并沒有趕盡殺絕的意思,還給人留了後路。觀音奴掉下來後,嘉樹法師雖然沒有被靈府大陣迷惑,卻也跟着跳了下來,他本事大辦法多,一定會護住觀音奴的。洞中情況不明,你貿然闖進去,很可能跟他們錯過。”他斟酌着道:“要進去救人,得備齊幹糧、清水、藥品、火把、繩索等物,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不急在這一時。”
沈皓岩臉色蒼白,沉默着跟沒藏空回到暴室。
蕭鐵骊和衛清櫻身不由己地沿着一條螺旋式的洞道向下滑去,洞壁光溜溜的,滑得飛快,轉得兩人頭暈眼花。滑出洞道時,衛清櫻像抓救命稻草一樣,手裏還緊攥着進地宮時沒藏空發給大夥兒的火把。她定了定神,摸出火石點燃了火把往四面一照,又感到一陣眩暈,以手支額道:“那個,蕭将軍,你瞧見了麽?”蕭鐵骊跟她一樣才從靈府幻境中醒來,卻比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緩緩點頭。
“不會是幻象吧?”衛清櫻舉着火把走來走去,随着她的移動,一個巨大的洞穴呈現在眼前,所有表面都被雪白的石膏晶體覆蓋着,不論是精致的卷曲還是妖嬈的伸展,每一朵石膏花都堪稱鬼斧神工,人間無二,現在卻密密簇簇地鋪滿了視野,怎不令人屏息?洞頂垂下的透明石膏足有兩丈長,在火把的照耀下,仿佛一座倒懸在頭頂的夢幻森林。 的2afe4567e1bf64d32a5527244d104ce
滿洞流轉的奇麗光芒,越發襯出漫步其中的少女之美。鵝黃輕衫外露出的瑩白肌膚,有了剔透清冷的石膏晶體作對比,越發讓人感到柔和溫暖。當她興奮地向蕭鐵骊走來,問他這兒美不美的時候,蕭鐵骊胸臆間竟湧起一股熱流,幹脆地回答:“美!”這不解風情的男子接着道:“看完了?看完了就走吧。”
衛清櫻戀戀不舍地環顧四周:“就要走啦?好吧,好吧。”
兩人手腳并用地沿着螺旋式洞道往上爬。洞道太滑,攀起來實在費力,路程逾半,衛清櫻實在撐不住了,對斷後的蕭鐵骊道:“蕭将軍,我爬不動了,我感覺要滑下去了。”
蕭鐵骊毫無怨言地蹲在洞道拐彎兒的地方,兩只手死死地撐住根本就滑不留手的洞壁,讓她靠着自己歇一會兒。衛清櫻累得喘不過氣,也不把蕭鐵骊當成位高權重的大将,甚至不當他是男人:“就算是泰山石敢當好了,靠一靠也沒什麽。”她心安理得地靠過去,重新出發時瞥見石壁上有兩個凹陷的手印,不禁駭然。
爬上來一看,貪婪之門已經關閉,蕭鐵骊雖然內力絕倫,卻也沒法兒破門而出。衛清櫻拭着額上的汗珠道:“蕭将軍,別浪費力氣了,咱們要不就在這裏坐等,或許會有人來救我們,或許沒有;要不就折回去,剛才那個大洞的壁上還有一個小洞,或許走得通,或許不通。你看怎麽辦好?”
蕭鐵骊拍板:“既然這條不通,就試試那條吧。”
“剛才迷迷糊糊的不覺得,現在想起來,這麽滑下去挺懸的,我還真有點害怕。”衛清櫻想到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就有點犯惡心,漂亮的靴子在洞道邊蹭啊蹭,為難地轉過頭來看着蕭鐵骊。
觀音奴是不懂撒嬌的,所以蕭鐵骊從來沒有見識過女孩子的嬌柔婉轉,呆了一會兒,伸出手道:“你要是不嫌棄,我帶你下去。”這話若嘉樹來說,必定在含蓄中蘊着深情,若沈皓岩來說,必定溫柔又倜傥,偏他有本事說得一板一眼、沒滋沒味。
衛清櫻從沒遇見過這樣實誠的男子,抿嘴一笑,把小手交到他的大手裏,安安穩穩地道:“那就再滑一次吧。”
回到下面的洞窟,果見洞壁中部還有一個小洞,以兩人輕功,攀上去并非難事。上去後發現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小洞竟與一條寬達十丈、高達五丈的宏偉洞道相連,洞道中鋪滿了潔白的石膏晶體,人行其中,恍惚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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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清櫻只覺得這麽走下去,說不定會走到什麽地底魔宮,為免自己胡思亂想,便找些話題與蕭鐵骊說,蕭鐵骊的回答則包括“是的”、“不是”兩種。
“蕭将軍,從暴室掉下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麽?”衛清櫻暗想:“這次你可沒法兒說是或者不了。”
“我在想……”蕭鐵骊陷入了沉思,半晌方道:“我跟着天佑皇帝光複了遼國,趕走了女真人,最後帶着觀音奴回到故鄉的草原,死去的阿媽也複活了,一家人開心地生活在一起。”說完之後卻有些吃驚,這夢想深藏心底,從沒對人提過,在她面前竟很自然地說了出來。
衛清櫻嘀咕:“噢,重回好時光,你在想這個啊。”她等他反過來問自己,半晌都沒動靜,只好道:“話說我當時掉下來的時候,一心一意就想成為天下第一美人,武功卓絕,家財億萬。無數青年才俊跟在我後面,我卻不肯回顧,讓很多人傷心而死。後來遇到一個溫柔多情的天下第二美人,我們開心地生活在一起,生了很多漂亮娃娃。”
蕭鐵骊很震撼,張口結舌地道:“你……你這樣想麽?”
衛清櫻忍笑忍得臉都酸了,哀怨地道:“蕭将軍,這樣的話你都會信,我在你眼裏竟如此傻氣!”
蕭鐵骊不好意思,老老實實地問:“那你當時在想什麽呢?”
衛清櫻略去那些女孩兒的小心思,正色道:“我當時想了很多,不過最要緊的一條就是想成為蕭将軍這樣的人。”
蕭鐵骊再度被驚到:“我?你……”瞅着面前娉婷的玉人兒,反觀自己,他簡直無言以對。
“蕭将軍,這是我的真心話。在宋國的時候,夜來常跟我提起你。像你這樣的英雄兒郎,很容易得人傾慕,”衛清櫻微微一笑,“我卻不是羨慕你的絕妙刀法和盛大功業,我羨慕你的活法兒。十二歲就帶着夜來離家,在廣闊的草原上行走,那麽随心所欲,那麽灑脫自在,我真是向往極了。”
蕭鐵骊搖頭道:“我們當時過得很艱難,還差點在暴風雪中凍死。”他把左手亮給她看:“我現在只有九根手指,腳趾也只剩七根了。”
“不管活得艱難還是舒适,蕭将軍,你會看別人的眼色嗎?你在乎別人的想法嗎?”
“這個倒是從來沒有留意過。”
衛清櫻郁悒地道:“症結就在這兒了。蕭将軍,我家人口多,有爹爹、大娘、二娘和三娘,有五個哥哥和三個姐姐,再加上嫂子、姐夫、侄兒侄女和甥兒甥女,熱鬧得很。我是家中老幺,很受疼愛,也沒吃過什麽苦,卻活得不開心。”
“因為我妄想得到每一個人的喜愛,我總是在琢磨家裏每個人的心思,投其所好地迎合他們。慢慢地,迎合變成了習慣,我也變成了牽絲傀儡,別人的臉色和想法就是絲線,牽扯着我的一舉一動。有時候一個眼神就可以讓我琢磨半天,寝食難安。”
“我憎惡這樣的我,卻總是改不過來。沒想到在居延跟蕭将軍相處的這幾天,輕輕松松,再也沒有那些無聊的想頭,所以我決定向蕭将軍看齊,做蕭将軍這樣的人。”
“衛姑娘,我先生常說,待人要寬,律己要嚴,像你這樣卻嚴過頭了。不要想得太多。”蕭鐵骊搔搔頭:“你和觀音奴很不一樣,但你們都是好姑娘。” 的
衛清櫻把憋了很久的話一股腦兒地講了出來,心胸為之一暢,再聽他好言勉勵,感覺更加舒服。兩人沉默下來,走了一段路後,衛清櫻恍然道:“怪不得咱倆掉進了同一個地方,原來心裏都存着這麽多妄求和貪念。”她無意間用了“咱倆”這樣的親密詞兒,話一出口臉便紅了,看蕭鐵骊卻沒什麽特別反應,不禁偷笑:“說他是石敢當,還真是石敢當。”
洞道有五裏長,盡頭是一個半圓形的洞。各種顏色的流石從洞頂一直鋪陳到地面,寶石的豔紅、向日葵的金黃、杭州茶的青綠和蜀地桔的橙色搭配在一起,令衛清櫻目眩神馳,蕭鐵骊卻擰着眉想:“沒想到竟是條絕路。對了,剛才路過一條大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