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章節
去。有一個洞似羊腸般曲曲彎彎,長達七裏,地底的水溫又極低,觀音奴游了一半,冷得實在受不了,攀到一根露出水面的石筍上,哆嗦着道:“早知道還會把衣裳弄濕,嘉樹法師剛才就不用費力吹幹了。”
嘉樹道:“不要緊。”見觀音奴凍得臉色發白、嘴唇發青,便将承輝珠遞給她,摸出一個小瓶,倒出兩顆暗紫色的丸子,自己含了一顆,遞給觀音奴一顆:“還好瓶子封得緊,水沒進去。這是九轉固元丹,吃了以後精力充沛,七日之內都不會饑餓。”
觀音奴學他含在口中,只覺藥味極重,實在難吃,忙不疊地吞下去道:“嘉樹法師的衣囊裏真是什麽寶貝都有。”這丹藥甚是靈驗,吃下去一會兒便覺得丹田發熱,全身暖洋洋地像泡在溫泉中一般。
将要游出羊腸洞時,嘉樹忽然道:“小心些,這水聲不對。”果然,暗河出了洞後突然下降,形成一個寬三丈、高十丈的暗瀑布,飛珠濺玉,水霧氤氲。觀音奴雖得他提醒,卻收勢不及,竟随着瀑布一起沖了下去。嘉樹騰身而起,後發先至,在半空中攬住了觀音奴,抱着她翩翩落地。
觀音奴覺得有趣,笑道:“想不到地底還有瀑布,真好玩兒。”
嘉樹卻被她吓到了,淡淡道:“好玩麽?要不要再玩一次?”
觀音奴可聽不出是反話,躍躍欲試地想再攀上去,見嘉樹冷冰冰地睨着自己,總算醒悟,小聲道:“算了,還是不上去了。”
如此走走歇歇,兩人在五天後進入一個宏偉的洞穴,底部是方圓五十丈的暗湖,宛如一塊碩大、清透的綠翡翠。沿岸環繞着猩紅的方解石,并有一溜兒延伸到了湖裏,恰似重重疊疊的荷葉一般覆在水面。嘉樹與觀音奴沿着這朱色“浮橋”一直踱到了湖心。在承輝珠的照耀下,湖面映着洞穴的白色倒影,湖水潋滟流轉、光影變幻,就算九天之上的星海也不過如此。
觀音奴忽然咦了一聲,彎腰在方解石的邊緣拈起一只褐綠色的小蟹,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中給嘉樹看,兩人對視一眼,歡喜無限。一路行來,所獲魚蝦都是通體透明、不生眼睛的,在這兒能捉到模樣正常的螃蟹,想必離出口不遠了。
兩人潛入湖中,在六丈深的湖壁上找到了出口,那是一條全充水的通道,潔白,細長,連承輝珠也照不到盡頭。嘉樹拉着觀音奴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氣:“出口的通道太長,又充滿了水,不換氣的話,我可以潛行兩百尺,你也差不多,等不到游出去,先就窒息了。” 的3435c378bb7
觀音奴沮喪地道:“怎麽辦呢?折回去找別的出口?”
嘉樹苦笑:“要有別的出口,我們早就出去了,也不會找到這裏來。”
兩人默默地坐在湖邊。突然間,死亡不再是一個虛無的概念,它不動聲色地橫亘在前路,沒有刀劍之利,沒有飓風之疾,安靜地等在那兒,等着他們崩潰、衰竭直至死亡。
觀音奴将臉埋在手心,開始小聲地啜泣,嘉樹安撫地拍着她的背,她便擡起頭,淚眼婆娑地道:“法師,我們走不出去了吧?會死在這裏吧?可我還想活着,想一直一直活下去。”
“吃了九轉固元丹,還可以撐個四五天,足夠把來的路再走一遍,興許會有漏掉的出口,現在說死為時過早。退一步講,真的沒法了,不得不死了,也要死得漂亮一點,別像花貓這麽難看。”他輕聲安慰,用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心酸地想:“我這一生,只為讨回母親的血債而活,就算大仇得報,也不會生出什麽快樂,多出什麽意趣。這樣安靜地與你一起死去,再也不用籌謀算計,不知道是神的懲罰,還是神的恩寵?”
觀音奴漸漸松弛下來,倦倦地道:“我們歇一會兒再走回去,可以麽?”嘉樹很少聽她喊累,現在這麽要求,可見已是疲憊不堪,點頭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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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奴在嘉樹身旁蜷成一團,一忽兒便睡着了。他覺得她的睡姿像貓咪般可憐可愛,便将她的頭枕着自己的腿,令她可以睡得舒服點兒。觀音奴醒來時,見自己枕着嘉樹,嘉樹則靠着石筍,呀了一聲,慌忙跳起來,嗫嚅道:“我睡糊塗了,法師別怪我。”她已經懂得男女之防,但嘉樹法師在她心中是近于神的存在,并不曾當他是世俗男子。
嘉樹的嘆息深藏心底,她沒有辦法聽見,只聞他淡淡道:“沒什麽。”
兩人沿原路回去,嘉樹不大說話,觀音奴也就默默,低着頭胡思亂想:“要能走出這個洞,我再也不來居延了,吸血怪、大沙漠、黑洞穴……每一樣都讓人倒黴透頂,吃盡苦頭。”她忽然停住腳步,狂喜中不覺拉住了嘉樹的衣袖:“法師,法師。”
觀音奴喜不自勝地道:“小時候在居延,我和鐵骊被那個壞和尚逼進沙漠,遇到了黑風暴,師父領我們在沙子底下避風,那可是一點氣都不透的,我們也沒被悶死。後來請教師父,才知道他用了南海秘術中的胎息法,點了我們的十二處重穴。胎息法可以讓我和鐵骊在密閉的地方活一個時辰,當然啰,要是一個時辰後不解開穴道,将經脈寸斷而亡。”
她喘了口氣,道:“可是師父呢?師父是怎麽在沙子底下保全自己的?甚至還有餘力帶着我和鐵骊在沙子裏鑽進鑽出。我想這才是胎息法的真正力量。”
嘉樹道:“你會胎息法麽?”
觀音奴的聲音低了下去:“師父沒教過,不過我記得師父說的那十二處重穴。還有碧海心法的‘微息’篇,我雖然沒用過,也能背得出來。”
嘉樹對武功一道有極高的天份,聽觀音奴将十二穴和微息篇背了一遍,又問了碧海心法的行功法門,竟自行悟出了胎息法。兩人返回湖中一試,果然靈驗,無須換氣也能在湖底暢游,當即游進湖壁上的通道。
那通道逼仄而漫長,承輝珠的柔光映着新雪似的洞壁和碧玺似的水紋,極幽邃,極美麗。游了兩裏後,通道漸漸擡高,水的壓力也陡然增大,令人耳鼓生痛。幸而這水的流向是自內而外、自下而上的,含着一種噴薄欲發之力,推着兩人往上游。
游到後來,通道擡起的角度已堪稱峭拔,兩人無須費勁,水中自有一股大力托着他們向上。驀地,觀音奴只覺眼前一亮,身子一輕,竟随着一股噴濺的大水回到了地面。她被摔得七葷八素,勉強睜眼一看,深藍的天幕上,碎鑽似的星辰閃爍不停。野生的那伽花盛開在泉眼周圍,有一枝柔軟地垂下來,拂過她的面頰。風中深深淺淺的是花香、草香、水香……
觀音奴深深地呼吸着地面的新鮮空氣,喜悅像泉水一樣噴出來,跳起來抓着嘉樹,一疊聲地道:“法師,法師,我們出來了,我們出來了。”
他溫柔地抱住她,一半歡喜一半酸楚地想:“你永遠不會知道,地底這五天是我一生中最歡喜的時光。沒有仇恨,沒有算計,一心一意地對待你。然而幸福是這麽奢侈的東西,我本來就不該妄求,像現在這樣,已經足夠。”他卻不知道,幸福如同罂粟,既然已經嘗過滋味,又怎麽可能淺嘗辄止?
觀音奴實在開心,從他懷中滑出來,笑盈盈地摸摸那伽花,拍拍黃葛樹,還踹了樹下的石頭一腳。平日司空見慣的這些東西,現在光用眼睛看都嫌不夠,還要觸碰到才滿足。他微笑着看她折騰,心想:“活着,不過是吃苦、負重、還債,看到這樣的你,突然覺得活着真是一件好事。”
兩人歇在泉水邊,待天亮後再去尋找蕭鐵骊等人。睡了一個時辰,嘉樹察覺曠野中有人接近,突然醒來。熹微的晨光中,潺潺的泉水映出一個挺拔的影子,竟是沈皓岩。 的
嘉樹微微蹙眉,心底生出冰冷的怒氣。沈家的小子憑什麽在這時候破壞他微薄的幸福?在漫長的離別後,在新的離別前,他只有這一點兒時間與她相處,還要被沈家的人打攪。嘉樹陰郁地想:“好吧,我這一時的不痛快,要你用一世來還。”
嘉樹全神貫注地控制着觀音奴的靈魂,還在睡夢中的觀音奴很快臣服于他的意志,懵懵懂懂地站起來,擁住了他。嘉樹個兒高,觀音奴得使勁踮起腳尖,才能觸到他線條優美、微微生涼的薄唇。他掌着她盈盈一握的細腰,輕輕啜吸着她溫暖芬芳的氣息,不禁沉醉。
沈皓岩看到這一幕,憤怒像野火一樣蹿起,燒得視野中一片血紅。他曾進入洄風洞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