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謝雲帆從何桢手裏接過罐頭,狼吞虎咽吃完了。他把罐頭随手一扔,抛了很遠,廢鐵叮叮當當撞擊地面,滾到了門口。

何桢等他休息了一會兒,指指手表,意指時間不到一天了。

何桢沉思半晌,冷不丁道:“我猜趙宇翔那邊現在已經亂成一團,翟斌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謝雲帆問他:“你怎麽知道?”

“我們每一次被喪屍襲擊都是有預謀的。”

謝雲帆若有所悟,手拖住下巴:“的确,撇開食堂,從在小超市那裏就不對勁了,一個上午鑽出了那麽多的喪屍。”

“後來我們不管到哪兒都會突然冒出喪屍,而且數量不小。喪屍本是無意識的,應該在學校裏分散的,成規模出現一定是暗中有力量在幹預。”何桢接着補充。

謝雲帆又想到他昨天夜裏看到的景象,脫口而出:“幹預的力量是黑衣人。”

何桢點頭:“幾乎可以确定。”

“但他們的動機是什麽怎麽做到操縱喪屍的?”謝雲帆追問他。

何桢搖頭:“不清楚,他們的表現一直都很奇怪。黑衣人從頭到尾都不怕喪屍一樣,我們也的确沒看到過有黑衣人被喪屍拖走。對于我們随時都有喪命的危險,但他們······簡直是在玩游戲。不,準确來說是游樂場裏的工作人員。”

謝雲帆的兩只手十指相扣,墊在腦後,仰面躺倒:“無所謂是不是在做游戲,我關心是能不能活過今天晚上。你讓我們從翟斌那裏是為了避免和多人一起行動吧。對他們來說以群體為目标襲擊更容易。”他眉間的疲倦幾乎溢出來,聲音漸漸小下去。謝雲帆的腦海中閃過了幾幅畫面,一幕幕即使看不清心也疼的厲害。

如身陷巨浪,情緒起起伏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最後暈暈乎乎,大腦空白一片僅殘餘莫名的惡心。

何桢以為謝雲帆睡着了,他坐在石墩上閉目靜思。

“我喜歡你。”

何桢剛閉上的眼睛又睜開,謝雲帆安安靜靜的,像沉睡良久,何桢以為自己幻聽了。

“我喜歡你。”

這一回何桢聽得清清楚楚。

謝雲帆朝他翻了半個身,伸出胳膊攬住何桢,并把他往下帶,讓何桢也躺在石墩。

何桢定定望他,謝雲帆半睜眼。

謝雲帆的眼眸深沉,如同秋日的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何桢順從他,随着他鎖緊的胳膊,二人的距離也一并縮減了。

最後近得不能再近了,謝雲帆直接貼上了何桢的嘴唇。

謝雲帆摟住何桢,何桢被他勒的透不過氣來,仰起脖子呼吸。

謝雲帆咬在他白皙的脖子上,分開後牙印的淡紅色和膚色對比格外強烈。

他內心深處處被壓抑了許久,驟然爆發:如洪水決堤,一瀉汪洋;如星火燎原,吞噬一切。謝雲帆的手臂順着何桢的腰線摸索向下,從他的衣服下擺伸手進去。

謝雲帆的手溫度很高,濕漉漉的,何桢默許謝雲帆的行為,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身體放松,等待接納謝雲帆。

謝雲帆進來的時候何桢抖得厲害,像秋風刮過的黃葉,搖搖欲墜。。

屋外唯有知了鳴叫,平靜到不可思議;屋內的兩人身體緊緊連在一起,密不可分,熱烈中而又凄美。

傍晚何桢從脖子一直到臉頰都是通紅,人也倦怠不振。謝雲帆本以為是他做的太過了,消耗了大量的體力,不料一摸何桢的頭滾燙。他懊喪不已,只顧着自己爽了,他沒注意何桢着涼了。

謝雲帆把包裏的東西直接翻倒下來,乒乒乓乓罐頭在地上滾。他把包抖了抖,确認裏面的東西都倒出來了,他翻找搜尋,一遍又一遍在淩亂的物品堆裏找感冒藥。

地上的日常用品,食物被他弄得亂糟糟的,白色的毛巾染了地上的污泥,罐頭分散滾開。

謝雲帆的手劇烈顫抖,他不敢相信事實,所以他依然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扒着。

何桢渾身乏力,看謝雲帆的背影心酸不已,他有氣無力道:“別找了,之前看過了沒有。”

謝雲帆的動作遲鈍下來了,他手一松,掌心的毛巾掉落了。謝雲帆轉過去抱住何桢,不斷在他耳邊喃喃對不起。

何桢拍拍他的背,他的嘴唇幹燥到起皮,對謝雲帆笑了一下,拉扯到嘴皮一道淡紅色的血線現出,道:“沒事兒,你今天注意喪屍。”

謝雲帆撫摸何桢的頭發,親吻他的頸部。所有的錯都出在他一人身上,他的一時沖動纾解煩悶導致何桢的食物。他心中暗暗祈禱希望何桢能撐過今晚。

何桢不放心又叮囑道:“今晚是最後一晚,喪屍可能是可控的,一定要當心。”

謝雲帆抱住何桢他一時間什麽也聽不進去,只是不住點頭。

何桢整個人像蒸熟的龍蝦,謝雲帆一摸何桢的額頭燙的驚人。

漏進假山的陽光漸漸暗了下去,夜色無聲彌漫了山洞。

謝雲帆守在何桢身邊,片刻不離,何桢的燒遲遲不退,謝雲帆找了一塊幹淨的毛巾,用飲用水浸濕,敷在何桢的頭上。他的手上也有一塊毛巾,幫何桢細細擦拭身體。

何桢眯着眼睛喃喃道:“我耳朵裏有蟲子在吵。”他的聲音是啞的,發聲的時候喉嚨很痛。

謝雲帆停下手中的擦拭工作,他把礦泉水瓶開下來。讓何桢躺在他懷裏,把水遞到何桢嘴邊:“來,張嘴。”

何桢推開謝雲帆的手,他搖搖頭:“不,我想吐。”

他話還沒說完頭一歪,嘴邊已經有嘔吐物流出來了。

何桢又換了一個姿勢,防止嘔吐物濺到身上,謝雲帆在背後撈住他的腰,防止他滑倒。謝雲帆的眼眶紅了。

何桢吐完了後,謝雲帆扶住他,先幫他把穢物一點一點擦掉了。謝雲帆管不上自己的衣服上也沾了一塊,又從他的背包裏拿了一件換洗的衣服幫何桢穿上。

何桢蒼白的嘴唇抿了一口水,謝雲帆扶住瓶身,幫他一點接一點喝下去。

因為高燒,何桢的嘴裏一點兒味兒也沒有,唯有心裏泛起薄涼的苦澀。

“冷·····”何桢的嘴唇哆嗦,寒氣在體內流竄,體外卻散發着熱氣,虛汗往外冒。

謝雲帆無能為力,他縮緊了手臂,何桢的汗黏糊糊,燙到了謝雲帆。

豆大的淚水從謝雲帆的眼角滑落。

一滴一滴,滴在何桢的臉上。

何桢恍惚間給了他一個微笑,他擡起手抹掉了謝雲帆的淚水。

謝雲帆替何桢整了整衣服,把他的領子翻好,衣褶拉平了。他第一眼看見何桢,和他折騰了這麽久,除了瘦了點何桢的長相還是無可挑剔的,沒有道理邋裏邋遢。

謝雲帆親吻何桢的額頭,額頭發燙,溫度從嘴一直燙到謝雲帆的心裏,謝雲帆的心髒猛地抽動,鼻子一酸,差點眼淚流下來。

何桢的意識飄飄忽忽,如同一片落葉在河流裏,随波濤起起伏伏,總有被吞沒的不定感。

謝雲帆的嗓子啞了,一整夜在他耳邊念念叨叨,何桢的耳鳴嚴重,聽進去只言片語大抵是撐過今晚,別放棄,還有······我喜歡你。

何桢想回他,說你真丢人,最後不知是沒力氣還是沒忍心,噎在了嗓子裏。

好像是有一個世紀那樣漫長,朦胧間他感覺天快亮了。

按照約定該有人來接他們出去了。

果然,他看到有人影來了,在山洞的入口,一晃一晃的。

好似身臨夢境。

隐隐綽綽,他的大腦大抵是燒糊塗了,看什麽都是糊的,人影晃動,來的真的是人嗎?

忽然他意識到了一點,渾身骨骼咯吱咯吱響,血液一瞬間湧向大腦。

何桢奮力把身邊的謝雲帆推開。

謝雲帆後半夜實在是沒勁了,正在睡夢中。

謝雲帆睜開眼,眼前的場面幾乎讓昏死過去。

何桢沖過去了。

謝雲帆瞪圓了眼,沖上去,然而每一步都像是慢動作。

慢,實在是太慢了。

何桢的鮮血灑了一地。

謝雲帆盯着地上的血跡發抖。

他沖過去一腳踢倒了喪屍。

力氣大的驚人,喪屍是在地上打滾出的山洞。

謝雲帆速戰速決出山洞把喪屍踢到水裏。

他跑回去,何桢在地上等他,謝雲帆捧住何桢的頭,不停叫他的名字。

何桢殘存着一點意識,他對謝雲帆說,把我搬到太陽底下,然後快跑,離我遠點。

謝雲帆從未這樣失态過,情緒激動到五官扭曲了。

他把何桢抱在懷裏,一步一挨到了太陽下。

謝雲帆像傻子一樣重複念何桢的名字,何桢推他,他不走。

何桢的眼球變得渾濁了,謝雲帆仍然摟住他。

懷裏的何桢抽搐了,謝雲帆不放。

陽光刺破了凝重的烏雲,新的一日終于來臨。遠方的靛青色的朝霞綿延千裏到近處如血色般殷紅,淡金色的太陽映漸變的朝霞,蒼涼無比。

“噠噠噠——”一架直升機自上空降落。

懷裏的何桢身體冰涼,謝雲帆看到的最後一幕是直升機上有人下來朝他們跑來。

一覺醒來,入眼一片白。

謝雲帆正躺在床上,一股消毒液的氣味鑽入他的鼻子。

他的手上連着點滴,吊瓶裏的液體一滴一滴順着輸液管下落。

周圍靜的不可思議。

“哎,你醒啦。”在他旁邊的小護士對他笑,吊瓶裏的液體快要滴盡了,小護士迅速把他手上的針拔下了。

他用另一只手撓了撓頭,看上去很痛苦:“何桢呢?”

“你是說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帥哥嗎?他在你的鄰床哦。”小護士指指她身後的床。

謝雲帆立即撲下床,他光着腳到旁邊的床,看何桢一臉安詳,躺在床上。

“你別激動,他已經退燒了,休息個一兩天就好。”小護士在背後提醒他。

謝雲帆趴在床邊,控制不住回想起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有如一場噩夢。

一個女人推門進來了。

她的高跟鞋踩的噠噠響,走到謝雲帆身邊。

謝雲帆幾乎是瞪着眼睛見她進來的,雖然早就猜測到她不對勁,但她本人進來的時候謝雲帆受到了一定的沖擊。

莫莉朝小護士擺擺手,小護士出去了。

“好久不見。”莫莉笑盈盈。

謝雲帆站起來,低頭直視莫莉的眼睛冷冰冰道:“解釋清楚。”

莫莉早就猜到他會這麽問:“你怎麽猜到的?”

“巧合實在太過了,最大的漏洞是我們在路上除了一開始看到了喪屍在學校裏,此後十幾天裏路上居然一個喪屍也沒有,連地上都沒有屍體的痕跡。”

“那個嘛,我們節目組的後期經費不足了,減了一些龍套。”

“節目?”謝雲帆如同當頭挨了一悶棍,眼前一片黑,黑影慢慢褪去,莫莉一張豔麗的臉晃得滲人。

莫莉聳肩:“對啊,節目組的要求。這是你們學校朱銘教授的提議,建議我們負責人辦一個喪屍真人秀節目,負責人去學校實地勘察了一下,發現你們學校的不錯,攝像頭都不用補裝多少。”

謝雲帆這才弄清了朱銘奇怪的原因了。

“朱銘研究□□人,結果研制出一批半成品也就是喪屍。其中你們看到的斷胳膊斷腿的都是□□人,我們會保證學生安全。至于你們看到的人變成喪屍的情況是這樣的,人被咬了後會有一個小時變成喪屍,一個小時的時間過了會暈厥,再過十幾個小時恢複正常人。變成喪屍的過程最多是咬一口,不會真的把人肉咽下去,那太惡心了”莫莉撸了一把黑亮的頭發。

莫莉接着道:“所以沒有人死了,最嚴重的自己吓得從樓梯上滾下來了,我們用直升機把他救回來了。你妹妹被抓的時候掙紮的幅度過大骨折了,在樓下的病房裏,你随時可以看她。”

“你們怎麽把人接出去?”

“直升機啊,我們節目組防止你們察覺,特地選了聲音最小的一款。一旦有人變成喪屍,就意味他出局了,出局的人我們都是可以定位的,一個小時後我們會把他撿回來。”

謝雲帆質問她:“為什麽不事先通知我們?”

莫莉翻了個白眼:“你傻不傻,當然是真實,現在其他臺的真人秀都是一群演員拿劇本演戲,假的可以了。所以我們的校園題材喪屍真人秀可以說是最真實反應了,收視率同類型排行第一呢!你們也不虧,所有參加的人相當于玩了一場校園版的冒險游戲,出來了有獎金拿,你這種玩到最後的少說有個幾百萬。”

“那你為什麽跟何桢過不去?”

莫莉伸出食指,指尖劃過自己的下巴,故意擺出小女孩的嬌俏模樣:“我給過他一包餅幹啊,然後我從樓上跳下去了,”她苦惱道:“後來我和他再次見面他居然沒認出我,我很傷心。”說完做捂心狀。

“什麽?!”

莫莉不以為意道:“是啊,我也很傷心,在他面前演了那麽感動的一幕,我從窗戶翻到外面,抓住繩索吊下去,他們事先準備的人體模型也挂在窗戶底下,我把繩子剪斷就可以僞裝成跳樓了。

雖然莫莉是女的,謝雲帆恨不得抽她幾個巴掌。

謝雲帆忍住脾氣:“你相當于是卧底,混入內部把團體攪得一團亂。”

莫莉搖搖頭,又點點頭:“你這麽想也沒有問題,我最多是推了一小把,最根本的問題出在他們自己的身上,說起來互幫互助,實際上那麽多人每個人自己的小算盤打的滴流響,虛僞!”

謝雲帆繃着臉,嘴角的弧度生硬:“你們這麽做不會受到譴責嗎?

“早期的話的确是有争議,我們臺長買了幾十個營銷號把X浪洗了一遍,加上我們的節目的确是刺激,後來他們看我們做的好,當然乖乖閉嘴了。你別激動,我們的節目收視一直不錯,社會上各界人士說通過“禁閉學園”看清了人的本性。有的人拉幫結派,勾心鬥角;也有的人和仇人同歸于盡。是一部非常好的教育片。”

謝雲帆竟然一時語塞,找不到好的詞語來反駁她。

謝雲帆回想起了朱銘的悲慘過去,他的經歷導致了他扭曲的人格,想出了殘酷的來“檢驗”人性。

臺長制片人也是,他們都是一群瘋子,為了收視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刺激”?!違背人道的行為竟然被大衆用來取樂!

謝雲帆只覺得胸口被壓得疼,比先前在喪屍校園裏更加寒心絕望,涼意刺入骨髓。

病房裏一片死寂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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