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毒計（下）

嗯？他剛剛叫了她什麽？

連齊回想起來，心中一震。

在此之前，他聽到蘇晴去湖心亭赴宴的消息，擔心後院那幾個女人無事生非，找蘇晴的麻煩，便立刻放下手頭的公文，趕了過去。

半路得知那邊出了亂子，他腳下生風奔去湖心亭尋她。情急之下，話不過腦，竟然叫出了她的小名。

說出去的話猶如覆水難收，他抵着嗓子，沉聲道：“晴晚。”

聽到這聲低喚，蘇晴心裏落空，後面的話咽回喉嚨裏。

所以他只是一時口誤，才叫了她的小名晴晴？

連齊低下頭，目不轉睛凝視着蘇晴，春日融融的陽光下，她的杏眼微濕，臉色白得幾乎透明，窩在他的懷裏，像一只受驚的幼鹿。

一抹疼惜上了心頭，連齊溫聲輕語問道：“晴晚，你沒事吧？”

蘇晴倚在連齊的肩頭，臉頰貼上繡着細密暗花雲紋的衣料，有氣無力地道：“有王爺愛護庇佑，我沒事。”

“本王會保護你，不會讓你有事。”連齊将她抱得更緊，步履穩重朝前院的的方向走去。

常福匆匆跟上來，滿頭大汗，上氣不接下氣，“王爺恕罪，奴才腳力不濟，這才趕來。”

連齊聲音急切，“速去雲水居，請簡禦醫前來，不得有誤。”

常福連忙應是，叫了兩個穩妥的太監趕緊去請簡禦醫。

“王爺，”蘇晴兩條纖細的玉臂環住連齊的脖子，吐氣如蘭，“我覺得今日之事，大有蹊跷。還請王爺命人将今日湖心亭裏的一衆人等帶到前院，詳加詢問，找出可疑之人。”

“不止是你，本王亦覺得蹊跷。”連齊看着她，“但你的身子最為要緊，還是讓禦醫診脈之後，再論其他。”

“不！”蘇晴搖頭，“宴會之上，突然出現那麽多蜜蜂，十分不合常理，定是人為。若耽擱久了，幕後黑手尋機抹去痕跡，再想揪她出來，便難了。我的身子不要緊，還請王爺即刻下令，将所有參加宴會的人員帶到前院。”

蘇晴暗自思付，今日這個漏洞百出的局，很大可能是沖着她來的。喬雪薇大獻殷勤邀請她參加生辰宴會，不久之後就發生了那樣的事，喬雪薇的嫌疑最大。還有柳月吟的丫鬟翠珠意圖趁亂絆倒她，恐怕也脫不了幹系。

她平時關起門來過日子，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絕對不會不明不白地遭人陷害，而不還手。招惹了她，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個人給挖出來，暴打一頓都是輕的。

連齊知她有了主意，頓下腳步，冷聲下令：“照王妃說的做，一個都不準漏下。”

“屬下領命。”影衛竹青帶領一隊訓練有素的侍衛火速趕往湖心亭。

到了前院，連齊把蘇晴放在內室的金絲楠木拔步床上，簡有衍随後趕到，取出脈包墊在蘇晴的手腕下，仔細為她把了脈。

“娘娘只是受了些驚吓，胎氣還算安穩。微臣這就開上一副安胎藥，娘娘服下之後，好生歇息便可。”

得知她無恙，連齊面色稍霁，松了口氣，“勞煩簡禦醫下去開藥。”

“微臣這就去辦。”簡有衍躬身退下。

蘇晴惦記着陰謀陷害的那點子破事兒，着急問：“王爺，人到齊了嗎？”

連齊伸手，替她将發髻上的翠玉珠釵扶正，溫熱的指腹輕輕地落在她白皙的臉頰，“你聽禦醫的話，在這裏好好歇息，此事本王會親自審理，一定給你一個交代。”

蘇晴拉住連齊的手，撒嬌似的輕搖幾下，目光楚楚地望着他，“我已經沒事了，懇請王爺帶我去前廳，我要旁聽，好不好？”

連齊被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拉着，心一軟，就變得好說話了，“嗯，本王準了。”

蘇晴莞爾一笑，嫣然無方，勝過外頭詩意盎然的春景，“妾身多謝王爺。”

前廳烏泱泱站滿了人，有的在整理妝容，有的在交頭接耳談論亭子裏面發生的事。

一人捂着心口道：“方才我險些被蜜蜂蟄到，吓死我了，到現在心還在撲通撲通的跳呢。”

一人驚魂未定，也道：“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回見那麽多的蜜蜂，好可怕！”

又一人道：“這麽一說，我也覺得邪門，別是咱們當中，誰惹了禍端，沖撞了哪位神靈，天要降災到咱們王府啊。”

“胡說什麽！”柳月吟瞪了那人一記冷眼，“怪力亂神之事也敢拿來說嘴，當心王爺治你一個妄言之罪！”

那幾人吓得噤若寒蟬，不敢多言。

常福從側廳步出，一甩佛塵，尖着公鴨嗓道：“王爺駕到，王妃駕到！”

連齊扶着蘇晴進來，在上首的座位上坐下。

衆人齊齊福身，“王爺、王妃娘娘，萬福金安。”

連齊擡手，“免禮，坐下說話。”

柳月吟坐在下首靠前的位子上，幾名侍妾按照進府的先後順序落了座，剩下的通房丫頭位份太低，和丫鬟樂師舞姬們一道站在後面。

連齊的右手搭在圈椅的扶手上，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輕聲叩了兩下，他掀唇問道：“今日是誰在湖心亭擺宴？”

喬雪薇緩緩起身，屈膝跪在廳堂中間的空地上，石榴紅的香雲紗衣裙散開一圈漣漪，愈發顯得她妍姿豔質猶如一朵盛開的茶梅。

她撚着帕子擦擦眼角的眼淚，捏着哭腔道：“今日是妾的生辰，是妾讓人在湖心亭裏擺了一桌席面，邀請王妃娘娘和姐妹們前來，一起把酒言歡，熱鬧熱鬧，後來不知道從哪兒飛來了蜜蜂，讓王妃娘娘和姐妹們受了驚吓，都是妾的罪過。”

柳月吟和婉一笑，“王爺，雪薇妹妹原本也是一片好意，誰也沒有料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我看不少姐妹都受了驚吓，不如讓大家回各自的院子裏歇着吧。”

想走？蘇晴蹙起眉頭，“這些蜜蜂來的太過蹊跷，須得好好查一查。在事情查清楚之前，誰也不許走。”

喬雪薇挺直背脊，仿佛篤定了王妃查不到什麽，而她自己可以安然抽身一樣，“園子裏花開的繁多，香味彌漫，引來蜜蜂飛來飛去的采蜜，有什麽好查的？”

柳月吟幫腔道：“是啊，這些小東西又不通人性，四處亂飛，蜇到人也是常有的事，并不奇怪。”

蘇晴不疾不徐道：“據本妃所知，蜜蜂只有在陰雨天氣和缺蜜時才會喜歡蜇人。今日是大晴天，又是四月流蜜期，蜜蜂有足夠的蜂蜜花粉吃，不會無緣無故飛來亭子裏蜇人。你們如此阻撓查案，莫非心中有鬼？”

這麽一番合理的分析，加上氣勢奪人的激将，逼得柳月吟和喬雪薇閉上了嘴巴。

連齊看向喬雪薇的神情有幾分冷淡，“王妃所言在理，若是查到有人從中作梗，本王定不輕饒。”

喬雪薇心裏一個咯噔，目光惶然看向柳月吟，柳月吟卻不看她，端起桌上的茶盞，自顧品茗。

“王爺，妾身有話要跟您說。”蘇晴掩唇湊近，悄聲說了幾句話。

連齊邊聽邊颔首，等蘇晴說完之後，他把常福和竹青叫到一邊，低聲吩咐了幾句，“立刻去辦。”

“奴才遵命。”

常福與竹青帶上人，風風火火地出去辦差。

一聽說今日這事兒有貓膩，廳上衆人神色各異，卻都不敢言語，氣氛變得壓抑。

連齊側目，看到蘇晴正襟危坐，眉間隐有不安，便寬慰道：“王妃不要擔心，不管結果如何，本王都會為你做主。”

蘇晴因他熨帖的話和溫潤的目光，情緒得到安撫，“我知道了，多謝王爺。”

“早說過，你是本王的發妻，不必言謝。”連齊道，“我會護着你的。”

蘇晴點了點頭，臉頰爬上一絲輕微的紅暈。

不多時，常福與竹青二人去而複返，常福的手上拿着一只白玉瓷壺，“啓禀王爺，這瓷壺裏裝的是櫻桃凝露蜜，是用櫻桃花蜜調制的，芳香四溢，能招來蜜蜂。”

喬雪薇咬了咬嫣紅的唇瓣，委屈道：“這櫻桃凝蜜露是時下京中貴婦名媛常喝的飲子，不止味道香甜，又有美容養顏的功效，但凡設宴，都會準備這個。若是妾無心之過，釀成今日大錯，妾甘願受罰。”

蘇晴冷笑道：“喬氏，在真相查明之前，不必急着把過錯往自己的身上攬。光是一壺櫻桃凝蜜露，就定你的罪，未免太牽強了些，而且顯得王爺與本妃有失公允。”

喬雪薇話語一噎，竟無言反駁，王妃的嘴仗何時變得這麽厲害了？

連齊向竹青揚了揚下巴，“如何？”

“啓禀王爺，屬下帶人将湖心亭以及周圍的地方都搜遍了，沒有找到王妃要找的東西，但是——”竹青從懷裏掏出一個黑色木盒，當着王爺的面打開，“但是屬下找到幾只在宴會上蜇人的蜜蜂。”

蘇晴與連齊看向木盒，裏面躺了三五只指甲蓋大小的蜜蜂，軀體還算完整，不過都已經死透了，估計是被人在慌亂中打落的。

連齊道：“把這幾只蜜蜂交于簡禦醫查看。”

“是。”竹青拿着盒子，去了側廳尋簡禦醫。

“王妃，接下來應如何？”連齊側目問道。

蘇晴瞥向廳堂，“本妃讓侍衛去找的東西，其實是蜂王。”

沈素菲疑道：“妾在書上看過，蜂群中的蜜蜂，大部分都是蜂王的後代，不知王妃娘娘為何尋找此物？”

蘇晴解惑道：“失去蜂王，蜂群躁動，會四處尋找蜂王，蜜蜂就會攻擊拿走蜂王的人。因此，本妃推斷，有人将蜂王藏在湖心亭的某個地方，才會引來如此多的蜜蜂。”

此話一出，周圍響起一片吸氣聲。

“原來如此。”沈素菲面露了然之色。

喬雪薇攥了攥手心，沁出來的汗膩讓她覺得很不舒服，王妃再查下去，可怎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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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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