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番外一·逗比是怎樣煉成的

應該說,朱抵小時候還是基本正常的,那時候他的日子也非常快樂,雖然他的姨娘一早就去世了,但他從小就被抱到王妃面前,所以對這個姨娘的感觸并不深,若說有什麽印象的話,那也就是這個姨娘總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的看自己,而他,也莫名的覺得這個姨娘非常親切,見了她就想笑,而當聽說這個姨娘沒了的時候,他也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不過也就是這樣了,那時候他還太小,還不知道這個姨娘對自己意味着什麽。

在王妃身邊的朱抵是快樂的,自由的,他幾乎沒有任何約束。在他的兄長被勒令要呆在屋子裏的時候,他可以上樹掏鳥,下水捉魚。他的兄長犯了錯會受到嚴厲的訓斥,而他,最多也就是無奈的嘆息,哪怕他把父王最喜歡的一支狼毫筆丢到火盆裏,也可以躲到王妃身後大叫救命,而與此同時,他的兄長卻必須規矩,哪怕是寫錯一個字,也會被要求再重寫十遍。

“文君你這麽慣着他會慣壞的!”那時候父王總是這麽無可奈何的這麽說。

“他還小,我慣着他又怎麽了?”那時候的王妃也總是絲毫不讓,“何況納兒身體不好,抵兒我就不想讓他受一點委屈!”

那時候他總是躲在王妃身後得意的沖自己的父王得意的比着鬼臉,同時對自己的兄長有一種說不出的歉疚和同情。因為這個那一天他偷偷的帶了條蛇給兄長。

“這就是蛇嗎?”他的兄長有點驚奇,有點畏懼,還有很多的欣喜,他從來沒有見過真的蛇。

“嗯,這就是蛇了,它沒有毒的,你摸摸看,涼涼的,很有趣。”他很有把握的說,因為這不是他捉的第一條蛇,有被他弄死的,有被他随手玩玩丢了的,還有被他剝了皮的。一開始他也有點害怕,但現在早已無所畏懼,他捉住頭湊向自己的兄長,他的兄長伸着手慢慢的摸了過來。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尖銳的聲音穿破了他的耳膜,“你在做什麽!”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手上的蛇就被打飛了,緊接着就是一陣耳鳴,等到他撲倒地上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挨了一巴掌。

“你在做什麽!”

他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王妃,那雙美麗的眼幾乎豎了起來,咬牙切齒仿佛要吃了他。他完全驚住了,不知道要怎麽回答。

“母親,弟弟只是要給我看看那條蛇。”還是他的兄長先出了聲,而王妃立刻撲了過去,“你有沒有碰到那條蛇?有沒有被咬到?”

“沒有,母親,那條蛇沒有毒的,弟弟只是給我看看。”

即使這麽說了,王妃依然沒有回頭,只是緊張的檢查着兄長,他在後面看着,感覺不到疼痛,只是有一種說不出的眩暈和冰冷。

那一次他病了半個多月,燒的糊裏糊塗,暈暈乎乎裏他叫着母親母親,每次總是能得到回應,睜開眼,也能看到那張美麗的面孔:“我在這裏,母親在這裏,你好些了嗎?還難受嗎?”

他張開嘴,卻說不出話,然後又暈暈乎乎的睡了過去。在迷迷糊糊中他仿佛聽到過這樣的話:“抵兒一定是被我吓住了,我犯了大錯,都是我的錯,都是我。”

“不用自責了,文君,你也是擔心納兒。這小子天天爬高上低,誰知道會做出什麽?納兒身體這麽不好,你當然會慌張。這不是你的錯。”

“可我打了他。”

“他早就該打了!要不是你護着,我早就對他甩皮鞭了!好了,不要哭了,這些天你天天在這裏熬,眼睛都快熬壞了。快去休息一下吧,快去!我可不想你為了他熬壞了自己!”

“不行,我放心不下!”

“有我在這裏呢!”

……

後面的話他沒有再聽到,也不知道王妃到底有沒有回去,不過那已經不重要了。在暈暈乎乎中他想了很多,一開始他也覺得自己不對,不該把蛇拿給兄長,就算那條蛇是無毒的,就算他已經把牙給拔了,可是,母親為什麽要這麽嚴厲呢?為什麽不容他辯解一下呢?為什麽在兄長那麽說了之後也不回頭看他一眼呢?還有,為什麽過去他玩蛇,母親從來不會這麽嚴厲呢?

他玩了那麽多次蛇,雖然是背着大人的,可有時候還是會被捉住,那時候母親雖然也會訓斥,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這樣擔心這樣焦急這樣……害怕。

他的母親害怕朱納受到傷害,害怕他有危險。而對于他,母親并沒有這個擔心。

他一直覺得母親更疼他,但現在看來,顯然不是。很奇怪的,認識到這一點,他也就清醒了,但他依然躺在床上,他覺得很累很疲憊,連眼都不想睜。他并沒有想如何,但他身邊的人顯然覺得他還在昏迷,說起話來也就沒了顧忌:“真狠啊,要是蘇姨娘知道了不知道該多難過呢。”

“她難過要是有用,二公子也不會被抱回來了,誰生的誰疼,二公子到底不是從王妃肚裏出來的啊。”

“只是沒想到會下這麽重的手,牙都掉了一顆。平時還以為她是真疼二公子呢。”

“這話可千萬別說出去,不然不知道要被人怎麽笑話呢。什麽叫疼?好好管教,嚴加督導那才是真疼。像二公子這樣下去,以後要不就是個纨绔,要不……連命都能丢了呢!”

“哪有你說的這麽吓人?”

“嘿,二公子玩蛇你不知道嗎?你都知道王妃會不知道?可王妃說什麽了?訓斥了,教導了,然後呢?二公子身邊的護衛為什麽還會帶着他去水邊?”

“快別說了,吓死人了!”

那兩個媽子沒有再說什麽,他躺在那裏只有一種恍然,原來,竟真的是這樣啊!

在王妃悉心照料下,他的病慢慢好了,朱納來看他的時候帶着那條被拔了牙的蛇:“母親說這是你送我的,要我好好養着。二弟,你不要怪母親好不好?”

他沒有說話,那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如何掩藏自己的情緒,他的兄長在他床邊坐了好大一會兒最後嘆息着走了,而王妃則過來哭了一場,那麽傷心那麽難過:“抵兒,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母親的錯,我不該打你,我怎麽能打你呢?我一定是瘋了。要不、要不你打回來?”

“混賬!”他的父王氣勢洶洶的來了,瞪着眼看他,“你個混蛋還不快給你母親道歉?怎麽,就因為他打了你一巴掌你就要記恨?這些年她真是白疼你了!”

“王爺你不要說了,這次的确是我不對。”王妃又哭了起來,那一刻他很想問一句,母親,你是真的疼我嗎?你是真的真的喜歡我嗎?但還沒等他開口,他的父王就道,“你有什麽錯?做母親的擔心兒子有錯嗎?那天底下的母親都錯了!”

原來,天底下的母親都是會擔心兒子的……

他沒有再說什麽,當然,因為他遲遲不向王妃道歉,又受了父王一頓訓斥,如果不是王妃攔着也許還在病床上他就要挨打了。

之後,再看到兄長被困在書房他不再同情,在被王妃勸着出去玩,他也不再欣喜。站在院裏,看着外面的天空,他就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能做什麽。他曾試圖去用功讀書,但每次不用多長時間,就會有丫頭進來送茶水點心,要麽,就是有小厮過來告訴他哪裏有好玩的東西。有的時候他拒絕不了誘惑,而有的時候他卻能不為所動,但是慢慢的他發現周圍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對了,雖然王妃每次見了他都笑着誇獎,但他隐隐的感覺到有什麽事不對。

當然,那個時候他還不知道要怎麽應對,也不知道這事的後果是什麽,直到他無意中看到一個丫頭被擡出去。那是父王房裏的丫頭,見了他總是笑眯眯的,不是那種像別人一樣讨好的笑,而是真心的喜歡,所以對這個丫頭他也是很喜歡的,他還曾想過把這個丫頭讨到自己那裏,卻被他父王笑罵:“滾吧去,毛還沒長齊,就開始想老子的女人了?”

後來他才知道,那個丫頭其實是父王的通房,雖然那時候他還不能十分理解通房是什麽,可也知道自己犯了大錯,所以之後連正眼都不敢再看那個丫頭。

而現在,那個丫頭竟然死了!

“怎麽回事?她是怎麽死的?”

“哎喲,二公子,她是得了急病死的,你可不能見。”擡屍的人匆匆就走了,他想再追問,卻被身邊人攔住了。過後他一點點的打聽出來明面上是那丫頭偷拿了東西,其實,是有了身孕!

那種冰冷的感覺又一次出現了,而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冷,冷的,有一種無望。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用功了,可是,他就要永遠的玩下去,然後像早先那個媽子說的那樣做一個纨绔?過去他從來不覺得那樣玩樂的生活有什麽不好,可現在他非常明确的知道他不想那樣!他要做點什麽,他要變的不一樣!但他又不知道要怎麽做,父王只有王妃一個,這府裏誰能相信?誰能商量?

“二弟,你其實在讀書上沒有多少天賦,不如學武?”

“學武?”

“是啊,二弟你身體強壯,若是學武一定很有成就的。”

他不知道他的兄長是故意這麽說的,還是有別的什麽想法,但在那個時候這無疑是一條路。一開始他還有些擔心,但後來他就發現王妃對于他在操練場摸爬滾打的确沒有什麽反應。

騎馬、射箭,除了這些皇家子弟都會學的,他還找了一些江湖人士,還找來了錦衣衛中的高手,他發現自己在這上面的确是有天份的,其實他早早就能拉開一石弓了,但這個時候他已經知道有些事是不用顯露的了。同時,他也學會了僞裝,他發現最好的僞裝不是低調,而是相反。他穿着紅衣戴着金鎖,滿大街的惹禍,每次南安王都要追着打他,而每次,王妃都會阻攔。

他漸漸愛上了這種方式,然後,再也不需要僞裝了。

他并沒有喜歡上安姐,雖然他對這個小姑娘有興趣,雖然他覺得這個小姑娘不太一樣,可也就是這樣了。他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求婚,只是因為他知道,他的妻子注定不可能是顯赫人家的。他知道安姐對他沒有多少興趣,就算他長的還可以,就算他是南安王府的二公子。

拉一個無辜的小姑娘下場他也是有些歉疚的,所以,他會在許可範圍內對她好的。

對于這一切,安姐當然不知道。他們從天津港沿海出發,一路很經歷了些風雨才到達上海,然後又從上海轉船才到達江州。而幾乎就在差不多的時間裏,朱抵也到達了大同。要說他們走的是陸地,一路都騎着快馬,早就應該到大同了,之所以拖延了一個多月才到,倒不是朱二公子游山玩水了,而是他迷路了。

本來大同在京城的西北方,到了宜華就可以往西轉了,但朱抵一行卻順着北一路跑到了張家口,然後還和一個百人的蒙古小隊發生了邂逅。

朱抵這一路沒有帶丫頭媽子,只帶了幾個江湖好漢和六個錦衣衛侍從,加在一起也不過十來個人。那行蒙古兵見他們個個騎着馬,衣衫還鮮亮就把他們當做了肥羊。

應該說,一般情況武林高手在戰争中并沒有決定性作用,但在這百人隊伍裏還是通殺的,所以在朱抵來到大同府的時候不僅帶來了九十多個首級,還帶了一個俘虜。

那俘虜看起來不過十二三的年紀,面孔漆黑,一雙眼睛不大,卻囧囧有神,雖然不會說漢語,卻擺出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面對周圍虎視眈眈的大明士兵也毫無恐懼。

“公子,不如把他殺了,看他這樣子也不像什麽重要人物。”一個錦衣衛建議道,“蒙古人毫無人性,對我大明弱小從無憐惜,他們也不值得我們同情!”

“同情不同情先不說,不過養個蒙古奴隸倒是不錯的。”朱抵漫不經心的開口,“老老實實聽話也就罷了,不行就讓美麗吃了,去通報吧,就說我朱抵來了!”

第二卷 在江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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