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地球跟希恩想象中的樣子完全不同。比如說，人太多。今時今日，大多數行星都有不止一顆殖民星，人口密度如此之大的行星已經很稀奇了。

另一件稀奇的事，就是他的死黨焦慮得都要崩潰了。在希恩認識的人之中，哈利一向是最樂觀、最淡定的。但乘電梯前往他的地球人朋友的公寓時，哈利簡直像換了個人：他出奇的緊張，全身僵硬，咬着大拇指——這是他兒時的一個習慣，只有在極度緊張的時候才會冒出來，希恩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他這麽做了。

“鎮定，”希恩努力展現出冷靜可靠的樣子。“有什麽可緊張的？不就是個地球人嘛。”

“少歧視外星人，”哈利批判地瞅了他一眼，正中希恩下懷。哈利就是需要轉移一下注意力。

“我就是搞不懂你幹嗎這麽緊張。”希恩聳聳肩說。

他真心搞不明白。關于“亞當”這個人的事，哈利一反常态，遮遮掩掩不肯多說，太詭異了。一般來說，他很樂于分享他喜歡的事物。

于是，希恩對這個地球人越來越好奇了。

終于，電梯的門開了，哈利走向右手邊的房門。

希恩跟在後面盯着他的老友，心裏愈加不安。哈利散發出的高度焦慮開始傳染他了。這是怎麽了？

哈利深深地吸了口氣，呼吸聲清晰可聞。他敲了敲門。他的手是不是在發抖？該不是希恩的想象吧？不管怎樣，哈利身上冒出的焦慮與興奮形成了逼人的氣場，希恩難受得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門總算開了。

希恩饒有興趣地盯着門裏的那個地球人。高個子，古典式美男子，有趣的黑眼睛，堅毅的下巴充滿了男人味。賞心悅目啊——要是去掉那兩個濃重的黑眼圈的話。

地球人一看見哈利就僵住了。他瞧都沒瞧希恩一眼。他的黑眼睛裏只有哈利。

“你好，”哈利啞着嗓子，聲音顫抖着。

希恩詫異地看着哈利。但哈利也沒理他，他的眼睛貪婪地盯着那個地球人，有種不顧一切的渴望。

地球人盯着哈利看個沒完，好像打算就這麽看到天荒地老。他咬緊下颌，語氣冷硬：“看來你還活着。挺好。”

哈利一下子垮了。“亞當，”他的聲音支離破碎。

地球人低低地咒罵着什麽，一把抓住哈利，把他扯到胸前緊緊抱住。

而哈利……哈利響亮地嗚咽了一聲，完全融化在這人的懷抱中，

希恩瞠目結舌。

他稀裏糊塗地看着哈利攀在地球人身上，看着那地球人一邊用手撫摸哈利的頭發，一邊在哈利耳邊喃喃地說着什麽，讓哈利喜悅地小聲哼哼起來。

他看着那人的手撫摸哈利的後背，最後停在哈利的後腰上。哈利滿足地打着小呼嚕。

希恩清清嗓子。“嗯，二位？”

地球人——亞當——愣住了，他原本正把鼻子埋在哈利的發間，這下他擡起頭來，越過哈利的肩膀看向希恩。

“那是誰？”亞當問。

“就是希恩嘛。”哈利在地球人的襯衫裏嘟囔着，聲音含含糊糊的。

“那希恩又是誰？”亞當從頭到腳打量希恩，好像在揣測這是哪根蔥。

他的眼神讓希恩有點不舒服。希恩的共情能力一向強于他的感應能力，他能感覺到這個地球人散發出的敵意，甚至都不用讀他的腦子。

“他是我的發小。”哈利說。

希恩點點頭。“我要跟哈利一起在這兒待上一段時間。”

亞當蹙起眉頭。“是嗎？我怎麽不知道有人歡迎哈利留在這兒？”

希恩覺得這話挺搞笑。這人也不看看自己抱哈利抱得有多緊。

哈利嘆了口氣。他終于從那個地球人身上下來，後撤幾步。“很抱歉我就那麽走了，”他輕聲說着，握住地球人的手，凝視着他的雙眼。“我非常非常想你。”

某些情緒閃過亞當的臉龐，轉瞬即逝。“咱們到廚房說。”他瞥了希恩一眼。“你可以在客廳裏等。”

希恩點點頭，跟着他們走進公寓。他往沙發上一倒，心甘情願地等着。眼下他真慶幸沒處在哈利的境地。他的朋友可有得解釋了，不只是對亞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