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廚房裏什麽吃的也沒有，于是亞當叫了披薩。哈利消失之後他就沒怎麽進過廚房，寧可叫外賣在客廳裏吃。看到空蕩蕩的廚房——看到哈利非要買回來的那些可有可無的小工具——讓他又痛又怒。所以他像躲瘟疫一樣避開廚房。

但現在哈利回來了。

哈利回來了。

他們吃着披薩，亞當簡直沒法讓自己的眼光從他身上移開。他只得不斷地提醒自己，哈利可不像他的外表那麽天真誠摯，他可不能就這麽原諒他。但他沒法移開視線，他太想念哈利的身影了。

隔着桌子，他們的視線相遇了。哈利對他微笑，顴骨上浮着淡淡的粉色。亞當想親上去，左邊，右邊；然後一路向下舔，把舌頭伸進哈利嘴裏，直到他再度顫抖，哼出他特有的那種小聲音。

“唔——這是我來這兒之後吃過的最好吃的東西！你居然沒跟我提過披薩？”希恩說完，又咬了一口，發出激賞的呻吟。

哈利皺皺鼻子。“因為我看電視上的人說這是垃圾食品。”

亞當看着他倆，有點蒙圈。哈利一向對許多再明顯不過的東西視而不見，他以為這只是他的一個怪癖，但現在看來，他的朋友也是個跟他一樣的怪咖。他倆古怪得不相上下。

跟哈利一樣，希恩看起來就像個從迪士尼童話中逃出來的人物。他的皮膚白得不自然，一頭長長的銀發，一雙深綠色眼睛，美得優雅脫俗。見鬼，他看起來就像個王子。他的長相還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不是發色；亞當也見過別的人把頭發漂成奇怪的顏色。不，是別的什麽。一種哈利也有的特質。

“那你要在這兒待多久？”亞當瞅了希恩一眼。

希恩正嚼到一半，聽到這話就頓住了。他和哈利長長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看起來簡直像是他們在用談話以外的方式交流。他們肯定特別親。

“要是能跟你們一起住到我找着工作就好了。”希恩說着，喝了口茶。

亞當憋住了一聲冷笑。他要是拒絕，妥妥就成了惡人了。這家夥倒是比哈利會說話。

“你得跟哈利擠一間屋子，”亞當說。“沒多餘的房間了。除非你願意睡沙發。”

“他可以住我的屋子，”哈利從睫毛底下偷看亞當。“我可以跟你睡。”

亞當潤潤唇，點了一下頭。

哈利又垂下了視線。

與此同時，希恩被茶嗆得咳嗽起來，他的眼睛瞪得有茶碟那麽大。“你要跟亞當睡一張床？”他看着哈利的眼神仿佛哈利又長出了一個頭似的。

哈利盯着手裏的披薩，好像那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東西一樣。“與其跟你睡一床，我寧可跟亞當睡。你連抱抱都不會。”

希恩帶着一絲受辱的神情瞪着哈利。要是平時，亞當肯定會被他這幅樣子逗樂，可他現在忙着掩飾內心的波瀾：哈利要睡在他的床上。只這麽一想他就受不了。睡。嗯。

“那好吧。”希恩給了哈利一個“待會再教訓你”的眼神。

“你們認識多久了？”亞當這是在幫哈利解圍：他的臉紅得像馬上就要着火了。他怎麽能這麽惹人憐愛？老天，誰他媽對着那張臉都會立馬消氣。

“差不多一輩子。”希恩的聲音驚動了亞當，他這才把視線從哈利身上移開。

亞當看向希恩，發現他在好奇地審視他。

哦對。他剛才問了希恩一個問題。

亞當清了清嗓子，問：“真的？”

“我們的父母是老朋友，他哥哥還是我未婚夫，所以我們倆算是沒辦法才湊在一塊兒。”希恩說着，笑了起來。“要不我才不會跟這麽個傻乎乎的小甜甜交朋友呢。他自己一個人待在這兒居然沒害死自己，我還挺吃驚的。”

“我哪有那麽沒用，”哈利嘟起嘴。“少誇張。”

“等等，”亞當說。“希恩跟你哥哥訂婚了？你跟我說我是你見過的第一個同性戀。”

哈利睜大了眼睛。他向希恩遞了個焦慮的眼神。

“我不是同性戀，”希恩說。“我是——我是——雙性戀——”

“半性戀！”哈利的聲音同時響起。

他倆大眼瞪小眼。

亞當皮笑肉不笑。“你們應該好好串通了再說。”

哈利把臉埋進手心裏，呻吟起來。“我沒騙你，”他的聲音從掌心傳來，模糊不清。“你真的是我見過的第一個同性戀。希恩的性向……比較複雜。”他從指縫中偷看亞當。“你生我氣了，對吧？”

他應該生氣的。可除了哈利那些蹩腳的謊話，他們看上去沒什麽惡意——也許亞當不太擅長看人。

“我當然生氣。”亞當說。他确實有氣，可大部分是沖着他自己，氣自己對哈利心軟。哈利一直在騙他，就應該承受他的怒火，可他實際上并沒有那麽生氣。但這也不代表就沒事了。因為明明有事。他的一部分理智簡直無法相信他居然這麽輕易就要原諒哈利。要是換成別的誰，他肯定叫人滾蛋了。他甚至都不會放他們進來。

哈利滿臉沮喪。

“媽呀，看在老天——他不讨厭你，哈利！”希恩惱火得都帶喘了。他站起身。“我真搞不懂你怎麽在這個——人身邊就變得這麽蠢。”他裝着打了個哈欠。“反正我是累了。帶我去你的房間？”他給了哈利一個暗示的眼神。

哈利瞟都沒瞟他一眼，仍望着亞當。“你真的不讨厭我？”

“哈利，”希恩不耐煩地叫。

“不讨厭。”亞當嘆着氣說。“去吧。帶他去你的房間，寶寶。”

哈利的臉亮了起來。“我還是你的寶寶？”

亞當記起了哈利的那點執念——一定要當亞當唯一的寶寶，也不知道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亞當露出笑容：“只要你還想。”

一眨眼的工夫，哈利就從他的椅子上蹦到了亞當大腿上。“我想。”他在亞當耳邊呢喃着，他們的身體緊緊依偎在一起。“想當你的寶寶。一直都想。”

亞當感到自己的身體因為這句話而緊繃。他把哈利摟得更緊，舔吮着哈利耳根的柔膚，汲取他的氣味。媽的，他沒法生他的氣。

哈利快樂地嘆了口氣。“我超懷念這樣，”他的聲音聽起來一片赤誠。“被你抱在懷裏。你。”

“嗯。”亞當小聲回應。少他媽騙自己了，他想他。哈利的氣味，他們抱在一起那種渾然天成的感覺，每當他們觸碰彼此，肉欲與愛意交織而成的熱浪便湧向他的全身：他想念這一切。

哈利的手指埋進亞當的頭發，催着亞當的嘴移向他的脖子，他的呼吸已經變得短而急促。亞當的牙齒陷入哈利的皮膚，輕柔地吸吮着。哈利喘息着側過頭去，方便亞當貼上來。他的手指在亞當的上臂來回游走，讓亞當在他的脖子上種滿吻痕。哈利。他的寶貝，他的天使，他的漂亮男孩，所有人類中他最愛的那個——

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氣。亞當這才想起他們還有位觀衆。

亞當僵着身體，從哈利的肩上看過去，他的嘴唇還壓在哈利細致的脖子上。

希恩瞠目結舌地瞪着他們。

“哈利，”希恩說。“聊兩句。”

哈利坐在亞當大腿上沒動。

“現在。”希恩說。

哈利渴望地凝視着亞當。

“哈利！”希恩咬牙切齒。“我得跟你談談。立刻馬上。”

哈利嘆氣，從亞當腿上爬下來。“我很快就回來。”他的目光柔和而呆滞。

亞當點點頭，看着他們一起離開客廳，壓抑着自己疑神疑鬼的偏執沖動：他想把哈利抓回來，永遠不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倒在椅背上，嘆息。他這是發什麽瘋，哈利只不過是去了另一間屋子而已。

亞當看了眼手表。已近午夜，而他明天還要早起。趁着哈利跟朋友談話的工夫洗個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