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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魯維亞沒有冬天，也沒有沙漠和荒原，一年中的大部分日子都風和日麗。整個星球綠意盎然，處處蔥翠，到處是高聳入天的樹木。

哈利一向熱愛母星所擁有的這一切，但如今他卻無法克制地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麽虛假造作。這些樹木本已滅絕，它們在基因工程中重生，在無數務農機器人的照料下生長。這星球表面看起來生機勃勃，完美無缺，但并非天然。

哈利想知道，如果卡魯維亞人沒有幹預自然規律，這星球會變成什麽樣？他此刻正坐在一棵豐姿宜人的戈維庫樹下，這種樹本已滅絕了十萬年，然後基因學家決定複活它，只因為它的樹形如此美麗。這樣做正确嗎？

同樣，如果基因學家沒有幹預自然規律，他身上的那些返祖基因就不會出現。蘇爾’克’圖人早已滅絕，但他仍存在這世間，一個呈現原始特征的返祖人。

哈利把臉頰貼在光滑的樹幹上，合上了眼。這樹是不是也像他一樣，內裏空空如也？它會不會因為并不屬于這裏而感到孤獨？它有痛覺嗎？或者，它現在已經麻木了？

“……哈利！”

哈利瑟縮了一下，擡頭向上看。

父親正皺眉看着他，眼裏滿是擔憂。哈利不禁猜測他花了多久才喚起了自己的注意。最近他常常陷入這種失神的狀況。太頻繁了。

一陣戰栗沿着哈利的脊椎向上蹿。他是不是會消失在自己的腦海中，再也醒不過來？他不希望自己的結局是那樣。他不想變成一株植物。還是死了好。

盡管他的反應如此漠然，他父親并沒有多說什麽，這讓哈利松了口氣。紮赫夫在他身邊的長椅上坐下，望着正對他們的噴泉。

他們就這麽靜靜地坐了一會兒。

“對我們來說，你是個驚喜。”終于，紮赫夫開口了。他聲音不高，仿佛在沉思。“你母親剛發現懷孕的時候，并不想生下你。她跟我争辯，說我們已經有了繼承人，還有桑亞希作為候補。她咬定自己沒時間再養育一個孩子。”他說着，微笑起來。“但我了解她。她只是一時沒想通。你也了解她，總是要預先把一切行動都謀劃好。克薩和桑亞希的出生是經過精心安排的。她仔細挑選了想讓他們擁有的主要品質——領袖才能，超常的智商，強大的意志力——他們的胎兒階段是在繁育中心頂級基因學家的監護下度過的。你的到來完全在計劃之外，你是她唯一自然孕育的孩子，被她護在心髒下方度過了漫長的十個月，只有你。”他對哈利微笑。“你跟你的哥哥姐姐不同。你也許不具備他們的領袖氣質，但你有一顆美好善良的心。”

哈利吞了一下口水。“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紮赫夫捏了捏他的肩膀。“你沒必要躲在花園裏，哈利。你母親也許沒有表現出來，但在三個孩子中，她最愛你。她可能不贊成你的選擇，也不樂意見到……眼下的狀況，但她想要的也不過是你的健康和快樂。你是她的寶貝，永遠都是。我敢肯定，就算你殺了人，她也不會跟你斷絕關系。”他笑了幾聲。“別告訴她我跟你說了這些。她總是說我們對你太溺愛了。當然，她說得沒錯。”

哈利回了他一個顫抖的微笑，然後把臉埋進父親的肩膀。“謝謝，”他啞着嗓子說。“我愛你，父親。”

紮赫夫拍了拍他的頭。“我也愛你，孩子。堅持住。咱們說話這會兒，你哥哥不就在設法解決嗎？”他又笑了起來。“我覺得咱們應該慶幸，克薩是個天生的成功者，無論多麽困難，他總是能創造奇跡。”

* * *

《卡魯維亞政治先驅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038

……近來有傳聞甚嚣塵上，指議會內部有人在大力游說。若如傳聞所言， 第六氏族王後澤奈’希尼’瓦阿利殿下将提出一項《契絆法》修訂案。這已不是她首次提出這一政治主張，但據傳聞透露，該修正案此次有可能得到通過。

《卡魯維亞政治先驅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108

突發新聞！一項關于廢除第156號法案的提案被納入跨星系事務管理部第2311次聯會讨論。

跨星系事務管理部第156號法案，俗稱“前TNIT法案”，主要圍繞科技水平尚未達到“接觸“要求的文明展開。目前該法案禁止行星聯盟居民在前TNIT行星永久居留，并禁止行星聯盟居民與前TNIT文明成員往來。

如果該法案被廢止，聯盟居民将得以前往前TNIT行星訪問或居留，免于跨星系事務管理部制裁。這也意味着，與前TNIT文明成員通婚将受到聯盟承認。

但專家認為，第156號法案被廢止的可能性不大。截止目前，僅有四分之一的大法官對此表示贊成。

《卡魯維亞社交流言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122

過去幾個月以來，在政治話題的掩蓋下，似乎沒人注意到，第二氏族的哈赫特’恩赫’查阿利王子幾乎絕跡于公開場合。第二氏族王室新聞辦公室的官方消息稱，哈赫特王子近來專注學業，無暇參與社交。但據內線透露，哈赫特王子幾乎不出房間半步。如果傳聞屬實，他身染疾病，且曠日已久，至今未愈。卡魯維亞社交流言報全體同仁祝願這位年輕的王子早日康複。但我們仍不禁疑惑：為何第二氏族王室對哈赫特王子的病情三緘其口。

《卡魯維亞日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163

突發新聞！《契絆法》修訂案通過！

即日起，所有達到法定年齡的卡魯維亞居民皆可提出訴狀，請求解除童契。但并非所有訴狀都必然得到許可。

《卡魯維亞社交流言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165

第二氏族王室醜聞！

本報昨天上午曾報道，蕾倫’希尼’古爾小姐提出訴狀，請求解除她與哈赫特’恩赫’查阿利王子的童契。當時，本報觀點認為這位年輕女士精神異常；但根據剛剛得到的消息，本報收回前言。

昨天深夜，第二王室的某位成員提出了另一份訴狀：不是別人，正是克薩’恩赫’查阿利王儲。這位大法官也想解除他與契侶的童契！

目前，本報無意推測或暗示上述兩份訴狀彼此關聯，但有一點不禁引人好奇：他們為何如此性急？難道這些年來克薩王子與人見人愛的蕾倫’希尼’古爾小姐一直彼此暗藏愛意？若事實如此，那麽傳聞中患病的哈赫特王子又當如何？還有一點：第三氏族王室是否會因希恩王子遭棄而怪罪……

《卡魯維亞日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183

《契絆法》修正案引起社會嘩然，令即将舉行的跨星系事物管理部聯會幾乎無人關注。但若廢除第156號法案的提案獲得通過，其潛在後果将大大改變人們的生活，影響力不亞于《契絆法》修正案。

《卡魯維亞政治先驅報》

星系聯盟日期：18768.206

突發新聞！“前TNIT 法案”以微弱票數差被廢除！

當時反對方剛剛占據上風，斯塔克斯星大法官改弦更張，投下了贊成票。

“我突然意識到，第156號方案不能再繼續以目前的形式存在下去，”這位大法官說。“我仍然不完全贊成徹底廢止這一法案，但我可能會提出修正案，并在下次聯會上建議制定新的更溫和的法案。”

他的前同盟者對他的臨陣倒戈相當不滿。

“我堅信這次表決被陰謀操控了。”艾瑪努大法官堅持道。“畢竟在場人士裏有不少是感應者。”

但這種懷疑遭到了跨星系事務管理部安保人員駁斥。“會議廳處于星系頂級防護罩的保護之下。無論電子幹擾或感應幹擾都不可能實現。表決結果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