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月落翼(3) (10)

一件事:爹娘抛棄她了,永遠永遠地抛棄她了。他們将那個尋找親生父母的包袱毫不留情地壓在了自己弱小的身軀上,自己永遠都只是他們的一個負擔。

小夕瑤一個人根本是無法生存的,她已經喪失了所有生的意念,她只是蜷縮在牆角,好幾天都不吃不喝,想孤獨地離開這個世界。

終于有一天,下起了暴風雨,一個驚雷,夕瑤所住的茅草屋立刻化為烏有!現在連一個容身之處也沒有了,夕瑤萬念俱灰,呆呆地伫立在一棵棕榈樹下,看着自己的金指環。

自己找到親生父母又有什麽用呢?當年他們還不是狠心把她抛棄了……就連養父母也是……那麽要這金指環又有什麽用呢?夕瑤想着,狠了狠心,向不遠處的小當鋪走去。

“這個金指環可以給我當一些錢嗎?”夕瑤遞過了金指環,她不要求當太多的錢,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可以了。

“好,讓我來看看。”當鋪裏的老大爺剛剛拿過金指環,立刻就驚呆了,他顫抖地問道,“這……這個指環是你的?”

“是啊!”夕瑤毫不猶豫地回答。老大爺的臉色立刻變得蒼白,他向夕瑤深深地鞠了一個躬,把金指環還給夕瑤,然後又拿出了一些錢,“謝謝您光顧這裏,這些錢都是我白送給您的,請您慢走!”

夕瑤的腦海中升起了一個又一個問號,但是她還是把那些錢拿走了。

既然有了錢,這枚金指環也就沒有什麽用了吧?!夕瑤想着,随手把它扔進了小河裏。

從此以後,夕瑤就開始了一個人練武、浪跡江湖的生活……

當年的那個當鋪老大爺,就如同現在的老板娘反應一樣,難道……這指環真有什麽玄機?

“小元,這個指環是你的嗎?”夕瑤好想再确認一下,也許……這個指環真的是她的……也許……這個指環真的可以幫助她找到親生父母……

“不是我的!”小元很誠實地回答了,“是我小時候在河邊玩的時候撿到的。對了!夕瑤姐姐,告訴你哦!那個時候我家住的地方很美很美,不遠處有一個當鋪,旁邊又有一條小河,小河的上游還有一個……”

“茅草屋。”

“咦?夕瑤姐姐好聰明哦!你怎麽會知道?”小元撲閃着大眼睛,十分疑惑地看着夕瑤,“莫非夕瑤姐姐有讀心術?”

“不,因為我那時就住在那個茅草屋裏,那枚金指環就是我從上游丢下去的。”夕瑤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很平靜,“那個金指環關系着我的身世,小元……可以還給我嗎?”

Advertisement

“太好了!這些年來我費勁了心思想找尋失主,沒想到……失主竟然就是夕瑤姐姐!”小元很高興地遞過了那枚金指環,眼睛裏閃着激動的光。

“謝謝。”

窗外,一只白色的鳥若有所思地傾聽着她們的談話。随即,它展開翅膀,撲棱着向遙遠的天空飛去

“主人,白鷗回報,失蹤多年的公主就是那個叫做夕瑤的女孩……”

“嗯。”展俊齊冷冷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人,眼裏閃過一絲犀利的光,“你可以下去了。”

阿良的臉上染上一抹輕愁,他擔憂地望着身邊冷漠的主人,“主人,您想如何處置那個叫夕瑤的女孩?!”他不希望如同二十年前一樣。

“不能讓公主回來。”展俊齊的目光猶如千年的寒冰,不帶一絲感情,似乎……還夾雜着深深的恨意,“她當年毫不留情地走了,我要讓她的女兒痛不欲生,讓她親眼看見她的女兒死在我的手上!”

阿良的目光露出深深的恐懼,展俊齊說到做到,他是一個多麽冷酷無情的人啊!這一次,公主必定是九死一生,這是阿良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阿良,不要阻止我。”展俊齊緩緩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樣子依然如同二十年前一樣光彩四射,只是顯得更加成熟了一些,“擋我道者,死!”

阿良默默地嘆了一口氣。憑着展俊齊對她的恨,江湖……不久以後将會展開一次慘無人道的大屠殺。

“啊啊啊啊!”夕瑤大叫着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一旁的小元吓了一跳,睜開眼睛疑惑地看着她,“夕瑤姐姐,你怎麽了?”

“我……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夕瑤全身顫抖着,充滿了恐懼,“我夢見……有一大群人在追殺我!好可怕……好可怕……”

“夕瑤姐姐……”小元看着夕瑤魂不守舍的樣子,心痛地嘆了一口氣,“難道夕瑤姐姐和我一樣,也有仇家嗎?”

“應該沒有。”夕瑤似乎已經不再害怕了,她開始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我沒有得罪過什麽人。”

小元沒有再說話。突然,她眼前一亮,指着不遠處的一片白影大叫起來:“夕瑤姐姐,你看!那是什麽?”

夕瑤有些無精打采地轉過了頭,那片白影卻突然移到了她的面前,她在那一剎那驚呆了!好漂亮的一個女子啊……星星般的一雙深邃的大眼睛,長長的睫毛不住地翻動着,還有那高挺的鼻梁,鮮紅的櫻桃小嘴……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缺點!夕瑤在驚訝之餘,嫉妒之火也在熊熊地燃燒。

“你是誰?”夕瑤終于回過神來,握緊了自己的寶劍。

“怎麽?不認識我?”白衣女子溫柔地一笑,挽起的黑色長發紛紛揚揚地随風舞動,讓她顯得更加缥缈神秘,“你不是盼着我現身嗎?”

夕瑤仔細地聽這聲音……好熟悉好熟悉……她在腦海裏一遍一遍地搜索着關于這個女子的記憶。白影……稚嫩的聲音……

白幽幽?!

“您是白前輩?”夕瑤有些不敢置信,白幽幽練成的那種長生不老之術竟然會有這樣的功效,眼前這位風華絕代的白衣女子,怎麽看也不像40歲!

“正是。”白幽幽眨了眨眼睛,高深莫測地看着夕瑤,“有人可是大禍臨頭卻一點兒也都不知道,所以我只好親自出馬了。我總不能讓我的徒弟丢臉吧!”

“徒弟?”夕瑤顯得十分疑惑,但是轉眼疑惑又變成了驚喜,“白前輩,您是說我已經成了您的徒弟了嗎?”白幽幽含笑點了點頭。

“拜見師父!”夕瑤說着就要跪下向白幽幽行大禮。“夕瑤,不需行什麽禮。”白幽幽立刻将夕瑤扶了起來,卻突然看見了她手上的金指環。

這金指環從哪裏得來?白幽幽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她的手上也有一枚一模一樣的金指環。白幽幽突然哽咽了一下,她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就猶如噩夢一般,帶給她不堪回首的記憶,讓她和自己的親骨肉經歷生死離別。

自從在迷霧森林見到夕瑤,她就對這個女孩子産生了一種莫名的好感,甚至……她曾以為夕瑤是她的女兒……但是,那怎麽可能呢?就算是有一枚一模一樣的金指環,就算可以感受到血濃于水的親情,她還是無法相信。二十年前他是那麽恨她,怎會讓自己的女兒就這樣活下來?

白幽幽低下了頭,努力埋藏掉心中的這一片陰影。畢竟,她還有事要做。

“夕瑤,我雖不知道你與他有什麽關聯,但是既然他打聽到你的消息就一定沒有好事,我是特地趕來保護你的。”是的,前幾天白幽幽在偶然間看到白鷗從夕瑤的窗前飛離,她就有預感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白鷗是他的标記,只要他費盡心思打聽的人必定會對其不利。

“他?您指的是誰?”夕瑤顯然十分疑惑。

“展俊齊。”白幽幽的嘴中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什麽?”小元突然驚慌失措地大叫起來,“我的爹娘就是被他害死的!沒錯!是紫曉棠親口告訴我的!”

“他?”白幽幽似乎有點不敢置信。二十年前的他并沒有喪盡天良啊!“你确定是他?”她多麽希望小元給她一個否定的回答,

十一、心悅君兮(1)

“空念,不如你的俗名就叫鐘易吧。”奚鐘良突然靈機一動,擡眸時笑得如沐春風。“我是‘忠良’,你便‘忠義’兩全吧!既然我視你如同親兄弟,那麽取個想象的名字。也是極為親切的。‘鐘鼓’的‘鐘’,‘容易’的‘易’。諧音‘鐘易’。”

“此名……又有何深意?”僅僅是為了取個相似的。如兄弟一般的名字麽?

“鐘易,鐘易……在你的努力下,一切都不再是難事。你才十五歲。你的人生剛剛起步,我希望你的一切如今都可以一帆風順……心想事成,沒有……難題。”

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又怎麽可能呢?他心中一片苦澀。若是奚鐘良知曉他的心意……他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斬斷了他說話的餘地,若是他坦誠以待,他又能否。給他訴說心中情意的機會?

可是他已有妻子。嬌美豔麗。又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女兒……

空念,不。此時已經是鐘易,感到腦海一片混亂。仿佛有兩個人撕扯着,糾結着,是否說出口的情感。

最後他還是苦笑着。漸漸沉默了。

親如兄弟……也罷,能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也值得了。

自己的心意,即使永遠不能被知曉,也要靜靜埋在自己心底,讓它安靜美好地存放着,讓自己……仍有回憶可以珍藏,仍有值得紀念的東西。

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只要他一人記得,一人明白就好了。

也許名字,便是他留給自己唯一的痕跡吧。

“空念,不如你的俗名就叫鐘易吧。”奚鐘良突然靈機一動,擡眸時笑得如沐春風,“我是‘忠良’,你便‘忠義’兩全吧!既然我視你如同親兄弟,那麽取個想象的名字,也是極為親切的。‘鐘鼓’的‘鐘’,‘容易’的‘易’,諧音‘鐘易’。”

“此名……又有何深意?”僅僅是為了取個相似的,如兄弟一般的名字麽?

“鐘易,鐘易……在你的努力下,一切都不再是難事。你才十五歲,你的人生剛剛起步,我希望你的一切如今都可以一帆風順……心想事成,沒有……難題。”

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又怎麽可能呢?他心中一片苦澀,若是奚鐘良知曉他的心意……他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斬斷了他說話的餘地,若是他坦誠以待,他又能否,給他訴說心中情意的機會?

可是他已有妻子,嬌美豔麗,又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女兒……

空念,不,此時已經是鐘易,感到腦海一片混亂,仿佛有兩個人撕扯着,糾結着,是否說出口的情感。

最後他還是苦笑着,漸漸沉默了。

親如兄弟……也罷,能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也值得了。

還俗後的空念,便是後來的鐘易,便與奚鐘良兄弟相稱,鐘易雖心中戀慕,卻有口難言。

同時,鐘易也見識到了奚鐘良的兩個寶貝女兒——大女兒奚風沫沉靜內斂,聰慧可人,然而總覺得帶着幾分陰郁的氣息。小女兒奚風鳶,許是年少不更事,顯得格外天真爛漫,活潑伶俐。

鐘易每次去拜訪奚鐘良,都會見到他的妻子梅氏。

梅氏初見鐘易時頗為驚訝,大概是奇怪,當年極有天賦的小沙彌怎麽會突然還俗又為什麽會正巧遇見奚鐘良?

不過她并未多想,而是很快就恢複了親切有禮,“空念小師父還是如當年一般清秀啊!”

彼時,空念十五,也正是初長成的年紀,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出落得極為俊雅出塵,還殘留着少年的稚嫩與青澀,卻多了幾分沉靜與憂郁。

究竟是什麽,讓這雙不谙世事的眸子,染上了凡塵的愁緒,髒了他原先素淨的僧袍?

梅氏對空念十分友善熱情,空念卻總有幾分愧疚,雖然奚鐘良與他只是親如兄弟而已,但他對奚鐘良,總是存着幾分貪戀的,存着那樣的心思,就總覺得自己對不起梅氏一般,畢竟梅氏才是奚鐘良的發妻……可他實在無法,無法阻止自己的思念瘋長。

此後的多年裏,鐘易常常與奚鐘良把酒言歡,徹夜長談,他隐藏起了自己的小小心思,仿佛他們真的是好兄弟、忘年交一般,秉燭夜話,談論生死……

鐘易不會忘記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仍然記得那晚他問:“生為何,死為何?”

奚鐘良思索半晌,随即輕笑道,“生是遇見可遇之人,做淋漓暢快之事,死則是萬念俱灰,身心俱焚。在我看來,生得痛快,死亦足惜;然而若是生得窩囊,便如行屍走肉一般,生不如死。”

“那你以為……死後,可還有另一個世界?”鐘易輕聲說,有些猶疑,有些期待。

“有。”想不到奚鐘良竟然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我相信死後會有另一個世界,在那裏,一切生生不息,輪回不止。”

“生生不息,輪回不止……”鐘易心中一陣酸澀,“錯過的人……會一次又一次相遇……”你我是不是也可以,再次相遇呢……

只是相遇後,還是會依然錯過麽?

那是記憶裏最美好的時刻,兩個人,彼此談論,不需考慮其他,就這樣不被任何人打擾,仿佛聽不到來自外界的聲音,只餘下彼此的輕聲細語。

是的,那時他聲音極輕,仿佛怕一不小心,就驚散了這場美夢,這場只有他的夢。

奚鐘良為人老實善良,并不喜歡官場的那趟渾水,然而後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就被卷入了進去,并且……再也無法脫身。

奚鐘良官品不高,被居高位者要挾,加上威逼利誘,便不得不做出一些危險的事情。然而他終歸處于底層,做不了什麽大事,至于那些推動時局的,則是位高權重的官員。一旦事情敗露,奚鐘良無疑會被拿來作擋箭牌,彼時,便是滿門抄斬。

鐘易時時擔心他會不會身陷險境,心中十分憂慮,可他什麽都不能做,至多是為他唱唱曲兒解解悶。

他曾有勸他一同歸隐的念頭,可他怎麽會放棄這俗世的大好榮華?

鐘易想與他雙雙歸隐,可他定是不願放棄自己的妻女的,屆時他又該如何……

他就如此在絕望邊緣不斷掙紮,痛苦,在為奚鐘良的擔驚受怕中又生活了幾年。

直到奚鐘良出事。

鐘易早就料想過也許會有這一天,只是想不到來得如此之快,那年他二十五,奚鐘良已年近不惑。

鐘易自知這輩子定是要為他而活了,看着奚鐘良與梅氏雙雙入獄,他心中焦急萬分,幸好自己打探到了司兼塵與奚風鳶的消息,并且已經派人保護他們周全。

接下來,他需要救出奚鐘良與梅氏,還有奚風沫。

然而從天牢截人又是何其困難,他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十五日後午時,奚鐘良一家人将被斬首示衆。

此中的過程不再贅述,奚風沫年紀尚小,身體虛弱,在牢中感染了瘟病,由于擔心瘟病大範圍傳染,獄吏将奚風沫擡了出去,丢至亂葬崗。鐘易一直密切監視着天牢的動靜,所以第一時間便将奚風沫救了回來,尋遍名醫仔細檢查,原來她只是患了傷寒,并且伴有嘔吐腹瀉的症狀。

之後,奚風沫在名醫的救治下緩了過來,而鐘易試圖于法場行刑當日劫獄,卻以失敗告終。

皇城的人們都永遠忘不了那日,陰雲密布,那個年輕男子帶着鬥篷,手中利劍削鐵如泥,帶着幾個身手極好的高手,穿過層層人群,沖向囚車。

雖然功夫高強,內功深厚,仍是寡不敵衆,鐘易與禁軍纏鬥着,體力一點點耗盡,被砍中了數刀,全身血流如柱,滿目的絕望。

衆人皆被源源不斷的禁軍俘獲,鐘易心中一冷:今日必定命絕于此了……也罷,能與他死在同一日,也好,也算是圓了他此生的心願。

幸好自己保住了奚家的兩個孩子……鐘易閉上眼。他已經吩咐過手下,若是自己出事,就立刻帶着那兩個孩子逃走。

司兼塵,也定會照顧她們的吧,畢竟也是主仆一場。

鐘易永遠想不到,命運會對他殘酷至此。

他被壓到行刑臺前,親眼看着奚鐘良受刑。

奚鐘良鬓發淩亂,眼神死寂,見到鐘易,他愣了許久,才輕輕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還是……呵呵,呵呵……我都明白。鐘易啊鐘易,你我,便在黃泉路上搭個伴兒吧,若有來世……我希望有來世,輪回不止,再次相遇……也不要再錯過。”

鐘易流着淚點頭,他看到奚鐘良含着一絲釋然的微笑,滿足地閉上了眼。

他看到劊子手手中的大刀揮下,奚鐘良人頭落地,身側的梅氏同時倒下,兩具無頭的身體緊緊相依。

鐘易心中苦痛難言,他原想救他,卻不想親眼看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過很快,他也要走了。

黃泉路上,相依相伴,若有來世,絕不要再錯過。

有些事情,有些感情,只要他一人記得,一人明白就好了。

也許名字,便是他留給自己唯一的痕跡吧。

“空念,不如你的俗名就叫鐘易吧。”奚鐘良突然靈機一動,擡眸時笑得如沐春風,“我是‘忠良’,你便‘忠義’兩全吧!既然我視你如同親兄弟,那麽取個想象的名字,也是極為親切的。‘鐘鼓’的‘鐘’,‘容易’的‘易’,諧音‘鐘易’。”

“此名……又有何深意?”僅僅是為了取個相似的,如兄弟一般的名字麽?

“鐘易,鐘易……在你的努力下,一切都不再是難事。你才十五歲,你的人生剛剛起步,我希望你的一切如今都可以一帆風順……心想事成,沒有……難題。”

心想事成……一帆風順……

又怎麽可能呢?他心中一片苦澀,若是奚鐘良知曉他的心意……他還沒有說出口,他已經斬斷了他說話的餘地,若是他坦誠以待,他又能否,給他訴說心中情意的機會?

可是他已有妻子,嬌美豔麗,又有兩個聰明可愛的女兒……

空念,不,此時已經是鐘易,感到腦海一片混亂,仿佛有兩個人撕扯着,糾結着,是否說出口的情感。

最後他還是苦笑着,漸漸沉默了。

親如兄弟……也罷,能一直默默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也值得了。

還俗後的空念,便是後來的鐘易,便與奚鐘良兄弟相稱,鐘易雖心中戀慕,卻有口難言。

同時,鐘易也見識到了奚鐘良的兩個寶貝女兒——大女兒奚風沫沉靜內斂,聰慧可人,然而總覺得帶着幾分陰郁的氣息。小女兒奚風鳶,許是年少不更事,顯得格外天真爛漫,活潑伶俐。

鐘易每次去拜訪奚鐘良,都會見到他的妻子梅氏。

梅氏初見鐘易時頗為驚訝,大概是奇怪,當年極有天賦的小沙彌怎麽會突然還俗又為什麽會正巧遇見奚鐘良?

不過她并未多想,而是很快就恢複了親切有禮,“空念小師父還是如當年一般清秀啊!”

彼時,空念十五,也正是初長成的年紀,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出落得極為俊雅出塵,還殘留着少年的稚嫩與青澀,卻多了幾分沉靜與憂郁。

究竟是什麽,讓這雙不谙世事的眸子,染上了凡塵的愁緒,髒了他原先素淨的僧袍?

梅氏對空念十分友善熱情,空念卻總有幾分愧疚,雖然奚鐘良與他只是親如兄弟而已,但他對奚鐘良,總是存着幾分貪戀的,存着那樣的心思,就總覺得自己對不起梅氏一般,畢竟梅氏才是奚鐘良的發妻……可他實在無法,無法阻止自己的思念瘋長。

此後的多年裏,鐘易常常與奚鐘良把酒言歡,徹夜長談,他隐藏起了自己的小小心思,仿佛他們真的是好兄弟、忘年交一般,秉燭夜話,談論生死……

鐘易不會忘記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他仍然記得那晚他問:“生為何,死為何?”

奚鐘良思索半晌,随即輕笑道,“生是遇見可遇之人,做淋漓暢快之事,死則是萬念俱灰,身心俱焚。在我看來,生得痛快,死亦足惜;然而若是生得窩囊,便如行屍走肉一般,生不如死。”

“那你以為……死後,可還有另一個世界?”鐘易輕聲說,有些猶疑,有些期待。

“有。”想不到奚鐘良竟然回答得如此斬釘截鐵,“我相信死後會有另一個世界,在那裏,一切生生不息,輪回不止。”

“生生不息,輪回不止……”鐘易心中一陣酸澀,“錯過的人……會一次又一次相遇……”你我是不是也可以,再次相遇呢……

只是相遇後,還是會依然錯過麽?

那是記憶裏最美好的時刻,兩個人,彼此談論,不需考慮其他,就這樣不被任何人打擾,仿佛聽不到來自外界的聲音,只餘下彼此的輕聲細語。

是的,那時他聲音極輕,仿佛怕一不小心,就驚散了這場美夢,這場只有他的夢。

奚鐘良為人老實善良,并不喜歡官場的那趟渾水,然而後來,在不知不覺中,他就被卷入了進去,并且……再也無法脫身。

奚鐘良官品不高,被居高位者要挾,加上威逼利誘,便不得不做出一些危險的事情。然而他終歸處于底層,做不了什麽大事,至于那些推動時局的,則是位高權重的官員。一旦事情敗露,奚鐘良無疑會被拿來作擋箭牌,彼時,便是滿門抄斬。

鐘易時時擔心他會不會身陷險境,心中十分憂慮,可他什麽都不能做,至多是為他唱唱曲兒解解悶。

他曾有勸他一同歸隐的念頭,可他怎麽會放棄這俗世的大好榮華?

鐘易想與他雙雙歸隐,可他定是不願放棄自己的妻女的,屆時他又該如何……

他就如此在絕望邊緣不斷掙紮,痛苦,在為奚鐘良的擔驚受怕中又生活了幾年。

直到奚鐘良出事。

鐘易早就料想過也許會有這一天,只是想不到來得如此之快,那年他二十五,奚鐘良已年近不惑。

鐘易自知這輩子定是要為他而活了,看着奚鐘良與梅氏雙雙入獄,他心中焦急萬分,幸好自己打探到了司兼塵與奚風鳶的消息,并且已經派人保護他們周全。

接下來,他需要救出奚鐘良與梅氏,還有奚風沫。

然而從天牢截人又是何其困難,他只有半個月的時間,十五日後午時,奚鐘良一家人将被斬首示衆。

此中的過程不再贅述,奚風沫年紀尚小,身體虛弱,在牢中感染了瘟病,由于擔心瘟病大範圍傳染,獄吏将奚風沫擡了出去,丢至亂葬崗。鐘易一直密切監視着天牢的動靜,所以第一時間便将奚風沫救了回來,尋遍名醫仔細檢查,原來她只是患了傷寒,并且伴有嘔吐腹瀉的症狀。

之後,奚風沫在名醫的救治下緩了過來,而鐘易試圖于法場行刑當日劫獄,卻以失敗告終。

皇城的人們都永遠忘不了那日,陰雲密布,那個年輕男子帶着鬥篷,手中利劍削鐵如泥,帶着幾個身手極好的高手,穿過層層人群,沖向囚車。

雖然功夫高強,內功深厚,仍是寡不敵衆,鐘易與禁軍纏鬥着,體力一點點耗盡,被砍中了數刀,全身血流如柱,滿目的絕望。

衆人皆被源源不斷的禁軍俘獲,鐘易心中一冷:今日必定命絕于此了……也罷,能與他死在同一日,也好,也算是圓了他此生的心願。

幸好自己保住了奚家的兩個孩子……鐘易閉上眼。他已經吩咐過手下,若是自己出事,就立刻帶着那兩個孩子逃走。

司兼塵,也定會照顧她們的吧,畢竟也是主仆一場。

鐘易永遠想不到,命運會對他殘酷至此。

他被壓到行刑臺前,親眼看着奚鐘良受刑。

奚鐘良鬓發淩亂,眼神死寂,見到鐘易,他愣了許久,才輕輕笑了起來,“想不到你還是……呵呵,呵呵……我都明白。鐘易啊鐘易,你我,便在黃泉路上搭個伴兒吧,若有來世……我希望有來世,輪回不止,再次相遇……也不要再錯過。”

鐘易流着淚點頭,他看到奚鐘良含着一絲釋然的微笑,滿足地閉上了眼。

他看到劊子手手中的大刀揮下,奚鐘良人頭落地,身側的梅氏同時倒下,兩具無頭的身體緊緊相依。

鐘易心中苦痛難言,他原想救他,卻不想親眼看他死在自己的面前。

不過很快,他也要走了。

黃泉路上,相依相伴,若有來世,絕不要再錯過——

自此呢,空念的故事就完結了O(∩_∩)O~這只是一個鋪墊,關于奚鐘良與空念的一段情。也正是空念,或是說鐘易,将風鳶風沫救了出來,才有了後來的故事。接下來要寫的就是風鳶風沫逃亡路途上的故事了。

三月滄雪4

淡淡月光照着青石板,白日裏繁華的街道,在夜幕中靜靜沉睡過去。唯有風聲及樹葉翻飛的聲音,在這靜谧的夜裏分外明晰。

一個黑影在空中劃過詭異的弧線,伴着急促的*聲。那道身影慌不擇路地躍起、翻牆、落地、飛馳,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般無比流暢。悄無聲息地闖進了附近的一所老宅中。

“刺客呢?”沉重而紛亂的腳步聲自牆外傳來。似乎有十餘人。

“找不到了,那厮逃得也太快了!”一個聲音恨恨地罵道,“受了傷還能跑這麽快。該死的,讓老子抓到他,非扒了他的皮!”

“好了。頭兒……快點找吧。否則大人又要怪罪下來,我估摸着他就藏在這附近……”另一個聲音有些膽怯地開口,“剛剛好像看到有人往那邊去了……”

那被稱作“頭兒”的人又恨恨地罵了一句。随即讓衆人分散開來四周去尋人。聽着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斜倚在牆角處的人輕輕舒了口氣。

他一頭如絲綢般順滑的長發散亂開來,一雙白皙修長的手指稍稍用力。扯下臉上的面紗,露出了一張如月般清冽秀麗的臉龐。

他蒼白的臉上已無一絲血色。微微蹙眉,好看的狹長雙眸眯起,向肋骨處一探。随即瞪大了眼睛……那裏的衣料全被鮮血浸濕,手指上滿是詭異而妖豔的紅,他深深吸氣,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難道今夜……就要斃命于此了?

不甘心!還未報仇,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

如今外面的人已經散開,此時如果出去找醫館,一是夜已深,醫館恐怕早已關門,二是他的行蹤若在被那些人發現……失了這麽多血,渾身無力,定要喪命成為刀下魂。

思來想去,竟無生路可走!

可是,哪怕只有一線的希望,他也要去嘗試,也要努力地……活下去!

他扶着牆撐起晃晃悠悠的身子,一張俊秀的臉龐變得慘白,提起全身的力氣,欲奮力躍出高牆。

然而……“砰”的一聲,他還未至牆頭,就眼前一黑,重重跌落在地上。

響聲驚動了一個仍在不遠處的池邊洗衣的丫鬟,她驚疑地提着一盞燈籠走來,看到躺在地上滿身是血的人時,面色大駭,忙跑過來探了探這人的鼻息,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才松了一口氣。

其實她很膽小,也很怕血,可是娘臨終前曾經千叮咛萬囑咐讓她要行善積德,不可見死不救。

她思索半晌,終于下定決心,費力地将這個昏迷不醒的男子拖到了一旁的柴房中,悄悄尋來藥物和軟布為他清理包紮好傷口,然後用幹燥的柴草蓋住了他的身子。

這丫鬟向四周看了看,确定衆人都已熟睡,無人發現她的這一番舉動,随即小心翼翼地掩上門離開了。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神奇,可以将兩個原本毫無牽連的人,悄悄地系在了一起,可惜當人往往以為自己可以掌控命運時,事實上卻是被命運玩弄于股掌之間。

翌日清晨,溫暖的陽光從窗外投射進來,在不大不小的柴房中,角落的柴草突然微微動了動。

柳卿剛剛睜眼,就下意識地剝開面前的柴草,同時利索地抽出腰間的軟劍,原本無神而迷茫的雙眼溢滿殺氣。這一切,都在一瞬間完成,仿佛那只是他身體的本能。

待看到四周盡是幹燥的柴草,而無一人時,他全身的戒備漸漸散去,卻仍是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

突然,柳卿發現自己肋骨處的傷口已被人精心地清理過,并上了藥,還包紮上了幹淨的軟布,心裏頓時一驚——是誰救了他,又為什麽要救他,那人知道了什麽?!

他一直信奉,別人對自己好,定是有利可圖,口蜜腹劍的人,他已經見識很多了。

正在他皺眉思索時,柴房的門被輕輕推開,一雙輕靈的眼眸映入他的視線。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看打扮似乎是低等的下人,臉龐清麗,卻并無出衆之處,唯有那一雙眼睛,是他從未看到過的清澈亮麗,閃着柔和的光芒。

柳卿微微一怔,随即回過神來,以閃電般令人驚異的速度上前,扼住了那丫鬟的喉嚨,“你是誰?這是哪裏?”不過是個下等丫鬟,他盡可以殺了她滅口。

“咳咳……”那丫鬟生死一線,驚怒之下口中溢出了斷斷續續的話,“我……救了你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