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威儀棣棣(9) (1)
殿堂空闊,金燦燦的柱子就像着了火一般,壓抑極了,一陣陣悶熱從腳底往上騰。戴忠蘭滿額是汗,低頭盯着自己的鞋子。李尚宮靜候在殿中央良久,就等皇上開口。
司馬棣斜斜地望着案上的折子,卻問:"為何?"
李尚宮答:"只怕是傷心了,這孩子重感情,一時之間有些偏執。皇上,不如就讓皇後暫時遷居章陽宮,等過上一陣子,皇後定會來向皇上賠罪。"
"也好。"司馬棣怔怔道,"朕要替公孫善後,恐怕費些時日。合卺之期再押後吧,皇後遷居就由李尚宮安排了。還有,替皇後安排回相府小住幾日,聽說,公孫氏病危。"
李尚宮一驚,心中暗暗嘆氣,本來皇後就日夜揣着那方絹帕心神不寧,如今果真出了事。李尚宮有種不祥的預感,緩緩邁出門檻,擡頭望着氣象萬千的天際雲霞,忽覺風雨欲來。
從相府大堂後往北,繞過池塘,穿過一座白玉小橋,便是府中最幽靜的地方。綠水環繞,翠竹千竿,與奚風鳶記憶中的模樣并無半分不同。她心急如焚,挑起碧青的簾子不停催促,"快!快!"
紫藤架下的長竹椅,公孫雨苓靠在奚鐘良懷中,微微睜眼望着熟悉的庭院,只覺物是人非。皇後不受寵,公孫家垮臺,各房族人都敬而遠之,幸而還有夫君陪伴身邊。公孫雨苓奄奄一息,輕輕捉住他的手問:"四哥,我好累,風鳶何時才到?"奚鐘良似乎比病重的妻子還憔悴幾分,話語哽咽在喉,遲遲不出口。
在院外守候已久的丫鬟大聲喚着,"來了來了!四爺,皇後來了!"
公孫雨苓眼中泛起淚光,翹首遠望。奚鐘良攬住她的手不由一緊,深深吸口氣道:"雨苓,別哭,別讓女兒難過。"公孫雨苓便溫順地點點頭,生生将眼淚咽下。
拱門處,一道雪白的身影迤逦而來,玉琢般的面龐煞白如紙,寬髻周邊綴着一圈銀絲流蘇,愁情點點流露在神色當中。公孫雨苓強顏歡笑,朝她伸出手去。
"娘!"奚風鳶飛奔撲來,跪在公孫雨苓身邊,由她輕輕撫摸自己的頭。而奚風鳶身後的一行宮婢中,走出來一名娴雅的女子,公孫雨苓淚眼蒙眬地望着她,嘴唇顫了顫,才喚出聲,"書芹……"
安書芹微笑颔首,"雨苓,多年不見。"
公孫雨苓會心一笑,聲音微弱,"書芹,今後風鳶就交給你了。"
奚風鳶趴在母親的膝上,強忍多時的淚水奔湧而出,似乎找到了一個隐秘的口子,可以将這些年她受的煎熬盡數傾瀉。奚鐘良見女兒如此,心酸無比,一面攬着妻子,一面拍着女兒的手,"風鳶,見到娘不高興麽?笑一笑。"
奚風鳶頓時擡頭朝奚鐘良哭嚷:"娘親病了好些日子,為何現在才告訴我?"
"風鳶,不要對你爹這樣無禮。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好好陪陪你爹。今後,你爹就孤單了,你可要常常陪他啊……"公孫雨苓哽咽了,豆大的淚滾出眼眶,一串串落在衣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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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奚風鳶像孩子一般任性哭鬧,拳頭直往奚鐘良身上砸,"告訴我究竟是什麽病?宮裏這麽多太醫,我叫他們全部都來給娘治病!"
公孫雨苓一面咳嗽一面按住她的手,*道:"風鳶,皇上已經派禦醫來看過了,娘吃了許多藥,才撐了這麽久。"
安書芹躬身去扶奚風鳶,勸慰道:"皇後,別讓夫人再憂心了,你們好好說會兒話。"
奚風鳶這才怔住了,望着母親奄奄一息的模樣,心痛至極,卻用力拭去淚水,擠出滿面笑容,"娘,風鳶會聽話,以後經常回家來陪爹。"
公孫雨苓捏着女兒的下巴,欣慰地笑了,"好,娘有東西送給你。"她吃力地從懷中掏出一個錦袋,交到奚風鳶手中,斷斷續續地說:"娘早就為你繡好的兜肚,請道長做法了。待你與皇上合卺的時候,記得穿上,保你早早懷上龍子。"
"嗯,風鳶知道了。"奚風鳶隐忍地哽咽着,将錦袋攥在手中。
"風鳶,娘都沒有好好照顧你,若有來世,一定要再做我的風鳶,讓我好好疼你……不要……不要再入宮了……"公孫雨苓的氣力似乎到了盡頭,臉稍稍往奚鐘良的肩偎過去,氣若游絲道,"四哥,為我吹首曲子……"
奚鐘良仰視暮雲陰沉的夜空,眸中瑩瑩。他騰出手,讓公孫雨苓依偎在他肩上,抽出別在腰間的玉簫。曲調一出,風凝月碎。所有人凝神聽着簫音,仿佛天地間一切都不再有響動。一曲又一曲,接連不斷。
淡淡月光從花架灑下來,紫藤花飄旋墜落,她的目光如雲水般溫柔,沉醉地閉上雙眼,嘴角滑過一絲甜蜜的笑意。當環在他腰間的手臂驟然松開滑落,簫音微微一震,并未停下。
奚風鳶死死抿緊了唇,一頭紮進安書芹懷中,渾身不住地顫動。她身後的一行宮婢齊齊下跪伏地,除了簫音,天地仍然靜默着。
奚鐘良一直在吹,循環往複,沒有停下,或許只有不停吹下去,才不會曲終人散。可他面前還有奚風鳶,當眼看着她哭得幾乎昏厥過去,簫音戛然而止。他抱住身邊漸漸冷卻的妻子,和女兒緊緊相擁。
連着幾日,奚風鳶除了哭靈,還要打起精神來陪父親聊天,以緩解他的悲苦之情。公孫雨苓下葬後,安書芹奉命回宮,留下元珊寸步不離地跟在奚風鳶身邊照顧。
奚風鳶抱着厚實的棉被卧在榻上,本是炙熱而煩悶的夏日,卻因滿眼的慘白色覺得寒冷至極。父親不在,她便一言不發,只是望着庭院裏那座紫藤架**,一愣便是幾個時辰。
元珊在屋裏收拾打點,紅着眼将那個裝着兜肚的錦袋放入箱裏。有丫鬟送了只紫檀匣子來,元珊打開一看,都是些荷包、絹帕、團扇等刺繡品,手工精致不說,花樣尤其費了心思。丫鬟雙目紅腫,輕輕說:"這都是四夫人這幾年來繡給皇後娘娘的,一直沒什麽機會送進宮裏去。"
元珊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別在這難過,叫皇後娘娘看了不好。"
"元姑娘,明**們就回宮了,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回府。以後四爺真是……真是孤獨極了。"
奚風鳶忽然扭過頭說:"誰要回宮了?"她臉色麻木,眸中透着一股決絕。
元珊緩緩走過去,憂心道:"皇上準了娘娘守靈七日,我們已經延誤了,若明日還不回宮,只怕不合規矩。奴婢已經通知李尚宮,明日派鳳辇來府裏接娘娘回去。"
奚風鳶又撇頭望着窗外不吱聲了。濃烈的陽光烤得外邊像是要生火了,丫鬟們潑了幾盆水去,熱烘烘的水汽便往上騰。整個院子卻仍然顯得冷冷寂寂,了無生氣。
夜幕降臨,街市便熱鬧起來。河邊一行鋪子生意紅火,客似雲來。奚風鳶俨然一副小丫鬟打扮,漫無目的地在人潮中游蕩。她趁元珊去傳膳的空當飛快換了裝,溜出相府。她身無分文,眼看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才發覺自己沒地方落腳。
望着那些縱橫交錯的街巷,她連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不過,她沒想回家,只想走得遠遠的。連母親臨終前都希望她下輩子別再進宮,她便想不出為何還要回到那座冷清孤寂的皇宮裏去。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看見金陵的模樣,新鮮又膽怯。終于可以走到最繁華的地方,看看別人過着怎樣的生活。
臨河的一家酒樓高朋滿座,奚風鳶聞見誘人的香味兒,禁不住伸長脖子望進去,她或許該用膳了。可是……奚風鳶咽了咽口水,低着頭繼續朝前走,忽聞一陣爽朗的笑聲,熟悉無比。她仰頭一看,見二樓的紅漆木欄內晃着一道颀長的身影,玉冠、紫袍、鑲金革帶,手持佩劍,是南落然無疑。奚風鳶從未覺得南落然如此招人喜歡,于是底氣十足地邁過門檻,尋樓梯上去。
誰知在樓梯口有兩名守衛将她攔下,嚴正道:"二樓都被我們公子包下了,不得上去。"
奚風鳶翹首望了望,只聽見說話的聲音,卻不知南落然在此約見誰。她明知不該打擾,但實在是饑腸辘辘,只得低聲問:"可是査大人在樓上?"
"是,你是何人?"
奚風鳶微微一笑,"我是宮裏的人,有要事求見。"
"宮裏的人?"兩名守衛相視一眼,又問,"報上名來,我們好通報。"
奚風鳶想了想,還是謹慎為好,答:"我是宮婢小元。"
守衛打量她幾眼,點點頭便上去了。不一會兒,木樓梯咚咚直響,南落然風風火火沖了下來,愣愣地望了奚風鳶好一會兒才歡喜地笑道:"真想不到能在這遇見你!"說着,請她上樓。
奚風鳶莞爾一笑,微微提着裙角随他上樓,一面道:"我出門散心,想要吃點東西,湊巧在門外看見你,便進來了。"
南落然格外興奮,拊掌大叫:"小二,再加幾道好菜!"
偌大的觀景臺,只有一桌客人,奚風鳶順勢看過去,卻見席上坐着的一男一女頗為面熟。女子衣裝鮮亮,目光驕橫,一雙薄唇似是不滿地微微撅起。男子衣冠楚楚,看似溫文儒雅,眸中卻露出不滿之色。奚風鳶微微一怔,聽得南落然湊在她耳邊道:"你都認識的,上官廉,上官妦。哈,不知你見了他們是不是該叫哥哥姐姐?"
奚風鳶便蹙眉朝他怨道:"你早些說我就不上來了。"
"不過正好,你來幫我解圍。"南落然說完嘿嘿笑了兩聲。奚風鳶不解其意,剛走完最後一階樓梯,冷不丁叫南落然一把攬入懷中動彈不得,"當心!"南落然裝模作樣地關切道,"上樓的時候總是這樣不小心,可傷着了?"
奚風鳶一面怒視他,一面配合地搖搖頭,"沒有,我沒事。"
南落然心裏樂開了花,拉着奚風鳶的手讓她在最靠近自己的那張梨花椅上坐下,又殷勤地為她倒上茶水,全然不顧對面的上官妦臉色愈來愈差。好在多年不見,他們并未認出眼前丫鬟模樣的女子是奚風鳶。
奚風鳶漸漸覺出幾分名堂來了,忍俊不禁,溫柔道:"多謝査大人。"
上官廉嗤笑道:"我還以為今日落然兄是誠心來向我妹妹道歉,卻不知原來早有安排。"
南落然一臉驚訝,"道歉?為何?"
上官妦杏目圓瞪,一跺腳扭頭跑下樓去了。上官廉喚之不及,氣憤道:"落然兄,你招惹我妹妹在先,如今又不打算給個交代?"
南落然撓撓下巴,沉**:"說真的,廉兄,我不記得何時招惹過她,只記得她這四五年一直纏着我不放……"
"你……"上官廉一時氣結,指着南落然磕磕巴巴地說,"你們不是一吻定情了麽?"
"啊!你說的是那件事!"南落然恍然大悟,拍拍額頭,"原來她纏着我是為了那件事……不過,是她主動親了我,我碰都沒碰她!"說完,他攤開雙手,眼神無辜極了。
上官廉重重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南落然如釋重負,一口氣飲了三杯酒。奚風鳶極有興趣地支起下颌盯着他問:"哎呀,不知道那個一吻定情是怎麽回事呢?"
南落然斜睨了她一眼,笑容不羁,"你想試試?"
奚風鳶冷哼一聲,"你是不是又假裝幫人找東西,然後欺負別人?"
"幾年前的上元燈節,她在街市上猜燈謎,那麽笨的人,如何能猜出來?不過她又很想得頭彩,于是我就幫她一把,作為報答,她親我一下也不為過吧?"
"就知道你不正經。"奚風鳶揚手想敲他的頭,南落然順手一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我這招使了這麽多年,只有你和元珊沒上過當。不過元珊是因為被你解救了,否則也要陷入本帥的迷魂陣!"他帶着幾分醉意看奚風鳶,只覺她肌膚如玉,被檐下的紅紗燈籠映得面色緋紅,但眼窩深陷,那雙眼睛沒了以往的神采。奚風鳶亦在出神,想起母親剛剛過世,府中并無他人關心此事,真是人情冷暖。
南落然遲遲不願松手,指尖在她皓腕上輕輕摩挲,見她神情憔悴,輕聲安慰:"過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一個人離世,便是上天警示我們要珍惜還在世的人。聽說你明日回宮,別再跟皇上賭氣,早早搬回德陽宮去。"
"我不要回宮。"奚風鳶垂下頭,喪親之痛她沒辦法放下,而面對司馬棣只會加深她的痛楚,她這一世恐怕也無法釋懷。奚風鳶突然奪過南落然手中的酒杯,一口飲下,"落然哥哥,你帶我走吧?"
南落然額上青筋凸顯,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癡癡地望着她,"我帶你走?我們去哪兒?"
"總之我不要回宮,我不要回到那個籠子裏去……我不要在那裏待一輩子!"奚風鳶頓時淚如雨下,伏在桌上抽泣。南落然伸臂将她攬住,回想起這些年她愈漸标致的模樣,笑容竟少得可憐。要帶她走嗎?可這只金絲雀卻是他的舅母啊……
街市直到亥時才散了,河岸兩旁寂靜無聲,剩了幾盞微弱的燭火倒映在水面上。一只烏篷船泊在拱橋底下,船頭的桅杆挂了盞風燈,款款映照着篷內熟睡的女子。
南落然将自己的外衣疊起來,小心翼翼地塞給奚風鳶當枕頭,自己又鑽出船篷。拾起船頭東倒西歪的酒壺,晃幾下,發現其中還有一壺沒喝幹淨的,便飲盡了。水裏蛙聲聒噪,岸邊樹上的蟬鳴也一陣高過一陣。南落然長長吐了口氣,一手支着腦袋半躺在船頭。這條河通向很遠的地方,他可以馬上劃起雙槳,趁夜色逃離金陵。可誰又知道她酒醒後還願不願意随他走,畢竟多年來,她心目中那個人的地位誰也無法撼動。
篷內傳來兩聲嘤咛,南落然晃晃悠悠地走進去,腳下一個不穩撲倒在她身邊。奚風鳶緊緊蹙着眉,滿面緋紅,額上、鼻尖依稀沁出汗珠兒,口中不知在念些什麽。南落然目不轉睛地盯着她,只覺得渾身燥熱,便抽出別在腰間的折扇,一下輕一下重地扇着。
扇下的涼風夾雜了酒香,令人怡然,奚風鳶漸漸安靜下來,嘴角隐約有滿足的笑意,翻了個身恰好鑽進南落然懷裏。他的扇子頓了一下,望着她孩子般俏皮的臉蛋,右臂将她攬入懷中,左手仍舊持扇替她扇着風,動作卻比方才輕快多了。他幻想着她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不要天亮,也不要醒過來。
半夜裏不知怎麽突然電閃雷鳴,明黃的辇車頂着狂風一路疾馳将近宮門。司馬棣盤膝倚坐在車內一角,斜斜望了奚風鳶許久。或許是不勝酒力,她才睡得這樣熟,連轟隆的雷聲都聽不見。抑或是她在別人身上找到了安寧,就像多年前在山洞裏那*。
車輪不知被什麽絆了一下,奚風鳶被颠醒了,雷聲貫耳,她受了驚吓,身子緊緊地蜷縮起來。一道道閃電劃破夜空,映出帷幔上蛟龍狂舞,她才發現自己身在龍辇之上。緩緩側頭望向角落裏那個面無表情的人,她仿佛被暴風刮得遲鈍了,渾身麻麻的毫無知覺。
"你醒了?"司馬棣不溫不火道。
奚風鳶坐起身,方才蓋在身上的衣袍滑至半腰,她随手拾起,垂眸一瞥,卻是司馬棣的龍袍。她腦中一片混沌,想不起究竟發生過什麽事。司馬棣靠她近了些,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道:"還是很燙,回宮宣太醫看看。"
奚風鳶無意識地躲了一下,心虛得不敢看他,"皇上怎會半夜出宮?"
司馬棣反而不像素日裏那般冷漠了,溫和道:"若不是你任性偷跑出相府,朕何須費心費力?"
奚風鳶遲遲不願擡頭看他,以她的心智,如何猜得透他半分。忽冷忽熱、若即若離,他待她最好也不過是和顏悅色說幾句關懷的話,而一怒之下便能毀了她的家。奚風鳶淡淡說:"皇上其實不必管我的死活。"
司馬棣猝然伸手捏起她的下巴,狠狠道:"朕不管你的死活,可你不論死活,都得在宮裏,一步都別想跨出去!"說完,他霸道地吻住她的唇,奚風鳶想逃開,雙手卻被他牢牢鉗住。司馬棣仿佛在洩憤,狂野地汲取她的每一絲氣息,直至她全無反抗之力,只能順從。
奚風鳶無助地淌下淚水,她曾迷戀過的那雙深邃的眼睛突然之間變得陌生而可怕。外面呼嘯的風聲和震天的雷聲仿若都在千裏之外,她耳邊就只有*和心跳聲。司馬棣抽下她的衣帶将她雙手捆綁,奚風鳶再掙紮也無濟于事。對襟薄衫被輕易挑開,唯一遮蔽在胸前的那抹碧色兜肚被他抓了一角在手中。奚風鳶臉色驚惶,失聲哭了起來。
司馬棣定定地看着她孩子般哭鬧的樣子,胸前起伏不定,他喉結動了動,翻身躺下,盯着車頂上的五彩巨龍緩緩地說:"你是朕的皇後,若再做出有失婦德之事,決不輕饒。"他深深呼了口氣,幫她松開捆住的雙手。奚風鳶急忙将衣衫穿好,一面擦拭臉龐的淚水。司馬棣冷冷地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要麽?如今要給你了,你卻害怕。"
奚風鳶垂着頭,雙手抱在胸前,"我不是害怕。"
"那是什麽?"奚風鳶抿唇不語,似是心中有氣。司馬棣從她身後将她攬住,貼在她耳邊輕輕哄道:"風鳶,吓着你了。"
奚風鳶忽地覺得心頭一暖,溫順地答:"母親剛剛過世,我要守喪……"
司馬棣笑道:"母親剛剛過世,你卻與男子在外夜宿,算不算不孝?"
"夜宿?"奚風鳶努力回想,只記得與南落然在酒樓喝酒,全然不知後來發生了何事。
她忐忑不安地側頭望着司馬棣,卻見他的目光溫柔了許多。司馬棣似笑非笑地說:"雖然你有錯,不過南落然錯得更離譜,朕罰他明日就起程去梁州參軍。"
奚風鳶憶起南落然曾說過要去軍營磨煉,沒想到這麽快,說不定過幾年他真當上了帥将回來耀武揚威。她微露笑意,昏昏沉沉地将頭靠在了司馬棣肩上。外面雷雨再大,辇車裏面也是幹燥而溫暖的。他們相互依偎,好似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個雨夜,孤獨越久,越渴望身邊有人陪伴。
當年明珠(1)
我叫奚風鳶,是這個故事的主角,故事講到了這裏。過去與現在的種種關聯,終于漸漸浮出了水面,當然。所有的故事其實并不是從我開始的,而是在很早以前就埋下了種子。
而這個故事。也不是從我的父親奚鐘良開始。雖然他與空念師父曾有過一段緣分,但是這也并不是一切事情的根源。
和悅皇後與二皇子,或者說是當今聖上的故事。疑點重重,卻也并不是一切的起始,雖然他們的事情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瑣夕的宿命。
我的初衷是什麽?
仔細想想。這個故事的開始。我就要入宮,就要去尋找自己的姐姐。向前追溯,姐姐和我。又是在逃亡中失散的。
說到這裏。我不得不來講述一個故事,一個關于一切起始的故事。其實,我知道這一切已經是很多很多年以後。當我垂垂老矣的時候,那時我才深深感慨起來,原來命運如此無常。有時你覺得自己可以颠倒乾坤,實際上,永遠也逃不出命運的牢籠。而我們,一直都是命運的棋子,自始至終。
“當——當——三更天了——”打更的人在黑夜裏緩緩前行,使勁兒喊着。
深夜裏的寒風有些冷得刺骨,這人的聲音有些顫抖,并且很快被淹沒在了風中,被吹得七零八落。
笙歌不絕,莺聲燕語的賞芳苑中依然燈火通明。富貴的公子們端着酒杯盡情談笑着,一個個風姿搖曳、面如芙蓉的女子搖着香扇,風情萬種地斜倚在男子們的肩頭,那樣的姿态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我……我要見明珠!”一個衣着華貴,卻發絲淩亂,喝的醉醺醺的公子突然闖了進來,打破了這寧靜和諧的畫面,“給我叫……叫她出來!”
“哎喲公子!”賞芳苑的**“春媽媽”見狀急忙揮着手帕小跑了過來,“那股風兒把您吹來了?明珠說了不見客,你這不是讓媽媽我為難嗎?”
“閉嘴!叫……叫明珠出來!!”那喝的爛醉的男子仍然一口一句“明珠”,犟的要死。
“這是誰啊?”
“不知道……”
“啊?這……”
“你認識他?”
“我覺得他好面熟……”
“怎麽,怎麽這麽像忠亦……”
“忠亦???你說三皇子??”
“這話不能亂說,三皇子怎麽會來這裏……”
衆人都開始竊竊私語地議論起來,春媽媽的臉色有些難看,急忙喚人攙扶那個男子,“公子,不是我推辭,明珠她真的不見客。”
“我……我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見到明珠!”男子雖然喝得爛醉,力氣卻是極大的,一把推開周圍的人,就跌跌撞撞地向樓上沖去。
“把他攔住!”春媽媽見狀已經顧不得他的身份,急急指揮人截住他。
“明珠!明珠……明珠!!!我不甘心……不甘心啊!!!”被五六個壯漢挾制住,那男子無力地哀號道,“明珠……求求你……見見我啊……明珠!”
周圍又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這明珠是誰……”
“你連明珠都不知道?呵呵,不是本地人吧?”
“沒錯,我們皇城沒有人不知道明珠!”
“明珠乃賞芳苑第一美人兒!”
“而且賣藝不**!”
“可是即便如此,衆人都對她趨之若鹫……如此美人兒,實在是難得一見。”
“喂,善財兄,你的口水掉下來了……”
“我曾見那美人兒一舞,實在是……啧啧,一舞傾城啊!”
“真有如此好麽?我記得她的見面費高的吓人啊!”
“見到了她,你就會知道,為她花多少錢都是甘心的……”
“若是她肯,無論多少錢,我都想贖了她為妾……只可惜……唉……”
“呵,人家是看不上你這王八模樣吧?”
“你說什麽!!!”
“……”
……
眼看着有人要打起來了,春媽媽輕撫額頭,急忙又叫人來勸架。
那醉酒的男子被半攙扶半拖走,口中還在不甘地大叫:“明珠!明珠!”
春媽媽急急上樓,拐過數個小道,急急敲門,“明珠!”
一聲如同天籁的“嗯?”傳來,她的聲音獨特而好聽,帶着特有的蠱惑人心的溫軟柔和,“媽媽,是不是他來找我了?”
“你真的不願意見他麽?他剛剛喝的爛醉,沖上來說要見你。”
“……”屋內,是長久的靜默。
“明珠……”春媽媽顯然有些動搖,“你如此待他……”
“媽媽,告訴他不要再來見我了……我們明知彼此的身份,他卻說……要娶我為妻,不會委屈了我……可我,根本配不上為他的妻,那個地方也不适合我。”
“你這傻丫頭。”春媽媽眼中含淚。“多少人夢想着嫁給皇子……可你……若是你争氣點,說不定就是未來的皇後。”
“呵呵……我這樣的出身……只會讓他被取笑吧。”屋中人的聲音漸漸低沉下去,“他只是一時的愛憐罷了……與其做一個對他毫無益處的人,讓他将來怨我恨我,不如……就此了斷了罷了。沒有了我的牽絆,他才能成就自己。”
“傻丫頭。”春媽媽知道多說無益,咬了咬頭,便又下樓招呼客人去了。
賞芳苑是徹夜燈火不滅的,在這裏,每一個人帶着煩惱和失意而來,卻總能盡興而歸。
夢中的女子巧笑吟吟,美目流轉,一襲輕紗,如雪皓腕擎着一把印花油紙傘走在街上,朝他走來,“這位公子……”
她的面龐逐漸清晰,代看清她的模樣,李忠亦心中狂跳,急急上去握住她的手,“明珠……”
“呵……”那女子的笑容繼續綻開,“奴家并不識得公子,公子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明珠……你不認得我了!”李忠亦心中劇痛,緊緊握住她的手,如雪皓腕上出現一道紅痕,“明珠……明珠……是我啊……”
“原來是與丞相府千金剛剛新婚的三皇子陛下。”明珠笑着掙脫開他的手,盈盈一拜,“奴家在此恭祝陛下新婚,粗粗小禮微表心意,還望公子莫怪。”
她從袖中拿出一個玉镯兒,晶瑩剔透,流光閃動,“這是我母親留下來的,據說可以佑人一世平安,望殿下多多保重千金之軀。”
依舊是淺笑吟吟,那抹身影卻越來越淡,逐漸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不知何時開始下雨,雨簾中遠去的人逐漸模糊,李忠亦手中握着那只玉镯,摸了摸自己的眼角,不知是雨水還是……
這只是一個夢,可是夢有多絕望,現實就有多絕望。
明珠,最耀眼的明珠,是他遙不可及的明珠。
說起他和明珠的相遇,李忠亦已經不願再回想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了,畢竟傷心的往事是不願再去觸碰的,如果逼迫一個人談論自己的過往則是非常殘忍的。
說到底,明珠與李忠亦之間的故事非常簡單,在外人看來是如此的,然而其中的細節如果讓他們自己回憶講述,那将是一段十分複雜的往事,需要讓說書先生拿來講的,酒樓茶館裏上傳的故事,那樣的故事也正好可以滿足人們的一切好奇心。
“來來來,今天我們要講的故事,是三皇子與那*名妓的*……”說書先生手中折扇輕搖,坐下的聽衆們眼含期待,“各位,你們想不想聽,那高高在上的皇子和傾國傾城的*女子之間的*往事啊?”
“當然啦!”
“快說快說,別賣關子拉!”
“我就喜歡那些皇族人不為人知的事情……”
“各位莫急各位莫急~~~這等民間不許流傳的事情,無人知曉它的真實性,但在下相信不是空穴來風!你們覺得,三皇子如何?”
“三皇子文武雙全!”
“三皇子儒雅可親!”
“三皇子聰明過人!”
……
總之,民間對于三皇子的印象,都是極好的,民間一直傳揚着他兩歲能誦詩,三歲能作詩,四歲能潑墨。五歲能撫琴的事跡。
三皇子,實乃神童也。
毫無疑問所有的父母都以三皇子為模範教導自己的子女——“XX你看人家三皇子像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能*(&(*&*……&%……¥……&*……”
小孩子自然是煩透了“三皇子”這個被大人一再重複的名字。
總之,三皇子的名聲在民間那是如雷貫耳,幾乎無人不知,更有許多人預測,三皇子将會成為儲君的熱門人選,得到皇位,成為一統天下的君主。
所以,這樣的人,有了緋聞,有了*,對象還是*女子,怎能不讓人興奮激動?!
于是,三皇子搖身一變,從天才神童、熱門儲君人選,變成了愛美人不愛江山的*傳奇人物!
賞芳苑的明珠誰不知道啊?那可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兒,才藝容貌均屬絕佳,多少達官顯貴、世家公子慕名而來,只為一親芳澤,只為一睹芳容。
明珠的出場費高的吓人,其實想想也是理所應當,如此美人兒,怎可輕賤?那區區一點銀子,又怎夠換的美人笑顏?
見過明珠的人不多,走得近的就更少,當然,三皇子算是一個。
“話說這是在一個明媚的六月天,西子湖畔郎情妾意的不少,湖中水色潋滟荷花盛開……三皇子啊,雖說一心只讀聖賢書,卻也免不了俗氣一把,被世族家的公子們邀請着,去一同把臂同游。就是在那天,他遇到了明珠姑娘。
……”
回憶——
“哎喲喲,各位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喲~”賞芳苑的**和姑娘們租了一艘船,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在上面撫琴的撫琴,唱小曲兒的唱小曲兒,吟詩作畫的吟詩作畫,簡直不像*出身,一個個大家閨秀模樣十足。
“各位爺,今天我們賞芳苑要給大家帶來一個大驚喜,這位姑娘,她可是位絕色美人兒,我相信只要在坐的各位看到,沒有不神魂颠倒的~~”
“哼。”
“你當我們是什麽了!”
“*女子也敢口出狂言!”
有人不滿地辯駁,心想這春媽媽把他們都當成淺薄*之徒了,區區一個女子又有何……
他們又不是呆在與世隔絕的地方幾百年沒見過女人。
再看風姿俊朗的三皇子,玉樹臨風地站在那裏,神色淡淡,沉靜而清高,誰都無法生出冒犯之心。
衆人都想,如三皇子這般的人物,又怎麽會沉溺女色,恐怕這個世界上,也沒有女子可以和他相配。
然而在明珠出現的那一刻,所有人都靜默了。
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她的明豔動人,更重要的不是她完美精致的面容,而且那一身清冷高潔的溫潤氣質,如同民間故事傳說裏經常提到的仙子,該是踏着袅袅游雲而來,或者坐在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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