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10.卦象
立在拱形門口,陸阮走出去一步又停下,躊躇地轉臉看守在門口的翠竹和翠柳。
據說這門是一道分界線。
再往前就是“書院”,書房所在的院子。
無關人員禁止入內。
陸阮原本裝出來的輕松表情在聽到這一解釋的剎那凝固住了,腳上猶如綁了千斤重的沙袋,擡不起來。
他不傻,絕對不會以為魔鬼把他列為自己人了,只會覺得——
現在,他又多了一條會被殺死的可能。
翠竹和翠柳無可奈何,甚至一句話都沒說,就只是福禮送他進去。
視線飄過門口那兩個帶刀穿着铠甲的侍衛,陸阮後背一僵,立刻快步走了進去。
閻王讓你五更死,陸阮三更就得沐浴躺好。
他可不敢讓閻王等的久了,很怕被下油鍋炸油條。
越接近越害怕,陸阮使勁按着心髒的位置,一會快一會慢地向前挪動着。
早起沒看見某人的時候,他心裏隐隐還有些高興,沒想到這麽快就要見面。
不過,終究是要有這一遭的,就是不知道對方要跟自己說些什麽。
腦子裏亂七八糟,找不到頭的毛線似的,理不清思路。
糾結着,陸阮就已經到了書房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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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真的有氣場。
只站在門口,強烈的煞氣從門縫裏滲透出來,臉皮被針紮似的細細密密的疼。
趙曜一定在裏面。
想到接下來自己要面臨的一切,陸阮不禁心疼自己,當初沒學歷史,也應該學個心理學的。
擒賊先擒王,搞定趙曜,自己還怕壞了規矩被處死麽?
呵,現在——
比起皇上,明明更害怕觸怒趙曜。
“進來。”就在陸阮踯躅的時候,門內傳來熟悉的來自地獄的警鐘,堪比昨天面板忽然爆出來的刺耳警告。
驚了他一跳,小腿撞在門口的大花盆上,指甲緊緊摳住牆才堪堪站穩。
“還站着做什麽,夫人是要我親自開門迎接嗎?”聲音帶着笑意,卻也掩蓋不住其中的冷冽,冰錐一般,刺得心髒突突突。
“!”陸阮即刻立正站好,像極了小學因為犯錯被送到校長辦公室的模樣,戰戰兢兢擡手。
是也不是。
校長只會讓他叫家長,頂多回家一兩天。
可裏面這個,能讓他下十八層地獄。
他伸手摸了摸後腦勺的白玉簪,只等情況不好的時候便拔.出來,然後狠狠紮進——
自己胸口處。
白玉簪頂端很尖銳,聽說如果下手穩準狠的話,說不定瞬間斃命,沒有那麽痛苦。
這也是他為什麽不選那些金銀首飾的最重要原因。
畢竟——
沒有經過加工的黃金太軟了,紮偏了或者但凡淺那麽一丁點,都容易受罪。
門內傳來細微的布料摩擦聲,陸阮吓得手上一使勁,門“吱呀——”開了。
屋外陽光太強,他只能看見一個坐在書桌後的黑色輪廓。
可還是不可避免的,腦海中自發出現他屢次掐住自己脖子的猙獰面目,陸阮腳尖後傳,控制不住想逃。
“過來。”低沉的嗤笑聲,和不容拒絕的命令。
整個身子都像是被控制一般,陸阮宛若一個精致的提線木偶,僵硬着手腳挪了過去。
他捏着寬大的廣袖,指尖用力到發白。
盡量昂首挺胸,即便害怕到兩條腿都在打擺子,但還是努力撐場子。
“怎麽,王妃害怕?”
陸阮眼前一黑,趙曜就已經站在面前了。
昨晚不是一個跪着,一個坐着,就是兩個都躺着,他還是頭一次直面如此巨高的壓迫。
他竭力控制着不讓肩膀顫抖,輕輕搖了搖頭,回憶着早先觀察的兩個丫頭的請安姿勢:“王爺。”
骨節分明的手指自面前一閃,下巴就像是被鉗子夾住,骨裂一般的刺疼。
陸阮被迫直起身子,微微仰着臉和他對視。
眼尾微紅,眼眶濕潤,一臉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不過,有病就是有病,出手全憑心情。
陸阮後背僵硬,控制住想要推開他的欲望,生怕他手慢慢下滑,扣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個頭太低了,只到趙曜的胸前。
對方的手越擡越高,陸阮甚至要踮着腳才能勉強壓制住下巴上的刺疼。
他害怕。
很害怕。
剛才害怕。
現在害怕。
他甚至想,現在就拔簪子了。
濃郁的血腥味萦繞在鼻尖,陸阮視線無處可放,眼眸下斂,緊盯着他抓着自己下巴的手,緊抿唇。
生怕一不小心溢出呻.吟聲。
趙曜,是真正上過戰場的,手上沾滿了鮮血的人。
煞氣太重,逼得陸阮睫毛眨個不停。
終于,他雙腿一軟,倒了下去。
“這麽怕?”趙曜伸手,攬住他的腰,居高臨下眼眉上挑,帶着不正經的調笑問道。
同樣的臉,卻是不一樣的表情。
若是第一次見面,陸阮興許會被他吊兒郎當的樣子騙過去。
只可惜,見過他嗜血的另一面的陸阮——
很容易就看出,笑意未達眼底,甚至眼底還帶着探究。
沒事,我現在是顏蘇卿,我身後有顏府,這樁親事還是當今聖上禦賜的。
或多或少,對方也應該要給個面子,陸阮心內自我安慰了一陣,但也沒有強迫自己放松下來。
畢竟,真正的顏蘇卿站在這裏,恐怕還沒他有出息。
陸阮乖順地低垂着眼眉,營造出一副很好擺布的模樣。
為了活下去,他甚至願意當王府的木偶。
別跟他提自由民主平等和諧,現在根本不是說那些的年代,他也不是女主,沒有金手指,更當不了什麽第一人。
他能做的,就只有自己适應環境,而不是改變環境。
“怕我殺了你?”趙曜拇指下移,每向下一寸,手下的肌膚就都懂得更厲害一份,直到他停在那青紫的痕跡上,小兔子整個已經僵住了。
一種陌生的感覺湧了上來,絲線一般将自己纏繞進去,他緩緩眯起眼睛,覺得有些不太對勁。
“!”衣服前襟猛地被拽住,陸阮擡起頭,撞上他深邃的眼眸。
趙曜眼底帶着疑惑,伸手在他腰間拍了兩下。
“……”點穴嗎,可自己什麽感覺都沒有。
陸阮吓得要死,小心翼翼挪開視線。
知道對方在緊盯着自己,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肌膚通通起了一片又一片的雞皮疙瘩。
“什麽味道?”趙曜抓住他的衣袖,湊近深深嗅了兩口,“你身上佩戴了香囊?”
迷香?巫蠱?還是其他手段?
趙曜輕嗤一聲,只覺得對方的軟綿綿都是裝出來的計策。
就說顏守信的女兒怎麽可能安分守己,若是不做點什麽怎麽對得起進這扇門一趟?
那雙微紅的猶如小兔子一樣的眼睛濕漉漉的,在陽光下閃着淺淡的光。
也不知是顏守信太過糊塗,還是顏蘇卿演戲用力過猛,趙曜冷眼看着他眼神躲閃,心內嗤笑。
若是她性格剛強些,自己反倒不會注意她,可現在,就像是在臉上刻上我很聽話,我沒有問題,求王爺放過的字眼。
若說她真的沒有問題,恐怕顏守信都不會信。
他不信,十六年的熏陶教育,耳濡目染,能教出來一個性格迥異的真正大小姐?
不過,即便知道,也不能立刻殺了,或者送回去。
畢竟——
趙曜挑了挑嘴角,誰讓她是自己的藥呢。
陸阮後背嗖嗖嗖發涼,手指死死摳着虎口處:“沒,沒有香囊?”
原主是被臨時弄上轎子的,時間緊急,還要化妝,喜服其實都穿的亂七八糟,更別說小飾物了,根本沒帶。
他連忙解釋道:“早起沐浴了,浴桶裏……加了些花瓣。”
“……為什麽?”趙曜手一頓,湊近仔細聞了聞,隐隐約約,确實有點王府後花園的味道。
“美、美容?”陸阮自己個都是男人,還是個剛成年甚至連女性雜志都沒看過的工科宅男一枚,他哪能知道這些。
“?”趙曜嘴角略上揚,坐回到椅子上,饒有興趣看他。
逼人的氣勢陡然消失,陸阮呼出一口氣,仍舊不敢放松下來,膽戰心驚說道:“若是王爺不喜,下次不用了。”
他也覺得忒刺鼻,都快趕得上劣質香水了。
“別,既然夫人喜歡,那就用着吧。”趙曜食指點着桌面,既然是翠竹和翠柳檢查過的,就說明身上沒有可疑物品。
先不管這大家小姐打算裝到什麽時候,但她身上的氣息确實能讓自己心神安定下來。
自打她進了這間房之後,一早上積攢的暴戾和怒火,就像是找到了宣洩口一般,盡數沖走了。
趙曜忽然就來了興致,他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為什麽?
若這位大小姐真如卦象所說,是藥的話,那是要制成藥人?還是就這麽相處下去?
他倒是完全無所謂,只要大小姐聰明些,別給他找事,藥人和人對他來說都無差。
察覺到算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陸阮瑟瑟發抖。
甚至有些想跪下去,大聲訴說自己的忠誠無辜,不管顏府和王府有何恩怨。
從昨天開始,他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就算逃跑了,若是王府和顏府起沖突了,他也将會是王府堅強的精神後盾。
只可惜,這話太過谄媚,說出來陸阮自己都不信。
只好默默吞回去,以後用實際行動證明自己的忠貞不渝。
“過來。”離得遠了,趙曜心尖有些顫,想來是剛被壓下去的躁動隐隐上浮,他擺手,叫貓咪似的,甚至還刻意放輕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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