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蘭梓熙被封縣主之後,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絡了起來。

其中最為激動的,莫過于老太太。

因為傅氏之死,蘭耀庭不但被蘭耀祖蘭耀家狠狠教訓了一頓,連着翌陽郡主以及傅君岳的恐吓,讓她提心吊膽生怕一個不慎就要要了她兒子的命。

可是誰知這件事便這樣不了了之,不僅沒有如同蘭耀家與蘭耀祖擔憂的那樣讓蘭家被拖累,她的孫女兒,居然還成了縣主。

如此看來,什麽翌陽郡主,什麽傅氏,也不過如此。

這樣想着,老太太一改之前的低落情緒,立刻抖擻開來。又想着兒子被蘭耀祖蘭耀家打得半死,更加心疼,立即确定蘭耀祖是借機整治他們。

不過,自翌陽郡主來了之後,她的孫女兒一直被郡主藏在風月閣,她好些日子沒見了。想到那小東西成了縣主,她就想見的不得了。

等到蘭耀家将前來宣旨的公公送走之後,她立刻琢磨着要去把孫女兒抱回來,結果話剛出口就被蘭耀家制止了。

“孩子在郡主那裏,你去抱什麽抱。”

“那可是我的孫女兒,難道想自己的孫女兒還得看旁人的臉色?”沒有了威脅,老太太對兒子漲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行為非常不滿。

蘭耀家終究不能跟老太太生氣,聞言勸道:“娘,孫女兒是您的孫女兒,她跑不了。郡主要不了多久就要回京,那也是人家的外孫女兒,傅氏又剛剛……讓他們多相處一會又如何?再者,皇上看在翌陽郡主的面子上給那孩子封了縣主,咱們應該感謝才是。”

“什麽叫做看在她的面子上……”老太太對兒子的話無法認同。

從接到聖旨的那一刻,她就認為皇上是看在蘭家的面子上給她孫女兒封了縣主,正是為了打壓郡主想要告她的兒子的狀的結果,若皇帝真是看在翌陽郡主的面子上,那傅氏之事怎麽會不了了之?

一旁的蘭耀祖看見老太太面上表情變了又變,哪裏還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對于父親這個妾侍,他很少接觸,若不是看在蘭耀家的面子上,這樣的老太太早該送進祖祠念經去了,哪裏還容得她惹是生非。

可蘭耀家畢竟是他弟弟,能力上又很不錯,為着這點兄弟情,他只能對她的生母假裝看不見,不過概要提醒的還是得提醒。

“那孩子要好生照料,三弟,這件事交給你,若是實在照顧不過來,我可以将她帶回京,跟園兒她們一起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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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麽成!”老太太一聽蘭耀祖要将她剛成縣主的孫女帶上京,立刻跳了起來。

蘭耀祖冷冷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他是蘭家嫡子,就算是父親的妾侍,在他面前也不過是個身份特殊的下人而已,從來沒有哪個妾侍敢搶她的話頭。

蘭耀家看到蘭耀祖的目光,也格外不自在。他當然知道自家老娘做事不靠譜,但那畢竟是他生母,蘭耀祖的目光,讓他羞愧之中又有些不滿。不過他畢竟是個男人,也明白的确是他親娘做得不對,好歹知道輕重。

于是向蘭耀祖保證道:“現如今傅氏過世,四弟一時半會成不了家,家中沒有主母,斷不能讓妾侍養嫡小姐。縣主就就先抱到我家,讓李氏親自照料,等到四弟成了親再說其他。等長大些,再到京城給老太太還有大哥大嫂請安。”

“也罷,單個的久了,我也要早些回京,明日……見完郡主我便啓程。”

老太太見蘭耀祖不再說要将蘭梓熙抱走的話,一個心放了下來,開始盤算怎麽把孩子從風月閣強過來。

而在風月閣,翌陽郡主也正在跟傅君岳談這件事。

新晉縣主蘭梓熙被舅母王氏抱在懷裏,一邊打哈欠一邊聽舅舅和外婆說話。

“喪事是辦了,此事暫時告一段落。不過……我可不能就這麽回京。”翌陽郡主抿着清茶,淡淡地說。

傅君岳追問:“那母親的意思是……”

“搖兒沒了,但這孩子咱們不能不管。”

“母親說的是。”

翌陽郡主說:“我倒是不擔心他們會對這孩子不好,畢竟一個縣主,夠他們侍奉的了。不過這孩子畢竟要養在他們身邊,不知道會給養成什麽樣子。還有一點,照規矩,早逝的女子若沒有留下後代,嫁妝便要如數奉還會娘家,如今有了這孩子,搖兒的那些嫁妝便全都是她的陪嫁。我到不是小氣扣着那點兒嫁妝,只是蘭家老爺子過世了,如今金鱗當家的可是個妾侍出身的,眼皮子淺的很。搖兒會出事,誰能說與嫁妝沒有幹系?我已讓嬷嬷打探過了,那蘭耀庭好吃懶做一事無成,一點進益也沒有,整個家都由搖兒的嫁妝養着。哼,連外室那裏的吃用,都要從我兒的鋪子裏面支出,這樣的人家,如何養的好孩子?說不了,我這做外祖母的,便要替外孫女兒多盤算盤算。”

傅君岳很以為然,盡管不能将蘭耀庭與那老妖婆弄死了給扶搖陪葬,但總不能什麽都不做,讓他們害了人命最後還得了意。

“不如,母親身邊的嬷嬷留下一個,等回京之後,我再調遣幾名得力的管事,親自打點搖兒的鋪子和田地。”

翌陽郡主點頭淡笑:“不僅如此,我的女兒早逝,作為母親自然思念得緊,這孩子與搖兒生的像,從今往後,每年的八月一到,便送到京來陪伴我左右吧。”

傅君岳立刻明白了母親的打算,小孩子本就是養在誰身邊就跟誰親,加上她本就是蘭家人,保不定被蘭家養着養着,長大了連她生母如何死的都不知道。但是,若一年中有好幾個月都養在京城跟他們一起生活,那就不一樣了。而且蘭耀庭總會娶填房,繼母總不是親生,想來這孩子也會願意的。

想到此處,傅君岳贊同點頭:“母親說的是。”

王氏聞言,哪裏還不明白婆婆與丈夫的意思。抱着孩子的女人眼珠一轉,繼而啓唇輕言:“我那可憐的妹妹好狠的心,讓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好在有這孩子在,還算個想念。這孩子與扶搖妹妹的模樣可真不是一般的像,母親,您就給她起個名字吧,想來蘭老爺也明白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起名字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在這個時代,名字更是代表子嗣的歸屬權。比如蘭家子弟,只能有蘭家長輩來起名,或者在長輩的意願之下,請他們的老師為子弟起名。女孩的名字沒有那麽重要,但也沒有由外家起名的道理。不過,只要蘭家不說什麽,名字起了也就起了,尤其現在,蘭家是不能反駁她的要求的。

翌陽郡主對媳婦的提議十分喜歡,滿意地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道:“這孩子的大名已經有了,我就給她起個小名兒吧,就叫绾绾,與我家慧慧正好一對。”

“哎喲,正好,咱們绾绾有名字了,好绾绾快謝謝外祖母。”王氏逗弄這懷裏的孩子,而被她抱在懷裏的梓熙只能扯着嘴傻笑做回應。

好了,真是地地道道的古代風,大名小名都有了,她那個叫戚寶微的名字,是徹徹底底用不上了。

果然,蘭家人聽見蘭梓熙的小名之後,都皺了眉,卻終于沒有說什麽。

很快,在翌陽郡主的主持之下,傅氏的嫁妝被重新清點了一遍,這一回當着蘭耀祖的面,将蘭耀庭拿東西時簽的字拿了出來。

“夫妻本是一體,作為丈夫,拿點銀子不算什麽,可是搖兒的嫁妝裏,有幾樣是皇上和長公主賜下的,不知女婿拿去用,何時還回來?”

蘭耀庭将皇帝禦賜的嫁妝拿去讨外室歡心,想要立刻拿回來那是不可能的。而且說實話,蘭耀庭根本不知道那是禦賜之物。

老太太見翌陽郡主清點嫁妝,臉早就黑成了鍋底。但自己理虧,又有蘭耀家與蘭耀祖在,她說不得什麽。

嫁妝清點完之後,翌陽郡主得到了蘭耀祖的保證,很快會讓蘭耀庭将拿走的禦賜之物還回來。翌陽郡主這才矜持地點了頭,而後理所當然地道:“绾绾還小,如今這家裏也沒個人當家人,少不得我這個外祖母操心,留下幾人給女婿用着,搖兒雖然去了,但大家的日子總要過,你說是你不是?”

蘭家兄弟還能說什麽,翌陽郡主是長輩,人家說的又是留下人來給沒有人管家的蘭耀庭用,最後只能答應,還得深深感謝。

等清點好嫁妝之後,郡主将莊嬷嬷留了下來,在離開之前,她對伺候了自己十幾年的嬷嬷說道:“今後我這外孫女就托付給你,等那日她滿了十四歲定了親事出了閣,我便讓你們一家子歸籍。”

莊嬷嬷聽完一怔,立刻跪下磕頭:“謝郡主,老奴潑了命也定要伺候好了姐兒。”

莊嬷嬷是罪臣之後,幾歲上就進了宮,後來被長公主送給翌陽郡主。她們一家子都是奴籍,長公主在放她出宮之時已經改了她的藉,但她家其他人卻還是奴籍。若沒有機緣,可能世世代代都得為奴為婢,有了翌陽郡主這一句話,她怎麽可能不把握機會。

翌陽郡主嘆口氣,說:“我對不起搖兒,只期望這孩子……不要再被人給害了。”

處置完所有的事,翌陽郡主以及兒子媳婦一衆人啓程回京了。蘭梓熙被抱出了風月閣,在老太太見了一面之後,送到了三太太李氏處。

李氏抱着蘭梓熙笑得好不開心,奶媽見莊嬷嬷去了隔壁,便小聲地問:“太太,雖說老爺發了話,可您又何必要答應了,這可是個不小的釘子,誰碰紮誰手,咱們有的是法子推脫。”

奶媽言語中全是不認同,李氏卻輕笑:“媽媽想差了,這小東西是顆紮手的釘子不錯,可是,往後就未必了。”

“這……”

“哼,你想一想傅氏死得如何蹊跷?為了此事四弟挨了多少打?等着孩子長大以後,他會對她好麽?沒有生母,等繼母進門,又等于沒了生父,不但如此,想來四弟巴不得沒有這麽個閨女。”

“太太說的極是。”

李氏暢快地笑道:“可是呀,這孩子身上有品級,還有大筆的嫁妝和一個富縣的封地,簡直就是個金疙瘩。如今蘭家稀罕她,傅家也稀罕她,可是等她長大了便不一樣了,到底是蘭家子嗣,到時候不但蘭家看她像根刺,傅家同樣看她像根刺。”

大約是不想讓人聽見,李氏的聲音很小,小到之後站在她近旁的奶媽能夠聽見。不過,被她抱在懷裏的蘭梓熙,卻同樣也聽得見。她們是不會想到這樣大的一個嬰孩能聽懂什麽的,因此對她毫不顧忌。

蘭梓熙閉着眼睛,聽她道:“今後我只需好生嬌養她,等她長大了,還不是我說什麽,她就聽什麽?只要她說我對她好,旁人還能說什麽?這顆釘子,就不見得會紮手了。老爺才華何其出衆,只因是庶出,便被大爺和二爺處處壓制,如今有了這小東西,我們便有銀子替老爺鋪路,等她長大了,我的湘兒和陌兒的親事,也更好說了。”

婦人一邊說着,一邊輕柔地撫摸着嬰孩的後背,蘭梓熙感覺到她撫摸自己的手掌很柔軟,但不由自主地,讓她生出一身冷汗。

她的生母剛死,她也才四個月大。是怎麽樣的利益,讓他們連四個月的孩子都不放過,這麽小就開始計劃着利用。若她內裏不是個穿越而來的老靈魂,而是個真正的四個月大的女嬰……

蘭梓熙如贅冰窟。

李氏有一點說的沒錯,誰也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事。就像翌陽郡主,那樣寵愛女兒,但當她媽媽接二連三送信之後,也依舊沒有回應。

在允許的情況之下,也許他們會對她很好,但一旦跟利益對峙,弱的那個永遠是最先被放棄的一方。

莊嬷嬷跟那些管事雖然是他們給的,至少現在會保證忠心,但是以後呢?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果然,還是要靠自己才行,想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就要斬斷任何依賴性的想法。

她必須時時刻刻銘記一點,這,是跟上輩子不一樣的世界。

蘭梓熙閉着眼睛,暗暗告訴自己,慢慢來,她要好好吃好好睡,她必須要健健康康地長大,這才是一切的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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