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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人一向講究尊師重道,在這個時代更是将其看做十分重要的做人準則。
李氏這個當家主母盡管寵愛兒女,但甚少在先生上課時打擾。因此她帶着蘭梓湘來,只與先生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當時梓熙她們剛剛休息完,正在上第二節讀書課,比梓熙大了四個月的蘭梓陌正在磕磕絆絆地背誦宋氏孝子篇。雖然背誦的磕磕絆絆,但總算完整背誦了下來。先生對她很是贊賞。
梓熙一只手支着下巴,耳朵支楞着,腦子裏卻混沌一片。
夢魇留下的後遺症還在,不但腦子混沌,身上的力氣也還沒有回來。
正當她這一邊勉勵支撐一邊魂游天外時,突然聽到蘭梓湘打斷了先生誇獎蘭梓陌的話,道:“這段兒背的不好,重來。”
在座幾名學生中,蘭梓湘最為年長,又是三房嫡長女,平常誰都要讓她幾分。這倒還罷了,現今她卻是連女先生的面子也不給了。
關于蘭家的女先生,還真是說來話長。
話說蘭氏三房嫡長女蘭梓湘天生不凡,三歲啓蒙便表現出了過人的悟性。然而奇怪的是,這樣好的學生卻沒有人願意教。梓熙知道三伯蘭耀家的面子很大,最開始是請過很有名的朱彥朱先生來給女兒授課的,然而朱先生只教了蘭梓湘半日便推脫家中有急事,離開了。
那之後,李氏托了關系拜了好友,請來的女先生個頂個兒的換,先生的名氣也越換越小。如今這位女先生,不僅名聲上不顯,連學識也實在平凡。
被各種有名的女先生教授過的蘭梓湘自然是看不上,因而對她的尊敬也不過爾爾。能這樣在課堂上當着幾個妹妹的面兒打斷先生的話,絕對是她能做出來的,也是只有她能做出來的。
蘭梓陌聽了姐姐的話之後,先是愣了一愣,而後唰一下紅了臉。過了一會才開始重新背誦文章。
比起上一回,這回她磕絆的更加厲害了。而她越是磕絆,蘭梓湘越是言辭鋒利。
“目無尊長是為不孝,獨霸自私是為無德。作為蘭家女兒,可是不能在這些事上位家族丢臉,既然這篇文章背不出來,便罰你去抄書,要跪在庭院中央方顯誠心。”
抄書,跪着抄?還是跪在庭院中央?
梓熙瞟了蘭梓湘一眼,這妞今天吃炮仗了吧?先不說蘭梓陌還不到五歲,在大太陽底下跪着抄書受不受得了,就是身體受得了,以後這個千金小姐也當的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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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太過講究尊卑,要是蘭梓陌當着那麽多來來往往的傭人跪在庭院中央抄書,肯定會被看不起。這種事聽起來沒有什麽,但見識過就知道傭人們多能編排了。梓熙不明白的是,蘭梓陌好歹也是她的一母同胞的親妹妹,她就算發氣,不是也應該慣例地找她的标配炮灰蘭梓竹麽?今天怎麽都一個遭殃的是蘭梓陌?
梓熙正疑惑間,就聽嘭一聲,蘭梓陌桌上的硯臺被蘭梓湘一揮手打摔在了地上。
“怎麽,我說的話你沒聽見?”
原來是蘭梓陌躊躇間,并沒有聽她的命令立刻出去罰跪,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見蘭梓陌一動不動地站着,蘭梓湘的整個臉立刻就紅了起來。她是氣的,一邊對蘭梓陌生氣,一邊用餘光觀察蘭梓熙蘭梓玉等其他人的表情,生怕因為妹妹沒有立刻聽話,讓她們以為自己的權威受到挑戰。
蘭梓陌的硯臺被砸在了地上,坐的最近的蘭梓竹被濺了一身的墨點子。女先生見狀,有心說點什麽,然而在蘭家這半年,她對于這位嫡長女的脾氣實在太過了解。先不說自己說的話能不能派上用場,便是說了,怕反而弄的蘭梓湘大發雷霆。
蘭梓陌在姐姐的瞪視之下,終于咬着嘴唇去了外面。她一走,其餘人明顯擔心這大小姐轉移目标打擊自己。蘭梓竹抓住機會,在其他人說話之前向先生請假道:“先生,我先回去換洗一下。”
蘭梓竹的花裙子的确被弄墨汁弄髒了,不換不行,女先生聞言立刻允了她。蘭梓玉正垂着頭不知道是不是也在想法子回去。
看來今天的課是上不成了,梓熙心想反正自己頭也疼,身上也乏力的很,還不如回去休息。正準備也告個假回去,卻看到蘭梓陌的丫鬟猛地從外面沖了進來。一進來她就一跟頭跪在了蘭梓湘面前,嘴裏道:“大小姐,您饒了三小姐吧。三小姐腿上有傷還沒有好,這樣跪下去……”
“你……”
蘭梓湘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一個丫鬟敢沖到自己面前來求情,氣得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那丫鬟見她不說話,越發哭求起來。
梓熙被她們吵得耳朵疼,幹脆收了筆墨書本準備回家。誰知她這一動作在蘭梓湘眼裏,卻是對她十足的輕蔑。她一步擋在梓熙面前,斜着眼問:“你覺得我教育妹妹做的不對?”
“沒有。”被擋住去路的梓熙很是無奈,只好耐着性子回答。
可惜的是,她的忍耐并沒有換的蘭梓湘的滿意。見梓熙只說了兩個字就算了,蘭梓湘立刻認定了梓熙是在無視她。
作為一個集萬千寵愛于一身,連自己的父親都不怎麽有辦法的人,蘭梓湘的心中從來沒有退讓或者寬容一說。
“長幼尊卑,乃是聖人教導,姊妹不懂事,我這個做長姐自然有權利調/教,否則出門去鬧了笑話,就是蘭家沒有家教,你明白嗎?”
梓熙翻了白眼,沒說話。
蘭梓湘更加喋喋不休起來:“妹妹你雖然沒有親娘,但終究是養在我母親身邊的。昨天在寧家,你就毫無規矩可言。人家讓你吃果子,你就吃,我蘭家是餓着你了,還是渴着你了?母親寬厚,什麽好的都給你,你卻這樣眼皮子淺,居然賴在別人家裏不願回來了……”
……
這都什麽跟什麽?
梓熙只覺得耳朵裏嗡嗡作響。蘭梓湘卻越說越來勁,喋喋不休地開始從四年前她剛剛被抱過來,說道去年她從京城回來如何如何。
本就頭痛的梓熙被她尖利的聲音弄得無比煩躁,終于不願意再聽了,她繞過蘭梓湘準備直接出門去。
誰知蘭梓湘卻一把抓住了她,一臉怒氣地質問:“怎麽?難道我說的你不服?”
擦!這是把她當成受氣包蘭梓陌還是标配炮灰蘭梓竹了啊!
梓熙用力甩了甩手臂,沒有甩開,突然就怒了,大聲喊道:“胭脂,你死哪兒去了。”
胭脂一直在外面,一聽到梓熙叫她,立刻小步跑進來:“縣主。”
梓熙被封為縣主,還有自己的封地。不過一直以來,只要是在金鱗,她身邊的就人不會叫她縣主,而是叫名字或者跟別人一樣稱小姐便可。只有在京城的時候,才會這樣叫她。
此時梓熙被蘭梓湘拽着,胭脂自然就想擡出縣主的身份來壓蘭梓湘。誰知這兩個字正好觸到蘭梓湘的逆鱗,聽了丫鬟的稱呼,不然沒有收斂,反而更加來氣。“嗬!好大的威風,難道還想用這個封號來壓我不成?”
“哪裏是想來壓姐姐。”梓熙猛地一甩,這次終于掙脫了被桎梏的手臂,她道:“剛才姐姐說道長幼尊卑,妹妹覺得姐姐教育的極為正确,若是我蘭家女行止十失了分寸,以後難免會連累整個蘭家子弟受人诟病,果然是早早教育來的應當。”
梓熙說着,聲音冷厲:“就在剛才,姐姐做了三件事:第一:随意打斷先生授課,是為不孝,當罰。其次,肆意虐待幼妹,是為不慈,該罰。第三,以平白之身沖撞縣主之尊,是為不忠,該罰。”說完吩咐丫鬟:“胭脂,掌嘴。”
胭脂聞言,立刻挽起了袖子,在蘭梓湘怔愣之中猛地扇了過去。
所有人都驚呆了,被李氏當神仙一樣供起來的蘭梓湘哪裏挨過打?不光旁人,連她自己臉上被打了兩下才從疼痛中反應過來。這一反應讓她又驚又怒,立刻跟胭脂掐起來,一邊還手打她一遍向蘭梓熙撲這邊撲。
可她一個連扇子都拿不起的千金小姐,哪裏是幹慣了粗活的胭脂的對手。
胭脂只有十歲,比蘭梓湘大一歲,但光看個頭卻好似大了好幾歲。胭脂是梓熙去年從京城回來的路上買的,是個鄉下老農的大女兒,平日裏不但要帶幾個弟弟妹妹,還包辦了一家的柴禾,提着刀上山砍柴的活兒就是她的。到她身邊之後雖然不再打柴拿刀,但卻時常在廚房幫忙,力氣自然沒的說。
蘭梓湘的丫鬟一看自己的主子被打了,立刻想要上來幫忙,梓熙淡淡看了她一眼,道:“本縣主處理家事,誰敢阻攔?”丫鬟聞言,立刻不敢動了。
蘭梓湘在胭脂手上吃了虧,眼看沒有人幫她,立刻白眼一翻,顫巍巍地倒下了。
胭脂手勁大,幾個巴掌下去蘭梓湘的臉就腫了起來。此時臉上已經被打了好幾個巴掌印子,但人都倒下了,就不好繼續打了。于是她開始停下來看梓熙,等候她發落。梓熙一開始就知道蘭梓湘的慣例把戲,她原本沒有打算招惹這位難纏的主兒,可今天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把人打了,她不覺得擔心也不覺得高興,她頭太疼了。
“抱我回去。”
梓熙吩咐了一聲,胭脂立刻将她抱了起來,在臨走前,梓熙對先生道:“給你惹麻煩了,伯娘問起來,先生照直說便好。”
先生還能說什麽,只好手忙腳亂地吩咐丫鬟,将蘭梓湘擡起來送去給李氏順便去報告發生了什麽事。
蘭梓熙被抱回了怡蘭軒之後立刻躺下了。莊嬷嬷見她萎靡不正,伸手一摸,身上燙得烙鐵一樣。
“怎麽這樣燙?快去請大夫。”
大夫很快就來了,一番望聞切問之後确定了病因:“熱氣入體,內裏引發了炎症,得解暑,還得消炎氣。”
開了藥方之後,大夫被千恩萬謝地送了出去,梓熙躺在床上昏昏沉沉,還在想自己可能是感冒了。
另一邊,蘭梓湘被先生和丫鬟送回茹玉堂時,李氏正在看賬本。瞧見女兒的樣子,幾乎吓的将本子都撕了,請了大夫一番查看完畢,這才嚴厲地查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女先生自然有一說一,将事情原委講了一遍,還道:“四姑娘還在庭院裏跪着抄書呢,我想着有些時候了,夫人還是傳話免了四小姐的罰吧。”
李氏聽見蘭梓熙把自己的心肝寶貝肉給打了,氣得立刻要帶着丫鬟婆子将人拉來抵命,又聽見女先生說自己的小女兒被大女兒罰着現在還跪着呢,立刻被踩了一腳似得,又心虛又生氣。幾乎是立刻的,她就決定要辭退這個女先生——自己的兩個女兒不和睦,這是她這個女先生沒有教好。如今自己的寶貝女兒被打成了這個樣子,她居然言語之間向着外人,更是吃裏扒外。
不過李氏沒有立刻表現出來,而是有禮地請女先生先回去,并告訴她這幾日孩子們怕是上不了學了,可以給她放幾天假。
先生離開之後,李氏終于厲聲喝問跟着的丫鬟:“主子被打,你們就敢看着?一個個都是死得不成?”說完又想到蘭梓熙,真是太出乎她的預料的,那丫頭平日裏看着乖巧的很,怎麽這麽大的膽子敢打她的湘兒?
“去,把她給我叫過來,我倒要問問我的湘兒究竟犯了什麽王法讓她這樣毒打。”
丫鬟聞言,立刻往怡蘭軒叫人。
奶媽在一旁看着李氏氣的不輕,也一言不發。李氏好一會才想起來自己的小女兒還在跪着呢,更是來氣,又派人去把小女兒帶回來。
蘭梓陌很快就被抱了回來,因為跪的時間有點久,雖沒有什麽大傷,但之前膝蓋上的傷口卻惡化了,只得再次讓大夫醫治。
等蘭梓陌的腿上了藥,派去怡蘭軒的丫鬟這才回來。她并沒有将蘭梓熙來帶聽侯李氏問罪,反而帶來她生病了的消息。
李氏聽完丫鬟的回報,怒極反笑:“好個熙丫頭,不但架子大,還學會裝病了。”說完氣不過,又道:“都是傅家的人教的,給那丫頭慣了一身的跋扈毛病,看來以前我對她太好,是時候得管管了。”
奶媽聞言,上前勸慰:“姊妹間偶有摩擦在所難免,怡蘭軒縱有不是,但她身份終究……再說了,太太,大小姐的脾性兒,也是時候改改了。”
“湘兒脾氣是不太好,難道就要被她個小東西這樣折辱?”又想到小女兒蘭梓陌,她氣到:“明知湘兒脾氣不好,她們就應該順着她,真是,沒一個省心的。”
奶媽見此,終于不再勸了。
李氏嘴上氣完,自然要為女兒讨回公道,狠狠握了握手心:“去怡蘭軒,我倒要看看,她是怎麽打了別人把反而把自己給打病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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