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蘇風溪有很長的睫毛,像一把刷子似的,微微顫抖着,我去吻他他也不推拒,順從地張開了口,不,更準确地說,像是一種縱容。

他唇齒間帶着竹鹽的清香,或許來見我前略略洗漱過,我的心緒跌宕起伏,不只源于這個吻,更源于驟然滋生的狂想。

他若是喜歡男子,合該喜歡我才是。

我悚然一驚,腦中閃過一絲清明,才察覺出幾分不對。

我微微後仰,唇齒分離,暧昧的痕跡順着他的嘴角流下,蘇風溪的呼吸有些急促,倒顯得我過于冷漠,司徒宣還維持着驚愕的表情,我拍了拍他的手,叫他不要那麽死死地攥着蘇風溪的衣裳。

一時無話。

所有的關系,沾染上情欲後,都不再幹淨透亮,我爹便是最貼切的例子。這種反常,似乎在兩次閉關後才出現的,莫非魔功升級,人的欲望就會被放大?倘若真是這樣,我爹後來的放浪不羁,倒是能找到緣由了。

正道克己守禮,魔道重欲妄為,這欲望恐怕應當釋放,而非抑制。

心中已下了決定,我卻揮了揮手,叫蘇風溪退下。他定定地瞧了我幾秒,毫不留念地轉身而去。房門被重新關上,司徒宣像是終于撐不住似的,號啕大哭。

他哭得傷心而絕望,我卻覺得有趣,将他壓在了地毯上,又玩弄了一回。他崩潰似的捶打着我的胸口,那些許掙紮卻對我沒什麽妨礙。他像瀕死的魚,被我釘在案板上,肆意玩弄。

在第二輪結束的時候,我抽出了孽根,整理有些淩亂的衣裳,他蜷縮在地毯上,滿目血絲,沙啞着嗓子問:“你到底想怎樣?”

“你不是已經猜到了,司徒公子?”

他閉上了眼,像是被逼迫到了絕境,只道:“右護法那時只是受了我的蠱惑,他對你忠心耿耿,你不能……”

“忠心耿耿自然不會拒絕我的索求,”我不耐煩地打斷他,不想被他提醒右護法當時是如何背叛我的,“你若真心想死,縱使有人阻攔也無妨礙,若不想死,就不要多管閑事,白白叫我不高興,到頭來,受罪的亦是你。”

“多、管、閑、事……”他慘然一笑,嘔出了一口血來,“我與風溪相識多年,情意相通……”

我敏感地抓住了他話語中的關鍵,反問道:“你們相識幾年?我爹尚在之時,你們就有茍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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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咬住嘴唇,或許也察覺出不對,做出一副決計不談的模樣。

“縱然你們早就相識,那也無妨,”我抹平了衣衫上最後一絲褶皺,心情甚好地拿起果盤中最後一粒果肉,塞進了嘴裏,“他全都忘記了,而你,能抓住的,也只有那虛無缥缈的過去了。”

說完了這句話,我推開了房門,讓夕陽放肆地灑進室內,身後的司徒宣像是死了一般,不再發出絲毫的聲響,但我清楚地知道,司徒宣沒那麽容易死。經過這番折騰,他必然恨我入骨,我若不死,他怎甘願。

我向前走了一段路,喊道:“蒼牧。”

無人出現。

我停下了腳步,又喚道:“影衛。”

影衛現出了身影,他沒有下跪,反倒是站着的,他神色間帶着淡淡的嘲諷,仔細看去,卻又幾不可察。

“你也覺得我做得過分麽?”

“教主是一教之主,無論做了什麽,都擔不上‘過分’這兩個字。”他漠然地回答道,和多年前得知真相後的表情,竟有幾分相似。

當年他暗殺我爹失敗,闖進我的卧室,我執意救下他,我亦不知當年的自己,究竟是出于何種原因。

他顫抖着手比在我的脖頸,劍刃卻刻意向外避讓了幾分,他怕會誤傷到我,卻不知道這樣做渾身都是破綻,讓我随時都可以殺他。

魔教沒有孩子,縱使對個八九歲的孩子,也不該如此松懈。

黑暗中我顫抖着聲音,叫教衆退下,嘴角卻微微揚起,感覺遇到了極有趣的游戲。

我收留了他,每日偷偷藏好吃的喂養給他。

我養他同養一條狗一只貓沒什麽不同,他傷好了大半的時候,卻想帶我離開。

他以為我只是這偌大的魔教中,一位高級教衆的兒子,他以為我孤獨寂寞、無人陪伴,他以為我天真無邪、不知愁苦,他那時也不過是個半大少年,但他想拯救我。

像話本中說的那樣,正道大俠拯救了孤僻小童,從此相伴走天涯。

我那時心亦不夠硬,不夠狠,演戲演戲,竟然也入了戲。

我讓他走,他走了卻又回來了。我爹拿刀比在我的胸口,故作玄虛,叫他親自服下那顆“致命”的丹藥。

他真是傻極了,明明看到了我叫他不要吞服的唇語,卻還是吞下了那枚丹藥,就此中了蠱。

我生他生,我傷他傷,我死他死。

我爹移開了劍,朗聲大笑,親昵地揉了揉我的頭發,只道:“正道第一名門世家長子,竟然就這麽被你降服了,慶兒,你真是個小壞蛋。”

蒼牧眼中的恨意,硬生生刺疼了我。

我便将那一絲愧疚一絲痛楚壓了下去,揚起唇角:“是他太蠢。”

他蠢到看不出我一直在騙他,他蠢到以為我會因為放走他而受到牽連,他蠢到以為自己真的是大俠,能夠随心所欲,改變他人的命運。

此後再無蒼牧,只剩影衛。他不怎麽乖順,十分冷硬,卻是一件極好用順手的工具。

我偏過頭,露出他最厭惡的無辜的模樣,反問道:“若是叫你為我暖床,你覺得過不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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